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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使命这种东西,消耗自己,娱乐他人,只苦不甜,只累不欢,实在是一种没必要、没意义、没价值的东西。
只有傻子才会把它背在肩膀上,尽心尽力地死,费苦劳神地活,把本该自由蹉跎的每天都降格成熬。
冤大头,实在是冤大头。
可是天地之间要是没有这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众多冤大头,人要怎么有希望,世界又要怎么运转下去呢。
天尊陨落的神相,覆在屋檐上的残雪被骄阳照尽的最后一刻,化作人形的拂尘长出一口气——
谁知这一口气,要再完完整整地收回来,竟花了一千年。
离开汩都以后,游丝和林瑟玉两人飘零多处,最后安顿于清野。
一蛇一木,都带着从破败家园里恩赐的累累旧伤,在那风声松浪里相依相伴,舔舐治愈。
然而不知为何,每到一处,不论住的多偏僻,总是会有人找到他们的栖息之处,打着“为民除害”的旗帜——总有什么绝世高手夜观天象,算卦打罗盘,说他们不详。
是天生的灾星,稻谷不收,水源干涸,天灾人祸,都是他们所害。
甚至有一次他们俩缩在一棵千年古树的树冠上,蚊虫的嗡鸣声和凄凉的月色里,鲜红的蛇尾缠在白发少年的手指上,艰难地互相分享那一点仅存的温暖。
“……为什么,”林瑟玉化回原形——她魂魄受损,很难再维持人身,一条修长的蛇曲折地缩在游丝胸膛上,冰冷地像已经死了,“为什么呢……”
她反复地问。
游丝抓紧衣襟,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纸——乍一看那很像请柬,但已经经过不知道多少人的揉折,变得非常脆弱,风一吹过,隐隐还泛些神性的透明流光。
说来很巧,那是朴兰亭。
相思纸有了灵,还未进入十叠云山之前,就是在九州上到处漂泊的。
漂泊的人四海为家,居无定所却也冥冥间如同风波中仅有的几片柳絮,团在了一起。
朴兰亭作为灵物,是可以作为密折的。而游丝的密折被他取出,时时刻刻地抓在掌心,方便自保。
因为流渡那次冰火破阵太过度了,他们俩的灵力受损——而且就算不受损,游丝的术法本来也就不是攻击型的,林瑟玉也只会散播谣言不会杀人。简而言之,这二位本来就是豆腐,如今更是蒸过了头的豆腐。
火星从远处鬼魅般浮现,簇围过来惊心动魄——
“就在这里!就是他们!”
“以为躲在这犄角旮旯就没人能找到了吗?!笑话!”
“烧死他们!把他们烧死!”
“吼!”的一声,烈火如毒蛇出击,猛然蹿上重霄,顷刻间照亮了野林十里!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跟着一抹白影从树梢猛地冲出,惊弓之鸟般逃向远方!
人群中顿时有人发现:“——在那里!快追!”
火把游弋过去,忽而有个聪明人提议:“把它打下来!打下来给山神献祭,我们就再也不会闹旱灾了!”
“好主意!让箭法最好的人来!”
“半仙,您觉得可以吗?”
叽里呱啦的众人让开一条路,跳簇的灯光下,一个人徐徐走出,面色平和,容貌清俊,乍看只是个气质出尘的善骗青年。
此人正是徐念恩。
徐念恩前九百年都在各地坑蒙拐骗,致力于做一根顶天立地的搅屎棍。说起来正好跟降真大神除暴安良的宏图大志相反。一直没和世界上最后一位神明正面交锋,只能归于他自己算卦算的比较准。
而且徐半仙比较惜命,感觉一旦遭遇降真,让那刚正不阿的神明知道自己手上有多少血债,就容易死。
人生在世,还是别死的好。
这位清醒苟活的半仙生着一双丹凤眼,鹰隼般微眯着刺了一眼,笑道:“嗯,打下来吧。”
立刻人群里推举出一位百发百中的神弓手,这位百步穿杨的好汉还没持弓开箭,就见神神叨叨的徐半仙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那好汉不明所以:“怎么。”
徐念恩张手结印,不知是什么手法,顿时周遭的人都觉阴冷异常,仿佛衣服瞬间被全剥,齐齐打了个抖——看见徐念恩手中出现了一把双头黑孔雀的无弦大弓。
这弓精致阴邪,且格外的眼熟。
在场不乏有爱看小报的,马上想起:这不是传说中鬼帝的武器吗?由于鬼帝一向不爱给各种东西取名,于是民间给义务起了个花名叫玄鸟弓。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叫孔雀弓……
可能是因为由于鬼帝的邪恶异化,那两只鸟实在没有半点孔雀样,完全就是从寒蜮爬出来的妖魔嘛。
不过鬼帝的武器怎么会在一个凡人手上?
众人诡异的目光下,徐念恩笑眯眯道:“用这个。”
神弓手打着战接过这武器,张弓一拉,完全不用上箭,瞬间周围的沼泽藤蔓,滴露琥珀……阴序流淌而来凝为一箭,刺破黑暗,势如骇浪,射中的那一瞬间,群山万壑猛然刮起大风,激起无数鬼哭狼嚎!
惨叫里火把全灭,所有人吓得都闭了嘴。
惟有离徐念恩最近的人看见,这位徐半仙自始至终脸上那笑就没淡过,跟正喝喜酒似的。
“半……半仙,”开弓的人不知为何有点不敢看他,支吾问,“打下来了……要去抓过来吗?”
林间忽然隐隐低吼,像山脉发出的警告。
徐念恩望着那坠点很久,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追杀故人,其实不过以此为乐而已。
看着从前快乐无忧的人终于因为惊恐变得痛苦,那真是说不出的畅快,说不出的舒爽。
可每次一伸手,又不太想把他们赶尽杀绝。
不然不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么?
他怎么会像师弟一样傻呢。
“算了吧。”良久徐念恩说,“此山阴阳已失衡,没时间了,除非你觉得自己这条命贱得过他们俩。”
不知为何这话好像没有听起来那么正常,然而徐念恩的话份量很重,没有人敢小觑——曾经因为无视他提点祸福的话,前任神棍暴毙在家中。
窸窸窣窣间,人终于撤走了。
被阴序所化的箭穿心后,鬼气会紧抓在五脏六腑,整个人都痛苦万分,好像堕入了苦寒监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灌丛里,白发少年蜷缩着,一阵一阵的寒气从他心口往外散,染的叶脉上都起了薄冰。红蛇竭力地想用缠绕来为他取暖,然而冷血动物的靠近雪上加霜,徒劳无功。有一瞬间林瑟玉觉得她已经感受不到游丝的体温了。
“扫帚精……游丝……”红蛇张口吐出女子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别死……”
“你别死……”
“我只有你了……”林瑟玉抽泣,“流渡没了,上神不知道去哪儿了,明静不见了,北园烧了,老师死了,树断了,凤凰和雪豹都毁了,他们都不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她越说越痛,几乎是语无伦次,声声泣血。
“我只有你了……你别死,求求你别死……我要怎么才能……我要怎么……”喃喃间红蛇一顿,接着微光流转,淡红的颜色宛若处子朱砂——一个女子的躯体依偎在少年身上。
因为太虚弱,林瑟玉无法完全变回人,下半身还是蛇形,从游丝的腰绕下去,收在膝头。
游丝感觉到她的呼吸落在耳边,而身体被一具温暖的躯体拥抱住了,尽管那温度真的很低,就像寒夜里点燃的一盏火。那么一点。却极其烁亮灿烂的光。
“林……”
林瑟玉的声音不像以前那么骄纵,含着泪泣着血,哽咽断续,额头低垂,几乎像对天地哀求:“我什么也没了,我什么也没了,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极大的痛苦和折磨之下,游丝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湿润的掌心碰到了颤抖的眼睫。
“林。”他想。
玉是纯净之物,瑟是明净之状,林是缱绻的姓氏。你那么好。
他朦胧地睁眼,看见林瑟玉闭着眼睛,眼睫被打湿,很难过痛苦,被人撕裂了无数次似的绝望。
不知为何,向来张扬无拘的人露出这样绝望的表情,让寡淡自然的格外心痛。
“没有关系,”游丝轻拭她通红的眼尾,低声重复,“没事……”
“我死了,密折留给你。”天尊留在世上的最后遗嘱说,“不用想我,我和所有人一起……等你。”
林瑟玉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脖颈里,不知道人怎么会有那么多泪,总不会也是上辈子给她浇过水吧?
可哭的太多,总会伤心啊。
黛玉泪逝而尽,可你又不欠谁的恩泽,为什么要那么伤心呢。
游丝轻声说:“别哭。”
这一句下去林瑟玉哭得更凶,字不成句地啜泣:“他们都去哪了?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为什么都不要我了?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改了,不那么任性,他们就会回来啊?是不是?”
是啊,那些记忆里的人,都去哪儿了呢?变成了什么陌生的样子?还是当初的他们吗。
记忆浮动,如同投湖破水的人,碾碎了一层一层荡开的静谧涟漪。
九曲十八弯的桥,自掌日月,无阴无阳的岛屿,散漫着云烟霞霭,南桥小苑,北园书屋,梧桐树下的江湖骗子,打渔种地的来往农夫。
太爱吃辣的凤凰,丁点苦辛都不沾的雪豹。
每逢佳节,被大神拽出屋来,冰着脸跟所有人坐在桌上敬酒,口出不逊说“要收银子,因为周旋是他酿的”,梁陈哭笑不得把气氛破坏王嘴里塞颗樱桃。
林瑟玉惯会搞破坏,偷酒喝、在酲谷捣乱、碾压醉玫是轻的,重的一次,她记得是一年的中秋。那晚月亮太圆了,岛上的人睡不着,全都围在平时晒稻的广场上,孩子们用瓦片搭了二十四座高塔,然后用鬼火做引子,烧稻秆和松柴,烧的火光熏天,远看就像地面井喷而起二十四道怒火,极其壮观,极其震撼。
大家做游戏,不戏弄人,只为取乐——讨个好彩头,玩击鼓传花。林瑟玉敲鼓的时候故意三次让明静中招,彼时这位鬼帝大人三更半夜被拉出来,十分不满且不能理解人类的这种不睡觉被烟熏,到底是种什么精神。
明韫冰又拒绝不了内人,遂冰雕似的坐在梁陈边上,拿着烤焦了的糖思考如何下嘴。
想到一半,就第三次被“黑幕”了。
他抬起眼来瞪林瑟玉,生动的让人想笑。然后周围人都起哄,问副官抽到了什么。副官威胁地看着损友。
林瑟玉相当不怕死地再次黑幕,摸出张写着“择左邻者含唇一刻”的纸条,一念完人群瞬间炸锅,气氛热烈地跟礼天地似的。
明韫冰皮笑肉不笑地叫她把盒子拿过来看,林瑟玉无辜死了摊手装傻,余光拼命向梁陈求救,大神就笑着牵起他的手,在所有人的尖叫里勾住他的下巴,低下头去——
那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明韫冰可能不是人,都知道他们借无序的流渡掩人耳目,都心照不宣地不议论不切切擦擦。
不是这样的善意,也不可能让以后的明静执着地认定流渡就是他失去的家园。
可万般和平相顾,当时只道是寻常。
回过头来,那些事都成了泥土里的碎瓦当,徒记一个王朝的繁华。曾经陪在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不告而别,我甚至不敢期盼重遇,不敢想象他们在受怎样的痛苦,不敢知道他们是否已经尘满面,鬓如霜。还是在刀山火海里苦苦辗转,挣扎着抬头向上——
“他们都不要我了,”林瑟玉泣不成声地吸鼻子,问得轻声,却几乎是撕心裂肺心如刀割,“你也不要我了吗?”
四肢百骸里作祟的鬼气在那眼泪的润泽下,渐渐平息了不少。游丝得以蓄力,抬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只觉得她发丝柔软无比,而早已浸的冰冷的魂魄竟让他吐出一口热气。
“别哭。”他几乎是温柔地说。
作者有话说:
晚安,说真的。这个更新频率我受不住,一滴都没了……啊啊
下周要不要休息一下?
p按字数的统计周期来看,这个一周是以周四为开头的~

游丝最后没有消逝,还要感谢勾陈大神发的那道开天号令。
他其实已经感觉自己离魂飞魄散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像站在飞来峰上再往前一步就彻底坠死的那种危险距离。
阴冷的鬼气将他往前拉,温暖的神光把他往后推。
即将跳下去以前,神明道高一尺,将那支箭的寒凉气息攻尽,游丝陷入了昏迷,化回了原形:一缕微弱的白气,被虚弱的红蛇藏在毒牙里,一路躲躲闪闪,最后才到的清野。
过溪的古名就是清野,千年后这里住的是被放逐的长佘一族,族长是世世代代的真多左。但游丝他们刚来的时候,清野还只是一座正常的小城镇。
林瑟玉能被吸引到附近,一是因为这里曾是道衡的道场,玄帝河下沉着疏荡的倒影,有心渊为源头的水流与游丝气息相近;二是因为玄帝河边的那座神庙此时还未被天道拆坼,庙壁上有鬼帝的气息。
一蛇一物起初是在那间果林旁,守林人的弃屋中住着。那地方灵气充沛,伤势不一的两个魂魄修养的状态时好时坏,并不同步,化人形也经常不能一起。
往往是一方化为人形的时候,另一方却还未能聚力,因此虽然一起修养了很久,却有点咫尺天涯般的寂寞。
林瑟玉能化形的时候最喜欢去玄帝庙,那地方香火鼎盛,包求百事,科举升官生子,但据说求姻缘最灵。林瑟玉应景地买了一把神棍的香火,一无所念地插进了炉中。
说来也很有意思,——被神明成功净化救赎的林瑟玉本人,她其实是不怎么信神的。
林瑟玉有过很信神的时候,不过那还是在少女时期,长大以后,她就没有再信过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还豆蔻时思慕男子,幻想高头大马的英俊公子来迎娶自己,最好天上刷满彩虹般的红橙黄绿蓝靛紫,期待那个人把自己捧在手心,永远对自己好,永远唯一地爱自己。
不消有多么惨痛的经历,单往红尘一望,这热切就降温作土,后来她更信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像别的姑娘那样水润细滑,指如削葱根,纤瘦有力,布着薄茧,总的来看,不是很美观。林瑟玉把手腕上的一圈丝线往下拉了一下,遮住了腕内的一道疤痕。
那丝线不知是什么材质,发着微光,好像有灵性似的。
林瑟玉视线刚从那巍峨临水的神庙收回,身后就有人支支吾吾:“姑……姑……”
莫名其妙多了个侄子的林瑟玉转过脸,只见一个衣着考究的青年男子涨红面皮,手脚好像刚安上躯干似的,颠三倒四地说:“姑娘……这……这这……这是你掉的……”
林瑟玉接过这人递过来的东西——一个平安符,神棍硬塞的,她不想要,随手丢在香桌上了。
没想到清野人还挺乐于助人,不愧是道德天尊的道场。很有道德。
林瑟玉颔首:“多谢。”
说罢她一拱手,但掉身以前那青年破口一句:“等等——!”因为太激动还破音了,把林瑟玉吓了一跳。
她定睛一看,这青年面如猴屁股,行如中虱子,不远处柳树下一堆人——看样子是和青年相熟,一边打量这边一边若无其事地互相扯淡,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八卦之情。
手腕一紧,林瑟玉明白过来,登时哭笑不得:“公子,还有何事?”
这公子如同锯嘴葫芦似的,死活吐不出一句话。
林瑟玉善解人意极了:“这是酬金。”——从袖口凭空摸出一锭银子。
她摆摆手,走远了听见那青年的朋友拥上来,一阵嘘声,摇了摇头。
这时耳边传来一道男声:“你不接这桃枝,是因为不喜欢那人的样貌吗?”
这声音和缓,但依然有些元气不足的哑,是游丝——林瑟玉手腕上那圈线。
林瑟玉有点走神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神庙,本来她还心存希望地幻想能找到一点故人的气息。可惜并没有。
想来碰运气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们这些庸俗身上的。
“你知道这座庙的来历吗?”林瑟玉不答反问。
自然知道——
“此庙乃鬼帝给领神大人的定情信物,凡间关于这事的编排都能塞满一座藏书阁了。”
林瑟玉笑了笑。
“他们真正说破定情时,我和你就在现场。我还被那骗子当道具骗了一场眼泪,事后答应了要赔我几壶周旋酒,还没兑现承诺。”
神鬼一会,该是多么困难重重,多么艰难险阻。
可好时光竟然不长久,转眼就又离分,忘了的人还在跋涉,不见行踪的人又该如何度过这些禁锢的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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