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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上神,别忘记你的使命。”彡说。
林瑟玉很想暴起怒骂,然而那仅存一只手掌的骨头莫名威压千钧,让她有些害怕。
愤懑间,她感觉被触碰了一下,随后一股强大而温柔的神力注入魂魄——那是神明的气息。
玄帝河潺潺而下,昼夜不绝。声音清缓如琴,若干年后,也依然照着岸边走过的眷侣。
“我从不忘记我的使命。”神明郑重道。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疗愈的效果太好了,让过度温暖的蛇产生了错觉。林瑟玉总觉得他说那句“使命”时声音加重,并不单指天地。

她最喜欢红色。
喜欢合欢花染成的指甲,粉如天边春雾,三月初晨大片大片的云霞,昭示着一场好天气。盛大的晴天。
很傻,哪怕是为一点简单的事,都可以开心很久。花开了,月上中天,买到了喜欢的胭脂,恰好赶上了最后一趟车,胡编乱造的诗篇被朴老先生判了优等。
好朋友来了,幸福了。就像自己被神明恋爱一样开心。
会偷偷摸摸为好友的生日准备贺礼,买好了东西,却又偏偏在那天忘记,想起来的时候鬼帝大人的生辰都过了好几日。只好装作是自己多买的玉镯,豪气万丈地甩给人家。扔下就跑。
幼稚的要命。会和不开智的动物吵架,有来有回地能吵几十场。说话常常走神,喜欢在能落笔的地方画各种稀奇古怪的图案,有一次在《南华经》上画了一条两页宽的大鱼,一锅炖不下。
易碎。不容别人靠近。嗓门大常常是保护自己的办法,讨厌陌生人的接近。喜欢夺目张扬的东西。
睡梦中,她常常皱着眉,像深受梦魇困扰,很不安的模样。
我没有办法,只得化作一片柔丝,握在她不安抓着被角的指上。
当身化守灵——其实这说法只是降真为了安慰林瑟玉,包装过的真相。化为守灵,其实就是肉身灰飞烟灭,只剩下一点虚弱的魂魄,同被受之物共存了而已。
游丝的人身殉灭了,魂魄带着那道号令停留在清野,做起了开天的令主,日复一日地见着这片土地又在放逐之人的耕耘,渐渐变出新貌。
长佘一族虽然善于作死八卦,因而口哑,但劳动能力还是很强的。——人要吃饭,要养活自己,就不能不修炼耕作劳动的能力,此道上就算是一只鼻涕虫,也会努力地蠕动的。
身化守灵以后,游丝的魂魄与清野共存,依附在这片堪称穷山恶水之间,他人身时候的五感就尽失,化为魂体就更虚弱,又负号令。偶作庇护已经是极限了。
游丝守的这方水土,信物乃是镜子——只要能反射出东西的都算。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觉貌丑,清野人都不爱照镜子,大多数都是临水一看,因此这一阵的信物竟然大都是水。
比起朴兰亭的凝梅,时想容的玉琮,水镜可算是最平凡无奇的了。
好在这水沾了些疏荡的气息,倒也不算太普通,聚存念力是够用了。
而就这样镇守了不知多少年,生死死生都快要随着前尘旧事忘却。某日大晴,游丝意识扫过玄帝庙的旧址,那地方卧着个冻死老道,不知是因为八字太合还是什么,竟误打误撞让他上身了!
那是时隔许久游丝第一次站在地上,就像一只僵尸忽然还了阳,他举起手只见苍老的表皮上血管像冻死的冬虫那样虬结着,底下并没有血液在涌流。
路过几个举着旗杆疯跑的孩子,嘻嘻闹闹拽着的几只风筝嗖然而过,连模样都看不清,就已经走远了。
他就像一只才出墓穴的怪物,望着这风朗气清的天气,明明是身为守灵无限依恋着的一切,但复归落地,阳光照在身上时,竟让躯体无所适从起来。
他像错位的人,恍惚大梦一场,旁观了太多故事,再也不能想起当年自己身在其间的喜乐悲欢。
“哎——”游荡无依的老道士在清野被人喊住,手舞足蹈地比划,“你叫什么名字?你是算命的?我家新生了个大胖孙子,能请你帮我算一卦吗?”
游丝费了好大劲才看懂这人的意思,不知怎么拒绝,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算出来,孩子的命数平凡普通,非龙非蛟,不福不祸。
但看着那一家人殷切的脸,以及隔着帘幕产妇希望的眼光,游丝还是添上了几句好话:“贵公子诞生之时北斗星大炽,紫微发亮,此后定是人中龙凤!”
一家人喜形于色地感谢道长,游丝接了几个铜板和几袋土特产,颇为不知所措,还有些茫然。
这时那叫住他的老人又极力比划,问他叫什么名字。
你是谁?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我叫……”拂尘喃喃自语,良久露出一个笑,“我叫游龙子。”
那个笑是很复杂的,就像过尽千帆的人回头在望,看见无数风帆从岸边投下,那处于劝阻与褒励之间的欲言又止。
“游……龙……子……”无法开口的清野人这么念着,一遍遍念着。像说了一千遍的谎言,就成了真的,游丝也渐渐以这个名字自称,一开始还觉得陌生,待把面具穿到身上,也就没有太大感受了。
只是还经常会迷茫,对着这一亩三方地,总是会想到很久以前似乎与谁有过约定。然而那誓约的内容,对象,全都如同海潮之中淹没至顶的石人,遗忘殆尽了。
我的使命是葬送。
游丝一遍遍地想,在许多个走过街头的时刻,透过那些被照进水镜里的容颜,在心底默诵的盼望,隐约地在他胸口唤起凝聚的纯澈神力。
只有这种时候,他没有那种跌进无尽虚无的惊慌感。
没有来路没有归途,不知道身处何方,所念为何,而只为了葬送而活。
他就那样一天天地熬着,有时竟也会从与本性完全相悖的扯淡闲聊里获得一点快乐,然而那快意转瞬即逝,比朝生暮死的菌类都要闪没的更早。
而后他听说世间上最后一位神明,降真大神,在错汝殉魔而死。
神道在那一日彻底覆灭,一种叫做和光同尘的,独属于第一阶天的花,飘了三天三夜,终于绝迹。
那一日,游丝感到难以言喻地心慌,不知道冥冥之中失去了什么,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没有任何具体原因,但总觉得将要大难临头。比杞人忧天更可笑,又因为自知无稽,而显得不可战胜,无法瓦解。
我的使命是葬送,难道这就是葬送的那一刻?
一种莫名的冲动引着他走进玄帝河,沉入那片心渊。那老道的躯体并不需要呼吸,在水中竟然行动自如——倒像条货真价实的游龙。游丝如履平地,纵身而上,感觉凶险迷离的心渊,数不清有多少迷茫的万丈迷宫,竟然对他徐徐打开了一条道路,指引他走向最正之途。
那是道衡留下的气息吧,与她的本命法器相互指引。令世人忘掉俗事扰攘,静心入定。
游丝走进去,只见心渊深处是一座极高的审判台,台边立着数道锁链,一头钉在台上,一头钉在地面。一把戾气深重的剑被链条绑缚插在正中心,四面上下密悬着无数错落的台阶,白如镜,薄如纸,层层铺展,高低错落。漫延似雾,又如万千雪片虚空中掷下,游离错乱,无尽无穷。
游丝立于其中一个台阶,往前却一脚踩空,下坠的失重感猛然袭上脊骨——
然而他一口气吸进肺腑,脚踏实地时,却发现自己是向上走的。
这是什么地方?
你走的每一步,都是这样?
就这样惊心动魄地走到那座审判台,最后只为了赴死?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游丝一步一跌,或一步一升地跋涉千里,只觉得自己这颗心已经被折磨的矢志不移,以涉险为常态了,才走到那审判台上。
直到走近,他才发现那把剑不是什么陌生的神武。而是数百年前领神大人用来监斩极恶阴灵的本命法器——法自然剑。
为何它被束缚在心渊深处?为何它不随神明的离去而丧失灵力,变作废铁?为何它的力量依然如此磅礴,却变得如此煞气逼人——
“飒——!!”
突起的飓风令游丝袍袖纷飞,原来他不知踩到了什么机关。轰隆巨响之中,只见重重镣铐之下的法自然剑如龙鸣般低吟,基座訇然中开,升起了一座金漆黑木的棺材!
这是什么?
勾陈上神离开俗世已久,他会在这里面吗?
游丝几乎是仓促地举步上前,抬起棺盖用力一掀!
这口巨大的棺材至少也是帝王尺寸,放陪葬品都能塞满一半,然而并没有钉死,仿佛从放在这里就只为了等他来看。棺盖砰的一下砸在地面,微橙的神光扫到棺中人的面容,却让游丝浑身都僵住了——
那是他自己的脸。
“轰隆——!!”漆黑天幕被电光狠厉劈开,洞开的层云像人骨苍白的质地,那一刹那简直触目惊心。
与此同时,涌动的黑云如倒倾之墨,晕染直下,挟来白电千道,如怒龙游动,朝着人间烟火天蠢蠢欲动之处迅速地围击而去——
重云下松涛千尺,风声里峭壁上的孤松冷冷地迎视天地。苍山冷寂,悬崖如同曾被利斧当头切下,峭拔奇崛。
崖口有一棵参天古树,树下有一碣石,石上刻着的几个大字在隐约逼近的雷暴之中深邃醒目:
第二阶天,无望涯。
爬在嶙峋石壁上的漆黑藤蔓簌簌地发着抖,附近的草木沼泽,荆棘百介,——与阴序有关的一切全都战栗起来,像是昭示一场大变。
“隆隆隆——”
仿佛九天之上雷神狂怒震鼓,噼里啪啦的一道闪电跟着啸吼的天雷劈头而下,毫不留情地抽在了红颜与枯骨之间的那道断崖上!
天道似怒!
“訇——!!”的一声,那棵参天古树一分为二,发着蓝的电火怒吼而下,暗夜里体积庞大的树盖顷刻被卷烧成烬,十五人合抱的粗壮树干从头断到尾!
孽畜!——孽畜!
人类婴孩尖叫啼哭的声音被雨的声音打灭压下,一开始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就变成汹涌暴雨,视野里只剩下大片瓢泼雨线,如同被狂拽颠倒的痴缠心弦。
“轰隆——”
你在叫谁?
“轰隆——”
你敢这样判定我?
“轰隆——”
你凭什么敢这样判定我!
虚空之中似有异兽在凶狠沉吟,为从绝域暗夜里走出而宣告。雷电声声拒斥,阳序重重警戒,山峦之间的生命——被暴雨淋得尽沾阴冷气息,全都呜呜咽咽地发出呼唤,像哀告,更像相应的感召。冥冥之间。
阴序仿佛春雨时节被温暖的江水,活跃粼动。无望涯底,时空像水纹般扭曲浮荡,竟出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门!
就在那道门出现的同一瞬间,如一点浩然气引出千里快哉风,阴序之灵达到巅峰,齐声发出浩渺悲悯、摇曳多姿的唱诵:
归来——!魂兮归来!
若有人兮山之阿——
顾看空室想形姿——
江南红豆相思苦——!
短松冈,明月夜——
百年都是几多时——
归来呵!魂兮——归来呵!
天地灵感的唱诵之中,大悲如雨,流动的阴气从无望涯一眼望不尽的阴霾里竭力地挣扎着,时空之门波澜撼动。宛若当年万骨之墟中,尸山血海里那孕气的胎动,痛苦而饱含希望。
好像有不知名的魂灵历经了九九八十一难,在灵山的最后一阶,就要破茧而出!
但那究竟是太难了——
鬼气艰难地在暴雨中维持,顷刻被打散而又凝聚。
这时空之门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通向何方,被关押的生灵一次又一次地被雷电震退,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聚力,试图冲破阻碍。
雷在诉,在叱!
——你不敢!你快退回去吧!回到你的阴沟里——你这孽畜!
纵使你鼓起全部勇气也不过呜咽一歌,纵使你用尽所有力气也不过徒劳一搏!你选错了,你走的路是错的,你的所盼所念,全是错的,就连你终身所托——亦是非人!
阴序渐渐衰弱下去,呜咽的雷声撕心裂肺,听之不忍。
然而就在那道门将要被棒喝当头的天雷彻底压制时——极北方向,远在天际忽然引光长渡,如同寒夜之中一颗逐次降临的星,越来越亮,越来越近。
那光芒金气万丈,澄澈如日,熠熠有辉,随着距离拉近,就逐渐露出了锋利流畅的真容——
竟然是法自然剑!
这把可比盘古大斧的神武,如千军万马擂鼓鸣角,一鼓作气势走千钧,一道流利长芒,就当头斩在了那虚弱的时空法门之上!
那一霎那简直好比天地收缩日月重展,有一瞬间四周是完全静寂的。雷电风暴大雨全部凝固静止,下一刻时空之门处阴灵死灰复燃,一道极其狠厉的鬼气怒狠破开,激起巨浪撕裂风暴:“砰砰砰——”接连几声巨响,无望涯对岸的碎石飞溅,山底狂摇,轰然一下,那连绵的小重山竟应声斜塌下去一个角!
冥暗中含着鲜血的驳斥一声声迎击天地那令人胆裂的威压——
不——!
我没有错——我既然生存于天地之间,就从来不会有错!
因为我也是神明爱护的一种灵魂,我也是宇宙初开就在地脉上孕育进化的自然生灵;——没有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一种审判,配裁定我为错!
“吼——”
一只无法形容的空洞妖兽从那初一洞开就疯狂引雷暴劈的法门中猛然冲出。天雷从白到紫沿途追逐,一路电光暴闪山石狂溅,直到那怪物落在无望涯上,八十一道紫雷却被一道黑鞭瞬间抽开!
焦黑地面轰然绽开无数道龟裂,刚起的白烟瞬间被雨浇灭,裂纹一步步爬到崖际,畏惧地停在了一双脚边。
“轰隆隆——”
惊雷声里,惨白的闪电照出了这人的庐山真容。
他一身玄衣,露出的皮肤苍白如死,黑白对比起来反差愈烈,嘴唇却鲜红的妖异。
暴雨竟不敢淋下,中道转弯砸落在地,然而恐怖的厉风还是将他的袍袖吹得凌乱。
法自然剑破关以后在空中逼退数尺阴气,又抵挡了几道要伤到鬼帝的天雷,这才降在他手边,堪称温顺地碰了碰那苍白修长的手背。
他看了这剑一眼。
而后暴雨声里,他闭了闭眼。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看见睁开眼时,他眼珠已然全黑——迷狂!跟着那惨白手掌在虚空中狠狠一抓,四周山水地理的纹路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掣肘,无数繁复纹路瞬间如蛇蔓盏,疯狂吸纳附近神明的魂元,阵眼处炸开刺目的红光,转眼之间就成了一个奇异的阵法!
——这是一个类似造化的邪阵,专用来复活神明,然而比造化阴狠数倍——造化只是把神明的形象弄得比较不堪入目,那究竟是地神,不是正神。而这个阵法是真的可以复活主神,再将其活活剐死,只为了拿到神明生死之间颠倒阴阳的巨大能量。
嫣红神光之中暴雨如倾,被复活的神明袖边衣摆写满风月,转瞬就被雨打风吹去——是情仙飞絮。
仿佛被看不见的魔爪掐着脖子提起来,掌管世间至情的神明只听见鬼帝字字森寒:“他、呢?”
虚弱的情仙被勒的呛咳起来,断断续续道:“早……早就……不在了……你不……也感知得到么?”
紫雷“轰隆——!”一声,闪电打在鬼帝脸上,远远看去那浑身的煞气简直不似活人。
“——你再说一遍。”
极端折磨之下,飞絮嘴角微勾,竟然笑得出来:“呵……何必如此……执念……你……你明明也感觉到了……与魂契不在了,对吗?”
鬼帝一字未发。然而表情简直能让赵子龙都心肝胆裂。
但飞絮实在是条汉子,顶着这样恐怖的眼神,都能继续作死:“咳咳……本座一早说过,此事……天地不容,何苦强求?不如彼此丢开,这才一切顺遂,还能少痛几分……啊!”
妖异的紫火从头顶往下焚烧,火焰化作无数细小的刀片,一点一点往下割,那好像是直接割在灵魂上的,令神明也忍无可忍地吃痛起来,咬牙冒汗。
剧痛之下意识朦胧,跟着飞絮只看见明韫冰骤然逼近,优美的手掌从他面前白刃般一斩,跟着一股极其猛烈的痛楚就山呼海啸地淹没了他。
刚复活的神明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被再次弑灭,无望涯狠狠一抖,留在原地的只剩鬼帝手上的一颗珠子。
这珠子晶莹剔透,里头锁着一点灼亮的红。
一念猝然闪过,犹如极端黑暗中的石火一瞥。
“彼此丢开。”他想,“彼此分开。彼此离开。彼此不要。你抛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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