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够奇怪的。
得偿所愿的萧练咬了口蒸饼,只觉得齿间的味道都变得立体了起来。
吃完饭,已经是接近戌时。
南北将碗筷收拾到了厨房里,直接坐在灶台边的小凳子上,用锅里的热水开始刷洗。
“咳咳咳……”
喉间的痒意让南北没能忍住沉闷的咳嗽声。
昏暗的油灯下,他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听着厨房里时不时地传来的动静,萧练皱了皱眉。
这些日子他总是能听见南北在咳嗽,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思虑间,南北已经洗好了脸也漱了口,端着两杯清茶走了进来。
“你方才咳嗽……”萧练只想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嗯,可能会吵到你,那我今晚去何欢家里睡,”南北见他介意,转身就要走,“你能照顾好途途吧?”
说是去何欢家里,实则是准备去柴房,毕竟这么晚了,实在不方便把何欢给吵醒。
一说到何欢,萧练就想起那个居心叵测的宋茗启,忙开口阻拦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后半句话没说出口,可却让萧练着实一惊。
他自己都没想到他的脑袋里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听见了萧练说的“只是”,但南北并未像往日一样充满耐心地等他说完。
“既没有,那便睡吧。”
南北疲惫地叹了口气,没再给萧练同他讲话的机会,径自进了被窝,伸手折好被角后,躺下睡了。
萧练动动嘴唇,终是没再吭声。
“……我不生气了。”
半天,南北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煞是好听。
萧练眼睛弯了弯,“多谢。”
最近的天气十分合人心意,于是南北便抓紧时间,日日都在育苗房忙活着,只盼自己能将葫芦藤早些养大,好能够换钱回来给萧练治病。
“北北,你今日可要到镇子上去?”何欢突然从隔壁翻墙过来,他抱着个黑色的小包袱,抬手给南北指了个方向。
南北循着何欢的手看过去。
不远处的路口边,宋茗启正低着头看地上的野草,情绪不高的样子。
何欢没有注意到南北避开宋茗启视线的动作,接着说道:“我要去看相公,路上跟小叔一起,他拉着板车呢,要到镇子上卖野鸡,你可有什么要一起拿去卖的东西?”
“……没有。”南北说道,“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其实有几筐晒好了的菌子,若不是有宋茗启同行,南北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何欢一起进城的。
不过菌子就算是晒干了也能卖,价钱甚至还能再高一点,所以倒不急于这一时。
“那好吧,我们两个先出发了,回来给你带好东西!”何欢朝他眨眨眼睛,转身朝院外一路小跑而去。
二人刚走没一会儿,村路上就传来了一阵参差不齐的杂乱脚步声。
碍于动静实在是聒噪得厉害,南北不得不把注意力从葫芦藤上抽了回来,将视线落在院门外站定的那道粗犷的高大身影上。
“鲁里尹,就是他!偷偷在家里养野男人!”
周大虎休养了好些日子,脸上的伤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痕迹。
不过他似乎是有点记吃不记打,竟又张罗了一堆人,来到南北家门口挑衅叫嚣了起来:“听说南北在家里头藏了个人,光败坏欢哥儿的名声不够,竟还要让别的哥儿失了清白!”
鲁大通是杨洼村的里尹,今日一大早他就被伤愈的周大虎给吵醒,不由分说地就向他告状,说听见别人口中提及了南北偷偷在家里养了个来历不明的哥儿。
这可是个大事。
因此他连早饭都没吃就跟着周大虎过来了。
周家人多势众,喊起来的声势也不小:
“我们应当一起将他赶出村去!”
“南北滚出杨洼村!”
“滚出去!滚出去!”
恨不能弄死南北的陈宝香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声音尖细地喊道:“就是!要不是泉子眼睛贼,挑水回家的时候看见你家院里有陌生的身影,恐怕大伙儿这时候还被蒙在鼓里呢!”
“我们杨洼村被你搅和得乌烟瘴气的!”
“无缘无故多了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出来,叫大家怎么能安心生活?”
“说得对!”
南北沉默地站在院子里,低垂着眼睫没有吭声。
萧练正在育苗房里漫不经心地打量着架子上的小花,闻声站起身,循着墙壁的边沿慢慢走了出去,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背对着他的南北。
“就是这个野男人!”周大虎一见他,先是被萧练的样貌惊得一愣,随即更加愤怒地高声吼了起来,“南北,你倒是说说,他是谁!”
“不给大家一个交待,你今日就别想好过!”
围观的人里有不少前来看热闹的婆子和哥儿,探头探脑地躲在后面。
他们和周大虎之流不一样,不是为了等着见证南北出丑,只是为了看看能被南北瞧上的人,究竟生得什么模样。
萧练被南北挡在身后,却仍旧能仗着颇高的身量,露出一双时常潋滟着情意的桃花眼。
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围观的人群中,引得几个哥儿脸颊微红,纷纷避过头去不好意思再直视于他,只偷偷地趁旁人不注意,再多瞄上几眼。
南北见萧练出来,再把人塞回屋子去恐会引起更大的事端,因此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清的声音问道:“你如今方便回家吗?或是告诉我,你的家在哪里?”
也许真的要将他送回去了。
这些日子,萧练从未停止过在南北身上寻找疑点,刚琢磨出点门道儿来,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闻言,他摇摇头,同样小声地对南北说道:“不太方便,我的眼睛还未痊愈,若是就这样回去,我母……”
险些溜出口的“母后”二字被萧练及时地咽了回去,接着道:“我母亲瞧见了会伤心的,所以可能还要麻烦你一段时日了。”
南北犹豫地抿抿嘴唇。
萧练不喜欢他,日后也不会继续留在杨洼村里,可若执意咬定他俩并无关系,想必萧练即刻就会被轰出杨洼村。
两下权衡,确实是当前的情况比较紧急,容不得他再细想太多了。
“那……得罪了。”南北突然低声说道。
萧练不明就里地开口:“什么?”
南北轻轻握住萧练的手腕,将人挡在身后。
墨色眼瞳被阴霾的层云映得愈加乌沉,连带着平日里时常挂在唇边的那一丝浅淡温和的笑意都消匿无踪。
他望着院外的众人,淡声开口:
“他是我未过门的夫郎。”
萧铁骨(星星眼.GIF):哇,真的嘛~
【脖子太疼了宝贝们,晚安muamuamua~】
“啊?他什么时候定的亲?”
“对呀,什么时候啊,我家离他家这么近竟然都没发现他家里多了个人呢。”
“啧,这哥儿长得好生高大,看着跟宋家小子没差多少,南北能压得住?”
村民们纷纷小声议论着,一个个惊的惊,酸的酸,倒忽略了萧练该不该继续待在村里的这件事。
更有默默钟情于南北的心碎哥儿直接扭头就走,不愿再待在这片伤心的地方。
现下看来应当是没事了。南北心道。
“你什么时候把他弄到这里来的?!他是什么底细!”
见南北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让他好不容易找的茬儿瞬间消失,周大虎自然是不乐意的,使劲儿拍了一把南北家院门,示意大伙儿安静下来。
南北扶着萧练的手臂,将他引到廊下的木凳上坐好,轻声跟他说了句“你在此地不要乱动”,随后走回到离周大虎半丈开外的位置,回答道:“我们相识已久,早就定了婚约,如今婚期将近,我提早将他从远方的家中接过来,有什么不妥吗?”
确无不妥。
周大虎气闷得不行。
这段日子,他在家里养伤,什么活都不能干,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炕上想该如何报复南北。
这不,昨晚从他婶子的口中听说了南北偷偷藏人在家里的这件事,今早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了里尹,让他来替自己出手,倒省了雇人为难南北的钱。
见萧练走路得需要人扶着,周大虎终于逮到了一个可以质问南北的理由,恶狠狠地说道:“我看他的眼睛好像是瞎的,该不会是你一厢情愿吧?”
他的目的是惩治南北,而不是真的依了村里人的意思,将院中门廊下的那个给赶走。
众人皆屏息凝神地听着,生怕错过了一丁点儿热闹。
哪知还没等南北给出答复,坐在门廊下的萧练就开口了:
“诸位有所不知,我和阿北哥之所以能定下婚约,原是因为他当初救了我,我无以为报,才愿意以身相许。”
语气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南北抬眸看了他一眼。
真假参半,说得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一样。
周大虎被他的对答如流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满是横肉的黑脸憋得通红:“你眼睛瞎了,怎么就能知道南北生得什么样子,连未来相公的模样都不知道,就敢这么随便地同他住在一处,你这哥儿倒也真是轻浮!”
南北俯身就要去拿锄头,打算再让周大虎躺上十天半个月的。
身后的萧练紧忙在他伸手之前说道:“谁说阿北哥只救了我一次?我与他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阿北哥都会帮助我,更何况,凭阿北哥的样貌,他就算不救我,我喜欢他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围观群众有人小声地附和道:
“也对啊,嫁给南北这么能干的,哪里会觉得吃亏呢。”
“丛哥儿还偷偷跟我说过呢,就算南北没什么钱,他也愿意跟南北在一起。”
“哦哟,果真?丛哥儿一向性子内敛,没想到竟也会说这样的话。”
“这长得好还真就是了不起哈,连娶媳妇都能省下不少钱。”
听见萧练的话,南北的心中隐约闪过一丝疑惑,但细究起来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索性不再去想。
事已至此,显然周大虎今早来寻他时说的话是不可信的,鲁大通心里不悦,可面上并未表现出来,只暗暗在心里啐了周大虎两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玩意,给周家到处惹事也就罢了,如今还来牵连他!
鲁大通平日里虽对周家格外亲近,但话说回来,他毕竟是杨洼村的里尹,总不能太过于是非不分,反倒让村民们寒了心。
“啊……哈哈,既然如此,那便要提前恭喜南北老弟了,能娶得这么一个……漂亮夫郎。”说话间,鲁大通还不忘朝门廊下安静坐着的萧练瞟上几眼。
奶奶的,怎的这好事没让他那个一无是处、只知吃喝的儿子碰见,不然他也不必日日都大费周章地到处求人帮他儿子说媒了。
“那你们的婚期定在何时啊?”
有那喜欢碎嘴挑事的,仗着周围人多、南北又瞧不见他,便藏在人群里大声问道。
萧练依然和和气气地答话:“我的家中有亲人亡故,所以我和阿北哥最近……应当不会按照原定的婚期成亲。”
他深知这些村民是只争一时之气的主儿,并无长远地为难人的打算,因此这工夫将他们妥善地糊弄过去,日后便也不会轻易被找麻烦了。
南北有些惊愕地看了他一眼。
但幸好在旁人眼中并未被过分解读,只当他是因为不满萧练随意向众人说了家事,所以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放心,绝不会少了大家的喜酒,”萧练轻笑着补充了一句,“只是我和阿北哥分开许久,自当要好好亲热亲热,大家……”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村里的老婆子们和夫郎听不得这些话,闻言连声“哎哟哎哟”着走了,只留下了一堆听得意兴盎然的年轻汉子,恨不能萧练再讲得多些。
他们自是不知道,萧练是故意说这些话的,为的就是那些爱嚼舌根的赶快走开。
没想到的是,原本还神色如常的南北也因为萧练这番话而闹了个大红脸,正侧着身子想要藏住自己的羞赧之意呢。
见这俩人郎情妾意的模样,鲁大通也彻底相信了他俩的话,于是笑呵呵地对南北说道:“成,到时候把你爹娘也请过来,我们大家认识认识!”
他刚一说完,旁边儿的青年们就不约而同地喊了声好。
南北出现在杨洼村里也有了小半年的时间了,可大家却一点都不知道有关于他家里的事情,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此番有鲁里尹开口,想来南北是不说也得说了。
周家二房的小儿子周叶见缝插针:“还有啊南北兄弟,不能只是你爹娘要来,还有……”
为了不让他们为难萧练,南北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接过话茬儿:“……我没有爹娘,恐怕要让大家失望了。”
话音刚落,周大虎就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讽刺南北道:“原来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啊,我说怎么会如此不知羞耻,随随便便地就跟哥儿同吃同住!就连……啊!”
他的话刚说半句,就痛苦地嚎叫了一声,随即捂着嘴蹲下了身。
陈宝香原本已经准备跟婆子们一同离开了,听见周大虎的动静,又紧忙跑了回来:“怎么了大虎?!”
要是她方才没有看错的话,大虎蹲下身的时候,她可是在他指缝间看到了血呀!
“娘,有人打我!”周大虎满口是血,含糊不清地跟陈宝香哭喊道。
半颗血淋淋的牙从周大虎的指缝中掉了出来,陈宝香简直快要气疯了,叉着腰朝周围大骂了起来:“谁干的?这是哪个狗娘养的干的?!”
鲁里尹就在这里,竟有人敢动手打伤她家大虎?!
南北也觉得有些怪异。
他分明没有动手,可周大虎为何突然满嘴鲜血,甚至还被打掉了颗牙呢?
难不成在场的人还有比自己更厌恶他的?
“唔的牙……唔的牙!”
周大虎疼得撕心裂肺地哭叫了起来,站在他身边的人不堪其扰,皱着眉头往旁边退了退。
萧练脸上仍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只默默将抛出石子儿的手收回到了袖中,而后做出一副懵懂的神情,顺着南北的腿摸到袖口,轻轻扯了扯:“阿北哥,发生什么事了?”
南北以为他害怕了,便温声安慰了两句:“无事,你就坐这儿别动,不会伤到你的。”
说完,又往萧练的身前挪了半步,将他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都知道确实不是南北动的手。
陈宝香也不好将周大虎被打掉牙的黑锅扣在他的头上,因此只能拿出平日里胡搅蛮缠的泼妇样儿,抓着鲁里尹不依不饶地哭了起来:“六哥,你不能就这么看着大虎被人欺负被人打啊!”
鲁大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哎呀……这……这……”
被周大虎这事儿搞得,大伙儿也都没了继续闹南北的兴致,假意安慰了周大虎两句后,差不多全走了,只剩下两个靠周家吃饭的泼皮和二房家的周叶。
“没爹没娘的,还能有这么个天仙儿似的夫郎,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周叶感叹道。
“怕不是用爹娘的早死换来的姻缘吧。”周大虎那两个朋友中的一个嗤笑一声。
南北手上动作一顿,飞快地朝说话的人看了一眼,而后像是自卑似的,忙不迭地垂下了眼睛,一声也没吭。
萧练漫不经心地瞟了那人一眼,暗自将他的模样记在了心里。
陈宝香拉不住鲁大通,只得跟周叶一起把周大虎给扶回到了家,一路上不停地埋怨着周大虎。
那头儿刚好了脸上的伤,这头儿又掉了颗牙。
什么样的家庭能经得起他这样的糟蹋啊!
陈宝香一抹眼泪,回过头卯着劲儿地朝南北家的方向剜了一眼。
小王八蛋,你给我等着!
“好了,没事了,你回屋里去躺着吧。”
院门口的人走了个干净,南北重新关好被众人倚得松动的院门,边往回走边对萧练说道。
被人这样闹了一通,南北做完午饭已是将近未申之时了。
将碗筷拾掇到了厨房盛着温水的木盆里,南北刚准备躺下小憩一会儿,然后再起来收拾,每想到却听见院外传来了何欢的声音:“北北!北北你出来!”
以为何欢有什么要紧的事,南北紧忙下了炕,蹬上鞋子就出了门。
“阿欢,你怎么回来了?”
从杨洼村到镇子上,按照何欢的脚程,一个往返也要将近两个时辰,这个时候离他早上往镇里去的时候不过四个时辰多,难道只跟宋茗深匆匆见上一面就回来了?
何欢平日里总是给南北讲自己跟宋茗深的私密事,完全不拿南北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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