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虽然嘴贱,”梁陈心想,“但是真漂亮啊。”
这宁侧妃一张脸巴掌大小,精致灵动得像一只翠鸟,那眉眼如画,竟然和柳书贞有几分相似。
不过柳书贞文墨气重,杏眼粉唇,更像一朵素莲,梁陈看了半天,还是更青睐她。
搬出王爷,柳书贞似乎也没什么可说,停了一停,妥协道:“王爷日夜辛苦,多几个人服侍也无不可。”
宁侧妃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就听柳书贞吩咐说:“把我院里几个不使的侍女拨了去吧,月钱照给。”
谁要你的人?那不是活生生的眼线吗?宁侧妃细眉高挑:“姐姐怎么这么小气,再请几个新人来又耗多少银子?我不要那些人,我这边有几个人选,都是我陪侍的亲戚,最可信,又妥帖,让管家带了进来就可以,也不费事,又搬来搬去的。”
柳书贞放下书,看着她的眼睛:“你既然会看帐,不如寻机向上说了,我也好撒开手有空散心。正好,我很困。”
“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就好,我一向不许凭个人情就随便进来白领钱不做事的,你知道就好。”
“哎,姐姐……”
梁陈看了便想:“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的美貌是拿脑子换的。看来那劳什子王爷品味不高,竟喜欢空心花瓶,不喜欢实心柳树。”
宁侧妃百般求告,都被四两拨千斤地驳回了,不由恼羞成怒,脱口嗔道:“怪道别人说这个样!难怪王爷从来不肯多看一眼。新婚之夜也只能独守空房!”
她说完马上惊恐万状,自知失言。
柳书贞家世贵,身份高,又是正妃,就算不受宠,也根本不是她能得罪起的。
谁知她听了却不生气,垂着眼依然看书,只问:“请问,‘别人说’的是什么样?”
但梁陈知道她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因为梦境的画面颤的厉害,已经是痛苦万分了。
她看的是《道德经》,可人世繁杂,心潮不平,又怎么是一句清净无为就能逃得过的?
宁侧妃惶惶然:“也没什么……”
柳书贞并不言语,宁侧妃只好使眼色,边上一个侍女噗通一声跪下:“王妃恕罪!恕罪!我们也不过是听了几句闲言碎语,无趣的时候难免说道几句,才被侧妃听见……就是,就是外头的人都说王妃打小风流成性,败坏家风,早已不清白了……”
难怪那王爷不“垂幸”,虽然他有若干个侧妃,但正妃毕竟“名声”不好,他怕是并不想做乌龟。
梁陈觉得这画面抖的就像在泪中窥视人间,心中长叹。
转眼又是大雾,再度有了景时,梁陈又是一惊。
这是一处柴房,柳书贞被锁在这里,软禁了。
她素衣素裙,手腕上各自有数道深深的伤痕,脸色已经白纸一样,默然地拿着一支毛笔,在纸上书写。
“喜佳偶之天成,贺百年之好合。
结千里之姻缘,待今日之佳期。
送窈窕兮向东门,祝岁岁之珍爱不离。”
她慢慢地将那不能称为贺词的贺词写了一遍,写到末,门口轻轻一响,有人端着饭菜进门来,却不是疏桐。
梁陈疑惑:“哎,那小姑娘呢?”
那进来的人是王府的侍女,对这个有名无实、又不做人事的王妃显然不太喜欢,把餐盘一放,转身就要走。
柳书贞开口:“留步。”
那侍女道:“王妃何事?”
“我这里有几样银子,”柳书贞从袖口拿出几个精巧的小银锭子,那东西打造得十分精巧,是笔墨纸砚的四样袖珍玩意儿,是柳书贞抓周的时候抓到的,在身上带了十几年。
她拿出来,那侍女脸上一喜,听她缓缓道:“我劳你一件事,将我的陪嫁,疏桐姑娘殡敛,不要让她受冷。”
梁陈心里大惊,那侍女抢过四样银饰,这些安葬一个人绝对还有富余,自然是她的。她便道:“放心,疏桐姐姐平日里待我们都极好,本着情分,我也不会不管的。”
柳书贞声音微颤:“她现下在哪里?”
“乱收在荷花塘边上的杂房里,正没人管呢。”那侍女见柳书贞脸色惨白,便多了点同情,说道:“王妃,你真不聪明,若真有事,也不该留下字信,那不是留着给人当把柄吗?”
“哪还用牵累疏桐姐姐为了护你的罪证,把那字书吞了下去,王爷反请人剖她的腹也要拿出来看,连个全尸都没有!”
“多可怜啊。”
柳书贞全身剧烈地颤抖着,扶着额,最后竟是笑了出来。
是啊,她服侍自己一场,却因两句空口污蔑落得如此惨状,我却连维护半分都不能,遇上这么一个主子,你多可怜啊。
那侍女见这样子,还以为她疯了,转身快步走了。
梁陈看见那贺信上一滴一滴的水柱落下,把日期润湿。
沉沉的雾又压住了她的指尖。
灯火挑落,哗啦一声在廊檐烟火一样爆开。柳书贞肩膀一阵剧痛,喉舌如辣,然而她仍然在走。
她经过荷塘,梁陈看见她头上只剩自己这一柄簪子,衣衫在子夜之中是如此单薄,像一只孤独的轻烟似的纯白蝴蝶。
这是要去哪儿?
她的家里人,都不管了吗?可想到那个可怕的柳大人,梁陈也自觉不可能有什么出路。若真的是被污蔑了私通这样的大罪,柳大人必然马上“弃子无悔”,任凭王爷处置。
王爷会怎么处置?出了这种丑事,梁陈很清楚――全凭感情,若王妃受宠,那就查个水落石出,若不受待见,那只好一棒子打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还可以以此牵连柳家人,实在是没什么下不了手的,而且省事。
否则皇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至于是真是假,那要紧吗?我又不爱她。
柳书贞对后院的路很熟,一路轻车熟路地避开了大路,穿花拂叶,走到了一处房舍之外。
那门前有匾额,叫“宁楼”。
梁陈感觉到柳书贞正在急剧地喘息,她上前去扣门,有小丫鬟睡眼惺忪地来应门,一见是她便惊呼:“王妃!”
“别吵。”柳书贞一把推开她,抢进门去。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宁楼,自己住的院子也远远没有这里阔绰,但认得正房――还点亮的就是。身后引起了骚动,应该快有人来捉拿她了,她充耳不闻,绕小路走近正房。
回廊上静悄无人,梁陈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头一看,发现柳书贞腰间有一把软剑!
她扶着那把剑的剑柄,脸色极其苍白,眼眸极其寂冷。
她要铤而走险刺杀王爷?!
为什么?
梁陈细细一看,她嘴角还有未干的水渍和红肿,她心脏跳也剧烈,心念电转,忽然明白过来――那王爷必定是派人给她灌了毒酒!或者是哪个侧妃落井下石,“假传圣旨”!
这毒太烈了。
她绕路快走到一处僻静的窗口,正要闯进去,却忽然停了脚步,从对着幽静树林的后窗看去。
那里头自然是一片柔情蜜意,宁侧妃正房里有一张很大的书桌,她正坐在那儿生疏地写字,但拿笔的姿势都是错的。
无妨,有人教她。
那人背对着窗,身材高大,半散着发,穿着寝服,只披了一件外衣,正端详宁侧妃的字迹。
他低笑说:“这样敷衍。”
这声音其实并不难听,然而梁陈感觉到柳书贞就像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似的,全身剧烈地一颤。好像瞬间有一只手把她的魂魄从身体里粗暴地拽了出去,身体像秋末的枯叶一样止不住地凋抖在冷风中。
宁侧妃娇滴滴道:“我真的不会呀。”
“你会诗,不会写?”那王爷伸手碰了碰她的眼睛,“还跟我装乖。”
他又拿起一张,疑惑道:“偏这张就写的很好,是吃坏了你的文气么。”
柳书贞不明缘由地双目发直,浑身打颤,而梁陈远远地定睛一看,却想破口大骂。
那明明是柳书贞那日水榭上随手写的残诗!
这宁侧妃顺了回去,竟拿来作自己的献媚!可恨。
那王爷逐字逐句念道:“昨日仗剑出候门,今朝煮酒慰此身。桑之落矣人已困,桃之夭夭香可闻。”
他道:“最后一句不大好。”
梁陈百思不得其解――这王爷竟是个活的石雕吗?昨日仗剑出候门,这宁侧妃出哪门子的候门?!
还有那补句,狗尾续貂不过如此,请问,可以更俗一点吗?
宁侧妃撒娇道:“写了好多呢,还念我,不想听――人家手腕都写累了。”
那王爷便许她放了笔,笑道:“我抱你休息去。”说着转身,屋里光非常亮,柳书贞一眼看见了他的侧脸,即使早有准备,也雷劈一样全身走了道焦电,随即急火攻心,毒入骨髓,竟吐了一口血出来。
这一下站不住,扶窗的动静把里头两人惊动,那王爷警惕地喝道:“谁?!”
梁陈看得着急上火,恨不能钻进去扶起柳书贞把她带走,随便带到哪里去,不来受这破气。
别报仇了,我能给你解毒。梁陈气得冒火。甚至都已忘了这早是旧事。
正气呢,却视角一转,原来是柳书贞将他拿下来了,她手上有一个早年簪子刺了留下的很深的疤痕。
她的眼中布满了血丝,盯得梁陈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理论上没有这种事发生。
随即她微微闭眼,唇一动,鲜血就溢出,刺目地黑,她又笑了笑,道:“顾任言,顾信,顾信,顾任言……哈、咳咳…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咳咳……如此。”
那两人一眼看见她,还没看清,一道阴风杀进窗来,转眼把书案上数张白纸斩成碎片,纷纷扬扬落下。
顾任言抱着宁侧妃退到门口,他不曾见过此人,正要怒斥,怀中宁侧妃却脱口道:“贱人!”
他一惊,就看清了柳书贞的脸,随即就像见了鬼似的,双手一松。宁侧妃直接四仰八叉摔在地上,裙钗横歪地看着他:“王爷!这就是那个跟别人私通的贱……柳书贞啊!”
柳书贞不知道是笑还是哭得都要喘不过气了,鬼魅一样靠在桌旁,盯着他的脸问道:“……顾信,可是你?”
“柳桢,柳书贞……”顾任言脸上五官凌乱地都要飞出去了,字不成句,“你……”
他一眼又看到柳书贞手上那根簪子,就像受了轰雷一样,大脑一片空白:“你还留着……”
定情信物,不留何存?
柳书贞脸上湿润,笑了半晌,软剑在手,手腕打颤:“我问你,疏桐身上剖出来的‘证据’,你看过吗?”
顾任言自然没有,他要是对柳书贞有半分上心,但凡有心多问一嘴,都不会在无数个机会里头也不回。
他只听了几句闲言碎语,又可着自己对心上人专情,只把这王妃随意放着,避而不见。那“私通”一事出来,他也只听侍妾言语,既然查出证据,随后便任凭宁侧妃做主了,他并不在意这些事。
门口有侍卫拍门:“王爷!王妃……柳书贞从柴房逃走了!”说罢那门不堪重负地往里一敞,一大堆人涌进来,一看见柳书贞,就如见虎狼,纷纷要抓。
柳书贞这些年管家,不走人情,不徇私不收好处,积怨不少,所以树倒猢狲散,破鼓万人捶。
顾任言将墙上装饰的佩剑一摔,震天巨响,扭头道:“滚!全都滚!”
家丁们吓得连忙兵荒马乱地退了出去,慌忙中地上掉了几根打棍。柳书贞冷目而立。
“谁是疏桐?”他偏头问,有个家仆上来回话,顾任言眉心狂跳,“去把那纸拿来。”
那人应了一声,狂跑而去,不多时回来,手里一张湿湿嗒嗒皱皱巴巴的纸。
宁侧妃缩在一角,呼吸都不敢大声。
柳书贞道:“不必看了。”
她的呼吸越来越重,四肢都像塞进了无数跳蚤般麻痒,口角黑血越来越多,掌下摔了软剑,尖锐地笑了一声,拿起那簪子,举高了,往地上狠狠一砸――
簪子裂成千万片,随之梦碎。
梦卷成了一片片飞絮,大雾依然聊聊地将柳书贞抱住,顾任言手中那张皱巴巴的书卷中升起一簇光,轻盈而亮,依然是贺书的模样,飞了过来,变成一张大网,温柔地裹住了她就要离去的魂魄。
梁陈变成了那张书卷,看到柳书贞抬起眼睛,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祝词,像一张张鲜活的面孔,依然一笑,向少女的她道喜。
里头也有疏桐的一句,这小丫头跟着柳书贞学过字,然而终究不精,只说:“姑娘要是遂愿,我只陪着你。”
柳书贞闭了闭眼,说道:“对不住。”
我错了,可并不是我的错。
书卷里探出一枝梅花,花间坐着个神仙妃子似的小人,她垂眸问:“若有一地,可许那姑娘回来相陪,只要你受些折磨,可愿来?”
“我愿,”柳书贞问,“何等折磨?”
“人死后本该为常鬼,入了那地,便介于回光返照之中,迁延数年,不生不死,并渐渐忘却记忆。这是我师祖朴兰亭借阵,许你们失愿之人暂且了愿,不过时间一到,就连魂魄也不剩了。三阶天内没有轮回――你可想清楚了?”
“好。”
随着这应答,这书页落成一卷光,分为几道流转,都入了怀中,一片薄薄的玉鉴到了柳书贞手上,她翻开一看,上头几个大字:抱朴义学。
梁陈瞅见小字是:平修五年,冬迎,西岭。
“见素抱朴……”她低声道,又翻看方才落到怀中的几卷书,忽然指尖一抖――那皆是她素日里无聊、随手写下的句子,成了册,卷在一起。一字不少,甚至有当年听李先生讲学的笔记。
光很轻,那梅花伸出,载着亡魂和残身一路前行,拨开了重重的雾。
原来真正走奈何天的路是这样的。梁陈附在那书卷上想,像在雪山上走,像在一切人世间的烦恼事上走,像一脚踏在了万丈红尘。
薄雾中一扇门露了出来,云缠雾飘,若有若无。抱朴义学四个篆体字是雪山的轮廓,两侧岭上有细细的寒梅,血一样。柳书贞浑身一颤,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姑娘!”
她扭身而望,原来是疏桐也被那梅花上的小人带了过来,正含着泪笑着对她招手。
她一来,柳书贞怀里便多了一张贺信,疏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柳书贞低头展开那信,和她新婚夜那一晚一模一样,仿佛如梦。
“此处是何地?”柳书贞问那小人。
小人向她们一欠身:“此处是梦中梦里境,无尽奈何天。”
缭绕的云雾推着两个不死不生的亡魂往前走:“请进。”
疏桐小心翼翼地扶着柳书贞,她略微垂眼,看了这小丫头一眼,说道:“不恨我吗?”
“姑娘,你说什么呢?”她回,“你不问,我何曾想过恨?”
“你知道吗……”
“什么?”
“……”柳书贞受着一路花开的梅色,绕过离思湖,走向了西岭,那儿的台阶下正有人来迎,已经欢欣雀跃地跳了起来,高高挥手。
疏桐犹豫了一下,也挥手起来,两方就像两只斗艳的孔雀一样对着摆了起来,越摆越快,撒欢似的。
柳书贞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这静谧的湖光山色,高天厚地,辽长阔远,白山黑水,黑白历历得人几乎落泪。
她忽然摇头,轻轻笑了笑,没再说话,抱着一卷书,缓缓地和她的姑娘踱了过去。
你知道么?我看错人了。
那诗只合该给你们。他也配么?
昨日仗剑出候门,今朝煮酒慰此身。
桑之落矣人已困――
柳暗花明若君归。
作者有话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诗经桃夭》
柳暗花明又一村。陆游《游山西村》

第14章 三不问 盘错
梁陈像喝了一口极凉的水,从梦里醒来的那一刻,心脏还因为梦中已逝人而念念意难平,未解心冰。
柳书贞的留书还在床头,那朴素的几段贺词,是她所得世界的全部善意。魂散之际,她所能留念的最后记忆,也只有几面之缘陌生人毫无芥蒂的贺喜了吧。
梁陈突然开始好奇这义学里是如何“了愿”的。
能够一只常鬼放弃记忆,放弃生死,放弃存在的付出么?
正想着,忽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荆棘都散了,皱缩得惨不忍睹的衣袖下只有更惨不忍睹的紫黑淤痕。
梁陈早年当过小叫花子,但那毕竟是早年――当朝皇帝梁晏因为和胞弟年龄差了两纪,接回梁陈后基本就是把他当儿子娇生惯养的,把他养的又白净又矜贵,就像三十三层天疏荡里一朵不经风雨的和光同尘。
梁陈五岁以后就没受过重伤,随便磕着碰着都是好大一件事,需要太医院的高人们排着队来问诊下药的,自然也养出了一身好皮子,如天如玉,全无一点瑕疵。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