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叶封华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是，纠结地皱着一张脸，又怕羞，脸红得像灯笼。
“你别抓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
叶封华捶了张伯几拳，恼羞成怒地跑上了二楼。
张伯站在原地，看着叶封华落荒而逃的背影，看乐子一样，恨不得拿把瓜子磕两下。
“啧，不能再叫怕丑仔了，嘴巴都亲肿了，该叫莽仔才对。”
张伯正自言自语呢，对门的花店奶奶推门进来了，张伯连忙去招呼她。
“我看见小叶回来了，想找他帮个忙。”
张伯往楼上看了看，叶封华嘴巴还肿着，估计没脸见人。
“什么事儿啊？很着急吗？”
奶奶摇了摇头，“也不急，是我店里的员工，今天突然离职，说是老家出事了，要赶回去，我一时找不到人手。”
张伯悟了，反正叶封华现在闲着，就是一块好砖，哪里有用哪里搬。
“啊，什么时候急用他，我帮你上去叫一下。”
奶奶感激地送给了张伯一盒糕点，“十点半的时候会有人来送下一批鲜花，我力气不够搬，希望能找小叶帮忙。”
“哎呀，那没事，还有半个小时，我给你把小叶子送过去。”
奶奶见找到了帮手，高兴地离开了。
张伯立马往楼上蹿，一进公寓，就瞧见叶封华在翻冰箱。
“哇？怕丑仔啃你一个晚上，连顿饱饭都不给吃啊？”
叶封华无语地从冰箱里面钻出来，“我想给我的嘴巴消个肿。”
他只是想让嘴巴冰冻一下而已。
张伯连忙把他拉开了，从冷冻箱里面拿出了冰袋，“拿走，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电费都开始飙升了。”
叶封华心满意足地拿走了冰袋，对着镜子敷嘴巴。
“哎，花店奶奶想请你十点半过去帮个忙，我都收下定金了。”
叶封华窝在沙发上，转过头去看张伯，只见他手里拎着糕点盒子……
“我就只值这一盒糕点？不要告诉我没有尾款了。”
叶封华顶着冰袋，一脸泄气。
“这个糕点可好吃了，你尝尝你值不值。”
叶封华本来还嘴硬，但张伯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是真的……闻着香味儿就忍不住了，张嘴就吃。
吃完发现，他的劳动价值可能还配不上这盒糕点。
“好好吃啊！快，我要去给奶奶打工了，让开，挡着我的路了。”
叶封华扒拉开张伯，查看了一下自己刚刚消肿的嘴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就立马飞奔到奶奶的花店里去了。
张伯站在二楼，看着叶封华那不值钱的样子，笑着吃了一块糕点。
这一年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看到叶封华能慢慢走出来，张伯也终于放心了一点。
他都不敢想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看着叶封华陷入自闭一样的绝望，因为他们的陪伴，慢慢恢复，又因为学校的事情，重新勾起了那些伤痛。
所幸最大的悲痛复燃后，赢来了和解。
陵园里的那一场暴雨，终于洗礼了叶封华沉寂已久的伤痛。
张伯明白这种感觉，所以他一直以轻松的态度对待叶封华，就是想帮他早点走出来。
看着他在阳光下的背影，张伯真的很希望叶封华以后都能好好的。
张伯吃了一口糕点，却叹息一声，“谁又能想到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他喃喃自语，眼神放空，自我安慰似的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叶封华推开了花店的门，探头看见奶奶正在包花，有几位顾客正在挑选。
他们见到叶封华的时候，都是一愣，然后低头私语几句。
叶封华走到奶奶身边，静悄悄地看着她耐心地处理花束。
“哎呀，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还没到时间。”
奶奶见他来了，连忙拿出了早上做的糕点给他吃，又顺带给客人也送了几个。
“我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叶封华捏着糕点，一口一个，吃得很满足。
奶奶处理好了花，看着顾客们满意地离开，又给叶封华拿了一盒出来。
“奶奶，你不开花店，还能开糕点店，太好吃了。”
叶封华吃得开心极了，奶奶看着他吃东西就很高兴。
她这一年，也是看着叶封华从失魂落魄，到现在这样，重新活过来。
“你要是喜欢，我每天多做一点送过去。”
奶奶笑得很慈祥，给叶封华摘掉了脸上的碎末。
“那怎么好意思啊，要不这样，我每天来帮忙，反正我闲着，然后吃一点，就很好了。”
叶封华捏着鲜花饼，光是嗅一嗅就很满足，咬一口更是高兴极了。
奶奶尊重了叶封华的选择，也觉得这样很好，但看着叶封华这么高兴地吃糕点。
看着看着就走了神。
倒是叶封华眼睛没歇着，他之前很少打量这家店，只是觉得装修很精致，很漂亮，但现在才发现，这家店真的很少女。
像是那种大家闺秀一样的少女。
温婉大方，明艳端庄。
再一撇，叶封华看到了柜台后面的壁橱，“奶奶，那是……你的孩子的全家福吗？”
壁橱修得很精致，有很多客人的照片，但有张相片只有很小一点，藏在壁橱的最中间，若不是叶封华眼睛好，是不可能看得见的。
“你眼睛倒是很好啊，好多人来过好多次都没看见呢。”
奶奶顺着叶封华的视线，看向壁橱，眼里满是怀念，“那是我女儿的全家福，可惜她多年前去世了，连同我的女婿、孙女，都不在人世了。”
奶奶提到这件事的时候，只是淡淡的悲伤，情绪很稳定，怀念地看着照片。
叶封华呼吸一滞，心里的隐痛又蠢蠢欲动，“对不起……”
“没事，已经好多年了，我已经慢慢放下了。”
奶奶乐观地笑着，但她曾经也和叶封华一样悲痛过，现在只剩下平静。
叶封华再看那张照片，总觉得里面的女主人，有些眼熟。
“我怎么看您的女儿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叶封华一时想不起来为什么熟悉，转过头看着奶奶。
奶奶低下头微微一笑，直白地说道：“可能是和小叶你有点像吧。”
叶封华猛地一愣，转头去看，确实，眉眼有四分相像，像极了那天……他和叶双来买花，张寒策对着他们二人拍的那张照片。
叶封华看着奶奶，有些困惑地问道：“所以您第一次见到我，就给我送了花，说有缘……”
奶奶点点头，看着女儿的照片说道：“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我本来打算结束生命，但是见过你之后，我放弃了那个想法。”
叶封华惊讶地听着，没有吱声。
“我想着，是缘分吧，女儿并不想看到我为她放弃生命，才会让我那么巧，在那一天遇到你，又那么巧，那天的阳光极好，送来的花也极其漂亮，是那一周里，最漂亮的花。”
“小叶，谢谢你，遇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也是那一天，她发现这个世界上，依旧有很多美好的人和事，比如，在看到叶封华的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被治愈的温暖。
叶封华捏着糕点，感叹世事总是在无形之中发生变幻。
对于他而言，稀松平常的一天，他只是轻巧地路过了一下，却拯救了一个想结束生命的人。
真是一种神奇的感觉。
奶奶又给他拿了糕点，一边拿，一边问道：“等下能帮我去送一趟花吗？”
叶封华欣然接受，“送去哪里？”
“竹溪那边，具体地址我拿给你看。”
竹溪是一片独栋区，地价非常高，住在那边的人非富即贵，叶封华只在上次去给林江染上课的时候，去过一次。
奶奶给他拿来了地址，叶封华一看，和林沧笑的家隔得非常远，绝对不担心会碰上，他才放心了。
“这户人家姓什么啊？”
叶封华记下了地址，当即打算前去，奶奶拉着他，让他坐下，“姓徐，只有一个老头子在那儿，先把糕点吃完，不着急，今天的花还没送来呢。”
没过多久，叶封华帮忙卸了花，才带着奶奶包好的花束，骑着店里的自行车，把花放在篮子里，悠哉悠哉地去了。
来到竹溪的时候，叶封华有点迷路，在里面绕了几圈，才终于找对了地方，按响了门铃。
他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第一次送花，按了两次之后，终于有一个身材高大，满脸严肃的爷爷出来了。
“做什么？”
叶封华见他这么严肃，顿时害怕起来，说话都有点抖，“送、送花的，您……您签、签收一下。”
这个爷爷年纪在六十岁往上走，威严深重。
叶封华很害怕和严肃的人打交道，顿时只想逃。
“哦，递给我。”
爷爷冷漠极了，叶封华连忙把篮子里的花抱出来，想要塞给爷爷就跑。
然而，这个爷爷没有打开铁栏门，叶封华也是脑子抽了，直接往上一抛，从外面给他抛了进去……
所幸这个爷爷反应快，虽然被叶封华吓了一跳，但还是接住了花。
叶封华正在感叹大功告成，赶紧功成身退，快跑！
而爷爷叫住了他，叶封华回头一看，只见这个威严的爷爷满脸语塞，很高冷地点了点铁栏们上面的一个小门。
“以后从这里递进来就行了。”
叶封华惊讶地看着那个小门……他刚刚真的没有看见这里有个门啊！
顿时尴尬得脸上滚烫，只想赶紧买张去冥王星的火箭票。
“好、好的，我知道了……爷、爷爷，再见。”
叶封华也没等爷爷说话，脚一蹬，骑车溜了。
看着叶封华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花，爷爷哼了一声，捏着花进了房子。
然而，叶封华又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出去，在里面转了好几圈，很不巧，遇到了林沧笑。
“哟，叶老师怎么来这里了啊？”
叶封华看见他就烦，但还得跟他虚以委蛇，就更烦了，“来帮忙送花，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沧笑自然看得出来他迷路了，对着一个方向指了指，“顺着那边出去，很快就能看到南出口了。”
叶封华点点头，不想跟他多说，赶紧溜。
林沧笑看着他，笑意慢慢消退。
曾经叶封华对他的态度是很和善的，而现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叶封华那难以抑制的抵抗。
他几乎能够肯定，叶封华绝对是知道了什么。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叶双已经不在了，还有谁能护着他？
林沧笑放心地走了。
叶封华顺着林沧笑指的路，很快离开了竹溪，一路赶回了花店。
将发生的事情跟奶奶说了一遍。
“那个爷爷看上去好凶啊，我都不敢多看他，把花给他，就赶紧跑了。”
叶封华吃了一块点心，压压惊。
奶奶被他的模样逗笑，打趣道：“真有这么吓人？”
“对啊，嗯……也不是吓人，就是很严肃，我看着害怕而已。”
叶封华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赶紧又吃了一块糕点，压压惊。
奶奶正笑他胆子小，店门响了，张寒策走了进来。
一看见他，叶封华更不自在了。
他的嘴巴又开始习惯性酥麻起来，那股过电的感觉，又开始在他脑子里炸开。
张寒策看着店里的花，对着奶奶说道：“奶奶，我想给喜欢的人送一束花，您说送什么好？”
奶奶一听是送情人，连忙给他搭配了一束，又给他换上了深邃的蓝色包装，色彩搭配非常浪漫。
“最好是吃烛光晚餐的时候，摆在旁边，烛光下更好看。”
奶奶叮嘱着张寒策，不断向他传授追喜欢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方式。
叶封华又化身为小鹌鹑，抱着糕点，一口一个地塞。
奶奶则是又转过身，拍了拍叶封华的肩，“小叶，别只顾着吃嘛，你也好好听一下，看小策多好学，这才是追人的样子嘛。”
叶封华被糕点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吞了下去，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就不学了。”
叶封华的脸又红了起来，耳垂发烫到快要滴血。
奶奶见他这么没出息，又开始打趣他，“小叶啊，这么害羞，怎么追人嘛。”
叶封华连连摇头，“不追不追。”
张寒策抱着花，躲在一边，直乐呵。
最终他抱着花，和叶封华一起回了张伯那边，张伯一见他抱着花进来，就又燃起了八卦之魂。
“你们两个仔搞这么浪漫啊？”
张寒策礼貌一笑，然后肯定地点点头。
叶封华撇了他一眼，又看看张伯。
两个恋爱脑聚头了……

张伯和张寒策两个大恋爱脑杵在一边，叶封华赶紧跑上了二楼。
缩在自己的萝卜座位里，看着张寒策抱着花上来了。
叶封华撇过头，就是不看他，耳朵还是红的，张寒策好笑地放下了花，故意凑到他身边。
“小叶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
张寒策又挪了一个座位来，和叶封华促膝而谈，叶封华本来还记恨嘴巴被亲肿的事情，想要和他闹别扭来着。
但是当老师的职业病犯了，听到人家有问题，直接下意识回复：“你说。”
说完之后，叶封华又撇过头，就是不肯看张寒策。
张寒策看着他这副脸红的样子，心里暖得融化成了一片汪洋。
“其实啊，这束花，是替我一个朋友买的。”
叶封华顿时垮脸，转过头去看着张寒策。
什么！居然不是送给我的！
“哦，那你想问什么？然后呢？”
叶封华满脸不高兴，张寒策在心里暗笑，继续问道：“可是我这个朋友很不自信，他不敢送人家啊。”
“哦……那你想问什么？我可不知道怎么追人。”
叶封华酸溜溜地撇过眼，心里越来越不高兴。
张寒策继续欠揍地说道：“就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实在是太好看了，人还特别好，他都不敢靠近，小叶老师，你说他该怎么办啊？”
一听他还夸人家好看，叶封华狠狠剜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我不晓得，我没有追过好看的人。”
“唉，那这怎么办呢？像小叶老师这么好看的人，都想不出办法，那我这个朋友是不是没救了？”
张寒策故意凑近了他，悄悄揽住了叶封华的肩，悄悄观察着叶封华的表情。
叶封华嘀嘀咕咕，看嘴型应该是在骂人，张寒策顿时在心里乐开了花。
“没救了没救了，快走开，把那个花拿开拿开。”
叶封华推搡着张寒策，把人从身上撕下去，恨不得再踹一脚。
张寒策笑着看他恼羞成怒，还继续犯欠：“哎呀，小叶老师，你是没见过那个人啊，是真的好看极了。”
叶封华牙都要咬碎了，抓着他的肩膀，把人丢在沙发上，举着抱枕揍他，“好看？有多好看！昨天还说我好看，今天就这个好看，那个好看，花言巧语，油腔滑调，揍死你。”
张寒策倒在沙发上，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被叶封华用抱枕砸了好几下，一点也不疼，倒是高兴得很。
“我跟你形容一下啊，那个人的眼睛漂亮得像星子，嘴巴很软，像软糖。”
叶封华越听越恼火，“什么软糖啊！你尝过啊！你好久之前还跟我说，你……你那个什么，是初吻，你现在又说别人像软糖，你花心大萝卜。”
叶封华说一句就砸一下，张寒策躲了几下，躲不掉，笑着被他砸，又握着叶封华的手腕，把人扯进了怀里。
“那个人还说啊……”
张寒策还没开说，就被叶封华捂住了嘴巴，“别说了，没一句我爱听的。”
而张寒策笑着亲了亲他的手心，抬起头，又朗声说道：“那个人还说啊，‘我的眼睛像我阿爸，鼻子像阿妈，嘴巴和眉毛是谁都像一点’。”
叶封华顿时一愣，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于是，叶封华再看向张寒策那坏笑的时候，就明白了。
好啊……敢情一直在编排他啊！
“你！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看上去一本正经，其实一肚子坏水！”
叶封华气得又拿抱枕砸他。
张寒策笑着丢开了抱枕，一下就亲了他的嘴巴，“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才能让那个人接受这么漂亮的花呢。”
叶封华烦得要命，一脚把他踢开，“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理你。”
张寒策笑着摸他的头发，求饶道：“你就教教我呗。”
叶封华无奈地正视他，满眼疑惑，换了个话题道：“你们张家，家大业大，你不需要上班嘛？”
“嗯……需要，但是……突然想你了，就来了。”
张寒策说得一本正经，把如此肉麻的话，像是在谈合同一样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