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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林瑟玉猛地勾住他的手臂。
但游丝像没有痛觉一样,低头看着蛇类那种很阴毒的长相,笑着说:“我想等那道号令集满,被收回了,我也就迁延不了了吧。”
“不——”
“所以,”游丝温和地打断了她,“我从来都只是看着你。也只能看着你。”
林瑟玉要是人形肯定咬牙切齿——但现在只能蛇嘶,明显感觉到自己收在上颚的毒牙在发痒:那是属于自然生灵本能的捕猎的冲动,尤其是被挑衅之后。
她是那种非常情感型的人,经常会理智出走就地发疯,跳脱无比。就在林瑟玉感觉自己要成为第一条被自己毒死的蛇时,一只白鹤从窗口飞进来,落在桌角,自动吐出一道流光溢彩的口信。
“游道长,出事了——”
游道长有着与神族如出一辙的臭毛病,叫做多管闲事。才在清野落脚不到几年,这货就开始暗搓搓帮山民,今天打大虫明天灭恶鬼的,弄得这帮土坑里的乡巴佬对他那叫一个感恩戴德,视之若神明再世。
——当然,游丝自己也只是吊着一口气帮忙。那点儿神通虽然放到降真面前都不够看,但在凡人眼中已经是非常难得一见的奇迹了。
人以前寄希望于神族,神明死绝了,就开始信江湖骗子,信半吊子;总之总要信点儿什么,否则浑身发痒,不可苟活。
总有东西得来补这个冤大头的空档,如果是徐念恩,那就比较倒霉;但要是碰上降真大神和游丝这样的,那就走了大运了。
游丝堪比最高端的卖货商人,对自己店铺里出去的东西负责到底——只是此人既没有实惠,也没有银两,得到的只是虚无缥缈的赞赏,和一点小错就能抹杀殆尽的浮名。
林瑟玉劝过无数次,她读书少,方式比较粗暴:一是辱骂打压;二是殴打拦截。从言行两方面表达了自己对游丝做冤大头的激烈反对。
然而素来很好说话的游丝在这件事上寸步不让,任林瑟玉怎么抗议,每回还是坚决地出门去无偿揽事。
游丝按住暴躁的红蛇,镇定对那传讯鸟问:“何事?”
起因是一个樵夫在打柴时失足摔下树,恰好滚到一个深坑里,混乱间柴刀勾着坑土划进二尺,险之又险地吊在坑底,看见土里露出了一片金灿灿的光。
樵夫抱着试试的心态往下刨了几尺,不可置信地发现那地方埋着的石头不是石头,是金子。
三天后那险峻的深谷里挤满了人,所有人都开始努力地跑用力地刨;半个月以后原本茂密的野林子宛若被蝗虫啃过,一片惨淡,地里竟然埋了这么深的金矿,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打鸡血似的劳作不息。
俗话说人多易吵,这分赃不均,占地不平,划分不准……种种原因让谷地开始起冲突,大家不眠不休地刨,不依不挠地吵。唾沫星子四溅,加上人类奇异的脑回路,就有人开始琢磨歪主意了。
——有人跑去找了芈族,要来了一种画地为牢的邪术,想要把山脉里的金矿一网打尽。那人特地趁三更半夜无人时,偷偷摸摸踅进矿洞,取出一瓶黑狗血就开始鬼鬼祟祟画阵,兽头刚画好,原地蓦然出现一个半人高的黑洞,宛若魔眼。霎时狂风怒吼,阴阳扭曲,巨大的吸力疯狂蚕食周边,瞬间就把他——连带地面上挖金子挖累,就近歇息的劳模们全部吸进去了。
现在这些人生死未卜,矿谷附近蛇过蛇裂,雀飞雀死,地面不生一毛,没人敢去搭救。遇险者的家人们哭天抢地,闹得不可开交,于是族长连忙传讯过来,想让游道长拔刀相助。
“不准去。”——林瑟玉听完第一句话如是。
游丝看她一眼。
红蛇勒在他小臂上发狂:“他们自己又贪财又犯蠢才落得如此境地,关你什么事!不准去!他们爱死不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就剩半口气,还想去勇闯魔窟吗?你连那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不准去!”
拂尘没有反抗地被勒得血管发麻,很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而后对传讯鸟说:“我知道了,回信说稍候,我就来。”
白鹤叫了一声,敏捷无比地闪开,躲过了红蛇离弦之箭般的攻击,一下子冲出了窗户,只留下几根雪白的羽毛在空中徐落。
林瑟玉出离愤怒了,不顾伤口还没好,到处乱游,才裹上的绷带又开始渗血。被游丝按住,把她提起来,一起看那随信送过来的详细文书,最末是一串名录。
“你看。”游丝指一个人名。
林瑟玉恶声恶气:“怎么?这人投胎了?”
“不是,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出门迷路,在街头转了三圈,最后是赵大叔把你送回来的。还给了你一袋槐花蜜。”
毒蛇不吭声了,很想把颅腔那颗脑子手动掐烂。
游丝笑了,扫了一下她的下颌:“不把他找回来,下次你迷路,准备上哪讨花蜜呢?”

第135章 四判 她闭眼看沧海桑田
七天后,清野郊外十里,一棵大樟树下,闲聚了一堆磕牙打屁的人。
“哎,老赵,听说了吗?”有个老汉挤眉弄眼,“清野那金矿出事了!”
这“老赵”方脸黄皮,胡如羊须,屈着一条腿大喇喇坐着:“我还不知道?都传遍十里八村了:不就是他们挖金挖疯魔了,去找老道士求法——试问谁不想独吞?不知道神棍给了多少人‘秘法’,这些人趁夜下手,撞到一起,不反噬才怪了!蠢!”
“嗐,谁不爱金子?”先前说话的老汉端着碗灌了一口黄酒,“据说他们请了高人去救,就是住在山间的白头发仙人。有一次咱们这鬼打墙,就是那白发仙人来摆平的,记得不?”
“哦——他啊,我知道,大家都叫他游道长的。不是常有一条红蛇在他走过的地方出没吗?但他倒是仙风道骨,不求回报的。”老赵闲扯,目光飘向远处,“那是救回来没有?”
“没有啊,而且……”老汉神神秘秘地放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
不知听到了什么,那老赵握碗的手都不由自主地一抖,差点没把瓦碗摔了。
几尺以外,一个青年人起身抬手:“小二,结账。”
这人不知道坐在那多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这些乡野闲人的扯淡,天生唇角微勾,自然带笑,结账的小二一见他,就莫名觉得亲切,声调都高了点:“二文!”
就见这人对他笑了一下,从随身的锦囊里摸出铜板,递给他。
小二收了钱,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正琢磨呢,行过茶摊,听见几个人扯淡的话题已经从“清野大难”转到了那桩早就被说烂的“神鬼丑闻”。
“嗐,什么神族,还称什么清高尊贵!脑子里还不都是那几路事?一见那千娇百媚的鬼帝啊,魂都丢了!什么使命什么责任,哪有我美人的温柔乡好,哈哈哈哈!”
“所以说这些人有什么好敬的?骨子里跟凡人没有任何区别!我跟你说啊,听说当时阴阳乱序,川北地动,勾陈上神本应该去庇护的,结果就因为那只鬼不让,神明一见我家心肝儿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哪忍得住?连忙捉住她抱入床帐,两人在流渡颠鸾倒凤十天十夜——什么救世,观世,算个屁呀!”
有人嘻嘻笑:“哎呀这要是我,我也忍不住!”
“啧啧啧,艳鬼本就貌美,是天潢贵胄的金贵玩物,神明想必饱了艳福,就是不知道需不需要补补肾,哈哈哈哈!”
众人爆笑,席间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小二这才想起,刚刚那人的模样,不是和风月传闻小报上附的降真大神一模一样吗!
他连忙回头,然而道路沉静,叶落无痕。世间最后一位神明早就不知所迹,连影子都不留了。
清野背靠大山,数年后那山脉被梁陈引阵一斩,破开万千泥腥,在亘古的呼唤里打开了时间迷障,带着支离破碎的他自己重历了一遍当年。
为了找回他,也为了给等待了许久的人一个交代,那心渊延伸出来的,疏荡的无尽倒影,在那一刻覆灭。
但此时,群山之中,鲸未落,海还在。
千里不毛之地,最凝结阴序,动荡不平之处,骤然破开一道金光,重云涌动之际,正沿途蛇游的人猛然抬头,只见那道金光猝然刺下,莲叶纷飞,一个熟悉的身影持剑破瘴而来!
——林瑟玉不由得瞪大眼睛:“上神?!”
这穿着青衣的男子虽亲却陌,扫了一眼半人半蛇的林瑟玉,只是那一眼,就让红蛇从头到脚都仿佛冻住了:
他不是上神!
或者说,那并不是从前勾陈看她的眼神。
这个人虽然比领神大人更亲近,脸带微笑,但却更漠然,看世间的表情就像检阅趁手的刀兵,毫无感情!
这种感觉让降真温和的声音都变得很虚假:“你是那柄拂尘的护佑?”
林瑟玉和游丝结了几个包含在与魂契范围内的小术法,方便两人互相照顾。和第一阶天那些奇奇怪怪的圈禁、御下、号令的术法相似,但并不是。
降真见她不说话,以为判断对了,微微一笑。从那表情来看,林瑟玉知道他其实也不太在意。
“那拂尘身负使命,已然化为此地的守灵,非生非死,不能出清野地界,你再去找,是找不到了。”降真说,那温和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止不住地发寒,因为那语调的平和冰冷,像是在代天说话。
“相传上古,曾有神明在清野斩蛟除魔,蛟骨在玄帝庙内放了九九八十一天祛魅后,便埋入深山,当时清野人是希望蛟骨化金,传承后人的。他们挖出来的一部分金子就是当时祖先留下的,至于说这么大面积的金矿,则是谣传。”仿佛看不见林瑟玉陌生的表情,神明十分条理分明地解释,“芈族给他们的挖掘秘法是点金,这种术法非常人能用,凡人强行使用,只会神志癫狂。至于那传说中的‘魔窟’——”
降真扬剑一指,那剑气化为几条长龙,怒吼着直刺远处黑色飓风狂啸之地,义无反顾地轰然撞进,瞬间只见山脉狠狠一摇,好像久病之人吐出了一口极重的瘀血,而后阴气四散,萎靡的阳序骤然放出万千光芒!
草木簌簌停摆,不堪重负压到地面的樟树卸开力,分散在谷地各处的点金邪术瞬间被打散。
那魔眼闭上了。
“太虚阵,”降真道,“通往第三阶天。”
林瑟玉看着他,那眉眼英俊如初,然而根本毫无情绪。忽然一个念头从她心中划过,流星般转瞬即逝,却伤重异常。
“要是……”她想,“要是他看见你这副样子……”
该怎么办?
他从万骨之墟爬出来,拿了对抗天地宇宙的勇气来打破陈见,如今生死不寻,难道就为了这样的一个你?
倘若相逢,你还敢看他一眼吗?
“他们……”林瑟玉无意识地吐出一句话,几乎像是身体自动反应出来的。
游丝入阵第七天,这东西就已经把全城人都吸尽了。林瑟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她住的远,下山的时候还发现游丝曾在屋门到山脚都布满了保护的阵法,一共八十一道,所以她才没有被卷进炼狱。
“能把他们从奈何天里带回来吗?”
降真有些奇怪地发现她说这话的时候,不仅声音颤抖,一双眼睛里都含着泪光,好像随时都能崩溃。
……看不出来一只灵兽还对人族的栖居地这样眷顾。
“不能。”然而上神还是很残忍地告诉了她这个事实,“人入奈何天,就是已死之人了,能回来的少之又少,除非那一重天被毁,然而平衡界凶险,能冒入破幻的凡人几乎是凤毛麟角。”
林瑟玉忍无可忍,蓦然追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救他们!?你不是神吗?你把那扇门关了,还怎么救人?!”
降真莫名其妙:“我是神。然而本座来时他们已然入境多时。且那柄拂尘殉了太虚阵为镇地守灵,清野的阴阳现已平衡。九州其他地界还有大片乱序之地待扶正,与其费时去救一群已死之人,不如去渡他方的求生之人。”
换了洗灵前,这话勾陈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说出来的。“费时”这个词就不在领神大人的字典里,他连家都不要。
林瑟玉齿冷十分,破口大骂:“你算什么神明!伪君子!”
“伪君子”这种字眼,说起来也镶了降真不知道多少尺了,有时候上神抖抖袖子,都能落一地的“虚伪作秀”等指控。
他十分自然地闪身,蛇尾轰的一声抽的地脉绽裂了数道蛛网。
“哎,这么激动作什么。”降真拍了拍袖边沾上的浮土,遥望那荒芜的矿谷,被挖掘的千疮百孔的山谷毫无声息地回视他。
良久,神明扬手,仿佛拨动了虚空中看不见的琴弦。霎那间旷茫的空中传来一道清亮悠远的女声,伴着古琴的声音,极其高渺:
“冬日可爱,冰雪满怀;
花草云川,徐徐待待;
人间远远,迟来莫怪——”
那是司春之神的飞雪迎春曲。
被翻开的土浪回到原地,荒芜的地面抽出嫩芽,逐渐被青衣覆盖。山谷艰难地被疗愈了伤口,长出了一层浅浅的表皮。
林瑟玉恨然怒视他,心里五味杂陈,想哭又想骂,然而实在找不到字眼,又觉得自己是狗拿耗子;一旦想到游丝,更是撕心裂肺,种种情绪下,真恨不得走火入魔把劳什子降真活烹了!
降真眯眼看了一下远方天际,被山脉遮住一角的水平线:“此地空余,阴霾荒芜,正巧本座不知要将罪族长佘放逐到何地……”
“就让他们在此地安居吧。”
林瑟玉听见神明说。
玄帝庙就是在那时候被天道毁灭的。
在降真决定将真多左一行人放逐到此地以后,他在无人的清野看了一圈,这时林瑟玉因为急火攻心失去意识,被上神圈在手上。
神明走了一圈,觉得虽然这地方荒无人烟,还受邪阵侵袭,但到底是个山明水秀,钟灵毓秀之地。有山有水,闲居起来倒也安静。
又有疏荡的照影,这些多嘴多舌的罪人在这里将养,也许能散掉一些魂魄里的污浊吧。
当然,走到最后,神明还是来到了那条河边,转角熟悉,青青河边草,依稀还是旧时剪裁。
但……旧时,又是何时?
河边的那座巍峨神庙,如同寂夜绝域中从未存在过的深邃迷宫一般,静默地俯首看他。好像有万语千言,都封存在青苔斑驳的四壁。
还有一双寂然的眼睛,朦胧中若隐若现,正要穿透迷雾让我看清楚他的脸,却又消失不见。
那惊梦中辗转反侧的人,有着怎样的性格?曾在我身边?抑或只是我见过太多离合悲欢,臆想出来的幻影?
“我爱你……不仅是将你作为天地生灵,还将你作为与我死生契阔的伴侣,直到宇宙和光阴将我们冲逝,一切音书都归黄土,我也爱你。”
他望着我时,那眼底的波澜如三十三层天尽头的幽蓝水荡,摇曳着万千朔星。
谁能忍住不向他许下永恒的诺言。
“本座以紫微宫神灵台为誓,与寒蜮鬼帝相结婚约,同生共死,永无更易。如有……如有毁约……不,如有舛蹇,也努力克服,相爱如初。”
他当时是相信的吧。
当忘记了一切的神明想要靠近曾经的回忆时,天际雷涌,白骨倏然闪出,如白电般将神明震退数尺,跟着天地的斧钺劈下,神明就那样看着庙宇毁灭成烬。
连同旧时的锁在砖瓦中的话语,记忆,都生生湮灭。
曾留存过多少人的期望,像留书梦一样的幻景,花好月圆,知交对饮,全都一寸寸碎裂,流逝。
巨大的动静惊醒了林瑟玉,正欲发怒的红蛇一睁眼就看见灭世般的末日风云,吓得躲在神明袖中,畏缩地问:“这……这是……天道?”
“嗯。”神明回答时非常平静,林瑟玉在如刀的阴郁里抬头,看见神明都回不来侧脸如冰塑般凝固,像一个鲜活灵魂在某一时期的剪影。
那一瞬间林瑟玉止不住想:天道对他做了什么?第一阶天对他做了什么?什么样的东西可以把五感俱全的人,变得不再有情?那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电光石火间,一点微末的雪色流光从神明心口闪过,只是一下,但林瑟玉马上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那是睹物思人的气息!
哪怕是受过不知名的刑罚,在痛苦里早就变得陌生冰冷,你却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在无数个漂泊与孤独的夜里,一遍遍想念那个记不清样貌的人?
“上神——”
上神却伸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云雷重响的巨震里,那座神庙拔地而起,很快化为了一大片铺地的残骸。林瑟玉扭头只看见那只白色手骨悬在半空,冷白的颜色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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