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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门饮罢故人归(饮酒望梨花)


白鹤难得正经神色,瞥见上虞的落寞,她心底也觉得泛酸,宽慰道“那有我这个绝世美女陪着还有何不满。”
话出口白鹤又是觉得不妥,她总觉得多了层意味。
上虞觉得刺耳。
她恍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有了知觉,自师父枉死、双羽失踪后她万年如一日的波澜不惊,再没什么能让她心乱的事。
可白鹤却轻而易举的以三言两语撩乱她的心。
甚至一个眼神足以。
她按下心绪,看戏台已空,叮叮当当的锣鼓声已开了下一场,一旁的白鹤同样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坐着,并未显得不雅,反倒是气度卓然。
她身高腿长人又娇瘦,一双含情眼静静的望着戏台,右手搭在桌上轻轻的敲着。
上虞默默的收回视线,面上淡然,眼里却难掩落寞。
她再未碰过左手边那盏冷透了的茶。
这一场是《白蛇传》。
西湖潋滟,翠堤杨柳。
洞房花烛,郎情妾意。
直至雄黄酒一杯。
许仙做事欠思量,
不该劝妻饮雄黄。
盗灵芝受尽了千磨百难,
方救得许郎夫一命回还。
又谁知他病愈将我冷淡,
对妆台不由人珠泪偷弹。
哪有这闲言语对他来讲!
姐妹们今日里,
大闹经堂!
上虞看的心里憋闷,冷眼嗤笑“人妖殊途,青蛇倒是真心实意。”
人妖殊途……
白鹤听进了心里,强扯出个笑来故作一脸纯真的望着上虞“也不尽然,我与阿虞不也好好的,是那个男人太懦弱。”
人妖殊途,那神与魔呢。
上虞垂眸觉得荒唐“怎能拿你我去比,夫妻间朝朝暮暮同床共枕,他一介凡人得知娇妻为蛇妖所化自会害怕。”
不知哪句话惹到了这位姑奶奶,白鹤不依不饶的盯着上虞争辩“那你睡在我身旁时可曾怕,我将刀架在你脖子上时你可曾怕?”
上虞答不出来。
她不怕,并非是因白鹤打不过她,只是觉得白鹤并非那种人。
就好比告知自己神界的秘宝后悔要杀自己,却不曾动手。
傻得厉害。
锣鼓听,戏幕落,宾客哄哄闹闹的散场。
戏里那个懦弱的男人还是逃了。
天黑透了,白鹤扔下手里的瓜子拉着上虞去她常去的酒楼吃东西填填肚子。
而上虞的视线却落在白鹤拉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庆幸她不曾拉自己的手。
非是不喜她的触碰,只是怕自己生冷惯了,不会回握。
看着白鹤熟门熟路的带她上了楼,问跑堂的点了一桌好菜,又要了几坛将军泪。
将军泪酒烈,由字面便可知,将军喝了都会辣的流泪。
可望着窗外看夜景的上虞丝毫不曾意识到白鹤的不安好心。
鲈鱼鲜美,羊肉汤香气扑鼻,新鲜翠绿的菜苗漂在汤面上,色香味俱全。
白磁盘里红烧狮子头冒着热气,还有一大碗解腻的玉米松子汤。
再将将军泪开坛后,浓烈的酒香溢满了屋内,白鹤殷勤的为上虞倒了满满一碗。
“阿虞,尝一尝这酒味道如何?”
听着那如人一般娇俏的嗓音唤着自己的名字,上虞心神不稳,为了掩饰,顺势端起那碗将军泪饮入喉中。
昭易常道入口如凉水,下肚如尖刀的才是好酒。
可这将军泪不然,入口便如刀刺一般,浓郁的酒气直往脑门上涌,后劲绵长,唇齿留有醉意。
眼看着原本冷淡如冰的人眼角泛起红意,白鹤心里偷笑着,也端起酒轻抿了一口。
她少饮烈酒,这将军泪全然是她为了诓骗上虞要的,她定要将上虞灌醉了问个明白,为何要对她发脾气。
白鹤对于上虞是对他人前所未有的执着,若是旁人对她没来由的生气,她定不理会半分,不惯那些毛病。
可唯独上虞。
她知这人性子闷,不会无理取闹,若是生气则是心里真的介意,以她的性子即便介意也不会吐露半个不字。
她这是逼不得已。
白鹤只得想这么个冠冕堂皇的名号为自己开脱。
“阿虞,我教你划拳可好?”
上虞又不懂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
在白鹤的悉心教导下,冷淡的人已喝干了整一坛的酒,眼神发散。
“再来!”
上虞的倔劲上来,逼着白鹤与她又过了十几回,结果仍是输得一塌糊涂。
她摇摇头想保持清醒,可将军泪的酒劲强劲,即便灌头牛也醉的死死的。
不清醒的人靠着墙手上还拎着酒坛,白鹤得意的转到上虞跟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
“阿虞。”
看上虞琥珀色的杏眸里泛着水雾,眼角带着醉意的红,她倒是不上脸,两颊只如带露桃花般透着浅粉,薄唇被酒浸的成了樱桃红。
整个人看起来乖极了。
白鹤像只垂着尾巴的狐狸,眼里透着奸诈,搓着手跟个痞子一样蹲在了上虞跟前。

上虞不答话,反而直直的盯着她。
被女魔头死盯着,白鹤心底也打起鼓来,不禁怀疑这酒可是没用?
她心虚的迎着上虞的视线,讨好的笑了笑。
上虞盯了她许久“你是神君,关怀在意的人太多,我不愿做被你怜悯的其中一个。”
她回答了,语气认真且温柔。
倒教白鹤不会了,突如其来的在意让她受宠若惊,无所适从。
可又因眼前这女人的话心底发酸,她轻轻的伸手想去理顺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却被她握住了手腕。
带着醉意的眸子凌厉起来,她恶狠狠的道“白鹤……莫对我亲近。”
下一刻,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唇被咬住,那股浅淡的花香因凑近而变得浓郁,软嫩的唇带着少女的热烈与温柔。
上虞乱了,心乱了,人乱了。
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乱了,身子每一处血肉都在疯狂的言说着她欣喜白鹤这一吻。
白鹤两手撑住木椅的两边扶手将她禁锢,她放软了姿态迎合着,毫无想冲破这个于她而言太过薄弱的束缚的念头。
醉意被这一吻吓得化作薄汗消透。
待白鹤放开她时,她唇齿间已尽是白鹤的气息。
“你好大的胆子,太过放肆!”
她毫无气势的呵斥着眼前娇媚且骄横的人。
看着那人毫不在意的将落在肩头的长发挑到肩后,嫣红的唇角带着笑意,“放肆?”
随即再次凑近,鼻端只差分毫就会挨上“还有更放肆的,你可要一试?”
一双眼似乎要把人的魂都勾了去,墨发铺在背上,衬得白衣下的身姿愈发显得柔韧。
像只狸花猫,笔直修长的腿,窈窕矫健的清瘦身姿,一步步间贵气流露,娇的恨不得一只爪轻轻按在人头上。
她语气温柔蛊惑极了,上虞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白鹤,浅笑的望着她“嗯?”
白鹤眼里真挚,似有水波流转“你很美,我瞧得欢喜。”
上虞笑了,脸红的好似桃花“傻鸟儿,莫开玩笑,你与我春风一度太过荒唐。”
白鹤如何听不明白。
燃起的热情被她的淡然冷却。
站直了身子,转过身去。
她凭着本能吻了上虞,方生出一丝喜欢的念头,就被狠狠地推了回去。
“那魔尊就当我酒后乱性,失礼了。”
连着那如同清酒般醉人的嗓音都冷寂了。
上虞在她背后,知她看不见却还是点了点头,心底因那声疏离的魔尊紧了紧。
二人神思沉浸,无人察觉远处隐在暗夜里的黑影。
赤穹追过去察看,却空空如也,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白鹤又要了两坛将军泪,喝的沉醉,上虞也醉的不轻。
迷迷糊糊的抱着白鹤找客栈要了间上房。
醉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白鹤死死的抱着上虞的腰,头埋在她的颈窝,嘴里还嘀嘀咕咕的骂着。
她抱的紧,上虞也将她揽在怀里。
不肯思量心内所想,只是贪恋这片刻温存。
天亮之际,上虞醒来整理着褶皱凌乱的衣衫,见白鹤也捂着头爬起来。
“桌上有热茶清粥,喝了会,舒坦些。”
白鹤不愿理她,起身就往外走。
上虞自顾自的坐到桌旁,喝起了茶。她面上毫不在意风轻云淡,可内心却酸涩。
她不会甜言蜜语,不能肆意妄为,不能附和白鹤的胡闹,只会在她醉酒的清晨为她备一盏茶、一碗粥,以示关切。
白鹤不肯受她的好意。
或觉得是惺惺作态……
余光看着她的理好衣衫要往外走的背影,她垂眸叹了口气。
可门外忽传来剑拔弩张的威压,不待白鹤反应过来,上虞已站到了她身前。
“来者何人?”
醇厚的嗓音锋芒毕露,魔尊的威势展露无疑。
只听得门外一句“白凤。”
睥睨天下的嗓音里杀气浓重。
白鹤顿时僵住,心底颤了颤。
完了完了完了……
这次母亲非得打死她不可,还从未听过母亲这般怒气的声音。
下一刻门打开来,赤穹、荒宙戒备的握着神兵。
此处是凡界客栈,他们不可轻易动手。
见自称白凤的女人走了进来,与白鹤别无二致的含情眼,娇艳的面容,只不过比白鹤多了成熟与威势。
她冷声喝道“孽子,还不过来!”
白鹤乖顺的低着头一步步的绕过上虞,走到了白凤面前。
“母……”
刚发了一个音,脸上就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在上虞心上。
看着一旁垂眸捂着脸委委屈屈的人,她皱起眉,问道“上神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白鹤未曾解开灵力,且神界之人也测不出魔界灵力所在。
白凤瞥了上虞一眼,她原本对上虞就是恨之入骨,见她与自家女儿在一处,更是怒火冲天。
说话也不顾忌起来。
“魔尊管的也真是宽,原本只知魔尊杀人不眨眼,可至少也算的光明磊落。可如今再看,鹤儿年幼,不知你用何手段蒙骗于她。怎么?连光明磊落这一点你也做不到了?”
“你做的那些脏事以为过了十二万年就被冲淡了?六界轮回路上的血腥味可还没散干净呢!”
白鹤不知母亲到底在讲何,可看上虞脸色愈发阴沉,她急忙拉住母亲的袖子道“我跟您回去。”
白凤却不依不饶,眼角带着几分细纹的含情眼通红,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你也是个女人,我怎么想也想不到你能做到六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可是黑的,血可是黑的!”
“枉我当年还觉得你不易,钦佩你几分,可你看看做的那些事!灭世之劫你不遭报应谁遭报应,你就活该去死!”
上虞就那般垂眸静静的站着,任凭白凤刻薄的话语往耳朵里钻。

她茫然又急迫的看看母亲又看看上虞,期望能有个人给她一个解释。
可白凤只愤然甩袖,拎着她的耳朵带她离去。
赤穹与荒宙担心又胆怯的看着如枯木般沉寂的上虞,轻轻唤了声“尊上?”
她回了神,收起了思绪。
嗓音沉冷,难掩怒气“回魔界,给我查是谁走漏的消息!”
这一趟凡界之行不了了之。
上虞坐在空荡荡的混元殿内心神恍惚。
白凤竟是白鹤的母亲。
白凤说的那些话如刺在她心里拔不出来。
是啊,她的过往那般不堪,白鹤若是得知亦会恨她入骨。
那一吻的余温似还在,她手指轻轻按上自己柔软的唇,心像是落在蚁巢里,万蚁啃噬。
未许她沉沦太久。
修古前来递上军报,仍未曾找到翊石踪迹,此人似乎蒸发了一般,无一丝存在过的痕迹。
这并非好消息。
上虞摆摆手,让他退下。
看着她低敛的眉眼,修古心揪的难受,跟了她十万载有些话他明知僭越也会讲。
他面上难掩忧心,不卑不亢的抬臂抱拳道“属下知您觉得神君人不错,可她是神界的人。属下怕您将自己伤的太深……”
譬如今日白凤骂的这些,来日人人都会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脏心烂肺。
在亲友的恶毒眼光下,极有可能连白鹤也会翻脸无情。
只留下尊上一人孤孤单单的站在世人的对立面。
若说以前她拒人千里之外,不惧流言蜚语,如今她为白鹤敞开心扉,再去为在意的人千夫所指,她该有多难过。
并非她做这十二万载的魔尊心就成了铁打的,她也是想有人能陪在身边说说话的。
只不过她的脆弱、胆怯、犹疑早交给了光阴碾碎,留下的只是不鲜活的躯壳装着腐朽麻木的心。
她看着修古,胸腔憋闷的疼,被万分信任的翊石背叛,被六界敌对,她是有多不堪……
好在还有修古忠心耿耿。
肺里的气息如同被抽干,她轻轻道“白鹤性子天真骄横,惹人喜爱。我与她君子之交。”
修古退下了,心疼的用余光多看了几眼王位上落寞的女人。
他敬她,爱她。
跟着她一路尸山血海里闯过来,创下了今日魔界的太平安稳,他是亲眼看着这女人砍过多少人,身上又挨了多少刀的。
他的敬爱干干净净,不敢生出半点旖旎心思。
混元殿又陷入了死寂。
而白鹤一回到神界,便被锁进了天牢,凤凰族长亲来质问她为何将秘宝之事散播出去,致使各界之主皆怒气冲冲的来逼问天帝秘宝之事。
天帝的意思自然是严惩不贷。
凤凰族长虽觉得神界隐瞒秘宝与卦象一事本不妥,可也容不下白鹤吃里扒外。
一道道天雷震得天牢颤动,劈在被碗口粗的铁链一圈圈绑在引雷石上的清瘦身躯上,白凤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女儿闯下大祸,她无话可说,无由头去护住这个小孽障。
只得任由司刑监暴虐的任用刑罚。
“说,你为何泄露秘宝之事!”
又一道雷火劈在她背上,皮肉翻卷,血滴滴答答的顺着身子流到地上,染红了她的白衣。
白鹤颤抖着,垂眸不答。
自进了天牢她始终咬紧牙关不发一言。
不止身上疼,心里也难受极了。
她只对上虞讲过,为何旁人会知晓。
这两日她与上虞寸步不离,她自觉不会是上虞泄露出去的,可她又分明只告知了上虞一人。
是啊,她只告知上虞一人,可上虞只需散播给各界必会引起战端,她将这趟水搅浑,也可坐收渔翁之利。
说何寻一个不见血的法子,是不是在骗人啊!
她不愿再想,非是她要怀疑那人。
可她一步错,步步错。
这雷刑她受的不冤。
当时未曾想太多,一时冲动告知了上虞秘宝之事,如今她恍然明白,自己约摸是舍不得这六界繁华,不想看独留神界粉饰太平。
族长将缠在她身上的铁链化作四条铁索牢牢的捆住她的手脚。
注了灵力的长鞭毫不留情的甩在她身上,她死咬着唇却还是痛哼出了声。
看着族长干干巴巴的一个小白胡子老头,谁能想到打起人来能这般凶残。
他大骂着“你清高,你心怀苍生,你当真可为神界考虑过,秘宝现世必将引起争端,只怕没到应劫之时这六界已是血流成河!”
白鹤也忍不住大声怒吼。
“那也是日后的事情,凡界卖饼的婆婆家里儿子儿媳已死,只剩她与小孙儿相依为命。”
“还有妖界的兔子精,胆子小却在神魔之战时为神界助力。”
“还有上……”
她说不出来,眼眶血红,泪大颗大颗的顺着脸颊落下。
如困兽一般嘶吼“她们就该不明不白的去死么,神界当年为何要隐瞒灭世之劫!是我的错还是这九重天太虚伪无情!”
话音未落,她被长鞭打的飞了出去又被铁锁拽回,重重的摔在地上,皮肉与铁链石板摩擦的声音听的人牙酸,觉得她清瘦的身子会碎裂一般。
天牢外白凤听见她的嘶吼冷着脸想冲进去,却被守卫拦下。
除了族长、太子靖与司刑监谁都不得进去。
可太子靖只是风轻云淡坐在一旁看着白鹤受刑,眉宇间似带着几分戏谑。
抬眼见又是一道天雷,狰狞巨龙一般轰隆隆的带着电光,直直的劈下来,白凤气不过,要带人强闯天牢。
鹤儿即便错了,可也是神界有错在先,难不成还要让鹤儿以死作为交代。
只是想着,可还未来得及动作便察觉远处传来杀机。
原是上虞由神界的眼线得知白鹤受刑,便孤身赶来。
她御着穷奇凶兽来至在南天门,一招便清出了去路,再无人敢拦。
她直奔天牢,心急如焚。
望见引雷石上被碗口粗的铁链紧锁的白鹤,白衣被刺目的血染透,心头怒火大盛。
天雷又袭来,可还未落下就被上虞抬刀一挥生生将那道天雷拦下,随即抬腿将持戒鞭的族长踢的嵌在石柱内,眨眼间又将一旁道貌岸然的太子靖打的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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