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可他这个时候，居然不想主动出击……
反倒是像一个等待老师宣判分数的学生，将自己的紧张和期待都藏了起来。
选择了等待。
等待叶封华的审判。
这个等待期间简直是令人窒息。
所幸，叶封华没有让他等待多久，主动说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在意识到，自己发现这一切时，第一反应不是拒绝，也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而忌惮时，叶封华更迷茫了。
难道他不舍得拆穿？不舍得两人的关系崩盘？
这种不舍得，意味着什么？
叶封华脑子里想起了很多和张寒策在一起的往事，他们一起走过很多个落日的傍晚，他们一起去过很多次超市，一起站在厨房里做饭，一起吃饭。
他想要的陪伴，他需要宣泄的依赖，张寒策毫无保留地给予了他。
叶封华顿时也有些窒息，几百年了，第一次碰上这种……奇怪的感情问题。
张寒策听到他的问题之后，也是习惯性想了很多。
他察觉到叶封华的不舍，他欣喜若狂，也许他是有机会的。
也许……叶封华对他也有一星半点的感情。
“因为……我很喜欢你。”
于是，他脑子抽了。
那些弯弯绕绕的自白，都没能派上用场，他这张破嘴，因为他的欣喜若狂而口无遮拦。
这句话出来之后，叶封华懵了，怎么你们人类……这么直接的吗？
当然，张寒策也懵了……
他一贯是迂回战术……这次实在是脑子有病，才会突然打直球。
“啊……我，我的意思是……那个，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相处的感觉……”
差点给他CPU干烧了，才想出了一个勉勉强强能圆回来的话术。
叶封华目瞪口呆，唇齿微张，模样很呆。
“啊……这样啊，那你这……确实……呃……挺吓人的。”
叶封华自然知道他是在自圆其说，当然他也不好意思拆穿，仅仅是说这样一句话，他脸都火烧火燎的。
张寒策挠了挠脸，难得出现了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迷茫，“对不起……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但是我刚刚……我、脑子……呃，有、有点、病……”
此时，叶封华才恍然，其实张寒策也不过是个刚刚二十岁的孩子，甚至比叶双还小八岁。
昨天叶封华刚刚经过很难过的事情，今天突然说这些，对他来说确实跨度太大，让他很难抉择。
叶封华摇了摇头，“没事，其实……都过去一年了，我……还是好多了。”
只是这件事情，可能每次一想起来，他都会很难过。
但也和张伯劝解他的话一样：总得朝前看，不要总是深陷过去的泥沼。
叶封华呼出一口气，揉了揉有些浮肿的眼睛。
“可以吃饭了吗？”
张寒策一愣，连忙点头，“可以，快点，不然面坨了。”
叶封华翻身开始摸衣服，懒虫一样在床上拱来拱去，闭着眼睛把衣服穿好了。
他还是很纠结的，他这种身份，不该招惹情爱此类的感情，更不应该仗着别人的喜欢，妄图和别人当朋友。
对张寒策不公平。
叶封华苦恼地看着地面，穿上拖鞋，慢动作站了起来，阳光照到他脸上的时候，叶封华又迷茫了。
这么长时间，张寒策的付出，他不可能感觉不到，他也一向认可天道酬勤，功不唐捐。
他对张寒策的感情很模糊，但不是没有。
就这样拒绝对方，是不是太残忍？
就这样短短的一段路，叶封华走了很久，几乎是超级慢动作。
张寒策无奈地在门口看着他。
叶封华垂着头，一边走一边思考，走到门口才发现张寒策一直在看他。
“你……你看我干什么……”
叶封华苦恼地挠了挠头，有些别扭地去吃饭。
张寒策坐在他对面，若无其事地说：“如果你很为难的话，不用去想着回应我，或者觉得对我不公平，我是很喜欢你，能看着你，我就已经很高兴了。”
他偏向于性单恋，他会期待对方的回应，但如果不回应，能看着这个人，他也会觉得很满足。
对他而言，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
但他的话让叶封华更愧疚了，他觉得这是张寒策为了让他放松一点，故意说出来的话。
得不到回应的喜欢，怎么想都让叶封华觉得会很难过。
吃着饭，张寒策的手机突然响了。
来电显示：林沧笑。
叶封华撇了一眼，脸色陡然垮了下去，但他没有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张寒策回避了叶封华，站在窗前，按了接听。
“小策，听说叶封华辞职了？”
林沧笑的消息挺灵通，怕是连昨天叶封华去了陵园这件事也知道。
“是的，怎么了？”
张寒策能够猜到林沧笑死性不改，估计还要招惹叶封华。
“哦，我看你和他关系挺密切，帮我问问，介不介意来给小染当私教，薪酬任他开。”
张寒策转身看了一眼叶封华，对方只是心情不好，但好歹还在吃饭。
“好，我问过之后回你。”
两人简单地结束了沟通，张寒策回到他对面，看着叶封华吃完了面，才说话。
将林沧笑的话告诉了叶封华。
叶封华拧着眉，很久没有说话，张寒策看得出来，他很烦……
“他怎么有脸……还来找我？”
叶封华是真的疑惑，这个人害死叶双，就没有一星半点的愧疚吗？
张寒策垂下眼，“他手里的罪孽，早就多到无所谓了。”
叶封华深吸了一口气，手攥着筷子，一股股黑雾萦绕在指尖，张寒策看不见这些，但他担心叶封华伤到自己，握住了他的手。
“不如答应他，看看他还有什么花招。”
张寒策一直比他冷静，拍了拍叶封华的手背，示意他平复一下。
叶封华缓了一会儿，扶着额头，勉强冷静下来了。
“好吧，我去看看。”
“要是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
张寒策叮嘱了他几句，歇了一会儿，才把叶封华送回了张伯的店里。
张伯在店里擦拭他的招财小猫，看到他们两个一起走进来，昨天也是没回来，顿时眼神有些暧昧。
他还不知道叶封华离职的事情，只以为是张寒策对叶封华说了什么。
等到叶封华去了二楼，张寒策才把在学校的事情告诉了张伯。
张伯顿时唉声叹气，“唉，我还以为是有什么好事儿呢……唉……封华啊。”
张伯是真的心疼叶封华，他总觉得叶封华这段时间过得太苦，没想到这事情还能一件接着一件，连续没好事儿。
张寒策送完他，一边回公司，一边给林沧笑答复。
“多亏你一直在他身边，还有个人能递句话。”
林沧笑明显心情很好，张寒策笑着跟他说了几句，才挂断了电话。
他回过头，看到张伯的公寓，叶封华正站在阳台上，撑着下巴，像是在晒太阳发呆。
很美的一幕，让张寒策心里暖极了。
而叶封华只是把无渊喊了起来，告诉了他林沧笑的事情，无渊当即撸袖子，“揍死他一了百了。”
“行了，冷静点，都怪你，连我都变暴躁了。”
叶封华叹息一声，无渊摊摊手，“喂，别怪我啊，是你自己已经有了……邪念！”
明明不是什么好事，无渊却说得一脸得意。
惹得叶封华踢了他几脚，又跟他说了和张寒策的事情。
听完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情，无渊大惊。

“哇——你们两个，背着我搞这些小动作。”
无渊吃到了瓜，其实有点高兴，因为叶封华不告诉他的话，他是不会知道的。
叶封华没有瞒着他，他很满意。
“什么背着你啊，你不是也偷偷吃得很饱？”
叶封华撇了他一眼，他昨天那么难过，无渊怕是高兴坏了，天上掉下来的一顿大餐。
“喂，我有那么幸灾乐祸吗？你饿我一百年，还不让我现在偶尔开开荤？”
无渊可不听他PUA，反倒是用胳膊肘顶了顶叶封华的痒痒肉，贼兮兮地问他：“哎，那个怕丑仔怎么跟你说的？”
叶封华脸上一红，踩了无渊一脚，“咩怕丑仔呐……”
怕丑仔的意思呢，就是容易害羞的人的意思，无渊看他这副脸颊通红的样子，大笑特笑，“我什么都没说呢，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因为张伯经常跟无渊凑在一起，讲八卦给无渊听，继而无渊早就知道：张寒策暗恋叶封华很久了。
但无渊吃瓜很有操守，遵从了张伯的意愿，没有告诉叶封华，甚至在背后偷偷管张寒策叫：怕丑仔。
“你别、别瞎说，我们没有说什么。”
叶封华逃避了无渊的视线，转头看着街道，无渊这下可真不信了，抓着叶封华的肩膀，非要跟他对视。
“没有什么，你躲什么？没说什么，那做了什么？”
这一问可真不得了，叶封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红了起来，整个人都热了起来，当即推开无渊，“也没有什么！”
叶封华转身就走，但脑子里已经想起了昨天晚上，张寒策捧着他的脸，轻柔地亲吻他的脸，从眼角到脸侧，然后到嘴边。
无渊这下是真的不信了，连忙三两步追上来，“哇，真没什么，你怎么可能脸这么红？哎，好哭仔，你别是背着我做了那种……”
“闭嘴！没有！”
叶封华红着一张脸，狠狠捂住了无渊的那张破嘴。
甚至都忘了追究无渊喊他好哭仔。
“你都没嫌我叫你好哭仔，哇，你们昨天晚上肯定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
无渊挣脱出来，赶紧往楼下跑，“老张头，老张头，不得了了，你们家铁树长脚了，再不拦着就要跑了。”
“你！你回来！”
叶封华追着他，从背后扑过去，直接从后面掐住了无渊，捂着他的嘴，“你不许胡说！”
无渊被他拦截了，但张伯的耳朵已经什么都听见了。
只见他故作深沉地咳嗽两声，“安全措施要做好啊，这啊，年纪轻轻的，不知轻重，啧啧啧。”
“张伯——！”
叶封华被他们两个闹得七窍生烟，一整个红透了，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哇，好哭仔的脸好红啊。”
“嘘，小点声，他也怕丑的嘛。”
张伯和无渊凑在一起取笑他，叶封华气得恨不得撅过去。
叶封华小坐一会儿，脸上的热度才降了下去，惹得张伯一阵笑。
“知道没有啦，你看你脸红的，一看就是个不经事的。”
叶封华撇过脸，明显闹别扭了，张伯又坐到他身边，“好啦，你对那小子到底什么意思？”
“我怕耽误他……”
叶封华绕着手里的丝巾玩儿，神色低落。
“唉，感情的事情啊，没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得到的时候，情浓的时候，自然是最好的，但再好的东西，都注定会失去，只在乎曾经拥有。”
张伯像是想起了往事，眯着眼睛，摸了摸胡子。
叶封华看着他，他遇到张伯的时候，张伯正走出了一段结束的感情，看似洒脱，实则消沉了百年。
“你当时怎么想的？”
张伯沉吟片刻，想了很久，慎重地回答道：“一想到她很喜欢我，我就高兴得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叶封华惊诧地看着他，随即摸了摸张伯的脑袋，轻声且不可置信地说：“原来张伯你也有恋爱脑呀。”
“滚！衰仔！”
无渊也学着叶封华的样子，坐在张伯旁边，搓张伯的脑袋，说道：“哇，年纪好大的一颗恋爱脑呀。”
傍晚的时候，林沧笑给叶封华打了个电话。
听闻他答应当私教，林沧笑非常高兴，跟他说了很多他儿子的事情，性格、学习上的长短板、语文方面的缺陷，事无巨细。
叶封华认真听着，也许林沧笑是真的为儿子好，才会找他。
他也听得出来，林沧笑很关心他儿子，对儿子非常了解。
这也让叶封华感到非常割裂。
这样一个满手罪孽的人，对自己的孩子如此温柔，如此关切。
披上了一张完美的人皮，将自己的罪孽完全隐匿。
叶封华听完之后，答应晚上八点半，去林沧笑的家里，给林江染补课。
“钱的事情，先不谈吧，我只是试教一下，可能待不长久。”
叶封华可不想未来每天都见到林沧笑。
“那叶老师以后还想去教书吗？要不去我儿子的那所学校怎么样？”
林沧笑是真的关心他，但也是一点也不后悔害死叶双。
“再说吧，我想好好休息几年。”
叶封华不缺钱，没必要为了工作而苦累自己。
“好，那今晚见。”
“嗯。”
叶封华挂断了电话，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界面，烦躁的情绪又开始滋生。
“好哭仔，又恼了啊？”
无渊站到他身边，勾着他的肩，搓他的后脑勺。
“想想就烦。”
“那我去杀了他。”
无渊转身就要走，叶封华眼神一凝，浑身一激灵，连忙把无渊抓回来，“你瞎说什么呢！”
“你不是烦他吗？”
无渊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着一脸紧张的叶封华。
“烦……是，我烦他，但你也不能动不动就要杀人啊。”
“唉，我不懂，那你烦着吧，正好给我吃点饭。”
对于无渊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魔来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叶封华，其他的都只是可支配的物件而已。
物件惹自己不高兴，那毁掉不就好了？
可叶封华不允许他这样做，无渊只能摊摊手，钻回了他身体里。
时间很快到了八点，叶封华下了楼，张伯给他整理了衣领，“冷静一点哈，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知道的。”
叶封华低着头，任由张伯摆弄。
他倒是不至于当着林沧笑儿子的面，跟林沧笑有什么冲突。
他打车去了林沧笑给的地点，按响了门铃，林沧笑居然亲自出来给他开门，还给了他一个点到即止的拥抱。
叶封华浑身僵硬，斜眼看着林沧笑的脖子，牙尖发痒。
本能地想要一口咬死他。
“叶老师，晚上好啊。”
“嗯，小染已经准备好了吗？”
叶封华和他拉开距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林沧笑神秘兮兮地跟他说：“哎，我没跟他说，但是他特别崇拜你，等他洗完澡，一出来，哇，就看到你坐在客厅，绝对高兴得不得了。”
林沧笑笑容满面，叶封华微微眯着眼，也笑了，只是在月光下，危险且迷人。
林沧笑拉着叶封华进门，引着他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
“自从叶警官出事之后，叶老师的精气神都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啊。”
林沧笑仿佛真的是无辜人一样，此时提起这件事，只剩唏嘘和怜惜。
叶封华看着他演，皮笑肉不笑，声音很轻：“是啊，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儿……”
“哦，不对，倒有一件事，我一直还在期待。”
叶封华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杯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一口也没喝。
“什么事情？说说，我看能不能帮忙做点什么。”
林沧笑身体前倾，和叶封华隔得很近，叶封华故意卖关子，朝林沧笑勾了勾手。
他不自觉地就顺从了叶封华的动作，靠近了他，然后听见耳边的一声低语：“不告诉你。”
林沧笑一怔，明明是很俏皮的话，他心底却一阵凉意。
吃惊完，他又笑了起来，“叶老师真爱开玩笑啊。”
他们没说多久，林江染洗完了澡，刚刚从二楼下来，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叶封华。
顿时一声吸气声，然后踢开拖鞋就跑了过来，“居然是！叶老师！”
林江染不可置信地跑到了沙发边，似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赶紧抓着他爸爸的脸，狠狠掐了几下。
“嘶——臭小子，你掐我干什么！”
“我的天啊，居然不是在做梦。”
这段时间，他在隔壁学校都听说了叶封华的事情，听说后来叶封华甚至离职了，他气得要命，在家里发了很久的脾气。
实在没有想到，叶封华居然会出现在他家的客厅里。
这么长时间来，他只是远远地望见过几次而已，而现在，他居然能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叶封华。
“真的是叶老师吗？爸，你没有骗我吧？”
“没有，这真的是叶老师。”
叶封华看着林江染那毫不作伪的笑容，看着他澄澈的眼神，叶封华的笑容也真挚了一些，朝林江染伸出手。
“小染，你好。”
“叶、叶叶叶老、老师师，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