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恶语(泥巴姥爷)

“不松，今天都端午了，还闹别扭呢？”
“和端午有什么关系。”
近年来，叶封华起床气越发严重，睡不舒坦就不可能睁眼，更不可能有什么好脾气。
端午？管他端午还是端晚，影响他睡觉，都得玩完。
“你都闷了好多天了，出去走走吧。”
张寒策给他调整了睡姿，不指望他现在能起来，只是想好好抱着他。
叶封华没再动弹，枕在他胳膊上，昏昏欲睡的同时，觉得身子越来越热。
他这些年修炼过来，体温降了很多，长时间冰冰凉凉的。
只有被张寒策靠近，才会热起来。
被捂热的滋味倒是不错，经脉都舒坦不少。
身体舒服了，叶封华勉强不再那么冷漠，“嗯，随便你。”
得了许可，张寒策高兴极了，很识趣，充当高功能暖气片，把人抱得暖呼呼。
然而，没过多久，这种热就奇怪起来。
叶封华这才明白为什么张寒策一靠近他才能暖和。
自从和他有过亲密关系，总是一边做一边修炼，身体已经默认张寒策靠近就是合修。
叶封华咬牙切齿，真是可耻的身体。
这种反应自然逃不过张寒策的感知。
精神和身体得到满足，叶封华将灵脉里的法力驯化，靠坐在床头，脸色红润。
张寒策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脸，“怎么还是这么容易脸红。”
话音刚落，一计眼刀飞了过来……
叶封华抬脚就想把他踹床下去。
然而，还没踢到人，他的左腿就疼了起来。
张寒策熟练地给他揉搓小腿。
“怎么老是这样呢？每次都抽筋。”
叶封华看着不争气的左腿，气恼地钻进被窝。
真是讨厌的端午……

叶封华打完电话之后就蔫了，倒在床上装尸体。
张寒策看了好笑，伸腿蹬了蹬他没有受伤的地方，看见身边的这一团名为叶封华的软肉，随着他的力道原地滚了滚。
“你怎么了？”
张寒策明知故问，看叶封华难堪，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叶封华闷闷地趴在床上，一句话也没有说，张寒策也不多问，继续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叶封华还是憋不住，伸脚踢了踢张寒策。
“嗯？”
张寒策睁开眼睛，看他表情臭臭的，还脸红，这种搭配怪异却有些可爱。
叶封华支支吾吾半天，问道：“我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张寒策就知道他在意这个，要面子不敢问，又因为好奇，非常想知道。
于是故意打趣他：“我说你非礼我，你信不信？”
“滚呐——”
叶封华恼火地用自己没有受伤的腿，蹬了张寒策好几下。
“我怎么可能非礼你！就知道瞎胡说——”
叶封华一边说一边拿腿蹬他，张寒策被他闹得无奈又好笑，“行行行，行，瞎胡说的，没非礼我。”
张寒策把他的腿摁住了，又看了看他右腿的伤口，没有裂开。
“从实招来，我到底说什么了？”
叶封华翻身从床头柜上摸了一杆扫灰的刷子，握着刷子脑袋，用杆子当剑，逼近张寒策的脖子，威胁他，“快说哦，不然揍你了。”
张寒策撇眼看了看脖子边的“剑”，又看看叶封华这个幼稚鬼。
“真的没什么，你就是做噩梦吓醒了，哭了老半天，一边哭一边叫你弟，哭得跟你弟没了一样，我叫你也叫不醒，没多久你就自己睡着了。”
张寒策摊摊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叶封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大半夜不睡觉，干了这么多丢脸的事情。
顿时更加没脸，气恼地把刷子丢开了。
丢开之后又捡了回来，再次用来“威胁”张寒策，“你不许说出去。”
张寒策都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举双手投降，“叶老师，我发誓我真的不会把你的丢脸事儿说出去的，行了吧？”
就连发誓都还要挤兑人，叶封华愤愤地丢了刷子，看看自己一身狼狈，把床都睡脏了。
才想起来自己和张寒策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地方。
“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不能告诉你。”
张寒策坚决地摇了摇头。
见他不说，叶封华也就不问了，只是很担心学校的课程，照理说，今天应该要讲试卷的……
可是他突然失踪……
又要耽误学生的进度了，这可不行啊。
张寒策见他面露愁容，为他分忧解难：“你是担心工作上的事情吗？”
“对啊，刚刚大考结束，这次试卷考得稀巴烂，怎么也得回去讲卷子啊。”
但是他又知道，张寒策肯定还没有解决好这次的事情，不然一定会让他离开的。
张寒策沉思片刻，问道：“你有看过你们班所有同学的考试情况吗？”
“看过啊，拿到卷子的时候，我就看过了。”
叶封华一向工作效率比较高，不会拖延。
“那你写个教案大纲吧，我帮你送去学校，给……给那位纪老师，怎么样？”
张寒策的这个办法也还算不错，叶封华点了点头，当即要去写，结果他忘了腿上的伤，一动就扯到了伤口。
“嘶——我的腿是废了吗？”
叶封华抱着右腿，哀嚎了好几下，张寒策凑过去看了看，没有出血。
“瞎胡说，就是一条口子而已，我带你去洗个澡吧，昨天没有给你换衣服，瞧你脏的。”
张寒策扶着他的胳膊，叶封华也很想顺着张寒策的力道站起身，却怎么也动不了，一动腿就疼，跟个风烛残年的老爷爷一样。
张寒策被他这副脆弱的模样吓到，不禁在想，这人还真跟他的最初印象一样：是个精致漂亮的易碎花瓶。
于是乎张寒策直接弯下腰，把叶封华打横抱了起来。
叶封华在清醒的时候，从来没有被任何人这样对待过，顿时吓得要死，“哎哎哎哎？会摔下去吗？你会摔死我吗？”
张寒策淡漠且无奈：“不会的，当然，前提是你别乱动。”
叶封华瞬间就不敢动了，被张寒策稳稳地抱进了浴室，直接把他搁进了没有水的浴缸里。
将他的腿搁在浴缸外，拿来了一个遥控器，一个键一个键地教他：“等你脱完了衣服，就按这个，出温水，不要直接出热水，很烫，水温低了点这个，可以加热，想换水就点这个，会慢慢换，按摩就算了，你现在不能洗太长时间。”
叶封华接过遥控器，心里挺感激张寒策做事这么有耐心，但嘴还是可硬，“我认得字的。”
“行，是我唠叨，你洗吧，我出去了。”
叶封华瞧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就这样瞧着。
张寒策不明白他这样瞧着是要干什么，顿时四处看看，觉得没什么遗漏的了。
见他傻不愣登的，叶封华问道：“我洗完了光着出去嘛？”
张寒策听完一笑，笑容神秘地半蹲下来，叶封华看着他的笑容，不明所以。
然后他就看到张寒策伸手点了点他身边的台面，一字一字念道：“置衣柜。”
随即拉开了衣柜的柜门，“衣服应该有点大，但你可以将就着穿一下，我下午让人去买新的。”
“知道了知道了，唠叨。”
叶封华推搡了张寒策的腿几下，张寒策见他急头白脸的，就知道他又是觉得难堪了。
哪有怎么容易闹别扭的人？
张寒策活了这么多年见识其实很少，没有见过像叶封华这样，情绪如此多变的人。
还都是一些没有危害的个人情绪。
让他感到很新奇。
让他总是忍不住多接触叶封华一些。
去探究那些他好奇的情绪和表情。
实在是太生动了。
他刚刚从叶封华的房间里走出来，就碰到了从二楼走下来的林沧笑。
“林叔，早上好。”
“小策，你怎么从那边出来了？”
林沧笑往那边看了看，眼神里带了探究。
张寒策装作老实人，把昨天晚上以及今天早上的事情，都跟林沧笑说了。
林沧笑很满意他这一点，说什么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让他感觉相处起来很轻松。
“他现在怎么样了？人家一个好好的老师，被这么吓一遭，难怪昨天都做噩梦了。”
张寒策笑了一声，表示不是什么大事儿，就哭了一会儿就好了。
林沧笑摇摇头，“这叶老师也太娇气了一些，想必在家里都是叶双照顾他居多。”
这倒是说的没错，叶双和叶封华的角色就跟颠倒了一样。
“是啊，叶双很疼他哥哥，对了，林叔，别跟叶老师说这次绑架是冲着他来，他不禁吓的。”
林沧笑表示理解，手势比了个OK。
张寒策和林沧笑说了几句话，没过多久，就听见房间里有点动静。
“林叔，他腿上有伤，我去看看。”
林沧笑摆摆手，示意他随意。
张寒策敲了敲门，“叶老师，你没事吧？”
“没、没事，也就扭了个秧歌。”
张寒策还没明白过来扭秧歌是什么东西，身后的林沧笑就大笑起来。
像是被叶封华戳中了笑点一样。
叶封华本来在里面别别扭扭地穿衣服，突然听见外面一阵爆笑，还以为是张寒策在笑他，刚要恼羞成怒，才想过来。
声音不像是张寒策啊。
“张寒策，外面还有别人吗？”
张寒策没说话，叶封华更加慌张，他还是有点社恐的，可能唯一不社恐的时候，就是跟张寒策初遇的时候了。
过了一会儿，张寒策等林沧笑憋住笑了，才解释道：“我们现在待的地方很安全，多亏了这个房子的主人，现在他就在外面。”
既然是搭救他们的恩人，叶封华也就不害怕了，换好了衣服，穿着大一号的衬衣和长裤，显得他像个小孩子一样。
刚刚吹完的头发还有点蓬松，被叶封华随意地束了起来，然后才走出了卧房。
探头往客厅一瞧，就正好和林沧笑对视了。
林沧笑笑容可掬，冲叶封华亲昵地打了个招呼，叶封华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被张寒策扶着坐在了他身边。
张寒策为叶封华介绍道：“这位是林先生，林沧笑，这次多亏他在这边有房产，不然我们两个逃不出去的。”
叶封华对着林沧笑感激一笑，“多谢林先生。”
林沧笑拍了拍叶封华的肩膀，“叶老师不用客气，跟着小策一起叫我林叔就好。”
“好，林叔。”
“哎。”
林沧笑越看叶封华越像徐妍妍，可这人说起话来了，就一点也不像了。
叶封华的神态比徐妍妍要活泼很多，语气也更俏皮一些，不像徐妍妍那么端庄少言。
林沧笑询问了一下他们被绑架的经过，叶封华可能是给孩子们上课上习惯了，下意识就会把林沧笑当成学生，用各种方式给他讲解他们被绑的过程。
听得林沧笑笑得合不拢嘴。

却比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
叶封华和林沧笑聊得很投机，毕竟他的脸给他在林沧笑心里加了很高的分，他说什么，林沧笑都会下意识认同。
即使知道这个人和徐妍妍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林沧笑也不想打破自己的幻想。
张寒策看着林沧笑的表情，深知他心里想的一切。
于是乎，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了。
只有叶封华是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眼前这个林先生是怎样一个在外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他只是把这个人当一个第一次遇见的：投缘人。
林沧笑度过了这么多年来，最愉悦的一个下午，最后甚至高兴地去下厨，出乎意料地是，林沧笑的厨艺也很卓越。
叶封华尝了一口他煲的粥，他的手艺竟然和叶双有得一拼。
“哇，林叔，你煲的粥好好吃啊。”
“喜欢啊？喜欢的话，我每天中午让人送你们学校去。”
林沧笑是真的想这样做，而叶封华只是觉得这还是人家客气了。
“那可不行，我要和我同事去吃食堂的，我要是开小灶去了，他就没有吃饭搭子了。”
林沧笑这么多年就没有被几个人拒绝过，何况还是这么稀奇的理由。
“那我把你同事的午饭也包了去。”
林沧笑笑着打趣了一句，叶封华端着粥笑他：“要不要这么爽快啊，小心我答应之后告诉你，我有好多好多个同事。”
“嗯……那我得买好大一口锅呢。”
两人说说笑笑的，让空大的房子变得热闹起来。
张寒策瞧着他们两个你来我往地交流，只是默默学习他们说话的方式，看得很认真。
说到学校的事情之后，叶封华饭碗一丢，将自己的教案交给了张寒策，“我都整理好了，麻烦你交给纪老师。”
“嗯，好，等下我让别人给你送学校去。”
“那我就放心多了。”
林沧笑见他手里拿着教案，询问道：“叶老师教初中语文的？”
叶封华点点头，补充道：“现在在带初一的学生。”
林沧笑眉心一动，“好巧啊，我儿子也是初一的学生了。”
叶封华一愣，没想到林沧笑看起来还蛮年轻的，孩子都上初一了啊，“那林叔你可真年轻啊。”
“哈哈哈哈，要是真年轻，会让你叫我叔？”
叶封华笑了笑，挠挠脸。
恕他直言，若是真的要论年龄的话，在座各位多少都得叫他一声老妖精。
林沧笑顺嘴就提了一句：“叶老师，你们不能在外给别人当私教吧？”
叶封华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当然啊，这是不合规矩的。”
“那真是可惜了，我儿子是隔壁学校的，语文成绩一直不太理想，还想着给他找个私教老师，给他辅导一下，叶老师有没有什么人可以推荐的？”
这又把叶封华给问倒了，他交际圈子很小，甚至在捡到叶双之前，都很少和人类接触，后来是为了在叶双眼里，不当无业游民，才去考了各种证书，成为了一名教师。
“呃......这个……我也是爱莫能助，我不太认识学校同事之外的人。”
林沧笑随即摆摆手，又说教道：“圈子太小可不行啊，要是遇到点什么麻烦，找个说句话、帮个忙的人都找不到。”
这对叶封华来说并不是什么事儿，反正他不是真正的人类，很多人类在乎的东西，他都不在乎。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应该就是感情和信任。
权势、物质、欲望，犹如浮云。
“我一个老师，哪里能和林叔这样做大事的人比呢，圈子小，烦心事儿也少一些。”
叶封华一向嘴比较甜，论哄人的时候，还是很会哄的，何况林沧笑对他有滤镜，他说什么，林沧笑都爱听。
这短短的一些对话，在叶封华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可张寒策只是喝了一口粥，抬头就和林沧笑对视了。
这一眼，张寒策装不懂，林沧笑装善良。
两匹狼，夹着一只羊，一只狼收敛着牙齿，却露出了冒着绿光的眼睛，另一只狼，不仅收着牙，连野心都一并藏了起来。
晚上，叶封华照例给叶双回了电话，询问了他们失踪的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上面有人压着，没有立案，估计是不想让警方插手吧，因为没有出人命，我们也确实没有资格去管。”
而叶双因为他哥也是受害人之一，曾经提出过立案调查，却被上司严厉地驳回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老上司生气的模样，记得训斥他的语调。
老上司说：如果你立案调查了，才是真的害死你哥了。
确实，虽然他很想查清楚到底是谁干的，但敌人在暗处，而他们在明处，为了阻挠他们插手，保不准会对叶封华下手。
他只能选择妥协。
“哥，你在那里，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
叶封华趴在床上，白皙的脚在脚踝处磨蹭着，像是猫咪用尾巴尖尖拍床单一样。
“还可以啊，这里有个林叔，做饭手艺不错，和你有得一拼。”
叶双这个时候刚洗完澡，坐在床头看案卷，一边看一边顺着他的话说：“是吗？那你回家了，岂不是吃不惯我的手艺了？”
“怎么可能啊，十多年都没吃腻呢。”
“你说的林叔是谁，厨师吗？”
叶双只是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接下来叶封华说的话，险些让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着。
“不是厨师啊，是这里的主人，他叫林沧笑，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大叔吧，长得可年轻，但孩子已经初一了。”
叶封华完全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谁，可叶双曾经接触过林沧笑，几乎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捏紧了手机。
但他听叶封华说话的语调很轻松，对方应该没有对叶封华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