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梁县令叹了口气,“不论兴亡,百姓皆苦。”
“就快了。”蒋行舟沉默了良久,微微扬起下颌。
彼端,李枫让人推了一台巨大的铜制号筒出来,对着拾音口道:“蒋行舟,此时投降,尚可庶免罪祸,若执迷不悟,则无异于自掘坟墓!”
暴雨倾泻,他不知道这声音传过去能不能被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又搬了一台号筒来,这边的声音震耳欲聋,城里定没有听不到的道理。
可蒋行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枫有些犹豫,将这番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事实上,他并不想蒋行舟这么快就降,亦不想他不降,最好是带着起义军重创谢秉怀之后再甘愿归顺。可他用脚趾想也知道,蒋行舟的野心远不止于此。
既然有那么大的野心,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动用人力,去攻打这么一座无关紧要的城?他就真的不怕被在城里生擒?
李枫聪明至此,竟发现自己根本摸不清蒋行舟要干什么。虽然而他也一早就对蒋阮二人示好过,且蒋行舟亦有言与他结盟,可蒋行舟做的每一步举动都是在将他推上骑虎难下的境地。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蒋行舟或许早就察觉到他有二心了!
雍军步步紧逼,一点点向前探去,很快便兵临城下。
城里没有动静,蒋行舟依旧站在城墙上。这一刻的蒋行舟,狂风吹乱了他的衣襟,暴雨兜头而下,可他负手而立,头顶的帽笠遮去了大半的神色,恍若一位八风不动的九天谪仙。
有人指着蒋行舟对李枫道:“他劫持了梁县令!城里还有百万百姓,不好贸然攻城!”
李枫昂起头,对着高高在上的蒋行舟喊道:“还不打开城门?!”
蒋行舟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李大人,何必如此?”
李枫道:“负隅顽抗没什么好下场的。”
“全天下都知道,蒋某所作所为非一己之欲,若你还有良知,何不成人之美?”
“大人不要为难我。”李枫咬牙道,“你我曾为同僚,除此之外,你就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韪。”
蒋行舟不再说话了。
李枫整了整衣襟,回头道:“去探探城里大概有多少驻军。”
就算他真的想帮蒋行舟,也不可能当着这么多士卒的面说,行,你打吧,打进皇城我都不拦你。
这一番都是场面话,蒋行舟和李枫都再清楚不过了。
李枫多次劝降,蒋行舟抵死不从,随后两军展开交战,故事要这样进行,才能不被人所诟病。
探路的卫士去而复返,抱拳道:“他们紧闭城门,难以估计里面的叛军人数。”
李枫眉头紧蹙:“赵将军呢?”
“赵将军一直没信,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李枫便重新抬起头,对城墙上面道:“蒋大人,我们有上万将士,若真要攻城,城破只在须臾!”
只见上面的人影稍微晃了晃,随后二人就不见了。
“这……这是谈崩了?他们不会降的吧?”一卫士道。
李枫本也没想着蒋行舟会降,“传令下去,列阵,准备进攻!”
此话音未落,却见十步开外的城门缓缓开了,蒋行舟和梁县令就站在门洞之下,身旁只有十来个护身的卫士。
门洞下,梁县令惴惴不安,“蒋大人,这样不是束手就擒吗?”
蒋行舟却道:“我劫持了你,他们不会将叛国之罪算在你头上的。”
梁县令一跺脚:“我哪里是担心这个!”
蒋行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梁县令又道:“你要……投降吗?”
蒋行舟看着步步逼近的雍军,轻嗤一声,道:“怎么可能。”
“别叫唤了。”阮阳用脚尖拱了拱被捆得像个粽子的赵志,不耐地说。
赵志拼命挣扎,一张脸涨得通红,无奈口中被塞了棉布,只能呜哩哇啦地叫唤,以表抗议。
阮阳一把将他从地上薅了起来,向外走去。
随赵志前来的雍军被尽数俘虏,此时都被绑着,席地而坐。
阮阳走到众人的前面,扬声道:“你们的大将军已经被我擒了,现在你们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他伸出一只手指,“你们打了败仗,我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你们自行了断即可。”
话音一落,阮阳命人抬了几把刀剑出来,哗啦啦倒在地上。
人群里一阵骚动,没人愿意就这么死,他们都在等阮阳的第二条路。
“二,”阮阳抿了抿唇,又伸出一根手指,“加入起义军。”
骚动更盛了,这些人是雍国的将士,并不是什么贪生怕死之徒,要他们投敌,倒还不如让他们去死,阮阳说这句话仿佛是对他们人格的侮辱。
他们虽愤愤不平,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真的上前来当第一个赴死的人。
阮阳收回手,道:“我们从来不该是敌对的,我不杀你们,吃了败仗的你们回到了京城,又真能谋得几日太平日子?你们好好想想,是谁将你们害到了如此田地。是我吗?”
他缓缓踱步,在人群中穿行,“是朝廷!你们考虑考虑,自己到底在为谁卖命?是为那些连你们死活都不顾的高官贵爵,还是在为你们自己的父母妻儿?”
阮阳声音不大,但却有一股魔力一般,人群中,抗议的声音渐渐小了。
“我想,诸位心中早有定论。”阮阳道,“你们不过是怕棋差一招,害的自己全家获罪。”
他重新回到了人群之首,将赵志往前一搡,“无妨,加入起义军这个决定,是你们的大将军下的,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们是大雍的士卒,听命行事只是你们的天职而已。”
赵志猝不及防被一推,向前一个趔趄,猛然回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阮阳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当着他的面轻飘飘地扔了出去。那张纸在空中翻飞几周,落在了地上。
“这是赵将军的亲笔,他亲口承认同意加入起义军,只不过,上面还缺个手印。”
赵志连忙摇头大吼,却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呜呜的声讨。
不是他!他什么时候写过这样的东西!
他额头暴起青筋,而始作俑者竟冲他笑了笑,饱含残忍之意。
你们别被骗了!我没有写过这种东西!
赵志又朝人群吼着,可雍军将士们在看到这张纸的时候,终于动摇了。
有人喃喃:“缺个手印……”
另一人反驳道:“没看到吗!大将军是被挟持的,你虎啊?!”
“那又怎么样!画押证据在这里,谁管他是不是被挟持的?”
“所以说,不是还没画押呢吗!”
“我们让他画押不就行了!”
“对啊!我们让他画押,不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吗!”
众人醍醐灌顶,所有的视线纷纷投向了赵志,像漫天的飞箭,将赵志钉在了原地。
在这一道道的视线下,赵志不寒而栗,脚步一点一点往后蹭。
阮阳却用剑柄抵住了他的后腰,“想去哪?”
赵志疯狂摇头,却见下面,有一个将士已经站了起来,高呼道:“恳请大将军画押!”
此声一出,一呼百应。
“恳请大将军画押!!”
赵志怎么可能画押,是谢秉怀亲自派他来西南镇压的,若起义军胜,他落不到任何好果子吃,如果起义军败,他则将会是第一个被送上刑场的,弘帝不会放过他,谢秉怀更不会放过他!
“恳请大将军画押!”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推搡着向前走来,赵志躲无处躲,只感觉被身后人狠狠一推,便踉跄着向前跌入了人群之中。
人们互相给彼此松了绑,按着赵志的手往那张纸上盖去。
一片混乱中,有人道:“没有朱泥啊!”
“没事!用剑划破就行了!”
赵志惊恐摇头,直看着自己的手下举起剑,在他的手掌上划破一个血口。他痛得大叫,可这叫声又很快被人群淹没。
阮阳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默默转身离去。
毕如迎了上来:“坏消息,蒋大人被擒了。”
阮阳骤然抬头:“你再说一遍?”
毕如递给他一封信,阮阳迫不及待地打开,上书:从北边打兴阜郡。
蒋行舟之前去的是南边,他应该是用一己之力引开了李枫和大半的郡军,此时郡北防守空虚,再兼之他们俘虏了赵志的整个军队,确实是一个进攻的大好时机。
“他怎么会被擒?”阮阳道,“他没说别的了?”
毕如摇头,“我已经知会陛下了,说我暂时不回去,等你们这边安定了再说,陛下则同意再拨两千人来。”
阮阳强定心神,此次的情况和当时他们离京一样,蒋行舟一定有他的道理,况且他已经向阮阳保证过,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身死的险境。
但是蒋行舟真的能保证吗?
阮阳摇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杂念。
“你先整军,”他对毕如道,“我去写信问问罗晗那边怎么样了。”
罗晗先他们一步回了京城,只要阮阳这边传信一到,他立马就会带着奏折上朝,弹劾主将赵志投敌之罪。
届时,按照弘帝的性子,一定会对谢秉怀有所动作,而谢秉怀自知大祸临头,也会想方设法尽快逼宫。
只有让他们先内乱,固若金汤的防守才会呈现破绽。
没过几日,阮阳率兵打进了兴阜郡。
这座县叫兴明县,县令久久不降,两边耗了数日,阿南急得不行,问阮阳道:“他们不肯开城门,也不肯降,怎么办?”
“不怎么办,”阮阳默默举剑,“打到他降。”
此前,他将这一切想得太天真了,真要改朝换代的话,哪里有真的会有不流血的可能。
也就只有蒋行舟愿意为了他的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拼上一身解数,他不能让自己的犹豫再害了蒋行舟。
他传令下去,只要攻下城门,里面的人一律缴枪不杀。
战鼓起,号角声响彻天际,起义军如潮水一般涌向了城门。
阮阳一马当先,高举起义军旗,一步登云,直直跃上了城墙——
兴明县,兴泱县,醴县,蕴县……一座座城在所向披靡的起义军面前举起白旗,而起义军却愈战愈勇,所战竟无一败。
每日呈进雍国皇宫的战报越来越多,每一封都告示着一座城的陷落,阮阳此人好像天生就是为作战而生的一般,他的血肉和筋骨就是一柄锋利的神剑,不管前方有多少敌人,他都能靠着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虽然说,兴阜郡和西南郡虽然地处辽阔,但都不是什么富饶地方,对于起义军来说,硬仗还在后面。
但朝廷是真的怕了,他们接连派出了很多的大将,可这些将军竟无一生还。
雍国总共也不过十个郡,不出一年工夫就让起义军占领其中之二,还偏偏是占尽地理优势、最易守难攻的两个郡。按照他们的速度,明年,亦或是后年,整个江山都将被他们收入囊中。
下了朝后,谢秉怀匆匆往回走,走到一半,有人快步追了上来,贴着他的耳畔道:“大人,李大人回来了。”
谢秉怀足下滞住了,“什么时候的事?”
“还没进京,他还没来得及给朝里递折子。”
“这个节骨眼上,他回来做什么?”
那人声音更低了:“他抓了蒋行舟。”
谢秉怀一惊:“他人现在在哪?”
“他人现在在哪?!”赵太后腾地站了起来,头上的珠翠摇个不停。
寿宁宫的大殿中,罗晗束手而立,答道:“回太后,就在城外的祠庙里。”
“李枫——”赵太后咬牙切齿,一双凤眸因震怒而瞪得溜圆,“他竟胆敢背叛我!”
这一声在殿中的一片静谧中显得格外突兀。所有宫人都深深低下头去,唯恐赵太后这怒气牵连到自己。
“其实在西南郡,我便对李大人的心思有所察觉,”罗晗道,“他安排赵将军去和阮阳正面迎战,自己则前往了兴阜郡,想来是和蒋行舟串通好了的,这次回京也没有第一时间报告朝廷,而是只知会了谢尚书。”
赵太后怒道:“谢秉怀,他是要反不成?!”
“末将不敢妄言。”
赵太后深吸一口气,强行冷静下来。她闭了闭眼,重新落座。
“你是罗洪的儿子。”
“是的。”
“你说,你爹是被蒋行舟害得丢了官职,所以你对他怀恨于心。”
“不是怀恨,”罗晗道,“公道自在人心,末将是王臣,自然要以大雍为先。”
赵太后缓缓点头,看向罗晗,“你刚才说,还有一个金印?”
“太后娘娘应该也听说过,元帝开朝的时候有过这么一个金印,只不过后面丢失了。如果有心之人得到了这方金印,恐怕会对雍国的社稷有危。”
“此事又与李枫有何干系?”
罗晗顿了顿,道:“太后娘娘,那方金印,现在就在李大人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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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散不羁痞子攻x伪小白花真狂拽霸气受
某小仙最近很苦恼。
他师从上仙楼烬,修炼了百年,自己没半点精进不说,他师父也是个半吊子。
听说师父天生缺了两魄,怎么都成不了神,连带着他也被修仙的同期一直耻笑,说他跟错了人。
某小仙无奈望天。
没办法,楼烬在这仙宫中对于新入仙道的人掌握着生杀大权,楼烬大笔一挥,让他们去哪他们就得去,不然就卷铺盖走人,哪来的还回哪去。
这都不算什么,他还听说仙界混进来了一个魔界中人,还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可某一天,他偶然得知魔界狠角就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江灼!
更崩溃的是,他一不小心,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他那吊儿郎当的师父,发起狠来竟把江灼按在墙上亲!
楼烬发现他在偷看,竟然还恶狠狠地瞪他!
墙边,江灼退无处退:“有人……”
楼烬:“……不管。”
江灼原本以为,那人已经死了,他寻遍六界焦土,再寻不到那人的半寸气息。
却没想到,面前这吊儿郎当的痞子竟一朝入魔,冲天的煞气巍然席卷了整个九重天,唤醒了六合之内所有亡魂丧魄。
——整个世界恍若只剩下他们两人。
原来痞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演技超好的前魔君x演技一般的现魔君
楼烬(楼如炼)x江灼(江赴烟)
【本文原名《狂生》,改了一下下】
第84章 决战(2)
谢秉怀赶到时,蒋行舟在祠庙里席地而坐,李枫则在一旁靠墙站着。见谢秉怀来,李枫稍微直了直上身:“大人。”
谢秉怀冲他颔首:“赵志那边有信了吗?”
李枫斟酌着道:“还没有……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谢秉怀的嘴唇在浓厚的银白胡须之下动了动,无声地骂了一句什么,这才转向蒋行舟。
这祠庙是新修的,但因为京城周围的祠庙实在太多了,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来,蒲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
蒋行舟不顾周遭的脏乱,依旧是坐得安稳:“谢尚书,别来无恙。”
谢秉怀上来就问:“遗诏在哪?”
听到这句话,李枫识趣地上前,伏在谢秉怀身侧,道:“大人,我先告退?”
谢秉怀一挥手:“不必,你就在这里听。”
李枫有些犹豫,谢秉怀便瞟他一眼:“如何?”
李枫赔了个笑,默默又退回了墙边。
蒋行舟道:“什么遗诏?”
谢秉怀居高临下地看着蒋行舟:“你也不用再装傻了,你比谁都清楚,当初那个玉匣里面,是一封假遗诏。”
“哦?”蒋行舟讶道,“我连打都没能打开那盒子,大人如何咬定是我狸猫换太子,又如何得知那是一封假遗诏?”
谢秉怀觉得蒋行舟在把他当傻子,“那是一张白纸,此前只经过你手,难不成你要说,是李枫调了包?”
视线转向李枫,李枫连忙摇头:“不是我。”
谢秉怀冷哼一声,收回目光,“我再问一遍,遗诏在哪?”
蒋行舟坦坦荡荡地摇头,说:“大人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
谢秉怀面色铁青,就这么看着蒋行舟演。
他不知是蒋行舟演得太好,还是他本来就毫不知情,从面上的神色中竟然发现不了分毫的破绽。
可如果不是蒋行舟做的手脚,又会有谁呢?
谢秉怀突然一笑,“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要那封遗诏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只要阮阳真的敢打进中原,迎接他的只会是一个死字,事到如今,一切都晚了。”
蒋行舟不置可否,也没跟谢秉怀计较什么晚不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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