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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那一刻过载的消耗令强弩之末骤然崩断,梁陈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所有的神经都开始痛,就像被铁针钉满了,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被一片漆黑袭击。
其实还没成年的凤凰手足无措地对着一地狼藉,一个生死不知的神明,以及被蛇肉糊成了血海的温泉,简直也想去死一死了。
听说过度的消耗会换来一个短暂的温存,这是人身上的小阴阳,人属于万物,也有阴阳序。
也许正是因为这些年勾陈一直心系天地,所以就在第二阶天濒临崩溃的时候,他也遭到了难以抵抗的劫难,前所未有地感到痛苦。
彡一直说鬼族损耗心智,其实没错。勾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耐心不比上古时期那么好了。
明韫冰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他身边消失,换作从前,他还可以理智冷静地分析,考虑应对措施。可以条分缕析地判断为什么,但到了离恨总关情的现在,这件事却忽然变得太难。
在最初决定靠近他时,我其实还是确定的。
我觉得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他,我是那么笃定的。可他居然对我露出那样的眼神——
不知道是哪根神经被伤痛刺中,旷梦忽的有了画面。一大片原野。清新自由的草叶,而后是活跃的流水。潺潺。水何澹澹。
繁花细木中似有什么嘶嘶,醒目的一点红。
疏荡?寒蜮?流渡?
枝叶浮动的声音像点进记忆寒冰的水,衣袖上沾着的,独属于热泉的味道扑过来,与本来的苦茗味道混成奇异的香气。
惘然之忆。
有梦长留诉。
漫天的风雪交织成无声的怨诉,朝我扑来。放眼是大片大片的洁白。白至刺目,而脚下竟有一道血线,看去时睡蛇般醒来,往前蹿出一条标志的血路。
凭借对地脉无与伦比的感知,梁陈似乎知道这是哪里。
我梦到昆仑?不。
上古时候,盘古破天,最重的一条脊骨就化做此山。九州大地主气的南北二龙,都从这里发源。
泰山是五岳之首,是人家的平衡界所在。然而昆仑却是阴阳二气的起点,是万事万物的归所。
梁陈一步一步地朝血线指引之处走去。
前无来路后无归途,这样的路,谁也不会想走。
尽头出现一道台阶,在雪影照映下根本分不清是朝上还是朝下。
两步之下,一阵黑风刮过,这仿佛永无止境的路便在这堪称恐怖之力下摧枯拉朽,一下子缩到终点!
梁陈仰起头,看见一扇极高的大门锁在这山脉深处。九州的腹心。
那门一眼看上去简直是奇异的,两条首尾相连的巨蛇铸成门骨,色调暗沉的金色浮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各种动物,从十二生肖到山海异兽,按照从零点顺时针转动的次序,犹如沿途展开了一程生命羽化的瑰丽历程。——乘的便是腾蛇。
那双蛇眼似乎闪动了一下,梁陈不免一惊,却不是因为这诡异的阴阳双蛇。
门前站着一个人。
身形修长,侧脸冷峻,是明韫冰无疑。
他脸上没什么可供解读的颜色,几乎有些漠然,仰首与那稍低的蛇瞳相视。
梁陈知道那是像最初在十叠云山一样,留在昆仑的他的幻影。
明韫冰将手按在浮刻上,在毒牙的尖端刮破手掌,微凉的血液缓缓渗入冰冷的玄铁。
梁陈下意识想阻止,但走近才想起,这是隔世的幽灵,是看不见也听不见自己的。
惊雷如吼,复运几回,世界的门缓缓朝神灵打开了一条缝。
难以形容的光华照出,如遥远宇宙传来的迷幻颜色。梁陈裹着这样一层羽衣,跟在明韫冰身后,进入那道深锁的心门。
“轰——”
厚重的铁在背后互相合上,却无心慌。梁陈抬首——眼前的一幕已经超出了所有的想象。似乎真正是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景色。
在外面无所不存的苍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紫闪烁的星,无尽的星子之间嵌着活生生的四种庞然大物,犀、鳄、孔雀、鲲。真的是嵌——孔雀的羽毛就长在天上,一声声叫着无从辨别的曲调。似痛似怨。
那一瞬间古神明无端与蛮荒时代仰望天空的古诗人灵感同心——
到底何为天?何为地?
何为生?何为死?
生命,从朝菌蟪蛄到智慧生物,究竟是怎样的生存模式?为何总有奇异的动物与星幕长在一起,一声声仿若对我呼唤。
唤我回到生与死的尽头,抓住这个错综世界的最高奥义——
而就在这片奇异的夜空下,长着一棵堪称震撼的树——其实根本不太能说是树,它只是有树的样子,枝干盈明透亮,里头似转着无数疾风暴雨,但能看见的只有一片如雾的气。那些本该是树叶的地方,用无数光笼锁着戾气深重的魂元,每一颗都像超脱视觉以外,亮的简直有点不详,但居然层层错错,给人一种世界本源的奇异之感。而以神族的目光看,很轻易就知道那是什么:
神陨之力。
而且不是一类,是所有——三十二位古神的,无一遗漏,全都在这里。
明韫冰就站在这棵树下,就像他从前在寒蜮无数次不解于那棵阴阳树一样,仰首而立。
哪怕是从自己心底延展出来的枝叶,也带给他那么多的奇怪。
但梁陈知道,他只是奇怪而已。
那是一种灵长类动物对其它同样存在于世界,却与我不同的事物的好奇。
也许在出生以前,他也曾对世界怀有极大的期望,所以才会在被伤害的时候格外激愤,感到无法形容的痛苦吧。
可我,又是哪里做的令你想要放手呢。
隔世的亡灵静静而立,良久,静寂的眼中浮现出一些涟漪。
那副样子不得不让勾陈想起一些他以为自己早已遗忘的旧事。那是在流渡,彼时明韫冰一到深夜就格外痛苦,如果忘记把他抱进怀里,就会遭到无法解释的偏激攻击,这个人是如此轻易地陷入迷狂,又在伤害梁远情以后极其伤心地哭泣。那种喜怒无常的程度跟一个货真价实的疯子没有两样,就算是见惯了世事的古神明,时而想起,也会觉得有点新鲜。
这样的姿态,到底是他做出来给我看的,还是真正的不安呢?
他近乎残忍地这么想着,忽然看见明韫冰侧过身,漆黑的双眼盯住自己。
刹那间梁陈心跳狂搏,脑中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难道他能看见我?
是什么我不知道的秘法吗?
就在我所梦到的梦里?
明韫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说不准是什么力量促使梁陈卸下了防备,一步一步地走近了这个也许随时会把他吞噬毁灭的心境之心。
他走近了,在那种蛊惑之下伸出手,指尖穿透对方肩膀时蓦然回神,只见面前的残影还是盯着自己。
梁陈瞬间明白了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这里绝对不是什么梦,而是一个真实存在于第二阶天的秘境,所在地就是昆仑。唯一的解释是梁陈进到这里面,是早被安排好的。
第四样信物在酲泉,林暄手中,明韫冰要知道是什么不难,揣摩好友的心思而已,他素来擅长。
但能断定自己必然会给他禁锢,再在剖心之下给什么回应,又在他离开以后做什么,简直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断力。
更何况这还是至少在十叠云山重逢以前就布好的局。
明韫冰定定地看他。梁陈不由自主地注意他的眼尾——多少次在这个人无比痛苦时,那修长的眼尾就会染上红晕,泪水像一种陈年的修饰,长在永夜浩雪的岸边。
其实笑起来是很好看的,眼睛轻轻弯起,有漂亮的卧蚕。非常非常开心,并放松到很柔软的时候,就会露出一对小小的酒窝。
但那样的时候,实在是太少太少了。
我好像一直在让他痛苦啊。
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点,勾陈品着这苦涩的一念。心中简直滋味难言。
“你来了。”这时,明韫冰开口道。
这几乎是一种轻声的感叹,就算是解释为自语,也说的过去。
明知对方不可能听见,梁陈还是忍不住说:“是啊。”
我来了。
“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明韫冰的眼睛非常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族类原因,眼瞳极黑,却给人一种清透之感,当那些众色纷纭的奇景落在这样的眼湖里时,简直有种不可思议的美感。
当被一双这样的眼睛注视时,没有人会不心甘情愿地沉沦。
梁远情手指再次从他的手腕上穿透,空白了许久的心无端生出一股夹杂痛苦的沉怒。
“韫冰……”
好像能听见这声呼唤,他的表情竟然化雪般慢慢舒展开来,从低停长睫看,颇有几分温柔。
就像入梦前留给我的最后一眼。
就像他还给明韫冰那个梦时,醒来后,就发现明韫冰没有睡,就那样看着自己,当时他是感觉到对方好像有话要说。问他“怎么了”,得到的却只是一个轻微的摇头,而后是安静地靠进他怀里。
幽灵的凝望中蕴出难言的哀伤,淡而清晰地刻成一层雾,遮住了更深的心绪。
“如果你来了……”
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神明只觉得犹如当年飞升渡劫,天道降下的七十二道紫雷再次惊判一轮,惊判他是否配做天神:“——那么我一定已经走了。”
当年的惊雷破在我手边,问我——
你愿意从此放弃一己之私,一生一世,死死生生,都为天下苍生活着,即使背负骂名,辜负七情也在所不惜吗?
你愿意再也不去想一己所欲,羁旅无家,永生永世将活着的每一刻都奉献给苍生大地吗?
你愿意去走这样一条困难重重,尽头毫无嘉奖的路吗?你愿意将累世的多裕留给别人,燃尽自我以回报给了你生命的苍天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我责无旁贷。我义不容辞。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这就是我活着的一切啊。
可为什么……
为什么我却遇见了你。
世间安得双全法!
梁陈简直难以形容地心脏绞缩,不久前明韫冰再次被风暴吞噬,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画面浮现,简直痛彻心扉——
无数过往的画面翻开再现,断桥远眺,封锁冰湖,拥抱我。破障有无处,沾满血的獠牙和尖角……到最后,只有那双似乎泫然欲泣、却又根本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有些怜悯地注视我。
不知何时,梁陈感觉那幻影附身靠近过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半跪在地,明韫冰好像在垂眼端详他泪痕半布的脸,但他知道其实对方只是在注视一个多次扑空的虚影。
良久,他抬手。所覆的位置竟然与梁陈的侧脸丝毫不差,以至于大恸之中,勾陈似乎觉得他是真切地捧着自己的。
他就像不久前对徐念恩那样轻声,却温柔很多:“终于轮到我来对你说这句话了。”
“别哭。”那是一个近乎解脱的笑。好像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因此发生的时候,只剩下多情的无奈,旁观的静看。
遗世的幻影随着话语的尾音再次如梦消逝。映刻在神明眼中简直肝肠寸断——
那一瞬间从前翻阅古籍时掠过的一个极其惊险的方法冲破坚固的筹谋铁墙,闪现在勾陈考量中,几乎是瞬间他就做了决定。推翻了之前步步为营的一切。
“我要重构轮回。”心口蜷缩着,他想。
作者有话说:
世间安得双全法。—仓央嘉措。

众所周知,天地间并无轮回。
凡人话本中的地府等谬传,实为文人墨客小说家的编造。人死后为鬼,且必须得是执念较深者才能化鬼,要么替死要么入寒蜮被穷凶极恶的鬼帝奴役,——鬼生也不好过。
上古有请愿还愿,死后半月以内,实有冤屈,神族可以拨转阴阳,为之复生。
待到神道为阴阳乱序之事大费周章,接连陨落以后,生死的铁律就不再有合法的途径干预了。
——是的,人族之中还有很多非法的小作坊在为此钻研。例如芈族的代生,造化等雕虫小技。
但那些歪门邪道终究不是真正的复生,例如代生是抢他人躯体,有违天和,和寻常的夺舍不同之处,代生以后,宿主的魂魄如若没有碎干净,还可能发生一个身体两个魂魄的惨剧。
而替死出来的人行走阴阳之间,不是真的活人,从一年到三年不等,肉体保管的再好,活人的血液也只能供养这么久,到最后总会腐烂。因此需要不断替死——就像游丝之前附了游龙子那样。
人死,或者神陨,先是躯体消失,而后灵魂消失,最后从所有因果——也就是与我有关的活人记忆里消失。这是死亡的三大步骤。
常人经常一步到位,神族赖于平时总在救世,被人记住的越多,魂元也就散落的也多。但一旦像被明韫冰这样收集起来,用邪法复活了再杀,也就离最后一步差一个物尽其用了。
而轮回这件事,最初出现在认知里,还是因为飞升。
每位古神飞升之际,都会被问许多问题,按照神灵不尽相同执掌责任,问题也各有千秋。
而作为司北方天域与天下千兵的勾陈上宫,答问飞升以后,在漫长的修行路上,还需要与各种神武的器灵战斗。令其一一臣服。
掌控武器的手,不能慈悲。
那些战斗都发生在第一阶天礼仪未定之时,野蛮而自由,每一滴血,都是擦去小我的水,每一道疤,都铸成走上神坛的铁阶。
但谁也不知道,代表天道与勾陈进行最后一战的,是一支笔。
用来写字的笔墨纸砚是最弱的武器,连游丝那样专司治疗的法器都可以轻易制服。而勾陈所要面对的那支笔,来自悲白宫,轮回殿。属于早已仙逝的存占大神。
所向披靡的勾陈用尽方法,也没能收服这支笔。
这位有着奇怪尊号的古神,完整的尊号叫做存殁口占二,从未有人见过本尊。
祂不知样貌,不知性别,不知习性。当时天上最爱说小话的灵曾说,存殁口占二这种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尊号,可能并不代表一个人。有仙娥就曾经看见过一对连体人从悲白宫出现,左生右死。右笑左哭。
但这位神官所掌的东西,所有神明都不会不记得。
祂掌命簿。
神族与天道是从属关系,所有的神明都需要服从天道,唯有存占半神半天道——所以才连形体都非常奇怪。当时仙箓钟上的名录刻去,都是存殁大神亲手修改。
回天开始以前,祂就为探秘而遁入有无处,一去不返。仙箓钟上的名字已经去除,但悲白宫的神灵台却从来没有灭过。
非生非死。
那支笔本身没有人见过,但与勾陈对弈的,是一个孩子。
这孩子年龄不大,不论说什么,都只会一个劲地咯咯笑。却能够挡住法自然剑的如倾剑气,堪称铜墙铁壁,百伤不近。
悲白宫上接青天,下临一段疏荡的清澈分流,雾淡水薄。据说庄老仙的鲲游来搁浅过——漫无边际的金色流沙从天幕飘洒而下,形如一座巨大的沙漏,一眼看上去几乎是震撼的。
轮回殿,就在沙漏的腰口。
其实只是一块露天的平台,光秃荒凉,如若游丝还有机会再看,必然会对这地方与心渊深处的审判台唤起一丝共感。
勾陈无可奈何地将那支笔赶到轮回殿中:“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笔婴咯然,声音格外清脆,仿佛那些普通的人族孩童,在长辈的逗乐中无忧无虑。
该怎么让一个根本无法理解“臣服”“听话”“神鬼”“不同”“爱恨”字眼的孩子,对你点头?
勾陈与它对视着,忽然掀起衣摆,在它对面席地而坐。
别类的“熬婴”熬着。那孩子起初只是非常好奇地盯着他,好像在神奇这个人的庞大,过了很久很久,也许是勾陈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发生了作用。它终于四肢着地,朝勾陈爬了过来。那种初生的纯真目光十分令人心软,被刀剑历练得几乎冷血的神明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何谓轮回?”将这软乎的笔抱在身上以后,勾陈心想。
那童初的笑却一下扫过耳际, 勾陈一顿,怀里已然成空。惟有掌心落下一支纯黑镂空的毛笔。精致却奇怪——似乎是一尊小小的抱魔之柱,由恶鬼被诛的惨象构成。
笔端有篆体刻着它的名字,掌控长命的古神就是用它在诸神的命簿上书写。
——念。
记是记事,忆是忆逝去,思是思来者。
念,是念此刻,鲜活存在着的。无论何时发生,都鲜活存在着的东西。
譬如你我。譬如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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