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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门饮罢故人归(饮酒望梨花)


只要杀了上虞,这一切都不会乱。
只要杀了她弥补方才的失言,即便自己死在魔界王宫也无碍。
匕首死死的压在上虞那细嫩的颈间。
而上虞也是亲眼看着上一刻还抱自己在怀的人幻出刀来抵住自己的咽喉。
她心底莫名哀伤。
可得知神界秘宝的那一刻她的确是想挥兵踏碎凌霄。
神与魔终究是成不了友的……
立场对立的两个人如何能有情分在,是她一时糊涂。
她静静的看着白鹤,在等待她动手,可握刀的人迟迟不见动静。
远远的从鹰愁涧传来一声龙吟,青门殿的结界薄弱,她还未来得及修补。
“动手就快些,作何磨蹭。”
可白鹤呼吸愈发急促,倏然收起了刀。
上虞原本掐诀的手松开来,不解白鹤的举动。
她即便刚刚刀架在脖子上也并非任人宰割,她腕上有一粒灵石,若身无灵力时遇险仍可恢复三成的灵力以自保,三成灵力震开白鹤手里的刀已是绰绰有余。
她在等,一旦白鹤动手她便也会出手。
一旦出手,此次她绝不会再留着白鹤的命!
这份虚无的情谊也该粉碎,她甚至不愿想这份情谊可曾真的存在过。
骗人情者,都该去死。
她在等最后一刻,她承认自己不死心的在等最后一刻。
可这人却将刀拿开了……
倒让她不会了……
只听见眼前失了魂一般的人轻轻开口“你会发兵么?”
上虞听得出她声音在抖。
她也坐了起来,握住眼前人冰冷的指尖。
“为何不动手?”
白鹤讶异的抬眸看她,试图寻找一丝该有的怒气,可这位魔尊神情却无一丝波动。
她纠结的皱紧了眉,湿红的眼里似乎蒙着一层水膜,只要用针一戳就会碎成一地水珠滚落。
她不知该说何。
说到秘宝时再三犹豫却还是说出了。
唯一一个自以为可以杀掉上虞保守秘密的机会她也放了手。
她也不知为何。
看着上虞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她便下不去手。
她低头想以此逃离此时的境况,她心底骂着自己蠢货,恨不得给自己一刀。
是啊,她大可给自己一刀,可那岂不是更蠢。
当了蠢货还要当懦夫。
正胡思乱想时,一双手轻轻的落在她脸旁,将她的头抬起,露出那双无措的含情眼。
“果真又要哭。”
眼前女人唇角微动了动,白鹤知她是在笑。
上虞再次问道“为何不动手?”
她声音温暖且坚定,让人心跳的厉害。
“并无为何,下不去手罢了。”
她像只天鹅般傲娇的扭过头去,只能答出这一句,上虞也不再追问,只是理了理被她弄皱的衣衫。
“你且安心,我不会轻易动兵,看在你的面上,我找时机亲去神界商谈,尽力寻一个不见血的法子。”

她何时有这般大的面子!
上虞并不多言,只是问“我当你为友,你将刀架在我脖子上时当我是何?”
白鹤垂眸思量片刻,这个问题好答,旋即道“我亦当你为友,可大义之前无私交,若你想利用我对神界不利,绝无可能。”
上虞笑笑“早就听闻凤凰一族最是良善,一腔大义,舍己渡苍生。你这般年幼,是会吃亏的。”
白鹤无可辩驳。
上虞留她一人在青门殿内,自己去往混元殿。
白鹤知方才动用了灵力,母亲很快会找来,她当即决定去凡界躲一躲。
上虞刚走到混元殿时,王城守将也正将白鹤押来。
“尊上,此人鬼鬼祟祟想要溜出王城,被属下捉拿。”
鬼鬼祟祟?!
白鹤气的抬腿给了他一脚,横竖上虞在此,她还怕何?
将狐假虎威展示的淋漓尽致。
上虞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挥手让下属退下。
白鹤四下打量着,上次她在这混元殿还是被押在下面,此次她三两步跨上殿阶直接走到了上虞身侧。
十万年间,还无一人敢这般放肆。
可上虞却只是瞥了她一眼并不曾多言半句,只是问“你要去何处?”
白鹤答“凡界,我行踪已暴露,只得去凡界躲上一躲。”
她手碎的摆弄着案上的笔墨,上虞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你封着灵力去凡界与凡人无异,且凡界弯弯绕绕太多,你又长得这般祸水,恐会惹来麻烦,这实非上策。”
上虞一本正经的说着,却看见眼前那一双含情眼漫不经心的眨啊眨的,着实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只听见她说“无碍,我常偷偷去凡界,不如我带你去,待我留下踪迹欲盖弥彰后你便带我回魔界?”
说完又觉失言,上虞此时灵力微薄,身份特殊,若是遇到歹人岂不是罪过。
随即赔笑“还是我独自……”
“好。”
她二人齐齐开口,白鹤呆呆的回不过神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魔尊上虞……她说好?
她竟然说好?!
“你的灵力……”
看着白鹤讶异的神情似乎是在担心自己,上虞心里莫名觉得畅快。
她风轻云淡“让赤穹与荒宙二位长老暗中保护你我,可好?”
未等白鹤点头,上虞已换了件衣服召来了睡眼惺忪的赤穹与荒宙。
朗声吩咐“随本尊去凡界一游。”
四大长老在魔界地位仅次于上虞与修古,上虞仰仗四人之处颇多,便惯的四人有些脾气。
大胡子赤穹长老粗声粗气的朝着上虞抱怨“尊上,属下还未曾睡够……”
“嗯?”冰冷的尾音上挑,上虞只是一挑眉,赤穹长老便极有眼力的连连附和。
“尊上尽管吩咐,属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上虞随即道”凡界的酒不输魔界,亏不了你。”
又瞥眼看向白白胖胖的荒宙诱惑道“吃食更是珍馐佳肴多姿多彩,也亏不了你。”
眼见的二位长老原本皱成包子的脸顿时舒展来了,乐的跟朵花一样。
白鹤好笑的偷偷对上虞道“威逼利诱,不是好人。”
上虞假正经的故作淡然“此乃因材施教。”
白鹤笑意更甚“那叫对症下药,魔尊大人的书是如何读的。”
上虞的确不爱读书,白玉一般的脸皮透着红。
赤穹与荒宙惊奇的看看这位放肆的白鹤神,又看看脸红的自家尊上。
赤穹用胳膊捅了捅一旁的荒宙“胖子,魔尊不是向来不喜与人亲近么?”
荒宙努力将他那双被肉挤成缝的小眼瞪成了枣核大“或许是白鹤神君太好看了,尊上色令智昏。”
随即他可称之为腰却找不见的地方就又挨了赤穹一肘,“想死别拉上我,尊上怎会喜欢神界之人,且还是个女娃娃。”
荒宙仍坚持着立场“尊上的心思你我何时猜透过?”
上虞听着二人的话,咬牙忍着怒气,推开白鹤,恶声恶气道“快些走,小心你娘来找我要人!”
看上虞不禁逗的模样,白鹤装乖的点点头,可却没忍住,笑的愈发厉害。
看上虞脸红耍狠的模样安抚的拉住她的胳膊一同往凡界去。
上虞心头一颤,垂眸瞥向白鹤挽着自己的手臂,莫名的慌乱涌上心间。
凡界烟火气极重,上虞来的不多,只知饭好吃、酒好喝、人心难测。
街上来来往往的满是马车行人,临街的店铺都挂着显眼的招牌,路旁卖包子馄饨的小车冒着白气,叫卖声不绝于耳。
凡界的一切与上界不同,少了那层面上的光鲜,多了几分真切的滋味。
二人的自也换成了不显眼的绸布衣裙。
白鹤穿着月牙白的交领宽袖百褶纱裙,锦云纹的刺绣,领口别着一枝珐琅鎏金的红梅。
墨发未曾如未出阁的少女一般编起,反而学着上虞用发带高高绑起,发带末梢坠着两颗银铃,随她动作响动。
脚步轻盈,白色裙摆随着长腿迈步微动。
步步生莲,一步一莲华。
上虞未如她那般闷骚,罕见的穿了白裙,却非是白鹤那般柔和的月白,而是如冬日枝头雪霜那般的银白。
同是宽袖交领百褶裙,可布料与刺绣与白鹤的不同,她更为保守成熟一些,整个人显得孤寂清冷许多,连带着少了几分威势。
若说她之前着刺绣暗龙纹玄衣如同刀上血,那此刻她便如人间月,是众生的可望而不可及,冷光幽辉潜在每一丝黑暗里。
微微显棕的长发由银扣高高扎起,站在白鹤身边竟比她还稍矮了二指。
看着身旁的人,白鹤情难自禁“阿虞,以后也多穿一穿白衣,真好看。”
她眼里带着光,上虞心跳的快,莫名心虚,扭过头去试图遮掩着什么。
她不曾开口,也反应过来了自己的不对劲。
路上一队禁军骑马飞驰而来,上虞出神浑然不觉,猛然一个拉力,她被白鹤护在了怀里。
“在想何?”
抬眼看满眼关切的人,上虞诧异过后冷了神色反问道“你们神君都是这般博爱?”
随即拂袖甩开白鹤大步朝前走。
白鹤对这股怒火摸不着头脑,辣椒脾气上来直接追上去一把拉住了上虞。
“你生的哪门子的邪气?”
“放开我!”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生硬,长眉紧蹙,眸子里似乎有火星要溅出来。

白鹤不解她的情绪,也不肯放手,绝美的含情眼里透着委屈。
“你为何凶我……我怕你被撞到好心拉你,难不成我还错了……”
一见她如此,上虞顿时没了脾气,可心里的糟乱还是压不下去。
她放轻语气,尽力平和的开口“是我失态,接着逛罢。”
白鹤知她是横竖不会说了,心里暗戳戳的有了主意。
这女人的确是六界内强者之最,站在高处惯把事通通都憋在心里,情绪不肯表露,明明昨晚累的缩在自己怀里睡得还不安稳,身子不时的抖一下又攥紧自己的衣服。
上虞……,在至高无上的位子上站久了可还会觉得累。
白鹤轻摇着折扇,漫不经心的与上虞肩并肩朝前走着。
不时偷瞥身旁的人,肚子里的坏水的翻涌。
见往前几步有家棋馆极是热闹,白鹤拉住上虞的衣袖问“你可会下棋?”
上虞看看她热切的目光又看看一旁的棋馆,知自己方才理亏,未曾犹豫点点头随她一同进去。
远远的抱着酒坛子的赤穹与一手肘花一手烤鸭的荒宙跟上来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过往行人来来往往,不时有几道视线落在二人身上,二人也毫不在意,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长老就坐在人家棋馆前无半分仪态的吃吃喝喝。
也不怕被人得知了贻笑大方。
赤穹瞥了眼门内被白鹤神君按着坐在桌前赌棋的主子,擦了擦下巴上的酒。
“胖子,你说尊上脾气何时这般好了?”
荒宙嚼着嘴里的肉用力咽下,凑近赤穹耳边悄声道“你可曾记得双羽殿下?”
赤穹点着头,却一脸茫然。
他二人都是上虞做将军时就已跟在她身边,对双羽也是见过多次。
“那你可曾见尊上对双羽殿下的模样,那可是有求必应、言听计从,活像个小媳妇。”
荒宙怕死的几乎快把嘴塞进赤穹耳朵里说这话。
赤穹恍然大悟。
“你是说尊上对白鹤神君有意思!”
他一时嗓门大了些,随即一颗黑子凌空而来打破了他手里的酒坛。
赤穹顿时噤声,在荒宙嘲笑的目光中挪了挪身子,躲在了墙后面。
无人发觉异样,只是观棋者纳闷上虞方才捏在指尖的棋子去了何处,只见她不疾不徐的又从棋罐里拿出一枚棋子落在了必杀。
虽说下棋不在一时片刻,可上虞招式太过猛烈,步步圈套,步步杀机。
未到百步,对面儒生打扮的人已是自知不敌,投子认输。
那儒生酸劲儿上来,文绉绉的对着上虞教训道“娴女子不该出绣阁,还做此等不伦不类的打扮,下棋亦是急功近利,该好好研读研读女德才是。”
白鹤闻言不由得举起只手捂住了眼,迅速的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只听见一阵叮了咣当的动静,不时耳边传来破风声,她闭眼仍敏捷的躲开了飞来横祸。
心里默默的数了十个数,睁眼见四分五裂的桌椅板凳和满屋子的棋子,几个人躺在地上蜷的跟狗一样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只有那个高挑瘦削,身姿如竹的身影负手而立,面色阴沉。
她当即赔着笑很是狗腿的拉着上虞的胳膊抚着她的背,与她往外走。
“不气不气,我们去别去玩。”
手上还拿了把银叶子撒在了棋馆内,一群人便又拳打脚踢的抢了起来。
出门左右观不见赤穹与荒宙的身影,想是怕被上虞迁怒躲了起来,白鹤咯咯的笑着。
上虞冷脸道“本尊要回魔界。”
魔界在世人眼里再不堪也不会有看不起女人的男人。
一想到自己盘算的大计,白鹤急忙安抚炸毛的人。
“阿虞不气,我带你去看皮影戏可好?”
白鹤这幅祸水面容,一笑起来让人恨不得把命给她,眼角如花瓣微翘,眼里似含了清晨的露珠,干净清透似也沾了醉人花香。
上虞犹豫了。
垂眸思索片刻,不忍拒绝。
“皮影?”
上虞只知凡间咿咿呀呀唱尽悲欢离合将人生百态演在一片方台的叫戏,可不知戏到底是何物,更不知皮影是何物。
看她不解的模样,白鹤拉着她的胳膊往另一条路上走。
上虞就任她拉着,浅淡的香气入鼻,她目不斜视,不敢侧眼,心跳如擂鼓。
夫君京都招驸马,
我流落宫院抱琵琶,
可恨他一朝成富贵,
忘恩负义,
他......他弃结发。
她带她坐在台下,台上演着《秦香莲》。
这出戏她听的怒火中烧,恨不得将负心人千刀万剐。
上虞不通情事,看着白布上栩栩如生的小人出神。
“秦香莲为何要寻一负心之人?独自一人过活岂不潇洒?”
白鹤知她不懂人间,耐心解释“她一弱女子且带着孩子,若是不仰仗男人连饭都吃不上。”
上虞皱眉以示肯定道“孱弱之人的确需人关爱。”
嗑瓜子的人停下动作,忽而扭头认真的看着身边人,“强势之人亦需,与人相交不在强弱,贵在知心。”
她说完的一刻心狂跳起来。
而上虞看着她的眼神里意味不明,过了很久,戏又一折,她才缓缓道“若相伴之人如陈世美一般该当如何?”
她心底那般浮浮沉沉的的心慌意乱逐渐放大。
好似蚂蚁咬了一口,酥麻的触感由点变圈极快的扩大包围住整颗心。
一个时辰前白鹤将她抱在怀里时她翻脸不认人。
她如今明白自己是怕了……
神与人为善,魔肆意妄为。
她怕白鹤对千千万万个人好,而自己只是其中之一。
可她从不会对人好,白鹤是例外。
她不愿以独一无二换取那其中之一。
太过不值,太过可悲。
这么明艳生动的白鹤是她遇见过最干净的人,她喜欢她这份干净,愿意护着她。
可白鹤越是干净就显得她越是不堪。
白鹤越是良善,就显得她越是阴险狡诈。
她是神君,她是魔王。
白鹤不曾答话,只是低头默默的喝着茶。
她的心也乱了。
她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把嫦娥姐姐的兔子烤了吃也不会挨半句责骂,凤凰一族的身份摆在那里,父亲是神界根基的神树族人,她白鹤可谓是真真的天之骄女。
太子靖她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第11章 观戏
凤凰一族若与族人婚配生下的孩子定是凤凰血,而与外族则非是凤凰血,白鹤是个例外。
她极会长,身怀一半凤凰血,一半树神精血,若说效用也无不同,只是不如族内人纯粹罢了。
而身怀凤凰血者可进凤凰城,凤凰城内是神界的仙境。
自古曰凤凰栖梧桐,是以凤凰城坐落在三十六重天西方的一棵巨梧树上,巨梧树方圆百里,高千丈,迎落日,绕祥云。
无钱币货物之流通,各却可尽忠职守、尽心做事。
白鹤就是在这凤凰城被外婆养了三万年把性子养的野了,回神界后没少挨白凤教训。
且她在三万岁时便被族长选中做下一届守护秘宝之人,几千个孩子里挑出五个,且白鹤只有半数凤凰血,可见她资质的确不错。
也正是被选中后七万载的严苛苦练,她才得以有本事接上虞一百招。
要知四大神兽合起来在上虞手下也走不过三十招。
并非他们学艺不精,只怪上虞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霸道强悍。
手中的茶已失了热气,见白鹤许久不答话,她自嘲的笑笑,手落在翘着的二郎腿上,低头垂眼看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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