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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一千年(安和谯)


明韫冰下颌线微动——估计在吃什么糖。
皮影戏在演武松打虎,喝彩如雷,乒乒乓乓斗声不绝。
梁陈想了想,撩开衣摆也在他身边坐下,当了一回天理自然的原始人。
明韫冰似乎没有看他,但眼珠动了动。
梁陈从他手里拿走一小段扭股糖——已经吃了大半,大神很节约地把剩下的含了,带些焦香的甜味在舌尖散开。
他回过头,那大片大片的婚宴排场还在夜色里招展铺陈,甚至连喜庆的奏乐都还在一遍遍排演,只等明日良辰一刻。
“呔!你这吊睛白额虎!——乒乒乓乓!乒乒乓乓!吃我一棍!”
“吼——!”虎啸如真,口技人仿。
“哇!”孩童们赞起惊叹——
不知怎么想的,就在这气氛里,梁陈忽然对着明韫冰脱口说:
“明静,我们也办一场这样的吧。”
明韫冰眨了两下眼,蓦地转过来,有些怀疑自己耳朵似的。
“礼天地?”他确认道。
“是啊。”梁陈竟然不像开玩笑——大神也从来没有开过玩笑。
“你疯了。”他说。马上转回去。
且不说这事有多荒谬,办了又请谁?只会让神明钉在耻辱柱上被千古讽刺的事,清誉声名尽皆败毁。本就没有的恶鬼当然无所谓,但你怎么可能真的视人言为不存?
人言毕竟可畏。
“我没有。”梁陈却说。
荧火在他眼底微灼,像一根针似的扎在心尖,又热又疼。
“游丝所说我已知;——与其让他人捅破,不如我们主动选择。”神明声音温柔,“同样的棘手结果,如何迎接它才是重要的。”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景阳冈上走大虫哟——十八碗来拔千松哟——”
孩童大笑,成人侧目。
明韫冰目不转睛地盯着作势被打破头的虎影,仿佛没有在听,但声音微颤,重复说:“你疯了。”
“我没有。”神明也还是这么答。
嘈声中恶鬼睫毛微颤,无言中已经说了万语千言。
你会被万人唾骂,你会从神坛跌落,没有人能接受清正的神明受到污染,从此以后只要提起你,你就会和暧昧不明的绯闻流言挂钩,你再也不是那个纯正的领神,你要被污浊的人臆想,满足他们可笑又胆怯的作恶欲……
别人不会记得你为第二阶天做了什么事,牺牲了什么,只记得你的丑闻,你下凡颠倒,仿佛从未付出……
明韫冰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什么,——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那是梁陈的手,是温和的。
默然间,明韫冰终于在喧天的叫好声中转头,那目光伤怜间居然咄咄逼人。
“你真的疯了。”
你甚至很有可能被第一阶天除名,你不怕?尊号、神域、灵感、权柄,这些对你来说都不重要?清誉、荣耀、香火,你半点都不在意失去?
灵魂相通的与魂契温热着,将彼此的心绪毫无保留地传递过去。
明韫冰感觉到那头的魂魄坚定如沸腾的大海,给人一种十分稳重,可以放心地倒头下坠到几万里,也不担心溺毙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
“三百回合倒栽葱——阳谷猎户惊神功——报上衙门抬死虎——十里八乡扬武松——”
喝彩,鼓掌,大笑。
梁陈将他一扯,两人额头相抵,能够清晰地看见对方的瞳孔纹路,任何一点变化都无从隐蔽。
“噼噼啪啪——”热闹的鼓点鞭炮一般缭转起来,虚空中像点燃了一串谁也看不见的烟花。
我不怕人言,我也不怕所谓的污名,更不怕肆意非议的中伤与津津有味的恶揣。神修光明磊落,我没有不可见人之处。
面对着那双审视与怀疑并存的如璃眼眸,他再次重申:
“我清醒无比。”
那次大婚结束后,南桥的来客忽然变多了。
起因还是神鬼达成一致的礼天地计划——用林瑟玉的话来说,那不叫礼天地,应该叫惊天地。因为第一封请柬正大光明发出去的那一刻,就代表第一阶天的规矩全都成了笑话。
天帝追杀他们是礼貌,天雷劈下来那只能算是问好。这种事藏着掖着都得捡了便宜别卖乖,大张旗鼓地宣扬,那跟跑到皇帝面前唱起义歌的二缺有什么区别?
除了消失的徐念恩,所有来客都对这场盛事表现出了典型的好事老妈子之心——
林瑟玉这条生来就为了好事的蛇,对婚礼的地点、用花、酒水、宾客……等等事无巨细地发表了一番高论,兴奋过度到连课都不听了,整天在花丛里拉着游丝窸窸窣窣,七嘴八蛇地淘汰无数种礼花的式样,其聒噪之程度,堪比八千个话匣子一起唱戏。
明韫冰一开始以为这货是真有经验,待林瑟玉来了两次以后,耳朵里灌满了废话的鬼帝大人才发现林瑟玉除了能说,能梦,基本没什么实际功能,遂将其打入边疆——酲谷。并让另一个沉默寡言的去克她:游丝。
还有两个喜欢制造噪音的孩子,自打朴老先生把这两崽子抓进书院里,清明和大雪从流渡的花朵蔫哒了八度,肉眼可见的脸色变灰,每天都比昨天更无精打采。
明韫冰某天问了一嘴,才知道朴老先生面热手毒,清明只是在课堂上把老师黏在了墙上下不来,朴老头竟然罚她抄五十遍《弟子规》,小姑娘手都抄成鸡爪了,字迹更是惨不忍睹。
这一训*无效,二练字无效,抄个屁!
表面毫无波澜的明韫冰去北园找朴老头的茬,结果不巧正撞上大雪吼了塾师一身的迟滞术,老师说一个字比平常慢了八倍。满堂的学生一边笑一边装严肃,大雪被逮出去罚跑。
鬼帝大人迎面就看见大雪小短腿乱蹬,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圆鼓鼓的脸上红的跟被打了似的。此鬼以己度人,恶意揣测完,顿时一腔怒火暴涨,皮笑肉不笑地跟朴老头吵了一架。
吵完架第二天,朴老头带着考评的卷子来南桥家访,刚巧飞絮和灵都在。鬼帝大人请了只燕子帮朴老头倒茶,放了一大把苦丁,那恐怖味道还没泡开,死老头一摊卷子,几个红彤彤的“丁等”亮了出来。
飞絮:“…………”
灵:“……………”
勾陈:“…………”
一片死寂之中,清明和大雪面露羞愧,逐渐变红;明韫冰拍案而起:“未经他人同意,怎可随意暴露隐私!”
朴老头迤迤然捋须:“令子令女,水平实在是很差。寻常孩童,入学只需三月,功课都是甲等。”
明韫冰阴森无比:“他们才入学七天,您老糊涂了?”
“怎么入学那日,在学而堂扬言自己家两位天才,不用刻苦都可以轻易吊打所有学子的不是大人你吗?老朽虽然老糊涂,但还记得这事。——做不到的话当时就不要夸口嘛。”朴老头全然不知自己挑衅的是谁,不知死活地吐完嘲讽,达成了虎口拔毛成就。
俨然不知自己在飞絮和灵眼里已经成了救世英雄——甩所谓鬼挡杀鬼的勾陈上宫八百条街的那种。
梁陈一把拉住差点抽刀的明韫冰,扫了一眼桌上的几册鬼画符,哭笑不得:“白字是多了点,我会督促他们改正的。当时出言无状,先生请见谅。”
朴老头精亮的眼珠子墩了大神一下,笑眯眯地端茶抿了一口:“好说,好说。”
然后表情突然一变,仿佛便秘似的脸色发绿,看样子是好险没有把那苦到灵魂扭曲的魔液喷出来,放下茶盏时手都有点发抖。
明韫冰冷哼一声。
清明和大雪自惭形秽地跑到墙角去画圈圈了,两熊孩子窸窸窣窣地互相指责。
“都是你!”
“是你!你记不清就不要乱写!”
“谁叫你背书的时候要玩!”
“……反正是你!”
“……”梁陈只好再次抱歉:“我管教不严,今后一定严加教导,让他们端正态度,好好念书。”
其实想都不用想,让这两崽子不用背书去玩的是哪位——这位自己也是自学成才,一直很鄙视那些学堂里的规矩。
送走朴老先生,梁陈回正厅时,明韫冰已经跟飞絮、灵聊起来了。

第124章 六涉忘川 迹远情未疏
“在奈何天你觉得如何?奈何天很好。虽说是最近才渐开辟的第三阶天,但有几重境地的风景是真奇绝!”飞絮煞有介事道。
灵撑着下巴点头,随着这个动作,嫩绿桂叶与芬芳木樨味儿洒了满庭:“我也觉得很好!当时不是在寒蜮初见的吗?虽说大神把你家给平了,但我记得有一重奈何天可以随心而动——一进去就可以回到最想回的地方。”
飞絮接话:“但是有时效,应当只有十天。”
司春之神大惊失色:“十天还不够你一次礼天地的?他们又不在那里洞房!我看上神紫微宫花都开了全季,应该早就合过卺了吧!”
“……”明韫冰喝了口茶。
清明很灵慧地问:“上神,什么是合金啊?”
“……”梁陈神色自若地回答曰:“你跟弟弟去书房,书架第三排第二格里有一本《花鸟虫鱼录》,拿下来翻到第二十页,从第一个字开始抄,两个人睡前一共抄五十页给我。”
俩孩子忽闻噩耗,惨的马上忘记八卦,并顿时开始比赛似的箭步炮弹似的冲进书房,想让对方多抄一点。
高,实在是高!
“——奈何天是何等地方?”这时,鬼帝大人懂装不懂地强行扭转了话题,问道。
梁陈走到他身边,示意他往里,然后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随手把冷茶熨热,又十分自然地把这人松散的衣领子拉紧。
“……”情仙大人忍无可忍,“大神,好歹本座与你同为尊位,你能稍微尊重一点我的道德操守吗?”
跟谁乐意看似的!又没看!
灵奋力点头,外头的枇杷叶窸窸窣窣,冒出了雪白的花。
梁陈莫名其妙:“谁不尊重你了?快说出来让我痛加责罚。”
然后在飞絮大人一脸“你还是人吗”的眼神里旁若无人地喝了口茶:“奈何天是上二阶天不可求不可追之境,我们称为第三阶天,早在元一年时就渐渐开始出现。跟寒蜮差不多同时形成。”
不过寒蜮在神鬼一战以后,已经不再扩展,那次大战甚至削走了四分之一的阴沉,上浮到湖中成为流渡。而奈何天却有数也数不清的几十几百重,这些年第二阶天阴阳乱序,渐渐有些灵兽妖鬼之类的进去躲着,借以栖息避难。
但那说不好是凶险还是安慰的如云幻梦,前一脚踩空,后一脚又落回原地。你又怎么知道,自己明天的安危呢。
神族内部讨论过几次这新辟的第三阶天,有些觉得这与香火以外的念力有关,有些觉得奈何天单纯就是天地间的灵气自然形成。
明韫冰作为阴气之主,就是阴序的人化——很多东西都无师自通,怎么会不知道这些?
梁陈有时候甚至有种他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的感觉。
“第二十二重吧。”明韫冰说,“心斋之境。虚静纯一,抱朴见素,以愿以还,言祷言满。”
两位神明非常赞同。
接下来这俩碎嘴子又开始林瑟玉附体,讨论起了别的用具,不过比蛇靠谱的是,神族说话比较有条理,就算是空想,也有个一二三四点的完整计划。
明韫冰受益颇多,还有模有样地记下了他们所说。
礼天地的细节说完,书房里忽然传来鏖战之声,梁陈正想起身,被明韫冰按住肩膀跨过去,下了案。
他进去片刻,虽然没有什么“慈母细细语”,但神奇的——打架声马上消失了。
飞絮往里看了一眼:“这明大人还真……和蔼啊。”
灵眨巴眼睛。显然也对这只胆敢应承下神明婚约的忤逆之鬼很感兴趣。只是碍于姑娘家的脸面,没好意思问。
梁陈放下茶盏——是明韫冰用过的:“你们也觉得此事无益?”
“无益是一方面。”飞絮道,“只看大神自己认为值否。”
梁陈微微一笑:“我从来不质疑自己做的决定。”
“大神有阴阳气象仪,想必也知道九州的秩序近来愈发动摇了,先前议好的应对之策,只怕也拖不了多久了。”灵轻声说,“所谓神陨,不过还天地一命。我等从未推辞可惜过。但大神既然有了这个‘家’,当初所说所诺,又怎样去践?”
司春之神说话很少激烈,就算是这么难听的话,都能叫她说的低头缱绻,好像春风西湖柔波。
“我这礼天地,就是允诺。”梁陈回答。
不仅是对赋予本座这权柄力量的天地,更是对给我无尽爱意信任的你。
在场并没有傻子,都能听懂勾陈上宫的言下之意。微风吹椭叶,不知为何,神明们都沉默下来。
书房里也依旧是无声。
良久,飞絮问:“大神就不怕两败俱伤?”
如若最后一事无成,既辜负苍生,又辜负了爱人,你又当如何?平衡是那么容易的吗?那独木桥,是那么好走的吗?底下万丈深渊埋着无数祭梦人,就算你是足以掌控刀兵的神明,即使你能移山填海,你就没有一点害怕?你就没有一点迟疑?
如果最后真的两手空空,落败的时候,你还能这么坚定吗?
在相认阔别久违的爱人时,你又是什么神色?
外头的天变成了淡色的红,如同醉玫的第一季,如同他睡梦中被亲吻的第一下,人间把它叫做酡红,少女羞怯的颜色。
大片大片地晕染在轻薄的抹云上,随风一动,又仿佛未动。
那千年的勾缠,世事的演变,如梦的错过,锥心的相逢,仿佛都在神明这一眼望尽。
“——花开了。”
神明说。
变数太多,比无常还乖戾,我唯有自己的灵魂,来面对宇宙。
到最后我发现那还是一片纯粹。
无论我走到哪里。
酲谷中,才开第一季的醉玫还未红到深处,一朵花被织金长光裹着,飘转几里,拨开枇杷树影,落到一只修长手里。
这正是独坐的梁陈。
外头夕阳无限好,飞絮与灵已经回第一阶天了。
醉玫这种花比芍药和牡丹都不同的,除了格外艳如血的颜色,还有花蕊中心那股烈酒般的香气,几乎像凡间那种催情的药香,不是心思异常坚定之人很难抵抗。
但若是庸俗摘下,它又没有味道。
可见这种花与喜爱它的人一样,爱对症下药,折磨爱人。
梁陈抚着一片花瓣,脑中思绪还未滑开,花梗就被勾走了。
他偏头时,明韫冰又把花放回他掌心——连同这人自己微凉的手。
他的眉目很冶丽,有时乍一看,几乎是那种噬人夺魄的美。攻击性颇高。
在梁陈的目光中他缓缓弯腰,那嘴唇不知为何格外鲜红,嗜血似的,用一种矛盾的虔诚将那朵醉玫卷起的一瓣含住。
仿佛红血入胭脂。
像饮酒似的,他下颌微动,一点点地汲取醉意。
梁陈闭了闭眼睛,擒住他的手腕,也可能是手肘,反正那一下混乱的他也没太注意,就把他勾起来。刚刚案上的酒盏全都翻覆下去,叮叮当当竟像在奏乐,甜酒晕染到后领,湿润的酒痕爬到领口,在锁骨处蘸染。
“你就是怕。”虽然很难发声,明韫冰还是低而快速地说,带些鼻音的不怀好意。
“是啊,我怕。”梁陈有些咬牙地说,带怒的笑意不知为何令他浑身颤抖,栗然,“——怕这是我最后一次弄你。”
明韫冰闻言笑出了声——完全是那种听完半点不怜惜只想让他闭嘴的笑。
梁陈这时候完全经不起激将,“唰——”地一声暴闪,几个门口都被浓重的神光封住了,十个愚公都掘不开。
衣袖褶皱,像隐秘起伏的海。黑白两色交错着,桌椅叮当,屏风挨到墙上。外头的鸟雀一声一声的叫唤里,汗湿的长发贴在脸上,明韫冰凝望着梁陈的双眼。
“我也怕啊。”他收敛讽刺,似叹似伤。
梁陈靠近——或者他靠近,不是很重要。唇舌缱绻片刻,彼此的样貌都变得很清晰。像要深刻在骨子里似的,厚重的魂灵记忆。
你的样子。
靡丽的妖艳的,冰冷的决绝的,高高在上的,格格不入的,若即若离的。当初你向我抬眼的时候,每一刻我都不敢回望。
好像有很重的期望,在你疏离冷淡的外表之下。
我想了很久,才敢拿了普世开天的勇气,来握你的手。
你受过什么苦?忍过多少次的泪?长叹过多少次的人事无情,才变成了这样。
与钱塘灯火隔三尺,才终于发现自己的角色,应该扮演那个向死而活的恶果。
不甘,痛苦,寂寞,都掩卷沉思,不再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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