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问过了便利店的姑娘，翻遍了能找的地方，电话也打不通，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黄狗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
耗子从来不是会把吃剩的快餐留在一边的人，可是今天一回来，就闻到办公室里一股油腻腻的豚骨汤味儿。
肯定是什么要紧事所以才走开了。
可是这碗汤放了一个晚上。
耗子没有回来收拾，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简直要气炸了。
“唔……”耗子感觉脑袋沉的很，身子也迟缓得不得了，还是费力抬手捂了捂额头，使劲全身力气爬起来。
视线里一片昏暗，还有有一块一块的阳光投进来，他调整了很久才勉强能看清楚眼前是什么地方。
脑仁隐隐作痛。
除此之外，虽然身子基本使不上劲，应该没有其他莫名其妙的外伤。
沙发其实……很舒服。
耗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就马上一歪，整个人倒进沙发里。
“……哎，爽。”
鼻尖缭绕了一股拉面的香味。
昨天的豚骨汤面……啊！
“要死要死…快餐盒还在办公室里。”他匆匆忙忙又爬起来。
等等……
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存在着未知的危险。
脚步声。
耗子立刻精神起来，视线清晰了不少，回过头，只看见有个人刚好出去了，关上铁门。
他不知所措地挠挠后脑，往旁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
哦！有好大一碗拉面。
那个精致的外表和醇香的味道……啊。
说实话耗子很快适应了这里，甚至觉得环境不错，四壁水泥墙，倒也很干净利落。
房间很大，只有一扇铁门供出入使用，背后有一个超大的排气扇。
这里的‘家具’很简洁，一个靠门的垃圾桶，墙上一个最简约的时钟，中间一座黑色皮的沙发，一张只有一块桌面板和四只小钢腿的桌子，一台很大尺寸的液晶电视，电视下边的柜子上一些娱乐电子用品。
还挺像有人活的地儿。
现在这儿挺暗的，排气扇转着，外头的光透进来被分成一块一块的。
有一种拍照专用房间的感觉。
耗子到铁门那边探索了一番。
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铁门在外面上了块大铁，里边根本碰不着锁头，更别说开锁了。
“哎……谁啊还绑架老子。”他随手往墙上一挨，‘啪嗒’一声开了灯，被吓得不轻。
原来还有灯啊……
那灯管还是挨着墙边的，跟水管一样，灯一开，整个水泥小房间都亮起来。
有点刺眼。
实在没办法。
耗子回到舒服的沙发上，才发现那碗拉面下有纸条。
‘这碗没给你下毒，赶紧给我吃了。’
这碗没下毒……？那就是之前的下毒了！？
耗子‘啧啧’摇头。
现在的绑匪都会威胁人质吃高级拉面了。
他的目光回到那碗汤面上。
其实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觉得有点儿饿了，思索了一会儿这人对自己还算不错，也没捆起来吊打，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撕票。
想着想着他就掰开了一次性筷子。
“嘛……要是死之前对我好一些才送来的拉面，那也不能不接受啊。能享受就享受嘛，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耗子自言自语说服自己，端起快餐碗吸了口汤。
太妙了。
“唔！”他放下碗，汤还没咽下去，屈着腰起身，跑到前头去捣鼓电视。
当他的屁股再次回到沙发上的时候，他再次感叹这人绑架绑得太幸福了。
“喂。来开门。我要尿尿。”耗子皱巴着五官，挨铁门上拍，“喂喂喂，会憋死我的。快让我去尿尿。”
“里边有洗手间。”外边的声音过了很久才传进来。
勉为其难的样子。
耗子正想继续装，发现人在外面，自己什么再逼真的表情他也看不到。
傻到一种境界。
他到现在才认同多年前黄狗说的话。
“喂——洗手间哪儿啊。”
“里面啊。”
“我就是问你在哪里啊。”
“里面就有啊。”
“我真是——我问你厕所在这里的哪里！”
“你所在的房间里。”
耗子搓了把脸，“不是。我问你我这房间里的厕所在哪个方位！左边右边前边后面！”
“啊……前面。”
“好，前面，前……”他才又发现自己不知道哪里才是那个人说的前面，回过头去锤门，“不是，你说说在什么东西的前面啊？”
“好像是沙发？”
耗子正准备去找，又站住了，“什么叫好像……”
“我又没住过我咋知道啊。”
“你……啊气死我了。”他给门上踢两脚，“你要憋死我！？”
“那你想怎么样嘛！”
最后耗子还是借助要上厕所骗开了铁门。
第十一回 谎言
“刘宇别他妈的撞我啊喂！打游戏你不会啊？天哪别撞我！啊啊啊去去去那边儿去！”
刘宇和耗子抓着感应手柄坐沙发上手舞足蹈，鬼哭狼嚎。铁门被推开的时候他们都惊住了，愣愣地望着开门的人。
电视屏幕里一辆车开进岔路口，拖着另一辆翻了的车‘哐当’一下摔进悬崖。
“GAME OVER.”
“好久不见……”耗子有些尴尬地笑出牙齿。
什么大型机械启动的声音。
“最终还是找过来了啊，哥哥。”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很有趣么！？”他侧目看见地上唯一一个东西，操起垃圾桶就举起来要往那边跑。
“黄狗黄狗黄狗黄狗！”耗子百米冲刺上去拦住他，“我没事啊没事没事呢。”
“就是要告诉哥哥，你一直都没有放下这个人！不是说已经没有和他见面了吗！他不在你就这么着急慌张！？”
黄狗扔下垃圾桶，“你不要太过分了。”
卷毛笑了笑，“刘宇。”
“啊，啊？”
“叫你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跟人家打起游戏来了？”
刘宇看了眼沙发上扔下的游戏手柄，挠挠后脑，“你又没让我看守犯人……再说了我在外边挺无聊的。你找的那几个全身黑漆漆的西装佬又补跟我聊天，难受死了。里边儿还有人陪我玩儿呢……”
“你是脑子缺钢筋吗？”卷毛哭笑不得，“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让我哥知道他在这里了？我看你脑子都是水泥吧？”
“我……我没有到处乱说啊。”
“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找我来了，说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要我放了耗子，我听着还以为要出人命了。”
“你们继续拌嘴，我们就不奉陪了。”黄狗拉住耗子的手腕就要带他出去。
卷毛冷笑，“多亏了刘宇这个蠢货呢。我还倒想看看哥哥抓狂主动承认的样子呢。”
黄狗苦笑着回过头，“哪里学回来的恶趣味？”
“当然是自学成才。”她撇撇嘴。
黄狗沉默了两秒，低声道，“我的人生，和你没有任何关系。请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一时间没有人吭声。
“算我求你的。过好你自己的生活。”
黄狗撇下这么句话就拉着耗子出去了，卷毛看起来对这个回答有些难以置信。
她一直压制着的呼吸终于能明显听得到颤抖了。
“卷，卷毛？怎么了啊……”刘宇小心地探过头来，被卷毛喷了一脸的口水。
“不可理喻。”她深呼吸几下，抓起沙发上的手柄就阳地上砸。
手柄摔在桌腿上弹出来直接撞上刘宇的腿。
“我嘞个大草！？这都能行啊啊啊啊好疼我去……”他按了按被砸到的地方，抬脸，“喂，不要这么生气啦，再生气也不能……”
“他是我哥！”卷毛朝他吼，“同一个爸的哥！！”
刘宇举着手也不知道要做何动作，“砸手柄……”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这样……他是怎么回事！？那个叫耗子的有比我亲吗！有我关心他吗！？他哪里比我好了！？”
“等等等等等……你这样说有点像那些黄金档的狗日偶像剧了——”他轻声劝阻，被卷毛一推往墙上摔，“诶诶诶？女孩子不要这么粗鲁哦……”
卷毛举起手作势要打他，他下意识闭上眼，“不要打脸不要打脸！”
她蹲下去了，捂住双眼。
“诶？”刘宇迟迟没感觉到巴掌落下来，睁开眼，见她蹲在地上，忙也蹲下去。
“他怎么能……”卷毛轻声啜泣着，一次又一次重复那些话，“他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这样对我……”
刘宇拍拍她的背，“哎呀，那也是没有办法呀……他要那样也管不住他啊…再说了，我没觉得你哥和他是那种关系诶……”
“你懂什么！”她忽然大叫，“我哥喜欢他这么多年这多年了！回来还是找他了！你说这不是那怎么才是！？”
“啊那个……其实我也……”
“从小……从小就没有人关心过我……只有他…只有他照顾着我……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那不是挺好的么，他对你好啊。”
“可是他现在……他怎么能因为那个人不理我了，他怎么能只关心别人了……还说我多管闲事……”
“算了吧。你也不对啊，干嘛非得搞什么绑架引起他的注意啊，电视剧你也看不少了，你这不恶毒女二嘛。”
刘宇说着说着就笑了，措不及防头顶挥下来一只手掌，他忙抓住卷毛的手腕，“女孩子要温柔点嘛，干嘛这么粗鲁啊？”
“什么都没有了……再优秀有什么用处……为什么只要他出现了他就看不见我了？都是你的错！”
“等一下？给我等一下！我我干嘛了啊？关我什么事儿就怪我了啊？女孩子要讲道理才行啊。”他又抓住另一边挥下来的手，“啧啧啧……耍赖不是好孩子哦？”
“黄狗？你要带我去哪里？”
耗子被黄狗带出去老远老远，一直拉着走走走个不停，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哪里是个尽头。
他索性刹车不走了才扯着让黄狗停下来。
“哎呀……我这儿不没事儿嘛。”他绕着黄狗转了几圈，“看嘛，精神倍儿棒。”
“太太太过分了，我要报警！”黄狗碎碎念着转过头。
耗子‘噗’地笑出声来，“得了吧你。你手机都没打算拿出来还说要报警？说到底你还是心疼她是不是？照你这性子，刚拿起垃圾桶我哪儿拦得住你。”
“哪有。”
“换个人绑我他现在应该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黄狗皱眉，“我很明显吗？”
“不明显吗？自己拿手机照照自己啥样子。”耗子胡乱抓了把他的刘海，“刚才一出来你的表情都变逗了知道吗？”
黄狗斜眼，淡淡地笑了笑，摇摇头，“不行。太宠着她了，保不住下次她还能干出点什么别的大事来。”
“你把人家想太坏了吧？她可是你妹妹啊。”
“就是我了解她才怕她又做什么啥事儿呢……”
第十二回 共处
耗子极其尴尬地坐在卷毛和黄狗中间，卷毛掰着手指头坐在他旁边，黄狗坐在旁边摊在沙发上。
“我，我去做饭。”他想起一个可以出逃的好办法，忙起身就要走，被黄狗伸出来的腿绊倒，险些脸朝地摔下去。
“你干嘛啊……好疼……”
果不其然，他被黄狗抓住了，硬是被扯回沙发上，“也不知道是谁闯了祸，还理直气壮地坐着等饭吃。”
耗子摸了摸他的手臂示意他别使唤卷毛，马上站起来准备跑，“我去做饭吧。瓶瓶罐罐在哪儿我也清楚，免得手忙脚乱了。”
“坐下。”黄狗搂住他，“去啊？还要等谁救你吗？寄人篱下什么事儿都不干。”
卷毛起身离开。
“你干嘛。”耗子轻声说，“干嘛使唤她。她心情不好，什么都乱糟糟的。”
黄狗抬臂环住他的脖子，“怎么？心疼我妹妹不心疼我啊？你不爱我了！”
“贫什么，就你会说胡话。”他一拍黄狗的肩膀，想起什么似的顿了一顿，立刻笑不出来了，“哎，七年了诶。”
“什么七年？”
“七年之痒知道吗？”
“生理上来讲。就是换了一个人，完全的。听说的。就是全新的人了，你已经不是原来的你了。”
耗子掰手指算了一遍。
“好像是七年了吧。”黄狗忽然沉下声来，“你是全新的人了哦。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明觉厉。
“考虑什么？”
“重新和我在一起啊。”
“……”
“开个玩笑啦。哦，找到你的人是雪狸，不是我。”他说。
“雪狸？那个雪狸？”
“是啊。我怎么可能会怀疑我妹啊，都是她着手找人的。”黄狗拿起旁边的奶茶，看一眼伸到耗子面前，“他可真的着急要死了，雪狸才出手掘地三尺找你的。”
耗子双手接过奶茶，转身靠在沙发靠背上，低头小小地抿一口。
“喂，干嘛又不说话啊？不发表发表你的看法？”
他抬起食指擦了擦杯沿，又再举起吸进去一口，“我能有什么看法。感谢她。”
“哎呦，小耗子怎么不紧张了啊？”黄狗来了兴趣，侧身靠在靠背上，望着耗子不停地‘小酌’奶茶，“说起来，对他的事情你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啊感觉。”
耗子放下茶杯，舒坦地伸了个懒腰，“没什么可感兴趣的。”
黄狗淡淡地看着他。
“有人来了。”卷毛语气平平地汇报道，走出去一段路，停住脚也不转身，“说是要找耗子。”
耗子回头看黄狗一眼，才起身往大门那边去。
黄狗仰头偷摸着看看。
老猫……老猫来干什么。
耗子停在半道，皱了皱眉，又才动身继续往前去。
他关上大半个门，只对外边露出脸和半个身子。
黄狗听不见他们讲什么，也看不见老猫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咽了口唾沫，觉得口干，喝下去大半杯奶茶。
“你叫的哪家店的这么好吃？”黄狗顺手摸了俩勺子往耗子碗里放一只，马上喝一勺苦瓜汤。
耗子伸长手想夹肉，夹了又掉夹了又掉，突然否认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似的奋力再夹。
黄狗看他这么痛苦，直接端起来往他碗里倒。
“你别给这么多给我啊……”
他一筷子插秀一块肉，忙移黄狗碗里，又被拉住，挪回自己碗里，如此重复来回好久，直到对面的卷毛重重地清了嗓子。
黄狗放手，肉掉进他碗里。
“那剩下的你得都吃。”他戳开那块肉，把小的一部分夹回去，“这个。不许还给我。”
“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就——不——吃——”
卷毛终于又使劲地咳嗽两声，“家里做的菜。叫那边送过来的。”
他们马上恢复正常吃饭的样子。
耗子吃掉黄狗伸过来的肉，低头扒两口饭，“没有下次了。管你怼不怼给我。”
卷毛见盘里还有一块炖肉，伸筷子想夹的时候发现黄狗盯着她，筷子僵在半空没敢动，心里发毛，近十秒后手一拐筷子戳中了肉——旁边的土豆。
黄狗这才夹走肉，放进耗子碗里。
“我都说不吃不吃不要吃！我想吃不会自己夹啊！我有手啊！”
“那你又不吃！？”
“哎呀就是我不想吃啊！”
“给你吃就吃。哪儿这么多废话。”黄狗又给耗子夹一大把青菜。
耗子碗里的东西不停地添，已经成了座小丘，他净吃菜了饭也没吃下去。
卷毛看了看自己的饭碗。
没有菜和肉汁，干干净净，沾上酱料的米饭也吃下去了。
单调苍白。
她咂咂嘴，看着饭桌对面的两个人，又垂眼。
索然无味。
她有些好笑地抬手抹了把脸。
“卷毛？怎么了你……”耗子轻声问。
“嗯？”卷毛抬脸，耗子有些惊异地望着她，黄狗吃着菜，才抬眼淡淡地看过来。
啊。哭了。
怎么回事……
卷毛马上跑上楼去，进了房间锁住门。
“不要管她了。”黄狗咽下去那口嚼了很久的菜，“刚才他找你干嘛了？”
耗子愣了一愣。
“哦……没有。就是送来了点吃的。”
黄狗再扒几口饭，放下筷子。
耗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怎么了？”他含糊地说，“你吃饱了。”
“啊，还行吧。”耗子回应。
他喝了口水继续吃他的饭，耗子一直没敢大动作。
“我叫他不要再来了。”耗子装作自然地拿起筷子，又放下来，有些手足无措。
黄狗忙里偷闲似的稍微点点头，“哦。”
“黄狗……”他使劲吞了几口涂抹，“那个，他要是再来怎么办。”
黄狗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