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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世子重生后对我寸步不离(和尔柳)


阮阳道:“我陪你。”
他从旁边扯来一张椅子,趴在桌边看着蒋行舟。
这一看,就是一整夜。
阮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摘下身上盖着的棉被抱在怀里,左右一看,蒋行舟不知去向,而那几本书则被整齐堆叠在案头,下面还压着一张纸。
阮阳将那张纸拿过来,上面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张画,但又只有上半边。
说是画,又不像是寻常的画,简单的线条交错纵横,有点像是衣服布料上印的图案。
他正看着,蒋行舟端着食盘走了进来,“醒了?”
阮阳就着撑在桌上的姿势回眸,“我昨晚几时睡的?我都不知道。”
蒋行舟笑道:“刚趴下就睡着了,叫你去睡你又不肯。”
阮阳摸摸鼻子,指着那幅画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誊抄下来的,”蒋行舟道,“李枫在这几本书里各藏了一张纸条,四张纸条拼凑起来刚好是这个图案。”
“纸条?”阮阳看着蒋行舟,“我怎么没发现有什么纸条?”
蒋行舟将那几本书拿过来,指着装订的地方,道:“是藏在这里的,这些书是线装,书册打孔,以棉绳穿过孔眼固定,留下了一截空隙,刚好能将纸条放进去,旁人又难以发觉。”
“你把这些书拆开了?”阮阳有些惊讶。
“嗯。”
“这么隐蔽,你又怎么会发现这里藏了东西?”阮阳简直佩服至极。
“这方法并不罕见,以前就有人这么干过。”蒋行舟笑了,从食盘里端出粥碗,推给阮阳。
“谁这么干过?吕星?”
“不是他,我偶然在书上看到过。”
阮阳咕哝道:“你到底看过多少书……”
二人一边吃,阮阳则将脸转向一旁,端详着那张画了一半的画。
“你看这张画,像什么?”蒋行舟问他。
阮阳凝视片刻,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左半边,“这像一个人的脑袋,”又摩挲着指向右半边,“这像一个……动物?”
他的一侧腮帮正在咀嚼包子,每说一句话,鼓囊囊的脸便动一下。
“先吃完吧。”蒋行舟失笑,“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议正事了。”
说着,他将画叠起来,放到一旁。
阮阳还没回过神来,“你没觉得那幅画合起来的话,又很像一个字吗?”
他只是觉得这幅画的走向和布局很像是汉字,一般的画不会排版如此规整的。
蒋行舟却示向他面前的粥碗,道:“吃完,让他们再添一碗。”

第78章 王印(1)
按照蒋行舟的猜测,九本史册中,每一本里面都应有一张字条,九张字条合在一起,才能看出这幅画原本的模样。
阮阳花费数日,将宗正寺的典库以及李枫的居宅翻了个遍,终于找齐了这九张字条。
这哪里是一幅画,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印章。
这方印章定为巧匠所雕,虽然盖出来的线条流畅,但隐隐能看出有刀刻的走势。左边是一个翩翩君子,其右则赫赫站着一头猛虎,毛发被精雕细琢,表情亦栩栩如生。
一人一虎,相依而立,威武之姿相辅相成。
但这并不是全貌,九张字条只能拼出一副印刻,最后一张字条的底边是毛糙的,应当还有半截纸,写了什么东西。
李枫应当是如法炮制,将那一半写了字的纸也撕成小条,藏在了其他的书中,但李府、宗正寺藏籍众多,一一找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是从时间上他们也绝对赶不及了。
——谢秉怀于今日的早朝上提起让罗洪退位让贤一事,一众文臣纷纷附和,仅有几个久跟罗洪办差的武将不同意,但这是迟早的事。
谢秉怀已经有所动作了,下一步便是兵权,再下一步,很有可能就是逼宫。
“不能在这里跟李枫耗了,”阮阳当机立断,“我们先回万昭国,让木凌那边想办法出兵,此事宜早不宜迟,这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筹码,不要也罢。”
“你还记得上辈子我在西南郡流连已久的事吗?”蒋行舟道,“我感觉,大概率和这个刻印有关。”
“不如直接去问李枫算了,刀架在脖子上,不怕他不说。”
“他还真不一定说,”蒋行舟摇了摇头,接着道,“这个印是什么,现在又在何处,李枫为何会认为,仅凭这一方刻印,就可以让自己在谢秉怀和赵太后的斗争中大获全胜。”
“你上辈子在江安待了很久……”阮阳回忆道,“江安县地理位置不错,地方不小,却四通八达,但很明显,江安县以及其周围的地方都没有此印的踪迹。”
蒋行舟略一思忖:“西南郡之大,如果有什么藏匿秘密的绝佳之地……”
他倏而住口,阮阳也适时回望。
二人异口同声:“太岁谷。”
当年的那场洪水冲垮了太岁谷的密林,这些树虽是倒了下去,根却仍深深扎在泥中,丛林交错,形成了深邃的树影。大半的苍翠草木因此被毁,谷底那令人有去无回的瘴气亦荡然无存。阳光大肆倾泻而下,整个谷底则一览无余。
然而,满地狼藉之中,那一片天女花林竟如同得天庇佑一般,哪怕洪暴肆虐,竟依旧屹立不倒,宛若仙境,花瓣在破碎中绽放,幽香四散。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小心。”阮阳捞了一把蒋行舟。
谷底泥泞不堪,却也滋生出了无数生灵,倒下的树干孕育着菌菇,蒋行舟指着其中一朵,道:“这朵,有点像太岁。”
不过阮阳此时身上的毒性已经完全解除,就算谷中生满了太岁也与他无用。
二人并肩而行,穿过密林,再行百步,则所有的生机在这里止步不前。
面前是一个深坑,突兀得像是菜板上的刀痕,二人交换一个眼神,均是有些诧异:
裂谷之中,竟还有一个裂谷!
之前这里有丛生的树木挡着,现如今便像一口开了盖的锅,细长的深坑暴露无遗,如一道疤,狰狞地横在太岁谷中。
二人对视一瞬,阮阳道:“我下去看看。”
说罢,他纵身一跃。这一道深坑约莫两层楼高,其下可容两人并肩通行。
下面的光线不好,阮阳适应了片刻,才对蒋行舟道:“你能下来吗?”
蒋行舟正欲作答,脚下一阵微动,土块扑簌簌落了下来。他想起阮阳说万昭地动一事,心头一紧,道:“你先上来吧。”
阮阳却道:“这下面……有点古怪。”
蒋行舟皱眉,“你先上来。”
阮阳充耳未闻,摸着土壁往深处走,“蒋行舟,这里有点像一个洞穴,再往深处,又别有洞天。”
他站在下面,恳切地回过头来:“我去看看吧?”
蒋行舟叹了口气。
“你等等,我下来找你。”
他这么说着,一转头,阮阳就不见了。
“阮阳?”蒋行舟试着呼唤两声,可这声音有去无回,甚至回声都被这个深坑给吞没了。
他后脊一凉,下到坑底,往内走了两步,竟是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这个坑横竖就这么宽,且呈纺锤形,两端都是不开口的死路,一眼就能望得见头,阮阳又能到哪里去?
“阮阳?!”
无人回应。
他正欲再走,却被不知道从哪里伸出的一只手挡住了去路。
蒋行舟愕然回头,只见月白衣服的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旁,一双平静如水的眼睛没有一丝波动。
这人就像一个鬼魅一般凭空出现在这里,蒋行舟一时间竟忽视了这一点。
蒋行舟压下心中焦躁,道:“阁下是……有话要说?”
月白衣服的人沉默了一会,悠然开口:“你若还记得我那涅槃一说,则应当知晓你这友人命格不凡。”
蒋行舟道:“阁下的意思是,那里面,他进得去,我进不去?”
月白衣服的人缓缓点了点头。
“设若我非要进,又如何?”
“这是一个结界,我也不知道会如何,但你可以试试。”
“结界?”蒋行舟只在话本里听说过这样的词,“是你……是尊师设下的?”
月白衣服的人不再答了。
他虽是说着让蒋行舟试试,态度却十分明朗,就是不让蒋行舟过。
蒋行舟能感觉得到,面前好像有一层无形的纱帘,将长坑的此端和彼端分为了两个空间。
蒋行舟伸出一只手,向那“纱帘”探去,在接触到的一瞬间,蚀骨的灼意从指尖蔓延而上,若再进一寸,则业火便会烧起来,顺着衣袖将他吞噬。
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都超乎蒋行舟过往的所有认知,他错愕地收回手,“这是……”
“不如就在这里等他吧。”月白衣服的人回过身,竟是朝着蒋行舟隐隐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的目光有些虚无,仿佛面前的蒋行舟并不存在。
阮阳被洞窟里的灰呛得狂咳,满眼是泪。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走到这里的,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洞窟,前路分为三条,各通往不知何处。
上一秒他还能看到蒋行舟,下一秒便置身于此处,他试着原路返回,可无论如何都走不到出口。
阮阳随意挑了一个入口,抚着石壁往内走。
怪不得蒋行舟上辈子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这个地方,此处邪门至极,竟不像是现实中应该存在的。
走着走着,前路被堵死了,阮阳只好原路返回,回到岔路处,换一条路继续走。
然而这条路也是死路,阮阳不得不再回岔路,一时有些烦躁。
第三条路通往一个阔达的洞穴,其内阴湿无比,不时有不见天日的虫蚁窸窣爬行而过。阮阳站住了脚,向前方看去,没想到此路依旧不通。
他就像被困在这里了一样,三条路均一一走过,三条路又都是死路。
他暗自咒骂一句,却发现前方好像有一个人影。
洞穴里实在太暗了,阮阳眯眼远眺,道:“什么人?”
那人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佛根本没听到这一句。
阮阳戒备心大盛,缓步向前,在距人影十步处停了。
“何以不敢报上名来?”他伸手抄了一根木枝,在他手中竟如一把削铁如泥的剑。
人影一动不动,稳坐如山。
阮阳这才发现,这不是一个人影,而是一具身着铠甲的枯骨。
也不知道这人死了多久,身上的血肉都被这里的爬虫啃得干干净净,松松垮垮地坐着,身旁竖立着一把剑。
他的一只手就搭在剑柄上,死死握着,仿佛死前才经历过一场血战。
阮阳蹲在枯骨跟前,静静凝望片刻。他没来由觉得,这人会不会就是蒋行舟的祖宗,那位姓蒋的将军。
可这位将军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地方,连一个像模像样的坟墓都没有?
而且,这里和那方刻印又有什么关系?
他伸手碰了碰那柄宝剑,剑看似稳固,却一碰就倒,咣当一下,回声在洞窟里激荡几个来回。
在这一声金属的响动中,阮阳听到了跨越几世的战鼓,看到了将军背后随风狂舞的长缨。
蒋行舟一等就等到了天黑,阮阳终于从消失的地方走了出来,神情恍惚,他叫了好几声才有所反应。
“你说什么?”阮阳的瞳孔微微动了动,“我没听清。”
“那里面是什么?”蒋行舟的眉头皱得很紧,“你还好吗?”
“蒋行舟,”阮阳怔然地看过来,“我……”
蒋行舟等了半天,没听到阮阳的后话。但他也不催,阮阳这番失魂落魄的模样活像是见了鬼,他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月白衣服的人兀然道:“你看到了,是不是?”
阮阳缓慢地看向他,只见那人又笑了笑:“果然,是你。”
蒋行舟问阮阳:“看到什么了?”
阮阳先没回答蒋行舟,也问那人道:“那究竟是什么?”
那人道:“那是历历可考的过往,你既然看到了,应该已经明白了。”
他们说的话,蒋行舟竟一个字都听不懂。
但他能从二人的对话中猜测一二,阮阳应该看到了什么,而他看到的东西太过于震撼,以至于让他一时都恍若如梦。

阮阳看到的,是没有任何一部史籍记载过的故事。
世人皆知,雍国开朝元帝阮洁在乱世中平定中原,一举开创盛世。关于那场战争的惨烈和持久,人们也只能从史籍上的寥寥片语中窥得一二。
阮洁当年是怎么一统中原的,又是否真正存在这么一个蒋姓将军,关于这点,迄今为止仍无人可知。
阮阳努力将脑海中的画面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几次三番开口欲讲,最后都只能冒出来几个突兀的词。
蒋行舟握了握他的手,低声安抚:“没事,慢慢说。”
“打仗,死了很多人,”阮阳嗓子愈发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那些,就像……像是我曾经存在于那个空间一样,死去的人就在我身边倒了下去,我就像个灵魂一样……”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蒋行舟深深叹了口气,“阮阳。”
阮阳抬起头,迷茫的眼神对上了蒋行舟的。
“慢慢说,”蒋行舟道,“你看到谁了?”
“这里面有一具枯骨,在我碰到枯骨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梦里,我看到了一个将军,身着铁铠,手执缨枪,他受了很重的伤,”阮阳喃喃,“城破了,大军入城,皇帝登基。”
“然后呢?”
“然后,将军……将军……”阮阳说不下去了。
他翻来覆去将这个将军重复了好几遍,原本涣散的视线忽然凝聚起来。
然后,他轻轻说出一句话:“蒋行舟,这天下,本该姓蒋的。”
蒋行舟一怔。
“这天下本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蒋行舟,”阮阳颤声道,“将军应该登基的,事实上他几乎都已经黄袍加身了,但他……他被元帝……背叛了……”
功高盖主的将军,被一直在将军背后站着的恋人背叛了。
蒋行舟在脑中自动补全了这个故事。
将军一开始就是拥有帝王之才的,他生于乱世,又成为了一柄刺破乱世的利剑,也结识了他一生的爱人,元帝阮洁。
两个人就像散落天边的双子星,在一次次的战争中相互扶持,终于走到了最后一步,走到了九五至尊的皇位前,将军的登基将会给这个乱世画上一个句点,从此天下太平,万世无争。
然而,深情厚谊还是没有敌过那张龙椅。
方才阮阳说的那具枯骨,是将军的吗?
如果是,他怎么会让自己连个葬身之处都没有,戎马一生就此草草收尾,永远埋在了遮天蔽日的密林和令人闻风丧胆的瘴雾之中?
只有一个解释,将军甘愿如此,他只是没想到元帝竟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没有留给他一丝退路。
怪不得如此勋功赫赫的将军会英年早逝,怪不得史籍中从来没有这位将军的半点笔墨。
皆因为这天下是阮洁踩在将军的身上偷来的,又在一切到手之后,罔顾昔日的情意,对将军赶尽杀绝。
蒋行舟有点说不出话来,阮阳受到的打击则更大一点,他没想到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他以为他祖上开国有功,然而自己原来竟是一个强盗的后人。
蒋行舟这才注意到那个月白衣服的人又不见了,不过那人向来神出鬼没,此番已是不知道第几次不告而别,蒋行舟也并不意外。
“那……”蒋行舟再问阮阳,“那个一人一虎的刻印是什么?”
“是王旗的图腾,”阮阳道,“那是将军手执的金印,象征着真正的大统,但是那方金印被将军带走了。”
“金印在里面吗?”
阮阳摇摇头。
二人回到了万昭国,阮阳一路沉默,但蒋行舟从他的神色中看到了一丝小心翼翼。
他能明白这种小心翼翼来自于何处,他在替自己的先祖,愧对于蒋行舟的先祖。
“阮阳,”蒋行舟道,“你不是元帝,我也不是那个将军。”
“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本该是你处于我这个位置的。”
“什么位置?罪王之子?”蒋行舟玩笑道。
阮阳皱了皱眉,“你才应该是继承九五的那一个的。”
“如果因为都姓蒋,我就有了继承九五的资格,那全天下会有多少个皇帝?”
“蒋行舟。”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还是那句话,”蒋行舟正色,“你不是元帝,我也不是那个将军。”
阮阳长吸了一口气,直到空气将他的整个肺叶都填满。
“我没在开玩笑,你应该当皇帝的。”阮阳道。
“你有没有想过,是那位将军自己愿意的?”
“……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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