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然而这一声还没喊完,他身后骤然现出了一道黑影,手中匕首映着月光的寒凉,向赵历的脖颈刺去。
阮阳本能地替赵历挡下了这一击,而那人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又是一刀,只冲阮阳面门,逼得他不得不仰身一躲。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赵历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前跑。
他不跑还好,阮阳还有护着他的距离,这一跑,黑衣人趁势反手将匕首掷去,正中后心。
赵历尖叫着,抽搐倒地,血液很快涌了出来,只几瞬的工夫便没了气息。
黑衣人是冲着赵历来的,见目的已经达到,飞身欲走。
阮阳眼神一动:“站住!”
黑衣人哪能真站住,从怀中掏出一包药散,朝阮阳扑头盖脸撒去。
阮阳捂住口鼻,追了上去。
越追,阮阳越觉得这人的背影很眼熟,很像一个故人。
他起先还没有几分把握,便顺手掰了一节断木,如暗器一般夹在指中,以穿鼎之势朝黑衣人掷了过去。
黑衣人连忙躲闪,这一闪,终于让阮阳抓到了破绽。
“罗晗?!”
听到这两个字,黑衣人的身影明显一震,随后慢了下来,站住了,却不曾回身。
阮阳又道:“你是罗晗。”
他走到黑衣人的身侧,发现他的肩膀正在小幅度地颤抖着。
黑衣人一把揭开蒙面的黑布,罗晗的脸便露了出来,唯独双眼的猩红让阮阳心中一惊。
“你……你哭什么?”
“我以为……”
“什么?”
“没什么,”罗晗抹了把脸,将匕首扔给了他,“你要杀我,随便你。”
阮阳没接,匕首便掉在了脚边。
“我为什么要杀你?”
罗晗死咬着后槽牙,欲言又止,摇摇头,“动手吧。”
阮阳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问:“你之所以会在朔州,是冲着赵历来的,还是冲着我来的?”
罗晗一个字都不说,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是罗洪让你来的?”
罗晗还是不动,满脸都写着一心赴死的决心。
只不过,他的眼神一直在向某个地方看,阮阳顺着看去,那个方向是他和蒋行舟落脚的客栈!
阮阳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这是……调虎离山!
阮阳转身就走,却被罗洪拉住了胳膊,回头看去,罗晗神色复杂,朝他缓慢地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阮阳脚尖一钩,地上的匕首便如离弦之箭,罗洪闪躲未及,肩膀被生生划破了个血口。
不过他还是没松手,阮阳也不废话,他本就和罗晗没什么情义可言,此次又遭了罗晗背刺,眼中恨意已是昭然若揭。
“我爹不要他的性命,”罗晗忍着痛说,“你放心。”
“放心?!”阮阳几乎要笑了,罗晗说的话如耳边风一般,他又归心似箭,只恨不得将罗晗在这里剁了。
罗晗本就不敌阮阳,阮阳又招招狠辣,他很快便败下阵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阮阳融入夜色,再看不见。
罗晗跪倒在地,胸口的痛楚让他咳个不停,咳着咳着,呕出一口血来。
他擦去唇角的血,突然笑了笑。
第73章 天罡
罗晗的出现让阮阳始料未及。他没想到,不是谢秉怀,也不是弘帝,李枫收到信后最先得知消息的居然是罗洪。
再回到客栈,已然一片狼藉。
小厮和阿南都未受伤,但罗洪的目的仅仅是带走蒋行舟,并没有为难他二人。
“他们去哪了?”阮阳面色发冷。
“往南边去了。”阿南道。
阮阳顿了顿:“他……还好吗?”
“大人是主动跟着他们走的。”阿南不敢看阮阳的脸色,“还让……让我们不要担心……对不起……”
“大侠,对不起,我没拦住他们……”
是蒋行舟自己跟着他们走的,再怎么样都怪不到阿南的身上去。更何况,那些卫军也都是经过罗洪一手育教的,个个都是个中好手,就算阿南经历过了万昭氏沟的战争,又如何以一人之力与他们抗衡?
阮阳咬着下唇,几乎咬破了皮。
他根本等不到天明,确认阿南和小厮没事之后便动身离去,他先在朔州城里找了个遍,没发现蒋行舟的踪迹,便猜测他已经被带出了城。
阿南说,他被带去了南边。
朔州以南,最近的一个城就是顺宁镇,也就是蒋行舟长大的地方。
蒋行舟确实被带到了顺宁镇。
罗洪派去的人大概是得到了罗洪的命令,对他很客气,只象征性地用布条束住了手,没有蒙眼。
面前的景色熟悉了起来,罗洪就站在吕星的故居门口。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过头来,在看到蒋行舟的一瞬间有些失神,很快掩饰了过去。
“蒋大人。”罗洪朝蒋行舟颔了颔首。
他示意左右给蒋行舟松绑,随后兀自推开了门。
这门年久失修,似乎再用些力就要散架了,此时正不堪重负地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蒋行舟跟在罗洪的身后,在门口停留了片刻。
“将军也认识这屋子的主人?”蒋行舟道。
罗洪很直接地承认:“吕星,吕太医,如何不认得。”
蒋行舟微微敛下眼,没接话。
他既认得吕星,蒋行舟不信他不知吕星是含冤戴罪的。当时韩太医是为自保,不得不隐瞒真相,那罗洪又是为什么呢?
吕星的戴罪直接影响了稷王的风评,也间接导致少不更事的弘帝继任大鼎,如今全天下苦苛政久矣,说白了,有罗洪一份功劳。
“那块玉佩,是不是吕星给你的?”
“将军是瞒着谢尚书来找我的?”
这两问是同一时间问出口的,二人在听清后都没有急着答复,反倒是蒋行舟率先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罗洪的表情不同于他的云淡风轻,将方才一问重复了一遍。
蒋行舟道:“不错,是他给我的。”他接着说,“我很好奇为何恩师会有开启先皇遗诏的钥匙,不过将军应该比我更好奇才对。”
罗洪道:“你应该庆幸的是,今天来到这里的人是我。”
是罗洪,不是谢秉怀,所以他二人还能有站在这里聊天的机会。
“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将军。”话如是说着,蒋行舟真的端端正正作揖言谢,这反而让罗洪疑从心起。
从李枫收到信起,他便猜出蒋行舟寄信给李枫是为了试探,他也有意顺水推舟,刚好趁着这个机会,让蒋行舟知难而退。
可他没想到,自己竟还是低估了蒋行舟。
罗洪许久未出一声,只看着蒋行舟的眼睛,道:“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杀了皇帝,还是杀了我,杀了谢秉怀?”
见他不答,罗洪面露不耐:“我不远千里前来,不是为了听你打哑谜的。”
蒋行舟忽然明白,就连和谢秉怀共事多年的罗洪,对于谢秉怀也并没有十万分的把握。
他淡淡地说:“我要扶阮阳登基。”
此话一出,罗洪怔住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蒋行舟轻轻一笑,“怎么,不可以吗?”
罗洪则用表情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是在痴心妄想。
蒋行舟却理所应当地说:“你们可以扶植太子阮钰,为什么我不可以和阮阳自立一党?”
“你这是在害他!”罗洪彻底怒了。
蒋行舟一怔,笑了,“我害他?”
“你逼他谋逆大统,名不正言不顺,和造反又有何异?!”罗洪拍案而起,像一座山一样,站在了蒋行舟的面前。
“罗将军,”蒋行舟问他,“什么是造反?”
“你们所作所为,便是道反!”
蒋行舟抬起眼,“你们让阮钰登基,又怎么就不算造反了?”
“自始至终,我们反的只有皇帝一个人,又不是反全天下的人,大家都姓阮,为何登基的人换了一个,就活该被冠上造反的名号?”
“罗将军,我敬你是阮阳的师父,可你又凭什么说,让阮钰登基才是?你可知那遗诏上写的究竟什么吗?”
蒋行舟一番话字字递进,其音量不大,却掷地有声,恍若一斛珠玉滚落在地,让罗洪霎时冷静了三分。
他重新坐了下来,沉着脸道:“……遗诏上写了什么?”
蒋行舟不答。
罗洪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让稷王登基?”
蒋行舟却道:“有什么差别呢?左右皇帝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了,按照你们的思路,不是正统也早就是正统了。”
让太子上位?开什么玩笑。
太子背后还有赵太后,就算没了赵太后,谢秉怀又如何能担大任?
为了夺权,他甘愿放任弘帝胡作非为,课税涨了又涨,是置全天下的百姓于水火,为的仅仅是可笑的一己私欲。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虚伪,虚伪得让蒋行舟作呕。
罗洪指着蒋行舟道:“你说这一番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又可知当年若非稷王——”
“罗将军,别跟我打感情牌。”蒋行舟没想到罗洪会骤然提起阮阳的父亲,但他不想听,便直接出言打断,“要真有用,你为什么不让李枫告诉谢秉怀?那样谢秉怀会派杀手将我和阮阳都杀了,你们不是更无后顾之忧?”
罗洪被这几句话堵得半天都没再出一声,他这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正中了蒋行舟的下怀。
他不该来,不该在这里和蒋行舟起了争执,他正把自己最致命的弱点暴露给蒋行舟!
这人城府太深了,稷王最巅峰的时候也不过如此,谢秉怀……若谢秉怀不曾位极人臣,不曾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与党羽……
“罗将军。”蒋行舟也站了起来。二人虽身处陋室,但蒋行舟却如一个真正的得胜将军,谈笑间决胜千里,则四野莫有敌手。
“我不能保证不流血,”蒋行舟如是说,“毕竟这世间从没有唾手可得的好事。但我能向你保证,这天下会有前所未有的盛世,届时,将军再来同我谈,何谓正统,何谓!”
看着蒋行舟的眼睛,罗洪一阵胆寒。
这种感觉并不来自于蒋行舟本人,而来自于他给罗洪构想的画面,就好像他已经胸有成竹了一样,接下来一切都如囊中取物,他,谢秉怀,弘帝,全都不是这人的对手。
蒋行舟注意到罗洪的神色有异。他看着罗洪,又缓慢地移开视线,“罗将军,我背后也有一朵梅花。”
罗洪还没反应过来:“梅花?”
“那朵单重阴阳梅。”
罗洪稍作思虑,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你——!”
蒋行舟没有给他继续深思的时间,继而道:“按我的猜测,那朵梅花是你和谢秉怀联手的唯一理由,但你真的有必要想想,这样到底是不是对的。如果祸及罗晗,你如何护他周全?”
罗洪本来是来探蒋行舟的底的,却反过来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但他知道蒋行舟这句话并非威胁。
罗洪目中厉色乍现:“如果我在这里杀了你,一切都不会发生,阳儿也不会被你害得死无葬身之地!”
他动作比话音还快,伸手作钩探向蒋行舟的脖颈,却被横空飞来的一个人撞得侧过了身。
落在地上的人是门外的看守,龇牙咧嘴地扭动着身体,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罗洪一骇,猛然回头。
夕阳西下,剑光如电,转瞬即逝。
只见阮阳面无表情地提着剑,在这干冷的早冬里,身上的热气几乎化为有形的白雾,就这么一步一步踏了进来。
他凝视着罗洪,这是他曾经的师父,如今却为敌手。
“放了他。”
“阮阳!”罗洪怒喝,“你这是要与全天下为敌!”
阮阳神色一动,出剑如龙腾云霄,招式间却流露出了罗洪的影子。他曾是罗洪最得意的弟子,但过往的师徒情义,早就在这举世大争中被磨得比纸还薄了。
罗洪从倒在地上的卫军腰侧抽出佩刀,刀光纵横,铁刃相击,发出一声震响。
上一次在皇陵里,罗洪没能跟阮阳正面交手,此时的过招也是阔别十数年。阮阳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阮阳,而罗洪也已经老了,他早已不是阮阳的对手。
一招一式间,罗洪节节败退。只要阮阳想,他立马就会丧命于此。
罗洪从阮阳的眼中读到了决绝,下一招便果真直取咽喉,他旋身不慎,竟是将致命的后背暴露给了阮阳。
阮阳万不可能放过如此机会,只见长剑在他手中如获新生,像一条上天入地的真龙一般,刺破血肉,将罗洪重重地钉在了墙上!
再进一分,罗洪真就死了。
“阮阳!”蒋行舟喝道。
与这一声一同而来的,是罗晗姗姗来迟的一剑。
不过阮阳的反应实在超于常人,罗晗尚未近身,便被他回身一腿扫开。
这一腿的力道极大,罗晗用剑抵在地上,止住了被这力道撞到墙根的趋势。
“你要杀他,先杀了我。”
罗晗喘着粗气,矮下身,剑端赫然指向了阮阳。
阮阳根本没兴趣跟他打,“杀了你,你以为自己几斤几两。”
他倏然停步,深黯的眸光中不掺悲喜。
目光所至,罗洪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染红了。
“我自知不及你,但他——”罗晗挺直身躯,“他是我爹。”
阮阳眼中露出一丝讥讽。
罗晗手背爆出青筋,他深深看了一眼已然不省人事的罗洪,浑身的肌肉紧紧绷起,“就你和我,与他人无关。”
他决绝至此,阮阳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不过阮阳的剑钉着罗洪,只消他拔出剑,则罗洪便会暴血而亡。
阮阳收回目光,后撤了半步。
他手无寸铁,亦无招无式,只消站在那里便是一派固若金汤的架势。罗晗被他这轻蔑的态度激怒了,浑身的气血直往天灵盖涌去。
罗晗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究竟是怎么在走投无路下逃出京城,又带着腥风血雨回到了京城,逃过了万军的围捕,最终将他父子逼到如此境地。
上一辈的恩怨,罗晗并不十分清楚,生于罗家,他注定了要一辈子活在罗洪的阴影中,他年纪轻轻便是羽林军校尉,他本该知足的,可自从当年再见到阮阳之后,一切的认知都颠覆了。
为什么这个人就不会输呢?
武功登峰造极,身旁又有蒋行舟襄助,眼下没了稷王的庇佑,他到底为什么还能顺风顺水?
阮阳几乎包揽了所有他所艳羡的特点,罗晗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他永远输阮阳一招。
甚至于,阮阳连一把剑都没有,这本该是所有武者最为脆弱的时候,他到底为什么还能有自信胜过自己?!
罗晗的手小幅度颤抖着,举起了剑,脚下却像生了根一般,连一步都迈不开。
事已至此,胜负已分——阮阳甚至都还没出手。
罗晗差得太远了。
无形的空气化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此端是手执利剑,却处处被桎梏手脚的罗晗,彼端,阮阳早已孤注一掷,却依旧立于不败之地。
对峙中,蒋行舟开了口:“他还有救。”
罗晗眼神一动,明显有所动摇。
蒋行舟再道:“罗校尉,他还有救。”
他看向罗洪,阮阳的那一剑穿过了罗洪的肩胛骨,并未伤及要害,此时昏迷亦盖因失血过多,并不是到了药石无医的地步。
蒋行舟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正欲上手止血,想了想,转身递给了罗晗。
罗晗看看布条,又看看蒋行舟。
“你也说了,他是你爹。”蒋行舟意味深长地说。
阮阳冷道:“他既要找死,何必多劝。”
蒋行舟还是将布条塞给了罗晗,随后牵起阮阳,在罗晗无言的注视下,旁若无人地走出了吕星故居。
蒋行舟这才发现阮阳的手很冷,落眼于他的上身,冬衣早就不翼而飞了。
“让你担心了。”蒋行舟叹了口气,“对不起。”
阮阳摇摇头,“我早晚有一天杀了罗洪。”
“罗洪中这一剑,就算不死,估计武功也要废了,他这大将军的位置还不一定安稳。”
“最好别当什么大将军了,”阮阳满脸厌恶,“德不配位,不当也罢。”
话是如是说,但羽林军中还不一定有人能立马接替罗洪的位子,更何况谢秉怀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容忍横空出现的一个变数。
罗洪回京的那一天,便是二人未亡一事暴露的一天,谢秉怀很快就会得知这个消息,也会知道罗洪瞒着他来见蒋阮二人的事。
谢秉怀生性多疑,他和罗洪之间本就有龃龉,此番一来,更是如履薄冰。
“李枫这个人可用,”蒋行舟道,“我们得在谢秉怀将他当成弃子之前给他一条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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