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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梁陈蓦地惊醒,天光刺眼,几乎割破视野。一边有个人手忙脚乱按住他:“别动!”
看清他的脸时,梁陈还以为自己没醒。
竟然是梁落尘。
旁边还有变回人形的徐晓晓,一脸忧色地看着他,几个大夫噤若寒蝉地站在边上。以及几个眼熟的面孔,武将居多——梁落尘几乎是把心腹都带了过来。
梁陈呼吸之间喉头还有血腥气:“落……落尘。你怎么来了?”
梁落尘示意,大夫立刻上前替梁陈把脉,行为之间,已经有上位者的不动声色。
梁陈有些五味杂陈,梁落尘便说:“皇叔,苏卿离京以前向我递过信。说是如若三日之内未回信,可直接动身。酲泉就是关键所在。”
看来这君臣二人,自有信任在。
人族的太医不知道从非人的梁陈脉象里诊出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煞白的。
梁落尘蹙眉正要问,梁陈挥手道:“不烦你问了。——是林暄引你过来的吧?”
“林暄?”梁落尘反应过来,“那条蛇?”
一条蛇还有名字?谁叫?
但他马上想起来,一块石头也可以有名字。于是不语了。一旁曾经打过叛贼的霍严霍将军连忙上来,扶着梁陈半坐起来。
他脸色其实看不出什么,但从徐晓晓口中,梁落尘知道他现在心情没有好到哪里去。这别院还是错汝那座肖似南桥的,不知道是不是人的错觉,总觉得这明媚不太真实。
很奇怪的沉默后,梁陈道:“当年朴素质卦我必死,我还笑他胡说八道,真是年少无知。”
那一卦算的是国运——准确来说是第二阶天的气运,但得出的结果却很无稽:因为这东西,居然跟一个人的生死紧关。
梁陈二十五岁出生日必死,此时,离他的生辰,也真正不过三日了。
真是妙算如神,胆大包天……连道衡,恐怕也不敢算尽吧。
这自嘲却没让任何人解颐,梁落尘道:“皇叔,当日……先帝,曾让你去过溪,说那里有回转之法。你找到了什么?”
“清野。”梁陈心想,道:“苏视应该都说过了。”
明韫冰在那里设局,让藏在泥胎里的残魂回到正位,梦的残忍而久长,甜蜜又无望。
苏视当然说过,但梁落尘对古神明这种字眼还是有点不敢认。虽然梁陈已然气质大改,但一个人最初的印象是很难改变的,“最后一位祭神”就像他这个新皇陛下一样转换不过来。
“那不算什么转机。正神归位以后,我该做的事更清晰、紧迫了而已。”梁陈慢道。然后他谢绝了霍严的搀扶,想起什么似的,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
“王爷……您找什么?”霍严谨慎道,“虽然老婆跑了,但也不能为了睹物思人找人家留下的头发衣服之类的东西吸,好变态啊……”
“……”霍将军这话一落,就见年轻的皇帝陛下和神明大人同时看了他一眼,梁落尘那眼莫名令人脚底发寒。
多嘴将军表示自己哑巴了以后,梁落尘则道:“皇叔,说到国师,我这趟来,也把他带来了。”
“您说的是朴先生吗?”徐晓晓纳闷,“他不是……”
死了吗?
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太监应声出来,徐晓晓早注意到手里一直抱着一口匣子,这会儿才有点反应过来。小太监把匣子放在桌上,那竟然是一个精巧的机关匣,一个白胡子的机关师上前解锁,细小的榫卯开合了似有千百下,匣子才施然打开。
里面正是一个骨灰盒。
就在上古凤凰略微鸡皮疙瘩时,梁陈突然伸手,十分粗鲁地把一整排易安词集扒拉开来,无辜的书一股脑地在地上七零八落摔成一团。
他从书槅深处取出一个四方无缝的铜盒。
这东西应该是有什么术法封印,不难但刁钻。梁陈翻来覆去十几遍,指尖不慎被雕饰刮破,血才染上,只听里头机关开合,盒身就如花一般朝各个方向拓开了。
那瞬间整间屋子都如春风袭来,暖光照彻——
四样东西从盒中依次浮出。
一枝梅、一口琮、一面镜子。是先前开天的三样信物。
第四样……
梅是愁绪,琮是死亡,镜是自我,还有一样……
梁陈抬手,将那把青铜鲁班锁接住。
果然是拒绝——
这把冰冷的锁就像那些饱受伤害的人,在经历了不知多少次落空以后,终于将敏感柔肠转为寒冰,因为真的是太多太多次看着自己心口轻盈的期望在地上打碎,而无人在意了。
那不是还年少时赌气的“我不喜欢你了”,而是真正心冷,从深处瓦解了发出愿望的源头。再也不求人了。
求人来爱,来关怀,真的很可笑啊。不是吗?
梁陈手指缩紧,那双沉寂又剔透的眼睛仿佛就在眼前。
禁止靠近。
禁止靠近。
禁止靠近。
那是彻底的拒绝,不含一丝从前欲拒还迎的盼望。
——他是真真正正地不想要了。上一次他说的时候,不是真的,这次他不说了,就是了。
有一个瞬间周围的声音都变成了一线盲音,梁陈连徐晓晓的声音都没听清楚。最清晰的反而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声音:
“正因为你这样说,所以我必须靠近。”
他非常、非常冷静甚至是切肤地想。
简直是一种自欺。
自欺中他回头,看见了那个曾经预言自己没有结局的人,已经成了一片飞灰,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你算他人生死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
他记得朴军师非常年轻,总是一副志在必得、高深莫测的模样,其实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能活到真的皱纹满面的年纪,当个塾师,也许也喜欢给别人家孩子判丁等吧。
明韫冰和他应该会比较聊得来,这个人喜欢任何姓朴的老师。
他收好这四种东西,但把那把鲁班锁拿在手里:“落尘,你听过轮回吗?”
“释家的六道轮回?”梁落尘虽然不通佛法,但有个一心修佛的兄弟,虽然钻在法坛里不问世事,还是逃不过明争暗斗里被灌毒,估计小乘大乘,习并不精,因此还没修出对抗足两鹤顶红的金刚盾。
梁落尘道:“我一向以为那是糖水一样的安慰之法。有说因果业障,六道轮回,可我也没见到哪个特别恶毒的人死状格外凄惨,反倒往往寿终正寝。麻绳专挑细处断,倒是安分守己者比较辛苦,没见穷苦人除了乐天还有什么出路——我从来不信这一套。”
梁陈看了看他。
梁落尘会意,清退闲杂人等。徐晓晓看着梁陈的脸色实在害怕,跑去把大夫开的药端来了。那玩意不知是什么魔物,苦的要命,霍将军光是闻苦味都快要苦出眼泪了,而梁陈居然品蜜似的喝。
梁落尘补充道:“我来的前一天,还处置了一批打着轮回名头的骗子,——皇叔不会也信那些谬论吧?”说到这,他想起来此人似乎是个什么神,“神族都有陨落的一天,上神应该不会如此天真。”
“不。不是释家的轮回。”
苦药入喉,连肺腑都因此而发涩,勾陈道:“是第一阶天的轮回。”
他话音轻渺,众人不由仰头,从雕梅的圆窗看去,天空如洗,又高又远,好像那些浩浩荡荡的云海里,三十三座神灵台从未点亮过。
“悲白宫掌存殁,主神的本命法器是一支叫做‘念’的笔,不像游丝那样需要被赋灵,这支笔本身就是活的,是一颗天真纯净的赤子之心。”梁陈缓道,“我当年册封神位,最后一战就是收服这支笔,陪它坐了一百零八个周天以后,它朝我走来了。”
众人听的入迷,连梁落尘都有些好奇了:“那么,到底何谓轮回?”
勾陈静静地看着掌心的那把锁。
“他已经告诉我了——就是念。”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二说 恩怨相尔汝
就在徐晓晓想问这个他指的是明韫冰还是存占大神时,梁陈的话音继续下去:
“正常来说,两块砖叠在一起,上下分明,不可混淆。——大多数事物都是如此,但世间有四类事物很特殊,不能被完全分类。分别是书、梦、镜、水;书沟通七情,梦连接生死,镜照映阴阳,水善利万物。朴兰亭当初疯狂存书,得以在第三阶天构造十叠云山这种避难所,就是因为书比较特别。否则他早在建第一座山的时候就被第三阶天吞噬了。”
他点了点桌:“第一阶天的古书阁同理,这个地方与有无处是同气连枝,一体共生。如同有无的字面意思:同出异名,书简是‘有’,有无处就是‘无’,所不同者,作为第二阶天与第三阶天拐角的有无处,其凶险程度,足以杀死悲白宫的主神。”
他顿了一下。
那一下并不久,但在场的人莫名觉得他表情有些怕人。好像想起了什么非常不能直面的事情。
好在那种状态马上消失。勾陈道:“古书阁中有典籍载第三阶天来处,此境本由不可求不可得不可愿之哀而不伤之怨所凝成。”
徐晓晓听的脑袋发晕,还在费力琢磨什么叫“照映阴阳”;梁落尘却已经听懂了:“书、梦、镜、水,这四种东西,都不是分明的。有无处可以混通阴阳,相当于一面镜;第三阶天由不可求之怨而生,相当于一本书;难道轮回就是这样一个完整的过程——读书、织梦、照镜、而如水般净化万物?”
一介武夫霍将军如听天书,满面麻木。
反射弧可绕九州八百圈的徐晓晓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追问道:“但是,还差两个条件啊……梦在哪里?水又是什么?难道是疏荡?那不已经干了吗?上次可是你亲口让用掉最后一点的。”
是啊。神灵默然。
读怨、赋诗、入恨、报之以歌。
回天是水,你我之死,不就是一首最热烈的诗?
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勾陈不再多言,在凤凰的惊叫声中掌心一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要自戕——但其实他只是把那把毫无灵力的锁放进了自己心口。
梁落尘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也不是直来直去的愣头青,暂且按下,只问:“按照这个原则,若真成轮回,一个灵魂就可以无限转世,直到岁月都流尽了。”
“正是。”
“那轮回有前已死之人,会被纳入其中吗?”
梁陈看了他一眼,却见梁落尘问的十分认真,那样子与这个黄袍加身的身份原本是极其矛盾的,偏偏他自己浑然不觉。
“……”梁陈没说话。
梁落尘误以为不是,表情微凝,但转瞬就收拾好。但却见勾陈骤然看了他一眼,那个对视令人间的帝王感受到了古神的威严,即使是在这么雨打风飘絮的时候:“接下来的话,如果可以,我根本不想对你说一个字。”
他从来没有那么语气不好,忘掉了亲切,连新皇陛下都有些被那种沉在平静之下的东西唬住。
“时想容死的那晚,我们就在客栈二楼,当时明静用三道鬼印算计她,遇见你才寂灭。但事后我回想起来,他魂魄里一直有一丝不相容的部分,”仿佛看不见梁落尘逐渐亮起来的表情,勾陈原本平和的话音结成了冰渣子,“他当时就收了时想容一缕魂,匿在自己魂魄里——因为至少回天阵成以前,他绝对不会有事。而不管之后是怎样,毁灭还是重建,我、天道、或者他,总会有一个结局。而他总是要死,只要他一死,时想容那缕魂魄就会释出,在鬼帝身上养了这么久,说不定连记忆都还在。”
届时不论是附体还是转世,甚至她不需要有身躯,久别的爱人都可以再相逢。
很多人在世界上,其实只求一眼,时想容是复刻明韫冰性情而得,她就是那样的人。
这样的归还,算不算一种答谢呢?
梁落尘和徐晓晓同时震惊了,只有勾陈脸色打霜,不发一言地把那口凉透的茶灌空了。
“他……”新皇陛下简直不知该作何言语,“我以为那位明先生会恨阿时。”
否则何至于算计到她见到自己才死?
“时想容布太虚阵算计他,三道鬼印是一报还一报。至于太虚阵阴差阳错把我送到湖下和他重逢,这件事也是要谢的。”梁陈道。
“……”这匪夷所思的脑回路也太诡异了吧?怎么会有人这样行事?
但明韫冰一直以来,就是这么算的分明的。在他那里,从来没有抵消。伤是伤,恩是恩,所有的一切都泾渭分明。
恐怕只有在面对我的时候,连这样恩怨分明的你都没办法厘清爱恨吧。
梁陈这样想着,却又苦涩又甜蜜,难以形容的滋味从青铜锁的地方泛开。
我的爱人啊……
当他在有无处辗转时,从那个恐怖的地方旁观自己作为“降真”于人世间扮演百态时,他会不会也有一刻,对过去坚定选择我的自己产生怀疑?
会不会觉得选择我,其实是一种被命运绑架的缘分,而看似无所不能的神明,其实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不能安慰他深刻的伤痕,于是又是在何时,一次又一次地对我失望。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在那封家书的留书中——那梦境混合了朴兰亭自己的意识,把见过的人数段经历糅合,颇为不伦不类。
那里面有一个心口带瘴的疯子,时而癫狂时而清醒,清醒时,是负心人,疯狂时,那双眼睛下,连通的究竟又是谁的眼睛。
而看着当时嬉笑怒骂,乐在其中的我,你会不会感到后悔?
我该怎么做,才能保护好你的灵魂。
梁落尘这时问:“——之前你说要通缉徐念恩,也是因为这件事了?”
“对。”梁陈应道:“你沿途赶来,都不太平。因为第二阶天将要倾覆,前九百年,凶煞几乎灭尽,因此现在的阴阳乱序以雷暴、洪水、瘟疫、大旱……这些事故表现。徐念恩在各地用造化炼制地神,其实就是加剧这些乱象。——我推测他有可能是为了报复他的老师。”
“老师?”
徐念恩剧烈地咳嗽起来,血在幽暗的光里像给地板上了一层嫣红的妆。
一道刺眼的光打来,他眯着眼睛,随后发现那是灯座被点亮了。
四面八方的鸟笼在黑暗里逐渐浮现,照理来说应该会很吵,但这些鸟居然都一言不发,堪称诡异地盯着那个点灯的人。嗜血的精卫眼瞳如刀,恨不得啄烂那染血的洁白衣摆。
这是一个山洞,四壁天然有许多不大的溶孔,那些鸟笼就被放在里面。
洞穴中心的那盏灯非常高,金字塔形,枝桠多分,一眼看去很繁重,足有几千点。
奇怪的是,只点亮了其中一盏灯,整个洞穴就亮彻,而第二盏,第三盏再点起来的时候,光就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了。
这里是第二阶天的平衡界,又称谛听,天耳,人间的所有声音都在这里,从出生到成长,再到绝望毁灭,都能汇集其间。
但此时此刻,这里居然还是风平浪静的。——至少徐念恩没有听见什么杂音。
应该是没有的,他记得这个师弟最讨厌噪音,有一点都会很不适应,以前住的地方也都是僻静处。院里还专门为他更新了“荷榭近处,行止沉默”的门规。——要是很吵的话,他能这么平静吗?
又或者是,经过了这么久的历练,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把不适应表现的滴水不漏。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徐念恩问。
他非常狼狈——从多疑如明韫冰都没有对他加禁术,只是让他靠在地上等死这点,就能看出来。
明韫冰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他这个人就是永远不在勾陈以外的人面前示弱,因此只是扫了他一眼。
“如果你指的是老油条装嫩,占清明便宜这点,那么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指的是偷梁换柱暗度陈仓这点,是在回汩都那天,要是有些人还活着,你装瘸的水平连师都出不了。”
他说的是当时梁陈带他入宫,两人碰上,还没有被通缉的徐国师肩伤未愈。露了端倪。
徐念恩有些意外:“你那时候就知道了?”
“你最好别遇上那块石头。”明韫冰冷笑,“要是她知道自己入障是你在背后搞鬼,祝你好死。”
“噗……”徐念恩差点笑的咳出肺来:“好的好的,等我被你坑死以后,要是还有一条命,我一定小心!”
明韫冰没接这茬,施施然坐下,开始调息。
徐念恩这个人天生其实跟梁陈有点像,骨子里都有点犯贱,明静笑着说“陪我死”的时候,他虽然嘴上大肆嘲讽,其实心里可好奇了。这会儿见他打坐,好像在等什么似的,于是主动犯贱:“你怎么不来给我补刀?是在等我召出七十二地神把勾陈大卸八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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