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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苏视接过铜盆,洗干净毛巾,拂开云青峭微乱的鬓发,细致地擦掉额上血迹,那伤口一指长,在这么个大好年华的姑娘脸上,真是——有点想炖蛇肉了。
他一边做这些事,一边道:“颜愈不必担心,那锁链是天上来物,不伤人。”
赵员外调侃:“天上之物,可是那位梁远情所出?苏大人,您这可是借花献佛了。”
提起梁陈,苏大学士才终于回神,这才发现云青峭已经用一种诡异的目光洗礼他颇久。恰似猫科动物看见两脚废物竟然退化到此。
而赵家夫妇,交换几个眼神,看来时一律切换成了一种八卦人看话本的鸡贼。
他一个手抖,差点把药抹到人家眼睛里去。
“……”云青峭及时攥住那手指,“多谢,——我想晚点瞎。”
苏大学士只觉得指尖跟着火似的,这把火还砰的一下冲到脸上,令那张与梁陈对骂九九八十一回合都岿然不倒的脸皮史无前例地红成了猴屁股。
他凭空退化了语言能力,支支吾吾片刻,“你……”“我……”颠倒来去,最后憋出一句:“纱纱纱……纱布还没贴上!”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豆腐块似的药贴,仔细万分地贴上。
苏视损梁陈的时候有多恨铁不成钢,现在就有多有口难言,可见世事确实打脸,人还是不要太得意忘形为好。
云青峭只闭了一下眼,本被拨开的手又抬上来,在苏大学士那仿佛强迫症上身反复斟酌位置、唯恐贴歪的手背上拍了拍,对赵员外道:“那蛇有什么故事?”
阮颜愈走近,含笑看了看一脸假正经的苏子呈:“这事说出来,也是一件悲剧。”
见她要说,赵员外倒了茶,各请一杯。
苏视也落座,定下心来。
按照梁陈所说,这灵蛇从前就发过孽债,而后被他抓上天将功折罪,在天池净化四年有余,而后为修人形到了流渡。
那座岛被徐念恩焚毁之际,这条蛇受到重伤。此后与那把拂尘一起流散人间,只是游丝也不是一个能给她港湾的人,终究还是分开了。
分开以后,她究竟是顽强还是脆弱,为何不过数年,就变得闻风丧胆?
她要玉玺做什么?
从鬼帝对她青眼相看这一点来看,林暄不是——至少不会是一个完全恶毒的人。
是什么令她看不破红尘?看不破也罢,为什么又要拉这万千浮生来为她陪葬?
她也配。
阮颜愈徐声道:“……数年前,一个姓李的医者外出采药,在道旁捡了条奄奄一息的灵蛇。”
标准恩将仇报的开头——苏视与云青峭相视。
“这李老先家修岐黄,是个医药世家,从不见死不救。老人又格外心善,明知那条蛇煞气逼人,依然将它带回了家中,细心照料。”
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也许天材地宝都难救的伤重,然而在这人世将养过十余年,居然让李家把这条蛇养活了。
林暄可以化形时,救她的人已经辞世,她被一代一代地当做家传之宝,转手数个家主。
这些人里面,有一板一眼的,也有玩世不恭的,但相同的是,都求她的护佑。
当时降真已没,神道已合,但各地时不时还有些小鬼之类的侵扰,那是天地阴阳崩溃的前兆。灵蛇可一叶知秋,又身负巨力,总是能见微知著地报难。
她不像明韫冰,对有的东西格外执著,只是混乱度日,大多时候,空迷茫着。
有恩,须还。但有一个声音对她说。
“李家从一位江湖术士口中得知,灵蛇血可延年益寿,”阮颜愈轻轻道,不出所料看见苏视和云青峭脸上掠过诧色,“那条蛇便成了药材。”
苏视道:“她这样残暴,会甘愿束手就擒?”
“会的。”回的却是云青峭。
须臾,她道:“给女子套嚼子,不用任何借口。”
被抽血,所幸回愈很快。因为修为太厚。
送走第九代李家人,林暄被一个年轻人接手。所谓富不过三代,早年累积起来的声望名誉,家财权势,到了这一代,已经锈迹斑斑。以至于掌权者都拔不出一根好草,是个实心的酒色之徒。
凭祖荫,圆滑变通,财色相投,做了尚书令。
林暄就是在那时,结交了那个与明韫冰有三分相似的尚书千金。
她确实和明静习性太像,明韫冰会因为初吻在寒夜而在以后每一个有子规啼的寒夜里宛若被吻,她会因为某个人有故人三分影踪而剖心泣血,付出一切。
可惜,人鬼殊途这个道理,梁陈教了明韫冰一千年,他也不彻悟。从来就没有人教的林瑟玉,更彻悟不了。
“灵蛇帮小姐私奔,谁知那游侠并不是个良人。逃命中途给小姐下了情毒,闺阁女子都体弱,哪经得起这样的烈毒。一贴药下去便一命呜呼。那李小姐命丧情场化为厉鬼,奇怪的很,不怨情郎不怨家长,偏偏来向她索命。”
“人化常鬼,再如何厉害,也不能和这种灵兽抗衡吧?”苏视道。
赵员外笑着摇头:“苏大人,你太光明磊落了。”
阮颜愈放杯:“以卵击石当然不是明智之举。但不管什么东西,有多厉害多狠毒,只要有情,就脆弱的不堪一击。我日间听你们说那位鬼主,不也正是这样吗?”

笼在酲泉。
“她为什么要那样?”云青峭忍不住道,“这畜牲虽然该死,当时总和李家算一丘之貉,也是为了帮她,左不过弄巧成拙。何必……”
恩将仇报?
她一动,纱布有些松脱,苏视连忙靠近查看,低道:“十日之内,死魂是可以还阳的。”
当时没有神,无法请愿,但凡尘散布的邪术妖术也不在少数。
云青峭一愣。
阮颜愈却点头:“正是。李小姐是为了复生,才配合她兄长设局,把那条蛇骗进了酲泉的陷阱。但一个女子——尤其是貌美的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情况下,会在一大票虎狼之伺下遭到什么对待?想也不用想。”
饶是云青峭性子冷,自诩见识过世面,也被这故事冻出了一身的冰渣子。
苏视轻轻扣住她发凉的指尖。
“那……”
“那以后,她应该就是疯了。”阮颜愈的声音不再像起初那样和缓,平铺直叙,“开密折破局以后,酲泉几乎被屠城,尚书府被血洗,那时据说就算住在十里以外,都能听见里面一阵阵惨叫,白天黑夜,持续不休。”
几人都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一声轻响,却不是任何人。——那少女在梦中挣动,像不堪重负,蛇尾终于曳在了地上。
苏视这才开口:“先前在凉珂,有一位类似的圣女。也起了一座高塔,在平衡界处掌控阴阳,为扭转命运。——我后来听说,她生来替别人受了极刑。这条蛇造极忘台,应该是一个道理吧?”
可时想容到死都摆脱不了的宿命,同样血债累累的林瑟玉,又能怎么挣脱呢。
极尽疯狂,世界就能给你一个答案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赵夫人道,“极忘台有许多层,蛇女一般押人进去,沉入血池,练就半蛇,据说这样若是练出一个成功的躯体,就可以代生。”
苏视皱眉:“代生?”
不怪他一惊一乍,守孝还未结束——梁晏就是死于谋换代生。他意欲以最像自己的儿子做载体,却被梁斐反将一军,二人同归于尽。
而林瑟玉造这么多孽,竟然只是为了造出一个可供代生的躯体?
赵员外道:“这些我们可不知道。山野闲人,镇日只听村话矣。”
这时云青峭忽道:“我要进山。”
几人都吓了一跳,以为幻听。却见云青峭起身取剑,作揖:“多谢两位款待,这小姑娘劳你们先照顾——别过。”
竟然真的要走!
且不说这还是半夜,晨露未晞,就她这小身板,怎么看怎么都会被瘴气缠身小命危矣!
苏视本想耐心告劝,一个话没出口云青峭行如风已经走了——云姑娘很懂这货的废话之多,直接不给他发挥余地。
苏视只好先给赵家夫妇告别,千恩万谢,留了银两,这才抓起还在呼呼大睡的神兽大雪,拔足狂奔,在狭隘山径中发现云青峭身影时长出一口气。
云青峭看着稳重,谁知心里也这样不羁,说走就走,毫不以自己安危为重。苏大学士攒了满腹的废话,正欲开喷,就见云青峭回头一看他。
那一眼莫名令这话唠兼段子手闭了嘴,因为那是一个太过认真的眼神。
“我十岁时,”云青峭忽道,“父母被贼寇杀死,我被卖到西湖官船上,为那些名妓扶琴。”
晨间的风将她的话音吹的很冷,苏视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
“临安出名的姑娘,我都跟过。其中一个常被贵客眷顾的女子,撞见我在船舷借灯看捡来的《诗经》,隔天她给了我一两纹银,叫我买碧雪斋刻本。”她吸进一口潮湿的雾,“我及笄那一年,她将我推荐给了太子。说‘奴家侍寝就够啦,您可不要吃窝边草,这么个只知道读书的呆丫头,叫她添墨习字就好啦——’”
苏视下意识一伸手,但没有碰到。
云青峭极快地擦过眼角:“我这辈子见的最多的就是妓/女。不管青春丰茂时有多风光,到最后永远落得一个老大嫁作商人妇,这还算幸运——自杀的发疯的自尽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不计其数!”那尾音转为一种极其痛恨的激愤,沉淀下来,立誓般,“这一个,我一定要见——”
蜉蝣之语穿过长风,应感之会般“哗啦——”一下,万千冰碎洒落在错汝泉中,寒凉转眼消融,脆腔却还挥之不去。
听来,从耳边一路麻进心底。
寒气骤然袭来,如同四方八极的温度与春风都被无形的恶灵争先恐后吞噬殆尽,极冷之下,将温泉都生生凝出一层薄冰。
还在对峙的一蛇一人感受到这等寒意,却双双凝住了。
随即:“吼——!!”
一条冰龙破空啸出,一举将红蟒撞翻,蛇尾拍在流瀑上激起水花千丈,打在薄冰的水面上泛起稀里哗啦的细碎响动,听着令人格外焦虑。
有仇必报的蛇娘娘却没有反击,仿佛那一下没揍到自己身上,即刻如电刺出,对逃难的徐念恩疯狂追击!
大蟒嘭的一下撞在徐念恩沾冰抹血飞快画出的阵法上,堪称地裂天崩,周遭山脉狂震,阵法挪来的山石顿时炸裂四溅!
徐念恩斯文扫地狼狈躲开又拍一符——传送还是没用,同时那只黑虎咆哮一声,在猛烈的蛇击下彻底消散。
他心口剧烈一颤,硬生生将血腥味吞咽回去,林暄却杀红了眼,非把他嚼碎不可,蛇瞳闪然而近——
那一瞬间徐念恩心中陡然而生一股暴虐的无力:
算了,算了——算了!
用尽了全力,也就一败,不过一败,玩够了本,值回了价,还有什么遗憾?
难道这辈子看过的笑话还不够多?难道看过的闹剧还不够戏剧?有什么可留恋的?还有什么可念!所谓负隅顽抗,必然都有心中信仰——无论是人,还是事。
他有什么?
何必负隅顽抗!
一口*气,值黄金几钱?
但就在他脱手已违时,一道几乎能把人灼瞎的剑光横插进来,万钧巨力一挡,将蛇头原样掀开数丈!令人头皮发麻的藤蔓爬满脚边,瞬间把徐念恩捆成了一只没有求生意志的蚕蛹。
红蟒撞在瀑布里侧,似乎蛇骨都撞断了,潭面化开大量的鲜血,阴沉地伺伏几圈。
而徐念恩瞳孔微缩,看见眼前一张放大的脸——那双瞳他做梦都不会忘记,好像一个旧日的童真的梦。
这梦早已伤痕累累,覆雪千尺,如若未识。
——明韫冰微俯身,堪称专注地打量这个陌生的旧识。
这画面堪称滑稽:昔日同门,师弟阻拦了变异好友的复仇,却好像也并不是为了救师兄。旧友被打翻在身后,好像那些秉烛夜游的日子都只是谁一厢情愿的幻想,其实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四面蕴着鬼气的寒冰给明韫冰的眼里镀上一层冷质的安静,但在徐念恩回视以后,便从深处酿出一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
这笑的迷惑性实在太强,以至于一眼看上去,竟然是温柔的。
徐念恩一向直觉很准,感觉缠在身上的荆棘越发收紧,连忙半死唤道:“……阿静。”
明韫冰听完,却既没有动容也没有愤怒,从表情看来,他甚至没有任何变化——那些脆弱无依多情百转,好像一个专属于梁陈的梦。
他唇角一动,像是一个要成形的笑:“师兄……”
徐念恩陡然睁大眼睛:“小心——”
“大人——!!”
庞然的红蛇缓过重伤,点地一震,化出九个分身,十条蛇便围击成圈,蝎尾般高举,闪电般齐齐朝渎神密布的地方狠刺而去!
而姗姗来迟的凤凰和神明要靠近,已经是来不及了。
徐晓晓简直目眦欲裂,只听耳边呼啸一声,剑气铿然,混乱之中百般乱影攒动,好像无数的记忆在其中烧灼缠斗,看的人头痛欲裂。
她眼珠子都要喷出去了,却有一道炽亮金光劈天斩下,一举破开乱局,尘雾渐清时,只见法自然剑破壁插山,赫然直送进赤蛇的七寸!
红蛇整个腰粗的躯体都被钉穿,痛苦地蜷缩着,怨毒地盯视近在咫尺的仇人。
徐念恩急促地呼吸着,混乱抬眼,看着眼前的人——
明韫冰这次穿了一身不是他风格的月白衣袍。略宽松。整个人都因此过于明净而不真实。
林暄那堪称恐怖的毒牙贯穿了他的左肩,犹如衣服上的一个血眼睛,格外刺目。
徐念恩却笑了起来,那样子比鬼帝还像恶鬼,梁陈皱眉之下他猛力一挣,攥住明韫冰的手——以及那把恐怕还没有刺杀者本人冰冷的匕首。
这画面堪称诡异,徐晓晓大气都不敢出,晕头转向地想:“不对啊,为什么?林姐姐是明大人的朋友,义父不也是吗?为什么她杀他,难道是挡了一枪?但是为什么呢,徐念恩不是很坏吗……”
“阿静啊,”很坏的徐倏又叫这个称呼,如斯亲昵,如若无伤,“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想师兄吗?”
明韫冰苍白的手背因为这个动作染上了血污,红白错落,视觉上格外靡丽。而不远处的梁陈看到这一幕,欲言又止。
明韫冰却也笑:“想啊。”
他脸上的血点子被黑发擦成一缕一缕,垂落扫拂,令徐念恩想起早先在念书时候,那些昏昏欲睡日子里,吹进窗口的温柔晚风。
却早已追逝难回。
“既然想——”徐念恩亲昵地笑着,蓦然抽出了藏了不知多少年的那把笑里刀,尾音凶狠,“那又为什么来插我的心!?”
梁陈蓦地发现什么,猛然抬头:“明韫冰——回来!!”
然而已经晚了,困住徐念恩的数道冰栅“砰——”的一声爆裂,随即地气疯狂地暴涨,在钉穿炽蛇的山崖上极速旋成一幅巨大的太极两仪图,几乎遮天蔽日。
阴阳两气在这种堪称恐怖的漩涡里大肆缠斗,徐念恩的大笑骤然飘洒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束发的绳断了,留了许多年的长发乱卷,半边脸都是血腥,蛇牙蓦地脱开明韫冰肩膀,多种不同人、不同种类的血都混在了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风暴当中,红蛇纵身卷入那阵心,好像有无数疯狂旋转的刀刃就在那里,整条蛇就像被绞碎般逐断成片!大片大片的血雨瓢泼开来,染的天地绯红,梁陈感受到什么,脸色马上变了。
徐晓晓失声:“上神!”
——梁陈半跪在地,额心如锥翻搅,一时痛到根本站不稳,吐出一口鲜血。
他却根本感受不到肉体的痛苦,因为那是契印存在的地方。
被圈禁方强行破开了禁术!
惊疑抬头,果然正与明韫冰对上视线。
那一眼真是令人肝肠寸断,梁陈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心中大恸,一种难言的恐慌抓住他:“你回来——回来,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别一个人……”
明韫冰却只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在飓风里回答了徐念恩的那个问题。
“因为,”那是一个有几分自嘲的笑,,他轻声道,“我想让师兄陪我一起死啊。”
徐念恩笑的几乎喘不过气,大口的血沫溢出。
“我陪你死?我陪你?为什么不让你的亲亲大神来陪你?是舍不得吗?我倒要问他逼你献祭的时候,有没有半点不舍啊?!”
法自然剑暴电一般轰隆破幻,天摇地摆水爆火烈,然而却依然太迟,那不知渡向何方的法阵已经随着疯子的讽刺大笑消失无迹,山崖上只剩下一片沉默的焦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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