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等!仙门的“溯洄”不在林如鉴身上,槐城的“溯洄”更无道理在林如鉴那儿,莫非,林如鉴只有两块“溯洄”?
连瀛心中大骂楼林,楼林和林如鉴果然有所勾结,楼林快死了还是没有说出实话。两块“溯洄”就能回溯时空,那他为何费这么大气力在林如鉴身上,他直接向祁凤渊索要仙门那块“溯洄”不就好了?
不不不!如果两块“溯洄”管用,林如鉴就不会假冒赵远追到锦衣城里了,当中必定有他不知道的事。
连瀛思绪急转,在几个呼吸间心生一计,他点头应道:“是,祁凤渊把它给了我。所以,你我可以合作。”
“你若对‘溯洄’再多了解几分,就不会说出要与我合作这种话了。”林如鉴抖开扇,扇面大张,绕着他的食指打了个转,他缓声道,“九神在‘溯洄’上做了手脚,四块虽能发挥完全效用,可若全部合并,便只能使用一次,且回溯时空之人永无回到现世的可能。”
黑雾霎时如浪潮翻涌,高高掀起扑灭了那团灵火,在四周再度被黑暗笼罩前,空中悠悠飘下无数红花瓣遮住了连瀛眼帘。
林如鉴动作一顿,僵硬地闪过迎面而来的一剑。他停在石阶上,扇面半张,拇指卡在了扇骨之间,就此停止了攻势。
看不清楚神情,但听林如鉴声音腔调古怪又声音,连瀛思忖:怕不是真让他猜对了,林如鉴真是林照水!
“我认什么?”林如鉴失笑,“林照水身死又开场,人人皆知,你觉得,嗯,你认为我是林照水未免过于离谱。”
林如鉴咬着唇忍住笑,那柄扇子抵住额间,“哗”地一下扇面打开,遮住了他癫狂肆意的笑脸,隔着些距离,连瀛只能看见他的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以及时不时溢出的一两声笑。
林照水身死开场,全都是耳闻,林照水与江逐火本就双生,模样一般无二,也许,身死又开场的不是林照水,而是江逐火呢?
连瀛不是没考虑过林如鉴是江逐火的可能性,可一来江逐火不在林家长大,如何习得肉白骨,在连瀛与江逐火相识的岁月里,江逐火可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这一门禁术,况且,林如鉴回溯时空在象山秘境里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杀江逐火,若林如鉴是江逐火,连瀛想不通林如鉴此举何意。
锦衣城亡魂皆被阿欠操纵神智,他们说的话又有几分可信?且江逐火残魂在此地,若林如鉴真是江逐火,魂魄缺失不可能还能够存活三年之久。
连瀛相信自己的判断,现下身处锦衣城被阿欠控制的人,绝不是林照水,而是江逐火。而真正的林照水就是他身前冒名为林如鉴之人。
话音刚落,那把扇陡然间发出光芒,在林如鉴手中变化拉伸,没多久形成了一把剑的形状。林如鉴斜提着剑柄,剑刃横在他的面前,剑身的微光切碎了他眼神蕴含的恨意与杀意,皆化作了一池不起波澜的春水,流淌着不忍。
林如鉴出剑很快,他甚至没有好好握着剑柄,依旧是那斜提着的手势,随意在空中划过,剑风裹挟冰晶袭向了——
连瀛惊讶着回头,脚下连连跃出数步,在那一剑触碰到祁凤渊前,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那夹冰带霜的一剑砍在了连瀛背部。
“咳。”连瀛忍下一声闷哼,却吐出一大口血,血花喷溅,多数都落到了祁凤渊的衣上,连瀛见状,把祁凤渊抱得更紧了些。
林如鉴悄无声息落到连瀛身后,寒锋不知不觉驾到了连瀛颈侧,是痛感让连瀛从“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漩涡里回神。
祁凤渊生前一直在寻找林照水与江逐火的下落,死后的祁凤渊连自己都顾不好,遑论再顾及其他人?
“我不是他,和我谈旧情无用。”林如鉴移剑,剑在连瀛颈间划出一道口子,鲜血涌出,“我无意杀你们,我只想要‘溯洄’。”
四周昏暗,只有剑身灵芒时不时闪烁,林如鉴一直注视着他们,连瀛久久等不到回答,微微侧头,林如鉴看着他的侧脸,忽而撤剑:“不记得就算了。”
剑势凌厉,避无可避,连瀛死死抱住祁凤渊,那一瞬间他放弃了抵挡,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或许,和祁凤渊死在此地也不错?
连瀛睁大双眼,诧异望过去,仅能看见祁凤渊的侧脸。祁凤渊一手环过他的颈边,空手抓住了林如鉴那一剑,血液透过指缝滴落到连瀛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就渗进了连瀛的肌肤里。
祁凤渊抓得很紧,他只有一手很动,另一边肩头受箭伤动弹不得。祁凤渊必定很痛,因为连瀛耳侧响起了祁凤渊抑制着的喘息声,连瀛的手不由得摸上祁凤渊的脊骨,顺着他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地抚过。
连瀛咬着下唇,终于清醒过来,愤怒得哼笑一声,阿欠果真是很会见缝插针。这么想以后他的心里头又泛起了一丝后怕,他只好把祁凤渊搂得更紧,头埋在了祁凤渊颈窝中,让那浅淡得几乎闻不到了的玉兰香驱散他心中的忧惧。
连瀛猛地抬头,两人身形如雾散开,林如鉴的剑没有阻挡地回落而下,剑尖抵着地面,残余的血顺着阶缝流过。
整座天母阁开始震荡起来,上头的青砖、风灯炸裂,掉落,林如鉴侧身避开,肩头落了许多砖石的灰,他丝毫不在意,也没有再去追杀连瀛和祁凤渊,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渗进缝隙里的血,喃喃道:“酒入愁肠,梦里愁更长。”
他挥剑断了数条石阶,那些砖石扑簌簌往下掉,连他本人也在往下坠落,他闭上了眼,口中还是自语道:“愁的滋味,共君享,共君享,他朝逢头莫相让。”
连瀛甫一现身,身形不禁晃了几下,他试图平复体内汹涌失控的灵力,缓了好一会儿,问:“‘炎星’在哪儿?”
“不知道,兴许还在暗室里。”祁凤渊一手搂着他的脖颈,头靠在他的肩上,半张脸埋进了颈窝里,闷声道,“不知道宋姑娘怎么样了?”
“放心,这里不会有人比你更加糟糕了。”连瀛笑道,“叫我放下你,又抱着我不放,你到底是想下来,还是想我抱着你。”
连瀛寻着前往暗室的路往上走,底下好些石梯坍塌,因此他的步子迈得很快,抱着人却又稳极了,祁凤渊一点儿也感觉不到颠簸,只是动作间,血腥气总是萦绕在鼻,分不清是连瀛的,还是祁凤渊自己身上的。
祁凤渊点头,连瀛的角度看不见他动作,只觉祁凤渊在他肩上蹭了好几下,蹭得他心猿意马,连瀛心道:祁凤渊该不会是又在撒娇吧?
“不疼。”祁凤渊摸着连瀛脖子,避开了那道伤口,指尖触摸到他的下颌,又继续往上摸。指腹抵着连瀛下唇,连瀛情不自禁轻咬了一口又松开,祁凤渊就着这样的手势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低下头来。
连瀛偏过头,避开那只手,足尖点跃,在石梯碎裂前跳至暗室门前,落地平稳至极,连瀛低头对祁凤渊笑道:“稳稳当当,好得很。”
祁凤渊见状对连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连瀛弯下身子小心翼翼将祁凤渊放落地,还在他的发顶亲了一下,吃了满嘴的砖灰,连连“呸”了好几声才道:“我去取‘炎星’,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
“不用去取了。”祁凤渊刚站稳,手立即抓住连瀛衣袖,连瀛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个人影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黑暗里看不真切,但那人身正腰直,每一步走来姿态款款,仪态端庄。那人影双手交叠于腹前,像是捧着什么东西,背后又背着一把长弓,看弓身弯曲的形状,恰是‘炎星’。
等那人影走近,连瀛抬手打了个响指,空中倏地浮现一团灵火,照亮了宋天章的面容,也照亮了她手中捧着的东西——一座金箔阁楼。
“这听起来是一首不详的歌,可是并不是如此,这是歌颂羲和使用禁术救人的古谣。”宋天章面容苍白,却浮现出恬静淡雅的笑容来,那笑不似少女明媚,反而像是历尽沧桑的浮萍客。
宋天章低下头,眼神柔和,指尖轻轻点在金箔上,发出“扑扑”的响动:“世间生老病死,兴亡盛衰,皆是事序自然,凡人短暂的一生于神明而言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浮光。羲和明知事序难改,仍想挽留,因此才有了‘活死人’这门禁术。锦衣城传承的,并不是羲和传下的禁术奥秘,而是那名为‘不舍’的情感,因为‘不舍’,才会负济世宏愿游走天下。”
“不管是什么样的情感,带着一个‘情’字总归害人……也害神,羲和与人共情,痛苦不堪,于是终日闭居在天母阁中,年年复年年,可从始至终,羲和从未想过灭世。”宋天章抬眸,看着连瀛,这番话似乎意有所指,听起来像是劝诫,又像是警告,更像是预言。连瀛与宋天章短暂对视后又移开目光,心里头有些被道破心思的恼怒。
又闻宋天章道,“从今往后不再有锦衣城,也不再有宋氏,千年万年流于血脉的传承就此断绝,岁月的尘埃会掩盖往昔的光辉,可我希望这些事能被更多人知晓,而不是就此记载于薄薄的纸页,讳莫如深。所以,我想请二位将锦衣城的事带出去。锦衣城上可溯及神史,向下也该在世人心里亡得明明白白。”
宋天章向连瀛二人点头示意,她单手捧着小阁楼,另一手解下背后长弓和箭,一同递给了连瀛:“锦衣城的场已解,附身的阿欠残魂也一齐消失了。这天母阁摇晃动荡,不久将会分崩离析,我想,也许是林公子魂魄也消散了的缘故。两位还是拿上‘炎星’尽快去找虞道长吧。”
她将金箔阁楼高高一抛,双手平举,右手覆在左手上,施礼道:“这一路,天章给各位添麻烦了。为答谢,我送两位最后一程。”
阁楼落地,顿时四分五裂,金箔片映照灵火火光,渐渐旋成个泷涡,瞬间将祁凤渊和连瀛吸了进去。
在灵火快要熄灭之际,从角落里慢慢走出一人,那人憨态中带着丝局促,他朝宋天章摆了摆手,但见指甲缝里还有黑泥,他又连忙把手背在了身后,情态十分不自在地说道:“宋宋宋、宋小姐,不必如此。”
“没有,我没有后悔过。”祁凤渊抬头瞧他,眼神专注认真,“没有你,我不会知晓世上风月也这么动人。”
祁凤渊低着头,额际两侧碎发垂了下来,遮住了眼,连瀛看过去,只看见他清瘦的下半张脸,唇线抿得很紧。
有时候祁凤渊就像是一件瓷器,易碎,又会迅速复原,就是这样才让他有恃无恐,一次次都敢碎在了连瀛心头上。
“不记挂,就不存在吗?”祁凤渊仰头看他,“只是你不记得了,你若想起来,你必定是后悔的。”
连瀛靠近了一步,出手捏住祁凤渊手腕,使力推了一把他的肩头,人也贴过去,将他压在了墙面与连瀛之间。两人脸对着脸,后脑撞上墙壁使祁凤渊眉头紧皱,连瀛清晰地看见他眼底浮现的痛苦的神色。
连瀛垂眸看他,拇指抵着祁凤渊下颌,迫使他将头仰得更高:“是我会错意,其实你一直想我记起来,是吗?”
“要我记起来啊,好办,抽魂是最简单的法子。”连瀛二指并拢点在祁凤渊眉心,冷声道,“我把你的魂魄抽出,看一看你的回忆不就行了。”
祁凤渊也不挣扎,紧闭着眼,脸色青白,牙关死咬着。连瀛静静地看他,忽而深吸一口气,松了手,捧着他的脸轻声道:“你有什么遗言要对我说么?”
蛇藤随着她的步伐游移,不一会儿如地网将整个地面覆盖,每一步落下之际,蛇藤便有一朵红花初绽。
连瀛听到这句心脏仿佛被轻捏了一下。祁凤渊神情如常,虽然他没有表露得太多,但仅这一句,连瀛认为此时的祁凤渊心里该是难过的。
“嗯?”阿欠疑惑地发出单音,手轻轻一挥,花香如有形般扑散了尘埃,待看清连瀛眉眼,阿欠曼声笑道,“我道是谁还能拉开‘炎星’,原来是姐姐的后代呀。”
尘埃落定,遍地的红花齐齐扭转,花朵朝着连瀛的方位绽裂,层层花瓣张得更开,花的香气也愈来愈浓。
祁凤渊挥出一剑,落在箭身,紧接着又挥出第二剑,剑尖挑着箭头,使箭改变了方向,箭以势不可挡之势向连瀛飞去。
连瀛后知后觉地抬手,宽大的袍袖遮住他大半张脸,他胡乱地擦了几下,心还犹自狂烈地不安跳动。
连瀛眼睫乱眨,明明没有被箭射中,心却像被撕裂一般疼了起来。没多久他放下手,推开了虞九阳。那双含情眼被他揉得通红,像是被踩碎的落花,他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要杀我?”
他的肩头上落着一只素白修长的手,阿欠从祁凤渊身后探出头来,就着半揽着祁凤渊的姿势,嘴角勾起了相同的弧度,对连瀛启唇,声音却是从祁凤渊嘴里发出:“我就爱看这种戏码。”
那只手顺着肩膀平滑,指尖抵着锁骨向上,掩住了祁凤渊的半张脸,染得红艳的尖长指甲衬得祁凤渊的脸异常苍白。
连瀛心中怒不可遏,越是怒,脸上越是风平浪静,他一脚踢起掉落的箭,于半空接住它后迅速搭箭,学着阿欠嬉笑道,“记得,我同样记得,你是怎么死的。”
“孤芳”与箭相擦,箭偏转方向后射向了墙壁。箭头将要触及到墙面时,在箭落点处浮现出一大块黑色雾状的东西,箭触碰到它如沉入深海,就这样消失不见。
箭身裹挟着黑雾,四周花浪起伏摇晃,阿欠趴伏在祁凤渊肩上,牵着祁凤渊执剑的手缓缓放下,一丝一毫抵挡的架势也无。
祁凤渊被阿欠的手遮挡,只露出一双眼来,阿欠脸上带着笑,因此祁凤渊那双眼也带着笑意,不一会儿,那眼里的笑消失不见,眉头皱了起来。
箭势太猛,箭透过黑雾出现在连瀛手上时仍带着余劲,锋利的箭头划破了连瀛的手掌心,鲜血顺着箭滴落到了地上,连瀛低着头静静地看着,莫名感到了委屈。
虞九阳一伸手,“风雨如晦”回到了他手中,他看了看连瀛,又望了望祁凤渊,欲言又止,最后对阿欠笑道:“见缝插针,真是厉害。”
“这不算什么。”阿欠直起身,手指轻轻一勾,祁凤渊的身影顿时闪现在了虞九阳眼前,两把剑相抵间,虞九阳忽而矮身错开,祁凤渊执剑站在原处不动,射过来的第五箭在祁凤渊心口浮现的黑雾里消失不见。
虞九阳狼狈躲过箭,抬手揩掉颊上血珠,在与祁凤渊近身时,食指轻点,那一滴血珠如朱砂一样点在了祁凤渊眉心。见祁凤渊握剑的手放了下来,虞九阳才缓缓舒了口气。
“凤渊,你是来帮师兄倒忙的吗?”虞九阳叹道,手在阿欠趴伏过的一侧肩头重重拍扫,觉得干净了,他才肯将手搭在祁凤渊肩上,“师兄早同你说过:情不沾身,我心由我;情若沾身,心不由己。”
悠长的呼喊传来,虞九阳抬起头,顶部被打开个缺口,连洲从天窗探头进来,连洲又喊:“九、阳,我、找、到、了——”
连洲半个身子钻进来,一个不慎,整个人从天窗掉了下来,虞九阳向连洲的方向跃去,连洲在下落的过程中被数不清的花瓣拥住,未等虞九阳靠近,那些花瓣渐渐化成了阿欠的实体,将连洲抱在了怀里。
箭至中途,花瓣交错摇落的间隙里,没人察觉的地方浮现出一片黑雾,箭没入黑雾之中,那片黑雾瞬间消失,又即刻出现在了天窗的正下方。亮光一闪,箭从黑雾中出现,往天窗方向射去。
“嗯?”阿欠眼疾手快,尖利的指甲扎入连洲脖子里,“忽”地一下,她怀中抱着的连洲变成了块树桩子,长长的指甲扎进了木头里。待她抬起眼时,虞九阳的剑已至身前。
周遭的红花瓣摇摇落落,地面上延展的蛇藤瞬间枯萎,天窗那股吸力也随之消失,阿欠的身影慢慢透明起来。
阿欠扔掉抱着的那块树桩子,将手中的灵牌翻起,灵牌上写着生辰八字,鲜艳的朱砂描着“阿母”两个大字。
阿欠掀起眼帘,隔着纷扬的花瓣与连瀛对视,两双眉目出其相似,连笑起来的神韵也如同临镜对照,阿欠笑了声:“倒是被你摆了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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