第1章 相看两厌
去年刚刚上市的成功的科技公司走廊里,一片肃杀之气。十分钟之前还是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景象,只不过因为他们年轻俊美的总裁冷着脸匆匆走过,便收获了一流趟霜打的茄子。
“哎呦,我的乖乖,哪个不怕死的又触老大霉头了?”有胆儿大的觑着总裁消失的背影,站起来拍着胸脯后怕道。
“谁知道呢,上午的例会上还挺正常的,除了面无表情之外,没发火啊。”众人议论,“难道是哪个部门的数据又被他揪出小数点后三位的错误?”
“不能吧,上个月销售二部刚被集体扣了季度奖金,哪还有人敢疏忽。”
“那问题出在哪,咱们业绩一路上涨,股票也红着呢,其他股东一天天跟过年似的,只有他,年纪轻轻,苦大仇深地,白长了一张勾人的小白脸,天天霜寒地冻的,谁敢嫁给他?愁不愁死个人。”
“用你愁,举着号码牌等着咱们总裁垂青的男男女女不知排到几环开外。”
“我替他妈妈发愁。”
“你还是先照照镜子,替自己老娘愁吧,哈哈哈哈哈哈。”
几分钟下楼的工夫,邵禹晦气地打了两个喷嚏。他亲爱的妈咪在半个小时之前给他发了信息,“12点半,MOMENT餐厅涟漪包间,吴乐乐,二十二岁,男性护士,宝贝加油哦。”
加油?邵禹恨不得车子没油半路抛锚。为此,每回相亲,都会特意开上他那台最早记在自己名下的古董轿跑,可惜,车子质量太好,至今未曾如愿。
毋庸置疑,邵禹非常排斥相亲。先不说他还没到三十岁,公司正在蒸蒸日上的关头,压根没心思着急自己的个人问题。就算是要考虑,他也有目标和计划,只不过还差一点点火候而已。而且,他凡事习惯稳扎稳打尽在掌握,最讨厌的就是双方毫无沟通基础,全凭中间人天花乱坠地胡诌所促成的,目的性极强的相亲模式。
可他拒绝不了,他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只比他大十二岁的小后妈白翎今年年初确诊了乳腺癌。从八年前他父亲去世开始,就是由白翎抚养他,帮他从一帮欺负孤儿寡母吃人不吐骨头的亲戚手中保住他父亲留下的丰厚家底,才有他今时今日的飞黄腾达。
白翎的手术很成功,但毕竟伤了元气,人也多愁善感了起来。最开始,她提出替邵禹物色对象,邵禹并没有反对,权当让她分散注意力。谁知小妈一腔热血全部扑在督促他相亲的事业上,邵禹是真的吃不消。
好在,最多再等半年就该尘埃落定,他哄一哄拖一拖也就过去了。
邵禹发动汽车之前,又看了一眼白翎的微信。他叹了口气,算了,只要这回的相亲对象不是太奇葩,他就勉强维持几天算了,总好过白翎不停地找,他不停地见。
四十分钟之后,他果断地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这人忒不靠谱,迟到了二十五分钟,连个只字片语也没有。他手里有白翎补充发过来的联系方式,但他不可能主动联系。
他最多再等五分钟,爱谁谁。
此时此刻,南弋刚从拥堵不堪的公交车上挤下来,顶着大太阳紧赶慢赶,雪白的T恤都被汗水涔透了,手里还得回复吴乐乐的语音遥控。
“快了,快了,我看步行导航显示,还有十分钟。”南弋走得气喘吁吁。
“南哥辛苦了,一会儿你就帮我应付一下就行,不用太认真,反正对方风评也不咋地,看不顺眼你就骂他两句也行。总之,太感谢你了,简直是救苦救难救急救命啊,回来你想吃什么尽管提,小弟我当牛做马,万死不辞。”吴乐乐每一条语音都有60秒那么长。
南弋边用手背擦汗边听,被他逗乐了,“得了吧,怎么说得好像后果很严重,比相亲还可怕。”
“我这不是表达我如滔滔江水一般的感谢之情吗,南哥,你真是救了我的命了,不扒瞎。”
“这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替你上前线了呢。”南弋随口调侃,“行,赶明给我送个锦旗。不说了,前边好像就到了,完事儿给给你汇报情况。”
“南哥万岁,等你的好消息。”吴乐乐两腿一翘,长舒一口气。
旁边一起午休的护士夏夏笑话他,“怎么样,偷鸡不成差点儿蚀把米吧?”
作为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国际部唯一的团宠男护士,吴乐乐也算是个名人,他身为一不折不扣的富二代,从高中起就追求家里条件极其困难自强不息的小男友,为了跟人家念一个大学,成绩不行考不上医学专业就排除万难学了护理,这一桩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佳话流传甚广,在院里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他和骨科的陈医生是一对。
“我这就是倒霉催的,”吴乐乐闻言挠头,“我妈的枕边风刚刚吹出点效果,我爸答应支援我买房。我就是打算卖个乖,偷偷相个亲也不能少块肉,我妈跟我保证了,就这一回,人家肯定看不上我。”
夏夏不解,“那你就去呗。”
“那可不行,”吴乐乐如临大敌,“陈旭出差提前回来了,一会儿中午我得跟他一块儿吃饭,他每次出差回来我都没落下过,万一他疑心,再发现点儿什么,我就死翘翘了。”陈旭的事情在他这里永远排第一位,他爸他妈拿他早就没什么办法,一个相亲而已,搞砸了最多晚几天给钱,也不会更糟。
那位陈医生,貌似没那么细心。夏夏看破不说破,她转头问道:“你怎么想到找南医生帮忙的,他不是才来半个月,你跟他很熟吗?”
吴乐乐大大咧咧道:“你上周休假了,不知道,南哥那个人热情又好说话,谁让他帮点儿什么忙,我就没见他拒绝过。”
夏夏蹙眉,“也分什么事吧?”
“我也是没办法,”吴乐乐摊了摊手,“事出紧急,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刚刚合法,但敢公开的不多,咱们身边没几个,他是国外回来的,我就是病急乱投医撞大运了。”
就算是替相亲,他也不好在明知对方取向的情况下,换个姑娘。
夏夏摇头,“人家刚下了大夜班,就算不是正式医生值班,也不轻松。”
吴乐乐一派天真,“所以啊,我准备请他吃米其林。”
“你说,”夏夏思维发散,“你那个相亲对象不会真看上了南医生吧,那你就成了红娘。
“不可能。”吴乐乐摆手,“那人在圈子里是公认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挑剔个不像样,门当户对的公子哥他妈几乎没有落下的,不然也轮不到我家跟着凑热闹。他肯定看不上南哥,不可能。”吴乐乐瞅着夏夏严肃的表情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找补,“我不是说南哥不好的意思,据说那家伙有个白月光,是个白富美小提琴演奏家,又白又瘦,跟朵水仙花似的。南哥这种浓眉大眼,身高体壮的,不是他的菜。”
夏夏白了他一眼,“到点了,回护士站去吧。”
吴乐乐被夏夏提醒了一下,自己在心底瞎琢磨,“这俩人应该是撞号了,正好直接散。”
南弋被服务员带到包间的时候,房门是开着的,经理看样是正在帮客人结账。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南弋很礼貌地打了招呼。
“邵先生,”经理人精似的,赶紧停下准备刷卡的动作,“您看,剩下的菜还上吗?”
邵禹打眼一瞅,对方完全跟他的审美点反着长的,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但来人笑得一脸真诚灿烂,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这时候发火离开,显得太没有风度,又得被白翎叨叨好几天。
电光火石之间,邵禹取舍完毕,面无表情地回应:“上吧。”
经理和服务员退了出去,南弋见邵禹明显态度冷淡,也没硬凑上去握手。他能理解,迟到的确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尤其在相亲这种场合中,会被误解行为背后的含义和态度。虽然责任不在他,但更不在对方,邵禹有权利表达不满。
他大方地坐到圆桌对面,不客气地喝干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他实在是太渴了。
南弋开口之前,不着痕迹地稍作打量,无疑如吴乐乐所说,邵禹外在条件极其优越。肉眼可见的身姿挺拔,五官俊朗深刻,挺阔的休闲西装时尚又不失稳重,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好,邵先生,我是南弋。”他放下茶杯,主动自我介绍道。
邵禹适才看过他一眼,目光就落向了别处。南弋偏深的肤色和浓颜系长相在他看来毫无亮点,过于随意的白T牛仔裤更是无品味可言,不仅看上去廉价,还汗塌塌的黏在身上,简直有碍观瞻。可听了这句话之后,邵禹屈尊降贵地转过头来,他问:“你叫什么?”
“南弋。”对方耐心地重复,“我是吴乐乐的同事,他临时有事,让我来替他相亲,实在是不好意思。”
邵禹:“……”好,很好。
原本他以为只是人长得糙了点儿老了点儿,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不过这几年浸淫商圈逼不得已套上了斯文败类的人皮而已,要不是顾忌着不想让白翎太过于操心,敢摆他这么一道,吃不了也得兜着走。
“南先生,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就先回去了,你慢用。”邵禹用尽最后一丝体面,起身离开。
“欸,”南弋尴尬地站起来,“你,您,慢走。”
作者有话说:
邵总是年下小狼狗哦~~~
第2章 伟大的救死扶伤
服务员陆续将菜上齐,最后客气地告知他,“先生,账已经结过了,您慢用。”
南弋一怔,随即笑着摆了摆手,“好的,谢谢。”
最后这一句,应该不是服务员自由发挥的,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没得到授意的话,一般不多嘴。看来那位年轻气盛的邵总被气得不轻,故意留下一句噎他的。
南弋无奈地笑了笑,他可没兴致跟小孩赌气,再说了,作为一个吃白食的,他还挑剔什么。累了一个晚上,刚才又消耗了那么多体力赶来“相亲”,他还真是饿得不轻。
可惜,刚吃上没两口,院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边邵禹起身出门,都快走出去了,靠外边哪个包间里不开眼的客人大中午的喝醉酒,踉跄着出来,正好撞上端着汤水的服务员。精致的瓷器罐子坠地碎裂,汤水溅出来,沾湿了邵禹的裤脚。
“抱歉,实在是抱歉。”后边跟出来的客人一顿赔礼,经理也赶过来道歉调解。
邵禹简直烦透了,从刚才见到那个冒牌货开始,他好像就被霉运沾上了似的。他阴沉着脸,让服务员去门口他车上的后备箱里取来一条裤子,到楼上的休息室换好。
等他再坐上车,十分钟过去了。邵禹刚要点火,手机震了一下。他着实懒得看,只迟疑了一秒,又鬼使神差地打开。果然是他期待的邮件,可内容却不那么令人愉快。对方发了几张照片给他,是林辰雨和一个白人男性漫步在巴黎街头。邵禹一阵心烦,将手机倒扣着摔在中控台上。
他一脚油门,猛地又一脚刹车,脑袋咣当撞在方向盘上,撞得他好几秒种反应不过来。
副驾驶窗外,那位浓眉大眼的男护士张牙舞爪,邵禹压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见鬼了,阴魂不散!
他强忍着冲到嘴边的脏话,摇下车窗,“你有什么事?”
“实在不好意思,邵先生,你能把我送到两公里以外丰禾路的地铁站吗?”南弋趴在车窗上,焦急地问,并且试图拽车门。
邵禹的风度已经告罄,他打开遮阳板照了一眼额头明显红肿的一块,扔下一句嘲讽就打算关窗开车,“您是赶着去救死扶伤吗?”
“你也看到新闻了……是,车祸,我去现场……很急,他们让我坐地铁最快,可是这里太不好叫车了。”南弋丝毫没听出邵禹取笑的语气,他跑着出来,呼吸紊乱,急切地解释着。
邵禹一愣,南弋不像是胡说,他真后悔自己的多嘴,现在骑虎难下。他开了门锁,语气不善,“上来。”
“谢谢,麻烦快一点儿。”南弋坐上来,关上车门催促。
邵禹认命地将车开了出去,随手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旁边没反应。他余光扫到,南弋正在手机上快速地打字。他把纸巾怼了怼,南弋下意识接着没动,“谢谢。”
“擦汗。”邵禹咬牙切齿,这人脑门上滚落的汗珠要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滴在他的皮质座椅上,他就要杀人了。
南弋也不知道听没听清,胡乱抓着纸巾在脸上抹了一把,就揣进了兜里。
邵禹收回目光,目不斜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早一秒把这瘟神送走,他早一秒解脱。
他顾不上醒目的禁停标志,径直把车停在刚刚看到地铁口的十字路边。
“谢了,谢了。”南弋跳下车就跑。邵禹一脚油门踩到底,逆向而去。
不出所料,几分钟之后,他的手机收到了违章停车的罚单提示。
“艹!”他终于憋不住,锤了方向盘。
邵禹回到办公室,秘书丹丹瞥到他明显低气压的表情,大气都不敢多喘。
“把我的车开去做精洗护理,晚上送去老宅。”邵禹把车钥匙放在丹丹桌上。
“明白。”美女秘书诚惶诚恐。
其实,邵禹最近两年,并不经常发脾气,连张嘴就怼人的毒舌属性也收敛了不少,毕竟作为最年轻的上市公司总裁,风度和形象随着年龄的增长也要相应提升。况且,这两年生意做得太顺了,所有的事几乎都是按照他的规划来的,值得自降身价大发雷霆的情况凤毛麟角。现在顶多也就是他刚刚冷下脸来,底下人已经心惊肉跳战战兢兢。没办法,当初艰难接手烂摊子的二次创业初期,压力太大,他那时候压不住阵,滴水成冰张口就骂,不擅于掩饰情绪。而如今重要岗位上的人,几乎都是跟他多年打拼下来的,积威太重,令人没齿难忘。
丹丹跟了他七年,已经记不清老板的脸多久没有这么冰冻三尺了。下午,相熟的部门老大如果不是太着急的汇报,都被她私下知会改期。下班之前,邵禹通知她,今天安排司机送他回老宅,不加班,丹丹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提前得了总裁秘书提点的司机大哥眼观鼻鼻观心,一路瞄了几眼后视镜,老板的心情似乎也没有那么的不好。
邵禹已经平复好了心态。
中午一顿操作下来,的确令他恼羞成怒。但临近下班,一想到晚上去白翎那汇报,他终于不必再被数落如何眼高于顶自命不凡再不着急早晚孤独终老,心里竟松快了不少。这回真不赖他,不是他不屑一顾,对方上杆子。这一次,他是受害者啊。如此看来,也不算全盘倒霉。
“少爷,回来了,夫人都等急了。”来开门的是从小照顾他的陈妈。
“她哪回不急?”邵禹语气轻松。
“今天不一样,夫人心情好,亲自下厨呢。”陈妈帮他替换拖鞋,接衣服,还像照顾小学生似的。邵禹推辞了多少回,但老太太不让做便失落,他实在没办法。
“宝贝儿,回来了。”厨房传来白翎的招呼声,温柔甜美,听得邵禹一身鸡皮疙瘩。
“白翎女士,请收敛一点儿。”他傲娇地回复。
关于两个人的称呼,还有不少段子。白翎刚嫁进来的时候,邵禹对这个比他爸小好几轮,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小后妈极其抵触。他爸让他叫人,他连阿姨都不喊,高兴了叫白翎,不高兴了叫“白翎小姐”来讽刺。他爸差点儿揍他,白翎却说,挺好的,叫名字显得她年轻。后来,叫得年头多了,也懒得再改,但同样的称呼,从厌恶到亲密,其中蕴含的情感天差地别。而白翎对邵禹,除了在相亲这个特定的话题上指责打击他之外,其余情况之下,一律是他儿子的迷妹,什么宝贝儿,小祖宗,心肝儿之类的爱称,信手拈来。
陈妈帮女主人将厨房里的菜肴一一端出来摆好,就退下去了。老人儿讲究的规矩多,即便白翎和邵禹都把她当亲人,陈妈也从不和主家一起用餐。
“尝尝这个八宝酱鸭,我上回请玉珍楼新来的师傅过来,偷师学的,我觉得八九不差。”白翎摘下围裙,露出上周刚到的定制蕾丝连衣裙,翩翩落座。手术之后,进补休养了几个月,白翎状态恢复的不错。乍一看,皮肤白里透红,身段婀娜,比当年红极一时的风采也差不离。跟邵禹一起走出去,说是情侣都有人信。
可惜,她经常自嘲是少女的颜值,老太太的操心命。
“嗯,还成。”邵禹收着夸奖,以免她太骄傲。
白翎歪着脑袋打量他,嘴角勾得弧度很大,禁不住笑,“比你们中午吃那家西餐强吧,以后多把人往家里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