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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道侣和离以后(望十五)

《和道侣和离以后》作者:望十五
简介:一个在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一个出自道域名门一身正派。
两人合籍之时,仍是谁都说他们不相配。
不相配的两个人彼此纠缠了三百年,最终你拍我一掌、我捅你一剑收场。
散了,这合该是理所当然。
祁凤渊没料到,和道侣和离以后,又过三年,再见到连瀛时,会是这般局面。
连瀛紧贴着祁凤渊,在祁凤渊耳边轻轻开口道:“三年前那一剑,你还我了。”
若省略掉刺入祁凤渊腹部的那一剑,远远望去,两人分明是极暧昧的姿态。
不是人攻x不想做人受,相爱相杀,破镜重圆。

室内的烛光暗了一瞬,耳后传来一声轻笑,祁凤渊背后发麻,那人按着他的后颈,大抵是嫌他身上湿,除了那只手外并没有靠得太近。

这场面并不旖旎,祁凤渊认为自己像是被长辈教训了一顿,正对着门板面板思过,这感觉好多年未有过了,他反问道:“做点什么?”

连瀛见他又提起渡气的事,怒由心生,摁在后颈的手加重力气,祁凤渊反手抓着他,头被迫向上仰,下颌抵在了门上。

“啪”地一下,门突然间被打开,祁凤渊失去了倚靠,整个人向前扑去,连瀛抽回手,对着去而复返的店主挑眉。

祁凤渊倒在地上,想把余下的话说完,但视线扫过房内的某一处后脸色一变,于是剩下的话说出口倒少了几分气势,他小声道:“——和离了。”

三人面面相觑,略有些尴尬,店主搔头,额纹皱得能夹死苍蝇,他语重心长对二人道:“这、这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是常事,是常事。”

开店多载,一夕作起了劝架的公婆,这话赶话如“顺水推舟”,店主指着连瀛,“这和离了也不能欺负人,晚来一些你是不是还要打人啊?这店里是禁止动武的。听我一句劝,一日夫妻百日恩,不对,你们也不是夫妻,总之,记恩不记仇。”

下到楼,刚刚满是人的大堂,此时只剩下店主、店小二、万水和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万水正和中年男子拼酒。倒下的大门门板又重新扶了起来,用桌凳抵住,窗子也关得紧紧的。

店主从后头踹来一脚,小二轻身闪过,从壶嘴流出的茶水断了一瞬又利落地续上,一滴也没有溅出来,直至倒满,店小二才被店主赶走。

店小二也纳闷,提着茶水路过,“阿爷,你是不是喉咙里有陈年老痰啊?可别在这儿吐,怪恶心的。”

祁凤渊抬头,这客栈只有两层,是“回”字形构造。一楼中央用围栏圈出个大堂,堂内摆了十张长桌长凳。围栏外是房门紧闭的房间。

从中央大堂向上看,能看到第二层的回形长廊,长廊外围同样是用红漆木围住。围栏的木桩普遍低矮,但有十二根红漆木桩较高,顶端都立着个沙漏,沙漏里装着金沙,十分亮眼。现在十二个沙漏里,只有一个沙漏是翻过来的,细腻的金沙从上方通过细小的眼往下漏沙。

再往上就瞧到了顶,顶部平平实实地压着,没留一点儿空隙,其中两根红漆粗梁呈“十”字形突兀地出现在上方。

原先祁凤渊看到“回”字形构造,只以为是这家客栈在布局上花了巧思,想引财入局,让财气在“回”字形里循环流动,钱又生钱,这是很常见的做法。但配上房梁祁凤渊就看不懂了,房梁压顶,屋内人生气被抑制,再加上十字横梁,这是凶得不能再凶的布局。不,“十”字横梁加上“回”形构造,这分明是凶生凶,煞上煞,建造的人恨不得屋内人自相残杀、不得善终。

店主解释道:“十二个沙漏代表十二个时辰,如今是戌时,待这一个沙漏流尽,各位可千万别出房门。”

店主长叹一声,“三位都是从外头来的,不知所求为何,但这龙隐村今非昔比,是给不了各位想要的。不过艺高人胆大,劝你们走你们也不会离开,如果想留下,就得遵守这个规矩才能活命。客栈里有一只恶鬼,会在戌时游荡,若在戌时后出门,会被这恶鬼抓去,那是死里难逃啊。”

“我言尽于此,三位请便。”店家顿了顿又道,“指不定明天要死了,这酒钱和住店的钱得先结了。”

店家正要走,闻言顿步,阴恻恻笑了几声道:“剩下的规矩,也要你们有命听。明日再说,明日再说。”

祁凤渊和连瀛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整间客栈门窗紧闭,密不透风。祁凤渊的衣服闷得半干不干,贴在肌肤上极度不适,于是先行回房。

经过长廊时,祁凤渊注意到沙漏尚有半个时辰才会流尽,进房后,祁凤渊从储物袋里取出干净衣物,心里记挂着事,也没留意到连瀛是什么时候回房的。

连瀛冷不丁在身后出声时反吓了他一跳,收拾好的湿衣物掉在地上,祁凤渊不想去捡,从床那边绕过青纱帷幔走了出来,坐在圆桌边。

连瀛又重复一遍:“打听了一下,店小二说昨日有位公子也从外头来,听他的形容,像是朱不辞。”

祁凤渊沉思,传送阵法的时间不定,虽然相差片刻,但到达的时间也许隔个几日,不过朱不辞是被船夫带走的,为何出现的时候只有他一人呢?

祁凤渊先是一愣,再是一想,才想起来连瀛喝了茶就晕了过去,再细细一品,那茶还是他专门向船夫要,细细琢磨,这差不多就是祁凤渊把连瀛药晕了。
他心下一虚,说话也犹犹豫豫,“唔,不对劲?哦,你说船夫不对劲。”

“那可太多了。”祁凤渊抬手给连瀛斟茶,“一个船夫,在昏暗的船舱里行动自如,步履轻快,说明视力极佳,身法也极佳。在他收拾杯子时我观察过,他右手虎口有厚茧子,左手却无,船夫摇橹,该两掌有茧才对。还有许多,不谈这些了。来,喝。”

笑声又冷又淡,一扫先前的语气,祁凤渊安慰自己先前果然是自己的错觉,连瀛对他该是恨之入骨,怎么可能好声好气。

祁凤渊一手撑起,猛地探出半个身子向下张望,乌黑的发丝从肩头垂落,遮掩了一半照射过来的昏黄烛光。

祁凤渊对上一双墨绿色竖瞳,那双竖瞳隐在暗处,阴森发冷,如同猛兽猎食,伺机而动,让人心中一惊。忽而银光一闪,祁凤渊匆忙抬头,闪避不及被利器划伤脸颊,利器穿青纱帷幔而过,精准地打熄了焰火。

连瀛闪身挡着出处,那人动作敏捷,意不在纠缠,两人不过交手一招,那人就逃脱了。连瀛追到回廊,空空荡荡,人影都瞧不见一个。

连瀛见他摩拳擦掌,一番跃跃欲试的姿态,明明脸颊刚被划了一道口子,血都还没止住就谈抓恶鬼,又忆起横水镇祁凤渊被张顺掐着脖子摁在地上的场面,当真是大言不惭。
连瀛心下打定主意,要是祁凤渊被恶鬼吃了,连瀛绝对不会去救。

二楼空空荡荡,一楼极其热闹,因为人都挤在楼梯这儿,叠罗汉似的,一个搭一个,仰着头探听二楼动静。连瀛和祁凤渊出现在转角处,众人大失所望纷纷散去,在大堂落座,更有人骂了几句脏话。

祁凤渊了悟,这原来是家黑店,店家的话十成是诓人的,戌时后待在屋里并不安全,反而会招致危险。

那床底下的人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心引他们出来。不过即便没有那人,祁凤渊也打算戌时后出来一探究竟。

两人走到大堂,万水已经换了个人拼酒,酒气弥漫,飘得整个大堂都是味儿,酒气里含着一丝清淡的甘草香。看来万水是喝得七荤八素,脸色都透着红,连瀛站他面前估计都能认成是他娘。

“没看清。但个子不高,力气小,动作轻快敏捷。”连瀛扫视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最后道,“不在这里。”

“嗯,藏起来了。”祁凤渊道,“朱不辞也不在这里,朱不辞涉世未深,兴许听信了店家的鬼话待在了屋里。”

店小二搭腔:“阿爷,这是在说你撒谎呢,不是说你是鬼的意思。哎……”话落就吃了店家一拳头。

看不清是如何动作,祁凤渊就出现在店家身后,一拳打下,店家以脸磕桌,轰然间长桌碎裂,同桌的人作鸟兽散去,祁凤渊一手制住店小二,一脚踩在店家背上,压着人不让起身。

“死啦,死得骨头都不剩了。”店家呸了一声,“你们这些乌七八糟的烂修士进龙隐村能有什么好事,死不足惜,一千条一万条命都不够抵。在轮回里向龙神请罪去吧。”

“老三。”和万水拼过酒的络腮胡男人恨声道,“要是抵命,你们一家子才是该死,应该千刀万剐,下油锅,趟刀山,进火海,死也不得轻易。”

“哈。”店家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没有你们,文娘能出去?能做这种事?怪谁啊,都得怪自己,你们也是一群该死的。”

他掏出一把湿哒哒的灵符,符籇上的朱砂糊在了一块儿,捏起一张,那是烂得个稀碎。他果断放弃,转而撕下店小二的账本,咬破食指,在鬼画符样字迹的纸上真画符。

祁凤渊在房里泼茶前,其实还将自己的一滴血滴进了茶水里,床下那人沾着混了血液的茶水,行踪在祁凤渊这里是无所遁形。

这是道门用来追踪妖邪的法子,画的符是简单的追踪符,不需灵力也能够驱动。祁凤渊把那张勉强称为符咒的纸卷起,放在烛火上,袅袅轻烟向大门正对着的方位、大堂背后飘去。

店家心道这人当真有两把刷子,不用黄纸也能画符。他两眼滴溜儿转,朝着祁凤渊背影喊道:“我承认待在房里那都是假话,但恶鬼是真的,在你们房里那只就是恶鬼。那恶鬼恶贯满盈,你要是抓到她,务必一击杀之。千万别留她喘气的时间,否则错失良机,让恶鬼逃生。”

“抓鬼,满屋子都是鬼,到底抓谁呀?”连瀛曼声笑道,“哦,不是说你们是鬼的意思,我是说大家鬼点子都多得很。”

连瀛提着万水后领,万水跟没长骨头似的一直往下趴,连瀛“啧”了一声,骂道,“你也是个该死的。”骂归骂,骂完后还是把他随便塞进某间房里。

那名女子身着白裙,头戴一朵白色绢花,个子不高,看起来又瘦又小,只看背影的话,和寻常女子无异,根本不足为惧。待她转过头来,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犀利、冷漠,像是暴露在了猛兽的视野里一般,店小二只是望了一眼,恐惧立即顺着脊骨而上在他脑子里炸开,他头皮发麻,不敢动弹。

祁凤渊伸手触摸,那面墙壁看似平整,摸起来却凹凸不平,摸到一个地方时,他面露诧异,手掌下传来的动静虽然微弱,但是规律又富有生命力,那是心脏跃动的节奏。

不等回答,祁凤渊抬手打了一拳,在墙壁上打出一个小洞,裂纹以小洞为中心向四周散去,顿时爬满整面墙壁。祁凤渊轻轻踢了一脚,墙壁开始坍塌。

祁凤渊面色微沉。那面墙壁与其说是墙,不如说是某种有血肉的动物更为恰当,如同被人揭去一层皮后,露出了里面的血肉,深红色的内里散发一股荤腥。

一具又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交叠成墙的纹理,白骨是它的筋膜,黄白交错的尸液、脑浆是它流动的血液。

祁凤渊想把朱不辞拉出的时候,店小二才缓过神来,他克服惧怕去拉扯那名女子,说话声音还打着颤:“你、你快去救救我阿爷。”

朱不辞身后的衣物被液体腐蚀得破破烂烂,背部更和墙壁有了融合的趋势,把人拉下来废了祁凤渊好一番功夫,他把朱不辞放平在地,探了鼻息,心道好险,再晚来一些他只能看见朱不辞的骨头了。

祁凤渊站起,再次打量那面墙,墙的愈合速度很快,新皮不过片刻就长了出来,从四角慢慢向中心靠拢。在朱不辞那个凹陷位置一旁,有张半边骷髅半边完好的脸,那张脸和朱不辞有几分相似,赫然就是店小二的脸。

店小二面容与朱不辞相似,但比起朱不辞的一脸正气凛然,他那张脸更显天真单纯,他道:“他是我弟弟,一家人不该死在一块儿?这间厢房还是我为他挑选的呢。”

那张单纯的脸问出无辜天真的话,祁凤渊看过去,那双眼睛如稚子澄明,眼里没有怨恨、愤怒,有的仅仅是不理解。

连瀛的戏看到一半就戛然而止,那名白衣女子出手狠辣,力气不大,速度极快,手起如刃落,一团团头发被她斩断,偏生头发精……连瀛是这么说的,头发精追不上女子的身影,对她无可奈何,匆匆卷走几只鬼,就躲起来不肯出现了。头发精不肯出现,那名白衣女子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连瀛一手托腮坐上柜台,大堂的桌凳全部倾翻,地上全是扭动的发丝团,一片狼藉,无处落脚。他寻了这么一块干净地坐着,百无聊赖。

店小二面对这惨烈的状况哀嚎不止,坐地上愤然捶地,横梁吊着的店家被发丝精卷成个黑色蝉蛹,只露出一张脸来,他骂道:“哭你妈,我死的时候你都没哭得那么惨,这是在干什么?”

“你死的时候我不也死了,我要怎么哭?”店小二大喊,他指过大堂乱象,“你看看这些,都要我收拾了,我得收拾多久?”

他弯腰放下朱不辞,连瀛晃动双脚,脚尖踢他的肩头,连瀛说:“满大堂都是鬼,绂除也好,度化也罢,你不做些什么?”

祁凤渊抬手拍了拍肩膀,衣袖滑落露出一截手腕,手腕上系着一根普普通通的红绳,一粒铜珠串在绳结上。

连瀛放下托腮的手,不经意扯了扯衣袖,他那瓷白的手腕上有一圈比皮肤更白的印记,像是经年累月戴着什么东西才会留有的印子,但那东西此刻不在连瀛手腕上。

连瀛挺起腰坐正,早在横水镇他就知道祁凤渊没有灵力了,但他不知道的还有很多,比如祁凤渊为什么身无灵力还要来神境,再比如——

络腮胡男子和众鬼说话,闻言取笑店小二没头脑,“能来这里还会是什么人,当然是短命人咯——”

黑衣男子浑身湿透,显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段,颊边的湿发贴着脸,略显狼狈,但看清楚面容后就不会觉得狼狈了,只会让人叫一声“好俊”。

他唇角扯笑,鼻梁高挺,眼似点漆。同样是俊俏,但连瀛的好看是一把锋利的剑,看上几眼都会杀意临身,可他更像是一池温润的春水,利万物而不争。

那女子抬起头来,是一张姿容绝佳、皎似白玉的脸。她站在门外,站在漆黑的风雨夜里,姿态如凌霜傲雪的寒梅。

在骂声和店小二的呼声中,她抬起腿。伞端轻擦过门槛,戳下一个水印子,被沾了污泥的长裙摆遮住又露了出来,一眨眼,那个水印子就消失不见。

雨声渐小,风声渐止,黑云散去,远方天空露出一丝白来,在光亮刺破云层那一刹那,那名女子执伞穿透络腮胡男子的身躯,金光乍现,络腮胡男子如云雾渐散。

“文娘千里迢迢赶来,特意送各位叔伯一程。轮回路孤寂长远,各位叔伯结伴好行。”那名女子温和道。

文娘转动伞柄,素面白伞在空中转过几转,伞面上的雨水顺着伞骨急速飞去,霎时洞穿好几只鬼的心口。

白伞停下后,文娘轻轻将伞靠在自己肩上,另一手抬起把颊边散乱的发丝挽在耳后。她眼眸向上抬,微眯眼睛道:“爹,原来你在那儿呀。”

横梁上密密麻麻吊着一群黑色蚕蛹,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它们一个挨着一个,各个都只露出一张脸来,最为瞩目的就是店家,毕竟他的体型最大。

黑衣男子扶起一张长凳擦净,让文娘坐下,而他站着,视线不经意扫过祁凤渊几人,唇角轻扬,继续打量客栈;“十字横梁压顶,镇思安魂;回字形构造,又能福荫子孙。作为陵墓,当真不错。”

祁凤渊微睁大眼,明白过来,若是生人居住,那必定是凶煞之局,可若是专造给死人用的呢?那么效用完全相反。

祁凤渊摸着下巴沉思,突然“哎呀”一声。寻常的下葬是将人放置在棺椁中,但龙隐村不同,他想起那墙壁嵌着的层层叠叠的尸身,这就是龙隐村的下葬方式,因此空间不像寻常陵墓这么大。不仅如此,发丝团和文娘出现时众鬼都会跑回厢房,估计这陵墓的每一间房都具有保护作用,应该是避免先人被外物滋扰设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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