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练自然是不愿意将寻找十九的这件事情闹得人尽皆知。
因此当前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他继续留在距乐居山最近的南北的家中,自行逼毒之余,默默地等待消息。
“啊……这样啊……”
南北放下了心。
两人把话说开了之后,屋里的气氛立刻变得不再那么僵冷,连带着萧练的心情都跟着好了不少。
夜里狗崽儿饿得直叫的时候,是萧练起来了两次喂它的,每次南北听见哼唧声而匆匆坐起身时,狗崽儿都已经在萧练的怀中喝起了羊乳了。
于是早上起来后,南北的动作便越发小心谨慎,生怕吵醒了熟睡的萧练。
晨间仍旧冷得人打哆嗦,南北吸吸鼻子,掖紧了领口,伸手打开水缸上的木盖。
水缸已经见了底,看来今日是必然要去河边一趟的了。
南北很不喜欢和村里的其他人碰面,比起拎着水桶去河边打水,他更愿意在山上采一整天的菌子。
至少可以不用与人接触。
可如今家中多了个人要吃饭,所以他即便是再不愿意,也要硬着头皮去。
就着缸里剩下的水做了顿早饭,南北收拾完碗筷、刷完锅后,拎着扁担和桶就出门了。
本以为这个时候的河边有很多人,没想到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南北松了口气。
他知道村里的很多人都喜欢在背后对他和何欢指指点点,跟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人计较自然是无用的,所以还是能避则避,不给何欢招惹是非。
前日刚下过雨,水位上涨了不少,水流的速度也变得湍急许多。
南北心里想着一会儿回去喂猪的事,手上的动作有些随意,木桶的边沿碰到水漩,霎时激起了一片水花,飞溅的水珠不可避免地打湿了他近在咫尺的脸颊。
“……”南北一手拎着装满的水桶,另一手顺带抹了把脸。
“南北?”
南北刚装满了一桶水,正准备拎着另一个空桶弯下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你也来打水?”宋茗启一见到南北就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甚至连自己说了句废话都没察觉到。
南北见是熟人,便笑着回答道:“嗯,缸里没水了。”
耀目的日影被南北睫毛上的水珠映出了细小虹光,看得宋茗启不自觉地加快了心跳。
他咽了下口水,强自镇定地走到南北旁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我……我帮你打水吧。”
南北浑身都是力气,哪里又需要旁人的帮忙。
闻言,他反倒指指宋茗启身后的空桶,大步走了过去,豪迈地拎起来,走回到河边:“昨日听阿欢说,你的手在山上被野猪的牙给刮出了血,想来不是很方便,我帮你。”
宋茗启的手上缠着纱布,隐约还能瞧见内里透出的暗红血迹。
南北不敢多看,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视线。
他有这个毛病许久了,只要瞧见血,或者是大片大片的红,就会没来由地感到头晕目眩,甚至有些恶心。
打满一桶水不过是眨眼间的事,南北帮宋茗启勾好扁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小宋先生,”南北一提起何欢被打的事,整个人的神态都变得严肃不已,“那日阿欢被你爹娘打的时候……”
他微微眯起眼睛,想要从宋茗启的眼神中寻找答案:“你也在旁吗?”
宋茗启并不是个习惯扯谎的,听见南北的问题,他顿时惊讶极了:“我爹娘打了嫂嫂?什么时候?”
南北看出他并未说谎,语气便和缓了些:“你卖鹿那日,阿欢被你娘打了一巴掌。”
想来宋茗启若是在场的话,应当不会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何欢被打。
果然,宋茗启微微瞪大了眼睛:“我不知道这事,我娘竟会这样……”
他知道自家爹娘一直都对嫂嫂十分不满意,总想着让大哥休了他,然后另娶个新的哥儿或姑娘,好能够为他们宋家传宗接代。
可大哥虽颇为文弱,性子却比谁都倔强。
每次爹娘提及此事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打断,并让他们不要再提。
宋茗启皱了皱眉。
想来是爹娘将对大哥的怨气全部发泄在嫂嫂身上了。
南北将扁担勾在两边的水桶上,直起身来对宋茗启说道:“麻烦小宋先生转告你爹娘,日后请对何欢客气些。”
宋茗启被南北凉冽的眼神看得背后发冷,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大家都是人,若是他们再敢对阿欢动手,我可不会分什么长幼尊卑。”
说完,就径自挑着扁担走了,留下宋茗启一人呆立在原地,手心冒着冷汗。
从家中到河边来回两趟,南北总算将水缸给填满了。
萧练还在炕上睡着,需要安静的环境。
南北想着,便简单地拾掇了一下,打算出门去山脚下走一走。
没想到刚出院子,就被眼尖的何欢喊住:“别总是去采菌子了,快进来陪陪我!”
南北原本也没打算上山,只想着在周围转转,散散心,此时听见何欢在家,哪里有不去的道理,于是顺势推开了何欢家的院门,朝堂屋走了过去。
何欢的状态好了很多,正兴致勃勃地鼓弄着自己面前的酒坛。
“北北快来尝一下,这是我之前酿的葡萄酒,”何欢自豪地挺起胸膛,伸手将桌上的小瓷碗拿起来,递给走到跟前的南北,“喏。”
“葡萄酒?”南北接过来,低头好奇地看着白瓷碗里的液体,然后凑过去嗅了嗅,嘴角微扬,“……唔,好香啊。”
确有葡萄的气息,可更浓重的,却是醇厚的酒意。
这两种东西竟也可以放到一起吗?
“香吧?”何欢喝了一口,咂咂嘴,得意地看着南北,催促他道,“你快尝尝,这可是我为数不多亲自动手做的东西。”
南北架不住何欢的怂恿,听话地抿了一小口,然后学着何欢的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尖。
“……北北,你这也太,”何欢伸出根手指,帮南北擦掉唇边的暗红酒渍,不住地摇头,“……太涩了。”
南北无法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茫然地看着他。
“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学鸡,我真的会怀疑……”何欢笑嘻嘻地吐吐舌头,“不逗你了,快,再喝点,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闻言,南北紧忙把碗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半个时辰后。
南北“啪”地放下碗,起身就走:“阿欢,我要回家做饭了……”
“哎哟我的天,你自己能行吗?”何欢满院子追着自己前面跑得比兔子还快的人。
“没问题……”南北跌跌撞撞地穿过自家院子,临进门前,还有心思转过身来跟何欢挥手:“阿欢再见。”
何欢哭笑不得地摆摆手:“快进去吧。”
南北还在院外的时候,萧练就听见了他拖沓的脚步声。
看架势似乎是……喝酒了?
萧练放下狗崽儿,循着视线里模糊的门框慢慢走了过去。
突然,卧房门被外面的人大力拉开——
紧接着,萧练就与葡萄花蕾的香气撞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须臾,却又没忍住地轻嗅了一下。
怀中人的身上虽满是酒气,却并无半点讨嫌的感觉。
感觉到自己似乎是在被人抱着,南北仰起头,酡红的脸颊被光影衬得有些娇憨:“嘿嘿……”
萧练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微微低着头,眯起眼睛寻找着那恍惚间令他感到似曾相识的错觉。
半晌,才轻叹了口气,打算将人塞进被子里。
可还没等他有所动作,醉得直说胡话的人就伸出了手,准确无误地攥住了一串物件儿。
毫无防备的萧练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始作俑者却咬着殷红的唇瓣,笑意盈盈地夸赞道:
“……好软。”
萧练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不知羞耻之徒。
然而话虽如此,到底是命脉被人攥在了手里,萧练哪敢乱动,只能在心中痛斥着面前这个令人发指的醉汉。
在阔别十九的每一天里,萧练都在想象着自己寻到他之后的日子。
他要将清清白白的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给十九。
可今日……今日竟被这么个……
萧练哪里被人这样对待过,他越想越气,索性直接松开了擎着南北脖颈的手,任凭南北的脑袋“邦”地一声磕在炕沿上。
“唔……”南北吃痛,没忍住低哼了一声。
“哦呜!”狗崽儿这两日似乎能听见一些动静了,对南北的声音自是极为敏|感。
此时听见这道痛哼,它立刻蹬着小腿儿朝南北所在的方向拱去,口中不住地叫唤着:“哦呜——哦呜——”
萧练并未被醉得几乎彻底失去意识的人松开要害,本能的惊惧间,只得小心翼翼地攥着南北的手腕,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弄出什么大动作来,以至于让大瑜皇族再次痛失一子。
狗崽儿已经绕着弯路爬到了南北的肩头,正小声地哼唧个不停,“哦呜~~哦呜~~”
南北躺在被子上神志不清,但还是察觉到了它的声音,伸手将小肉墩搂进了怀里。
得偿所愿的狗崽儿拱得更欢了,要用两只手才能轻轻按住。
于是南北的注意力便转移到了狗崽儿的身上,萧练也就在骤然间脱了身。
他立马朝后退了几步,满眼防备地盯着炕上的人。
南北不知道屋中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只抱着狗崽儿慢吞吞地哄着:“听话,不叫了,不要吵到他睡觉……”
萧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头倏地微动。
这句话,他倒是时常听见南北在夜里对狗崽儿说。
只是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能记着。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萧练循着模糊的光影,往前走了小半步,随后朝南北伸出手去。
睡觉总是要脱衣裳的吧。
修长的指节无意间刮在了南北的颈侧偏下一点的颈窝边,顿时引得阖眸昏睡的人猛地一缩脖子,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好痒,莫要碰我的……”
他醉得厉害,并未把话说完,只用手死死地捂着脖颈,不让旁人再碰到。
竟也是个怕痒的。萧练心道。
“……没事,我不冷。”
厚实的被子刚一搭在身上,南北就没头没脑地说出了这么句话。
声音喑哑,语速缓慢,却带着不可否认的笃定。
闻言,萧练抓着被角的手指骤然一僵。
他怔愣了片刻,随即难以置信地回过头,紧紧盯住了睡得正沉的人。
……没事,我不冷。
这是十九对他说过的话。
山洞阴冷潮湿,十九的脸颊在月色下倍显苍白。
高热不退的萧练无力扯掉他脸上的面具,只能勉强瞧见那双蕴着浅淡温柔的单薄唇瓣。
分明冷得连“属下”这两个字都忘记了自称,却还是嘴硬得厉害。
萧练喉结上下滚了滚。
定是他听错了吧。
十九虽然寡言,但声线清冷,绝非南北这般热情不羁,所以……不过是巧合罢了。
萧练躺进被子里,眼眶微微发烫。
昏睡了一宿之后,脑袋仍旧有些昏沉的南北不能理解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自己的脑后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又多了个包,而另一件就是……
“……你为何要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墙角?”
活脱脱地像遭受了什么不公待遇一样。
而且整整一个时辰没换个姿势,腿不僵吗?
没想到萧练听完,竟只是直接转了个身,将后背和后脑留给了南北,不让他看到一点点自己的表情。
南北无奈地抿抿嘴唇。
萧练性格孤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什么要和他一般见识呢。
“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就尽管与我讲,若是我能够帮到你的话,你就不必再这样郁郁寡欢了。”南北说道。
萧练满肚子的苦恨说不出来,总不能把自己的眼睛可以勉强瞧见事物的事情和盘托出吧,因此只得接着在心中向十九赎罪。
南北拿他没办法,只得轻声说道:“那我就先去做饭了,若是需要我帮忙,你大声唤我,我就在外头。”
说完,便将温润的目光从萧练的后脑上移开,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萧练盖好被子,继续一声不吭地独自郁闷。
昨夜他将南北塞进被窝之后,本以为两人会就此安心睡觉了,可谁能想到,夜里的南北竟兽|性大发,直接从被窝里蹿了起来,而后毫不犹豫地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非但如此,还……
萧练伸手碰了碰颈侧被咬得微微有些刺痛的红痕。
当真是诡计多端,实非人也!
宋茗启近日来得有些勤,只不过南北对他不算上心,故而便没发现他几乎日日前来的这件事。
“南北,你在家吗?”宋茗启敲敲南北家的院门木柱。
他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毕竟从一大早开始,他就已经偷偷守在哥嫂家的院子里,只等一个可以跟南北好好说说话的时机了。
“小宋先生?”南北从与育苗房里探出头,见是宋茗启,这才放下锄头,从院里走了出来。
“南北,我……”
要不是手中拎着东西,宋茗启怕是又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放在哪里了。
见南北出来,他紧忙咽了下口水,生怕表现得不好,引得南北生厌。
“昨日回去之后,我跟我爹娘谈过了。”宋茗启明白南北在意什么,因此便打算跟他说完这件事,再讨论自己心里惦记的事。
南北以为宋茗启今日是专程来告诉自己结果的,于是点点头,目光落在宋茗启的脸上,等待着下文。
被那双墨色眼瞳认认真真地注视着,宋茗启一时更说不出话来了,缓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说道:“我娘说自己那日确实冲动了,不该对嫂嫂动手。”
南北透过宋茗启的眼睛,看见了宋母并算不得真诚的敷衍。
“小宋先生,我敬他们是长辈,所以并未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若是日后还会类似的事情发生,我不会再顾及你爹娘的颜面,定要让村里的人都知晓他们的真实面目。”
南北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说得有些过分,但单看宋家爹娘为难何欢的程度,就可以判断出他们是个冥顽不灵的性子,倘若被两个儿子随便劝劝就能改正,想来也不会对何欢动手了。
“好……我会继续劝他们的,”宋茗启实在无法抗拒南北眸中的沉静冷蕴,边应边往外走,“我现在就回去劝他们,你等我的好消息,我会让他们对嫂嫂好的。”
没等南北说“不必操之过急”,宋茗启便消失在了村口的小路尽头。
这边宋茗启刚走没一会儿,何欢就贼眉鼠眼地从自家的院子里钻了出来。
见他的表情,显然是并未听见南北和宋茗启之间的对话,而是有自己的事情。
趁南北进屋取水瓢的间歇,何欢紧忙推开大门,进了院儿,站在堂屋门口等着南北从卧房里出来。
“阿欢?”南北一路被何欢拉回到了自己家里,奇怪地问道,“发生何事了?”
何欢神秘兮兮地关上了门:“你和那小倒霉蛋昨晚发生什么了?”
方才站在廊下时,他瞧见窗口大开的卧房里,颈侧印着红痕的小倒霉蛋正躺在炕上,一脸呆滞,两眼茫然。
“我们两个……能发生什么?”
但其实说起这事来,南北自己也觉得有点蹊跷。
今早起来的时候,他不是没有瞧见萧练颈上的印痕,当时他只当是虫蚁咬的,并未太过在意。
然而现在被何欢一提醒……南北迟疑着抿抿嘴唇。
他从未饮过酒,昨日是第一次,听了何欢的话喝了几碗之后,居然连自己是如何回到家、脱了外衫躺进被窝里的事都记不清了。
难不成真的如何欢所说,他对萧练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应当不会。
南北摇摇头:“我昨日回去便睡了,哪里可能发生什么事情。”
何欢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鬼才信你”的表情。
他说话向来直截了当,在家里养了几天的精神,今日也终于有了充足的时间来操心南北的感情。
南北性子单纯,喜欢谁、不喜欢谁,更是一眼就可以让人分辨得一清二楚。
这段时间,他花在那个小倒霉蛋身上的心思,只要他不瞎就看得出来。
但惦记好友终身大事的何欢此时还顾不上吃醋,他一拍南北的肩膀:“所以北北,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若是真的喜欢,兄弟可就要替你加把劲了。
被人当面挑破了心思,南北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个彻底。
可转念一想,何欢总是很有办法的,或许真的能帮他心想事成。
毕竟每次瞧见何欢和宋茗深你侬我侬的场景,他都会心生羡慕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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