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缩在莲池的角落里静静的出神,目光呆滞。
为一人之私杀百人是为贼,为一人之私杀万人是为魔,为一人之私杀百万人是为虐。
她手上的罪够重了,舍不得玷污了白鹤。
她擦干泪,待风吹干眼里的泪意,起身拖着酸麻的腿慢慢的往青门殿去。
夜浓重的如同虚无,人走在其中看不见外物。
空荡荡的殿前一排守卫如石铸挺立,她低头闭眼藏好心绪才大步的走了进去。
白鹤不曾睡,一见她来就张开手笑意盈盈的抱住她的脖子,看着她今日的淡青衣衫有几分惊喜。
“阿虞还有几分贤妻良母的样子。”
可面对白鹤的打趣她笑不出来,只是目不转睛的乖乖看着眼前人。
“明日你便跟白凤上神回神界罢,眼下回去是个不错的时机。”
白鹤不满她说些煞风景的话,一口咬在她颈间。
上虞脑海里轰然,白凤的话在耳边响起。
作何非要弄脏她!
你身上究竟有多脏污心里难道不清楚?
上虞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动。
她心里有愧。
可推开鹤儿又该如何解释,自己又如何舍得推开。
颈间吃痛,那股浅淡的花香涌入肺腑,她将鼻息埋在了白鹤发间。
闷闷出声“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被人欺负了尽管来找我,若你愿意。”
不过怕只剩恨不得将自己抽筋彻骨。
她扯出个笑来,握住白鹤的手轻轻吻了吻她的指背。
美人如水,此刻的上虞便如一汪静谧的温泉。
看着垂眸虔诚的吻住自己指尖的魔尊大人,白鹤有些受宠若惊,却又拿娇的抵住上虞那薄却饱满莹润的唇。
含情眼不留余力的投射着风情,嘴角含笑,比花迷人,比酒醉人。
可上虞真的怕了白凤的话,自己手上沾着凰族的血,白鹤知晓后定也会觉得自己脏的。
殊不知此刻自己的黯然像只受了伤又走到陷阱边的野狼,摇摇欲坠间极能刺激人的狩猎欲。
猛然被按倒在榻上,耳边被热气撩拨,“阿虞,我要你。”
“不……”
她本能的反驳,却推拒不开白鹤的亲近。
她能感觉到白鹤肌肤的炙热,她的玲珑身躯正压在自己身上,那股淡香已要将她淹没。
她渴望沉溺,仅存的一丝理智又拉着她不许她走错这一步。
“太过随意了,你会后悔的。”
她在她耳畔喃喃,可身上之人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吻在她颈间锁骨撩起一片热浪。
淡青的衣衫已不再平坦,带子被解开脱离了上虞的身躯,被人毫不留情的扔在地上。
白鹤已骑在她身上按着她挣扎的手,“不许动,我不后悔。”
“我要你,你究竟答不答应!”
上虞本就在她面前卸下了心防与伪装,真心实意的对这个肯对自己好的人有求必应,可此时这个难题她不知该如何。
除凡界外各界皆无礼教所束缚,只要两情相悦欢好又何妨,无人会说半个不字。
白鹤只是想让二人间的关系明确些,她已了然上虞虽霸气张扬,可一旦遇到情字便如同一块石头,她不得不主动些。
名正则言顺。
她才好顺理成章的与上虞一起。
可上虞心里怕待明日白凤带白鹤走后将她犯下的罪孽尽数告知,白鹤会恶心曾与自己这般的人躺在一处。
恳求的目光对上正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视线。
那双眸子里有她从未见过的纯澈与温柔,眼角微挑正耐心的等着她给一句话,不用想都知若拒绝这双黑眸里的光会有多委屈。
如此……
她投降了……
她既要那便给。
横竖在她去寒天涧看见冰雪里蜷卧的人时她便已许给了她特权。
哪有囚徒值得她抱回青门殿,哪有囚徒有福分睡在她的榻上,哪有囚徒会让她展露笑颜。
分明她才是那个囚徒。
微微的点了下头,墨发柔顺的散在光洁无暇的肩上,里衣亦被抛落在地,白鹤眼睛看的直了,一刹那心花怒放。
躺着的人眉眼羞怯,面上微红似桃花含露,瓷白细嫩的肌肤如月华绸缎般柔滑,锁骨胜玉雕精美。
她扭着头颈间的筋显现出来,诱惑着人去品尝。
白鹤将她身上遮挡的衣衫拨开,纤腰长腿一览无余,挺翘不算丰满傲人却精巧饱满。
隐秘被她尽收眼底,她恍然想起那池白莲,只不过粉色更胜,娇嫩含露,染红云霞。
她在上虞这副精美至极的身躯上霸道的印下自己的痕迹,故意在她耳边挑逗。
“好紧。”
惹的上虞身子一颤,侧脸闭着眼不去看她,可发红的耳角出卖了她的故作镇定。
待白鹤餍足之时上虞恰已快承受不住,她还是头一次。
她的卧榻从未有过旁人,除了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想来白鹤的胆大包天也是随了白凤,一个骂自己骂的狗血淋头,一个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
动了动酸疼的身子,脊柱被酥麻包裹着,心里顾不得想那些烦心事。
白鹤则卖乖讨巧,贴心的为她倒一杯热茶放在一旁,随即将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背轻抚安慰。
“鹤儿……”
“嗯?”
白鹤低头看怀里静谧可人的魔尊大人,白的无一丝杂质的毯子盖在肩下,露出了清瘦白嫩的肩背,毫无威慑力的如同只还在吃奶亦未睁眼的小兽。
不禁发笑。
混元殿上威风赫赫的魔尊大人这般温柔依人的模样怕是只自己有幸见过了,也不知臣服于她不敢造次的那些人可敢信这人还有这难得的一面。
又听怀里人慢慢道“若你有一日厌恶我入骨,你也要信我对你的情意绝无半分伪劣。”
那比一般女子低一些的嗓音温柔极了,只如同一个普通女子在对情郎倾诉情意。
白鹤疑惑却应了下来,随即道“我为何会厌恶你……不会的。”
看着她一无所知的粲然,上虞也跟着轻笑了笑,抱紧了她,鼻尖轻蹭着那柔软的腰身。
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有原谅我的余地。
要如何做才能除去横在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诚愿以血肉相搏,愿尽全力把你留住。
鹤儿……
这一夜她累的厉害睡得算是安稳,只是因心里不安醒来的也早。
看白鹤仍在酣睡,眉眼浅淡安然,她浅浅笑着伸手拂过那黛青长眉,偷偷凑近吻了吻她的额头,正心底默默的满足轻笑着。
殊不料下一刻睡着的人就坏笑的睁开惺忪的睡眼“阿虞偷偷亲我~”
刚醒的缘故,原本清酒般娇横孤傲的嗓音变得跟喵喵叫的奶猫一样。
上虞羞得原本瓷白的脸上立即染上了一层粉意。
“你装睡?”
白鹤伸着懒腰,闭着眼钻进她怀里蹭着“哪儿有……都是在凤凰城时被逼出来的,与你一般,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会醒。”
上虞昨夜清洗过身子后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被白鹤一蹭带子直接开了袒露出带着红痕的身躯。
白鹤倒是饶有兴致,她哪里敢招惹这个坏心眼的神君,急忙拉住衣衫将自己裹起来起身到屏风后换上平时厚重的玄色衣袍。
再出来仍是那个多看一眼都让人肝颤的魔尊,只是眉梢眼角挂着一丝春意柔和。
“你收拾收拾,我亲自送你与上神。”
白鹤乖乖的起身去梳洗,不曾注意上虞眼底那一抹晦暗。
如归殿前白鹤怯怯的望着冷面寒霜的母亲,不禁扯了扯一旁上虞的衣袖。
上虞面容冷寂的走到了白凤身前。
黑云席卷的天,如归殿前青灰的石板,风里隐隐传来雨的湿气。
她背对着白鹤,白鹤看不见她对母亲说了何,只见母亲神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
高洁的神怎么能沦落魔界。
望着白鹤亦步亦趋跟着白凤的背影,如归殿前只余她冷冷清清孤身一人,面上仍故作坦然。
天帝派神使频繁,是有意交好,上虞也知他的心思。
焰海蔓延速度之快是众人皆未曾想到的,大难当前,天帝怕她不肯出力。
各界主宰齐聚商议对策,皆认为如今之局面只能创设结界拖延些时日,可一般结界怎会有用。
无人敢先开口提出那个阵法……
几人都望着上虞只等她来提,思想着横竖她是个恶人不曾有过名声这个东西,由她来提再合适不过。
可此次上虞只是垂眼看着地面。
粗砺的砂石蹭脏了她的靴边。
昭易摇头晃脑的指尖卷着自己的墨发,满面薄凉,嗤笑一声摇着扇子瞥了天帝一眼“神界不是最爱以尊者自居么?此刻怎不带这个头儿?”
话里夹着刺,天帝无话反驳只是冷眼回敬,妖界向来攀附神界,此刻神界都气弱自保它自也是夹紧了尾巴。
一片沉寂之时,反倒是总沉默的如同石头一块的人皇开了口“集血祭。”
“你们不肯说便由孤来说。”
焰海的火光灼灼,映的他脸色通红。
凡界虽不如上界本领通天,可也是凭人力射日移山,顽强不屈。
只因寿命之故,皇位换的频繁,君主良莠不齐故而在六界中显得不够看了些。
连此刻站在此处的人皇也不过是南柯一梦,魂灵出窍。
胆敢出言倒是令人刮目相看,连上虞也多看了眼这个高大英武的人皇。
上虞见此,不耐的开口,“既如此,带人来便可。”
说罢便让修古回去调了九万部众。
集血祭是结界的禁忌,因集六界之中各九万人血祭,太过凶残故而无人愿担这个恶名。
上虞本不在意那些虚名,可她心头牵挂着白鹤,便不愿再添恶名。
集血祭是最坚固的结界,由数十万魂灵堆砌自是灵力非凡,破无可破。
眨眼间焰海便又扩了几里。
不多时只见天暗沉下来,魔军黑压压的一片,身上厚重玄甲闪着幽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反观天兵身上的银甲倒是潇洒俊秀许多,亦是肃杀之气尽显。
鬼界本就兵士不多,昭易干脆将无间地狱里的恶鬼抓来,披头散发,面目狰狞,阴风怒号,看的人脊背发寒。
妖界零零散散的小妖精不够看了些,凡界亦是狠心拿军士来凑数,自昆仑山结界入口而来。
不过半个时辰,各界献祭之人皆已聚齐。
这些闻令而来的部众并不知主上要自己去作何,只单纯的听令行事,老老实实的站在诡异的阵法上,看着几个主宰一齐施法。
待灵力注入,献祭的人个个倒地哀嚎,拼死挣扎。
能在短时内聚齐的人只会有军士,上虞看着这些忠心耿耿跟着自己浴血奋战的部下,心底酸涩,可手上灵力不减。
是她亲手杀了他们。
天地间变了颜色,血红的结界染着黑气挡住了汹涌的焰海,阵法上的血祭之人已被耗干成了一具具包着皮的枯骨。
磅礴的灵力注入结界,看着那血红的光层上花纹显现,仿佛密密麻麻的人头铺就。
集血祭结界已成!
禁术反噬亦是强大,守在主阵眼的上虞落地便从口中吐出鲜血,昭易几人所受反噬比上虞小的多,只是灵力不支被人搀扶着归去休养。
这些人一个比一个跑的快,昭易一手捂着剧痛的胸口,一手扶着腰走到上虞身边,他那本就霜白的脸上更白的一丝血色都不曾有,上虞让人送了他回鬼界去。
荒凉的莽荒深处只有上虞与修古对着遍地枯骨。
修古要扶她回魔界,却被她推开。
修古不解其意,只见她本就不复挺直的脊背更弯了弯,回身朝着那些枯骨跪了下去。
修古敬她,也跟着跪了下去。
却听她沉声道“你无需跪,是本尊对不住他们,跟着出生入死多年却枉死在此,死的不明不白。”
看着她的发丝被风撩起,清瘦却坚韧笔挺的脊梁让人注目。
修古只道“是属下将他们调来的,尊上重情,可为了六界只得顾全大局,错不在尊上。”
上虞擦干了嘴角的血,缓缓站起身来,她苦笑着望向修古,“本尊若是重情便不会调他们来了,本尊总骂神界伪善,此刻看来本尊才是伪善,做了错事还装作逼不得已奢求原谅。”
修古明了她这话并非是对自己说的,上前扶住脚步虚浮的人宽慰道“白鹤神君或与神界那些人不同。”
修古果真是知心,上虞垂眸擦着嘴角又溢出来的血,嘴里咸腥。
她不再开口,自白鹤走后她总觉得自己像是个被砍头的人,而头上那把刀迟迟不落。
白鹤此时正被关在凰族戒律堂,她气急败坏的对着新上任的族长怒骂。
“已经审了一日了,未曾做过的事我不认,我只告知了上虞一人,且她不曾泄露出去。”
新族长比上一个有耐性的多,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茶一边开口“你怎知她不会泄露,说不准就是她命人扮作你的模样泄露出去的,既撇清了她自己,又栽赃了你。”
白鹤倔劲上来,对着族长说话也不曾收敛,“为何一定是她命人扮的,她堂堂魔尊何至于如此卑劣!”
“哦?”族长不紧不慢却不容置疑的定论“那不是她命人扮的便是你泄露出去的?”
白鹤也算是看清了这人的心思,无非就是想把这个罪名焊在上虞身上。
她气的大骂“你这只青毛呆头的笨鹅也配坐族长这个位子,真是荒唐,天帝他就是居心不良,派你来干涉我们凰族的事,你个杂种!你也配!。”
一旁的白凤也失了耐性,她对这个新族长亦是无甚好感,只道“族长若无事本君便带鹤儿回去了。”
白凤曾是秘宝的守护使者,后来又做了凤凰城的卫军统领,按资历这个青毛的呆头杂种鹅管不到她头上。
若是正宗的凤凰她倒是不敢不听,可凤凰是凤凰,杂种终究只是杂种。
看着白凤带白鹤离去,青冥气的咬紧了牙,竟敢骂他杂种,你他娘的不也是个杂种!
更深露重,回至住处威严堂皇的岁朝院后,白鹤犹疑的朝着白凤的背影开口。
“秘宝之事绝不会是上虞透露。”
预想中的狂风骤雨不曾来袭,她抬眼看白凤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太过复杂,她一时未能看懂。
在这怪异沉静的氛围里,见母亲缓缓坐在桌案明灯旁招手让她走近。
白凤叹了口气,语气沉重。
“你年幼,不知当年事。”
“十二万年前上虞是最得势的魔界将军,她天赋异禀,六界内无一敌手。可一夕之间当时的魔尊焱伤重身亡,魔族公主下落不明,人皆道是上虞所为。”
“后来她在魔界掀起腥风血雨,在鬼王昭易的助力下上了位,而后她杀上九重天直至凤凰城下抢夺金鳞,我的挚友晚棠便死于她的刀下。”
“这般还不算完,她杀遍了六界,尸山血海,如今你见各界比不得魔界势力,便是因那时太多的豪杰死在她手里。”
“那时的六界真是满目疮痍,超度之声日夜不停,人人自危。”
“这才是上虞,你当她是何良善之辈?她毁了法正的天星柱,这六界便再无一个审判公正之地。”
“你被蒙蔽的太深了……”
往事太沉重,白鹤一时间无法理清,长眉紧皱,难以置信的瞪眼看着虚空。
喉咙发紧干咽了下“她……”
未等白凤回答,白鹤已不见了人影。
圣洁壮美的双翼在一望无际的暗夜里极速的朝前飞着。
白鹤已由刚得知的惊惧渐渐的冷静下来,她定要去找问个清楚!
脑海里思绪混乱,那个杀戮的恶人无法与昨夜柔情似水的女人重合,她迫切的想见到上虞。
可她不知正是今早上虞恳求白凤告知她原委。
上虞不愿误她,更不敢任情意一无所知的加深,只得求白凤尽数告知以做了结。
她虽是狠绝的魔尊,却无勇气亲口告诉白鹤自己所犯的罪孽。
待白鹤闯进无人敢拦她的魔界王城时,青门殿内的人已然得知她来的消息。
殿门开了一扇似在迎她。
高大的殿门前一抹小小山青的人影直立静静的看着苍穹上展着华贵白翼的来人。
翅翼收起,白鹤落在了她面前,衣带随风乱舞,手中一柄长剑,一如初见。
“鹤儿……”
她轻声开口,显得有气无力了些。
白鹤望着眼前山青长裙披散着长发莫名显得柔弱的上虞,心绪浓重到人已经不能思索,更无法察觉上虞眉眼间的虚弱与身上浅淡苦楚的药气。
只与白凤如出一折的冷厉目光,如同审判的问道“当年之事可是真的?”
上虞垂眸点了点头,不曾多言转身朝着内里走,她腿软的已快要站不住,不愿在人前失态迫使她只想回到殿内坐下掩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