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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长风(崎怪)


PS:上卷【恰金风】到此结束啦,明天开始下卷【玲珑骰】
下卷:玲珑骰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
祭台之上, 万众瞩目,冯太后代帝祭天,衣袍随风猎猎, 雍容尊华至极。
这是一个历经两帝, 奇迹般把持朝政三十年余的传奇女性, 满朝文武已经完全将她与深闺相夫教子相分离, 而是将她当作一个纵横捭阖的真正政治家。
在元景帝登基的二十四年里,帝都曾有过无数次的明争暗斗, 流血牺牲,但最大的胜利者永远都是冯太后。
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 没有人会质疑她的抉择和能力,没有人觉得她会败, 故而追随者甚广, 权势愈发滔天。
直到, 今年剑南道平乱一事上, 宋拂突然通敌叛国, 宋氏全族随之入狱,一夜之间, 冯太后失去了这条左膀右臂。
百官宗亲唏嘘之间, 不难猜出时局有变, 皆是隔岸观火,静待其变。
至于暗流汹涌处, 各股势力则早已蓄势待发,只等契机出现。
“皇天渺渺,厚土茫茫, 祛除灾祸, 佑我子民!”
随着冯太后祈福完毕, 普初道长将准备好的符箓点燃。
但变故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普初道长刚点燃手中符箓,火星子只闪了一下,便熄灭了。
冯太后皱起眉头来,普初道长便又点了一次,但还是燃不起来。
而此时,天幕中的风雪恰好止息,不可能干扰到大祭。
“禀太后,贫道有罪!”
普初道长俯身跪下,声音发颤。
冯太后瞥了眼普初道长,直觉不妙,自己将符箓拿过,但尝试了好几次,任旧点不燃。
百官宗亲纷纷伸长脖子看祭台上的反常,不由开始窃窃私语。
“肃静,大祭上交头接耳成何体统?”冯太后侧身出言训诫,自带威压。
百官宗亲再次安静下来,但恰逢此番契机,显然已经不可能装作无事发生。
冯太后也知道这点,便自行先问普初道长:“符箓遇火不燃,可是有所预兆?”
普初道长又是一番请罪,支支吾吾。
冯太后见他这般模样,便知其中有鬼,微不可查地笑了下,道:“普初道长但请直言,毕竟大祭关乎国本,容不得半点闪失。”
普初道长这才道:“自大楚创立以来,遵循立法,方延两百余年,如今……如今牝鸡司晨,有违祖法,故而今日天不允祈,且来日必降灾祸!”
百官宗亲闻言皆是一怔,敏锐地察觉到了潜伏在暗中的危险
——敢言牝鸡司晨,明显是将矛头公然对准冯太后,但普初道长主持大祭已经十余年,断不会为了几句真话自毁根基,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这是一个信号,一个腥风血雨即将到来的信号。
顿时,整个乾极殿内外草木皆兵,人心惶惶。
冯太后倒是早有所料,神色立即变得悲怆无比,正身朝东跪拜下来,语气诚恳无比:“罪人冯氏自知有违祖法,奈何陛下多病,江山社稷为重,故而不得以垂帘听政,辅佐君王。”
“罪人不求青天先祖原谅,但求万方降罪于我一人,而勿伤及大楚黎民苍生!”
说罢,冯太后竟是当众摘下自己凤冠,脱簪谢罪。
宗亲百官眼看危机化解,但却心中更为忐忑,只觉暗中蠢蠢欲动的一切就要爆发。
“继续吧。”
冯太后出声示意普初道长,但回应她的却是普初道长突然刺过来的匕首,简直猝不及防!
“太后小心!”
一旁钱薛眼疾手快,赶紧将冯太后推开,自己臂膀中了匕首,瞬间见血。
“护驾!”
随着冯太后一声令下,祭台下侍卫往祭台上来,普初道长趁机又扑向冯太后行刺,旁边连个道士也突然目露凶光,加入刺杀,丹墀瞬间乱成一片。
祭台下,百官宗亲愕然,大为吃惊,很快混乱起来。
“大胆普初,竟敢公然行刺!”
高轶一把推开前面咋呼推搡的几个宗亲大臣,起身一跃上了祭台,拔剑朝普初道长冲过去。
朝中无人不知,高轶乃是元景帝心腹,且不仅仅是心腹,他嘴上说是护驾冯太后,但搞不好是要趁乱谋私。
果不其然,金文焕亲眼看到高轶趁乱踢开偷袭的侍卫,帮普初道长解决了致命一击。
高轶这般,倒是帮金文焕一行人省了不少事。
不过金文焕此刻已然背脊发凉,焦头烂额,因为他和台上的冯太后一样,都明白高轶此刻断然不该出现在乾极殿。
毕竟最开始,冯太后是打算叫回高轶打压苏洛屿,自己也是猜测高轶会去清平宫护驾元景帝,所以特意派了兵部尚书方立明去解决。
而现在,他已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苏洛屿和高轶才是盟友,又或者说,苏洛屿和元景帝才是盟友。
所以,苏洛屿必然是知道了当年苏默之死的真相,只是他无法确定具体是什么时候。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苏洛屿这个十一岁伏杀宋侧妃报母仇的疯子,一定不会放过他和冯太后!
“太后,微臣救驾来迟!”
青鸾台指挥使何晰带人赶到,有人提了一口气,有人松了一口气。
但一直被冯太后打压到尘埃里,狼狈不堪的信王却是忍不住笑了下。
因为孟怀晋早就告诉他,这名何晰看似是冯太后的人,实则却是高轶挚友,是元景帝早年便安插在冯太后势力中的一枚棋子。
很快,青鸾台的人果然和宫中侍卫缠打起来,冯太后吃惊地看着眼前乱况,拿过一旁侍卫的刀,直接捅死了遍地鳞伤的普初道长,眸中杀意滔天。
“太后,青鸾台的人反了,我们当如何?”钱薛边护驾,边镇定问冯太后。
冯太后冷哼一声,道:“不急,陛下确实有点东西,但他们或许可以小胜,但哀家永远不会输!”
很快,丹墀上横尸遍地,血光冲天。
丹墀下,百官宗亲见事态不对,俨然已是宫变,皆开始往外逃,各个慌乱不堪,有的鞋帽掉落,但根本无暇顾及。
很多朝中老人甚至是恐惧得发抖,毕竟当年元景七年的腥风血雨,也是从一场宫变开始。
“王爷快走啊!”
金文焕拼命挤到信王身侧,要带信王离开。
毕竟这可是他手中为数不多的筹码,这个时候要是一不留神没保护好,怕是要彻底断送了仕途,甚至性命。
虽然信王确实无能懦弱,就好比现在一动不动,多半是被吓蒙了。
“本王为何要走?”
信王一反常态,侧身对金文焕露出一个笑来,直言:“冯太后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报应,本王要看她败。”
金文焕顿时一愣,诧异地看着信王,瞬间心思百转,试探问:“你投靠了宸王?”
信王冷哼一声,摇头道:“他不过是个惯会杀人的疯子,本王投靠他做什么?”
大部分人已然撤出了乾极殿,留下来的人寥寥,金文焕不好再多追问,拉住信王往外走,急道:“不管怎样,先赶紧离开,刀剑无眼!”
信王却是直接甩开了金文焕的手,不屑道:“丞相要走就赶紧走,何必对本王假惺惺。”
金文焕气不打一处出,指着信王道:“不管是谁,你都只会有凄惨的下场!罢了罢了,都是命啊!”
说完,金文焕不再坚持,转身往乾极殿外赶,去和报信的罗彬会合。
但金文焕方出乾极殿外门,一颗血淋淋的脑袋便被扔到了自己面前。
正是前去报信的罗彬!
“丞相大人何故逃窜?”
苏洛屿持刀而立,目光冷冽,锟铻刀上的血猩红刺目。
金文焕稳住心神,半眯了眼看向苏洛屿,问:“三年前你和我结盟,为的就是这一天吧?如果我没猜错,此事以后,阡州也会回到你们手中。”
苏洛屿眉头一挑:“确实,不过连本王也没猜到,普初道长竟然是你的人,真是藏得好深。”
金文焕冷哼一声,却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三股势力的棋局中,其实还有第四方。”
丹墀之上,冯太后虽衣袍凌乱,且护驾的皇宫侍从大半战死,却依然眉眼含笑,毫不显狼狈。
而此时的高轶与何晰,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
——冯太后一向行事谨慎,但从刺杀开始到现在,却始终只有这些守护祭台的侍从。
“是不是在想,哀家手中那么多兵,怎么此番才这么点人护驾?”冯太后举起手中满是血的刀刃,隔空对准高轶心脏位置,心情颇好。
高轶心中一沉,几乎是瞬间确定:“你把人派去清平宫了!”
冯太后大笑一声,眼中露出几分疯癫和胸有成竹,道:“是啊,吾皇儿和哀家斗了这么些年,你们不会真的以为装病能骗到哀家吧?不过高轶啊高轶,你还真是痴情,万洺可是隐居的神医,你都能请他出山,用化名到宫中伺候。”
“可惜了,你这一切注定白费,兵部尚书方立明,还有我的兵马,这个时候都已经到清平宫了。”
“万洺再能耐,也没办法起死回生吧?”
“你!他是你的亲儿子!”
高轶怒不可遏,看着眼前蛇蝎心肠的冯太后,不顾一切地持刀冲上去。
就在这时,一道如水白光闪过,一把软剑缠住高轶手中刀刃,携以巨大劲力,将这一劈化解。
高轶猛地抬头,对上一张狰狞面具,顿时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是寒虓!
帝都内竟然还有寒虓!
作者有话说:
柿子:我老婆呢,我那么大一个老婆呢?有人看到他吗?

别说高轶了, 连何晰这个青鸾台的指挥使,都吃了一惊。
毕竟,如今被青鸾台记录在册的寒虓中, 只有化名前去阡州执行任务的寒虓十一位尚在人世。
虽然, 那名寒虓精通缩骨易容之术, 擅长伪装, 但何晰十分明确,眼前的寒虓并不是他。
“如你之前所言, 寒虓果然是个意料之内的隐患。”高轶被迫收回刀刃,与何晰并肩迎敌。
何晰无奈道:“冯太后素来谨慎, 在三年前就亲自掌控寒虓,我虽是青鸾台指挥使, 但早已无权过问。”
高轶半眯了眼, 看着眼前寒虓, 道:“如此看来, 存活于世的寒虓其实有两位。”
何晰烦躁地暗骂一声, 提醒:“小心为上,如果我没猜错, 他应该就是之前生死不明的寒虓十七位, 乃是寒虓中武功最强最高的杀手。”
听到这里, 高轶目光一寒,握紧了手中刀刃。
寒虓十七位, 不就是三年前在阡州刺杀苏洛屿的那位吗?
“我正愁找不到人呢!”
高轶给了何晰一个眼神,同时怒吼一声,提刀便朝眼前寒虓冲上去, 衣袍猎猎作响, 气势凌冽逼人。
曲斯远面对冲上来的高轶, 感觉不到多少威胁,因为他很清楚,他是大楚最好的杀手,除了苏洛屿和他难出其右,不会再有人比他强。
当然,高轶乃是镇守东南的大将,曲斯远并不会杀他。
趁着高轶与曲斯远缠斗,何晰见机行事,径直往冯太后身边杀过去。
但曲斯远并不给他机会,抬脚勾起一根长矛踢过来,他便不得不退后,对付起旁边趁机冲过来的侍卫。
钱薛站在冯太后身前护驾,镇定地关注着事态发展,时不时往殿门处眺望。
而殿外的百官宗亲,因南华门早就关闭,只得躲在值庐外,挤作一团忐忑不安。
不多时,南华门外传来马蹄声,百官宗亲本以为是有人来救,不料高墙外很快又是一片杀喊声。
是北衙和南衙的兵马在交手。
等杀喊声传入乾极殿,一直隐了身影的苏洛屿突然出现,持锟铻刀冲进殿内,刀刃隔空直指冯太后,左手上拿着一道圣旨,身后是今日当值的北衙军兵。
“终于来了。”
冯太后寒虓与丹墀下苏洛屿对视,冷笑一声。
“哀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哀家吗?躲在桌子后都不敢出来。”
苏洛屿并不理会冯太后的讥笑,而是巍山般屹立于殿门口,将手中圣旨高举,掷地有声道:“冯太后擅权干政,毒害陛下,现本王奉旨讨罪,百官宗亲万当明辨,遵旨协助。”
“违者,斩!”
顿时,洪扬的声音响彻宫殿,裹挟的肃杀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百官宗亲无不被震慑,皆若惊弓之鸟。
金文焕阖眼坐在值庐内,闻言亦是背脊发寒,身侧跟随多年的官员更是呼吸急促,急得来回踱步。
“丞相,我们该怎么办?”一名官员斗胆上前讨问。
金文焕:“事已至此,只能等了,若是你我天命不收,还有一丝生机。”
那官员点头,犹豫一番后替大家又问:“为何,为何不见信王?”
此言一出,身边的官员都望向了金文焕。
毕竟他们都知道,信王是他们手中最大的筹码。
金文焕闻言睁开眼,通过门缝看向外面的荒乱境况,第一次露出了几分茫然,过了会儿,才有气无力道:“人之愚钝,最不可救,我如此,信王亦如此。”
周围官员还想再问什么,但值庐外传来了噪杂声和尖叫。
“丞相,一定是宸王的人过来了!”官员急道。
金文焕却并不慌乱,只是嗯了声,抬手摘了自己朝冠,露出满头白发纷乱。
“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金文焕低头抚摸着自己朝冠,长叹一气:“我已经在这个位置太久,也是时候离开了。”
很快,值庐虚掩的门便被踹开,大理寺卿吕幅出现,朝金文焕施了一礼:
“金丞相,京内外多名官员揭发你卖官鬻爵,结党贪墨,是故陛下派下官来押解,见谅。”
“吕幅,你好大的胆子!你有什么权力押解丞相!”
周围官员迅速围护金文焕。
“下官也是奉旨办事,还望各位大人不要妨碍公务。”
“你奉旨办事?陛下还在清平宫养病呢,你哪里得到的旨意?”
“诸位要是不信,下官便将圣旨给……”
“好了。”
金文焕打断双方,看了眼吕幅,撑着靠椅负手艰难起身,道:“我跟你走。”
吕家他是知道的,并不参与任何党争,只听命于元景帝,所以吕幅一出现,他便肯定元景帝之前是在装病。
所以,当初看似是冯太后逼元景帝移驾别宫,离开帝都,离开权力中心,实则却是韬光养晦,早有谋算。
“那就请吧。”吕幅让出路来。
片刻,稍歇一时的风雪再次卷土重来,且势头猛烈,甚至一路直达清平别宫。
作为大楚开国便开始修建的别宫,清平宫历经十世,琼楼玉阁,巧夺天工,曾有无数文人墨客竞相为之做赋。
但眼下,整座宫殿却是遍地横尸,血流成河,充满了破坏和杀戮。
正殿上,元景帝靠在椅背上,时不时握拳咳嗽,但目光如炬,异常清醒,同之前麒麟殿内的半死不活截然不同。
座下,是侍奉在侧的万洺,还有随行的一众臣子。
殿外,兵部尚书方立明还在指挥南衙精锐持续进攻,早就暗中护驾的青鸾台兵马正奋力厮杀。
只是北衙兵力全部留在帝都行事,在猛烈进攻下,所带的青鸾台力量到底式微。
局势不容乐观。
君臣相对缄默,都在焦急中等待消息。
“报陛下,叛臣宋拂携众来攻!”
侍从来禀,殿内顿时惊恐不已,议论声此起彼伏,打破寂静。
元景帝一皱眉头,抬手抓起旁边玉碗就砸在地上。
砰的一声,一众臣子立马噤声,跪下请罪。
万洺上前,提醒道:“陛下切勿动气,于病不利。”
元景帝指了指跪了一地的臣子,冷哼反问:“你看他们那咋咋呼呼的德行,朕能不生气?”
万洺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高大人说过,和傻子置气没必要。”
元景帝闻言看了眼万洺,啧了声问:“他,真说过?”
万洺道:“臣不敢妄言。”
于是,一众臣子本还忐忑不安,怕这位阴晴不定的爷当即砍个脑袋玩玩,但不知道万太医和他说了什么,他仔细思考了下,还真眉目舒展,火气全消。
果然还是万太医简在帝心啊。
“报陛下,郭宣郭将军携黑骑往清平宫方向来了!”
不多时,又有侍卫来报。
包括元景帝在内,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郭宣怎么来了?”
清平宫外,宋拂看着不远处来势汹汹的黑骑,简直不敢相信。
“孟怀晋不是说,郭宣已经被他策反,不会来救驾吗?”
方立明也是一头雾水,急问:“你们到底有几分把握?之前不是还说清平宫守卫松懈,结果我带人过来,先是有青鸾台的人拼死抵挡,现在怎么又有郭宣带黑骑来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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