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向阳之处,镜花水月by庄郎
关于为什么他会走上弯路，整件事还要从他在小巷子里把王皓捡回酒店说起。
第零回楔子
“耗子……耗子你在哪里？”
一定是是黄狗帮他了……不然他怎么能找到这边来？
“耗子，你出来见我…我求你出来见我……耗子……我求求你，快出来……”
这是最鬼魅般的呼唤，如那些所谓的爱情一般气若游丝。
他抱着膝盖蜷缩在那个最安全，最安全的黑暗里，心惊胆战。
求求你。
求求你不要找到我。
耗子这样诚心地祈祷着，正如当时祈求罪恶的深情那般迫切。
这该死的喜欢。
他无数次这么想。
这样一份卑微的爱意成了最狠毒的枷锁，一圈又一圈地勒住心脏，划出一道又一道无比刺痛的伤痕。
渗出的鲜血无法停止，浸湿了遍地的荒凉。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不要……不要找到我……求求你快走吧……求求你了……
脚步声不知觉中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
耗子出乎意料地松开耳朵，仔细听着这里所有细微的声响。
除了窗外的大雨，再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猛然空虚的失落感。
他揪住自己的衣领，张开嘴，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老……猫？”
耗子马上住嘴了。
他发誓，自己只是仅仅想知道那个人，究竟还在不在，仅此而已。
绝对没有其他打算。
可是那种干巴巴空虚和失落，被大雨混淆得无比粘稠，那是马上就要窒息的感觉。
这次的声响是木门推开，老旧的门关节摩擦的声音。
一道光从门缝里照进来，尘土在白到有些耀眼的光芒里飞散。
手电筒的光直射在耗子脸上，让他不得不闭上眼睛。
“耗子？”
那个人低沉又夹杂着兴奋的声音如雷贯耳。
耗子从光里抬眼看他。
“耗子，在这里干什么。”老猫移开手电筒光束，耗子好受了许多。
他站在门前未动，像在等待什么东西，居高临下，加之刚才突兀的光线刺激，和忽如其来的黑暗，看不清他的眼睛和表情。
耗子舒展了身体，不再是自我保护的姿态，脸上露出往常那种一切漠然的笑容，“别来无恙，老猫。”
“别笑了。”他的语气变得很古怪，含着些恶人的味道，不知觉里抓紧了拳头。
这种笑意里的不屑，不恭，自嘲，鄙夷，通通让老猫感到很不满意。
“屁话，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耗子哈哈干笑了一声，拍拍后背站起来，“我们不过是认识的陌生人而已啊。”
陌生人。仅此而已啊。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激怒了老猫。
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耗子移开目光，老猫扑上来，拽住他的双手，强硬地将他按在一边的箱子上。
背后被凹凸不平的箱子硌得很疼。
“你丫的在搞什么！？”他心里堵了一口气，拼命挣扎着，老猫才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按不住他。
“安分点！靠。”老猫吼道。
耗子不由得笑出了声。
“什么啊，这就是你最恶毒的词语吗？”
窗外的雨真的好大好大，风夹杂着雨从窗户缝隙里吹进来，冷得让人直哆嗦。
他最看不惯耗子这种样子。
耗子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模糊不清，眼珠很浑浊，像是塞满了什么别的声音。
“咋的，所以您千里迢迢～到这儿来找我，是有何贵干？”他唇角溢出一抹笑。
他没有再挣扎，任凭老猫这样拉着他的双手，脸上不屑于屈服的表情让老猫无比厌恶。
老猫深呼一口气，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跟我走。求你了。”
“走？”耗子咯咯地笑起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到现在还觉得我这么廉价吗？”
老猫愣住了，在耗子面前。
“怎么了？当初你可不是这么看重我的啊，现在你是想怎么样？”他把我和你咬得很重，“你现在还想要什么面子？”
“耗子……”
“报警吧。去自首，私闯民宅，入室盗窃，对屋主图谋不轨。这样显得我还有点价值。”
“耗子，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求求你，跟我走，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
“我可不是你的啊。”不知是什么时候老猫的手已经松开了，耗子甩开他，无所谓地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了你老猫的东西？”
老猫退后两步，盯着地面发呆。
“你还想在这里呆到什么——”
“我先走了。”老猫说，“对不起。我先走了。”
他快速后退几步逃出房间，转身没入黑暗里。
耗子扶住门把手，望着那头望不见东西的黑暗，有些站不稳。
他是像这样走过多少栋别墅？像这样多少次叫过这个名字？是像这样找过多少个房间？
“唔……”耗子捂住嘴，无力地靠着门跌坐下来。
老猫……
耗子捂住双眼，泪水不可抑制地涌出来，湿透了掌心，湿透了指间，湿透了手背，湿透了童话般愚蠢的爱情故事。
明明，都已经告诉自己不可能了……不要再想了，求求你……
压抑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那个回想起来会令人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痛的愚蠢故事，那样淡淡的美好曾经让人无比沉沦。
第一话 契机
“嘉阳啊，妈妈有件烦心事呢。”成玉抚着个把月前烫的卷发，捧着脸，装作很憔悴的模样步到儿子门前，眼里充盈着无奈和无助。
陈嘉阳一向不关门，就算锁上了门母亲还是会把门给敲开，这样倒更省事儿了。
“嘉阳昂～别学习了，快问问我有什么事啊。嘉阳你讨厌妈妈了吗？”说着成玉就低头，靠着墙，装出捂住脸很伤心的表情，嘴里还念叨着，“孩子大了，不好说话了，翅膀硬了……喜欢其他女同学了…我都不重要了……我就是这么个命啊……”
“说说说。”陈嘉阳逼迫着自己集中着注意力写完最后一道练习题，松懈下来，顺口回应。
成玉一听这话，马上又提起劲来，走到书桌旁，“今天啊，妈妈去参加小学同学聚会了呢。”
陈嘉阳套好签字笔，舒坦地摊在靠背上，挪了挪椅子望着成玉，“然后呢。”
她笑逐颜开，把同学聚会上混得好的，混得还不错的，嫁入豪门的，嫁给小商人的，都给添油加醋说一通，讲得天花乱坠，造化钟神秀，最后来一个‘我家老公给我的信物就只有鸽子蛋这么大的钻戒呢……’
这女人在儿子面前，都想炫耀一番自己丈夫有钱。
“因为要谈一个几千万的项目，不能陪我去聚会呢……他们好多人都带老公去啦，他说一定要陪我去的，我就觉得这么重要的项目，几千万的，虽然不算太多，也是不能丢啊，就死命让他去谈项目了。”
陈嘉阳不知觉地习惯性翻白眼。
完了还是在人家面前炫耀了一下，老公多贴心，自己多贤惠，最后还强调了一下超有钱作为结尾。
“重点呢。你烦的是啥？难道你想让你儿子我，扮演你老公去参加同学聚会？然后当场给你送钻戒说是纪念日撑场面？”
成玉一愣，“儿子！你……你，你怎么这么聪明啊！不愧是我儿子！这么贴心还还妈妈想了这么个惊喜！”
陈嘉阳只感觉背脊发凉，猛地一哆嗦，重重咳一声打断母亲的赞词，“所以你烦的是什么？再不说我去睡觉了。”
“别别别！就是吧，妈妈有个老同学，她的孩子也在咱们学校上学的，他妈妈呀，想让他考个大学，拿个文凭好找工作。”她按住陈嘉阳，“，可是呢，她儿子成绩很差……哎……这可怎么办才好呢。她可是妈妈的好朋友啊。”
“叫什么名字，我去给他补到三科一百二理综每科八十五。”陈嘉阳收拾课本，把东西都收入书包里，算了算还有几天开学。
其实还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儿子的好成绩吧。
他瞟成玉一眼，叹了口气。
“就等你这句话啦。你真是太贴心了，妈妈正苦恼着怎么办呢。因为是旧时的好朋友，不帮有些说不过去，又答应人家了……对啦，他读的文科昂，嘉阳。”
文科！？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母亲，“你儿子陈嘉阳，是理科生。”
“昂——所以妈妈给你调一下班嘛，他叫王皓。不是有文理混合的班嘛，妈妈让学校给弄多一个。你要好好照顾人家啊。”
这就是——有钱人的威严？
成玉并不胖，却吃得很润，皮肤管理加上少女的衣着让她显得很年轻，乍一看还是二十几岁出头的模样。
说实话陈嘉阳有点反感，管一个像妹妹似的人叫妈妈的感觉很奇怪，一个当妈的人还把自己当什么青春少女，洛丽塔，改良汉服，飘飘仙女裙什么的，一个都不落下。
“都把人家弄我班里去了，一开始就挑明不就好了……浪费时间。”他小声嘟囔，扬开被子。
“什么？”
“没什么。你出去吧，希望余下的十三天假期你都不要再心烦意乱了。”他冲成玉难看地笑，挥手示意她赶紧出去。
“哦对了。”成玉走到半道又倒回来，“同学聚会上妈妈一个不小心啊～把你的照片让人家给看到了。他们都说妈妈的儿子好帅的～要介绍给自家闺女认识认识呢～”
“哈！？妈！”
没等陈嘉阳发作，成玉已经带上门跑了。
成玉说的认识认识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认识。
几年前成玉初中同学聚会就搞了一波认识，恨不得所有人的闺女都往怀里抱，代着陈嘉阳的名义给人家女孩子送这送那的，还说是自己儿子的心意。
搞得一大群女生陆续‘接受表白’，说着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还有几个老公都叫上了。
这该死的春心荡漾。
陈嘉阳扯开门，谁知把手给扯下来了，气得一顿踢墙，跑出去对着楼下喊，“妈！你儿子不想谈恋爱！别背着你儿子背着你同学，给人家闺女送礼物！你儿子这么帅她们配吗！”
说完不等回应就往床上躺去了。
天天天天给我整这些瞎玩意儿……
不过……王皓吗。
那可是出了名的得过且过，在学校一睡就是一天，要不就逃课打架。
初中的时候和他一个班过，对他印象挺差的，上了高中刚开始也是同一个班，因为太有存在感了所以记得很清楚……不好整啊……
他拥了拥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第二话 点燃
“感谢再次光临。”
陈嘉阳提着便利店给的大塑料袋子出来了。
在下雨。
他现在那里看了半分钟，雨里匆匆跑着避雨的行人。
他戴上衣服后的帽子，不紧不慢地在细雨里走着。
路上有一个巷子，这种巷子里面经常发生事故，什么打劫强奸啊，这条巷子是高发地段。
他习惯性往里看了一眼，要是可以英雄救美，然后抱得美人归……
好像有人。
大腿一麻，手机开始剧烈振动起来。
他摸出手机接电话，后退，往巷子里再瞄几眼。
“妈，怎么了？”
那个垃圾箱后面分明是有人的腿，鞋子一眼就认出来了，限量款，不仅贵，还不一定买得到。
是双男鞋。
“儿砸，妈妈有点东西要你帮我买。那个啊，买点卫生护垫回来呗。”
陈嘉阳正注意着那双鞋，没在意成玉说了什么，随口‘啊’了一声。
那边的人像是听到了声音，缓缓把腿缩起来。
“家里来了个朋友大闺女，人家要的，你就买点那个，再买点红糖姜茶回来，说是你自己给人家盘算的，昂？”
“哦哦……红糖姜……哈？人家不需要吧？妈你不是有护垫么，给人家用啊。
你也不想想你儿子去买那东西多尴尬。”他的帽子已经被浸湿了，他摆弄一阵干脆拉下来，“别给你儿子牵线。你再这样我一辈子不碰女人。”
垃圾箱后有了动静，空的垃圾箱被撞翻了。
里面只有杯没喝完的奶茶，沿着地面坑坑洼洼的缝隙流出来。
“挂了。”陈嘉阳看见了那个躲在后边的人，看起来……情况很不妙啊。
“喂？”他快步朝那边去，那个人动静更大了些，爬起来好几次又摔下去。
是王皓。
“王皓？你怎么……”
王皓弯腰下去捡手机，却又抓不住，扶着墙又跌坐下去了。
手机上正放着视频。
王皓是主角，背景是这条巷子。
好像是刚才发生的事。
王皓脸上很多细小的擦伤，除此之外最严重的是脖子上的牙印。
他在急促地呼吸着，很难受的样子。
[“下雨了？真扫兴，还想再玩玩这小子的，走了走了。”]
这是视频最后一句话。
陈嘉阳捡起那台手机，看了眼有点不省人事的王皓，忍不住手贱要重新看视频。
视频从王皓被扔在墙上被扒住衣领开始。
对方像是有三到四个二十来三十岁的男人，应该是那种游手好闲的扎堆混日子的无业游民。
陈嘉阳衣领忽然被抓住，他措不及防，吓得手机都掉了。
是王皓醒过来了。
陈嘉阳正盘算着怎么解释这样戏剧化的局面，王皓忽然没劲，倒在他身上。
“喂！你，你没事吧？”他扶起王皓，无意间发觉他很烫，又给他摸了把脸。
果然是发烧了啊。
[“这小子细皮嫩肉的，会好吃的吧？”]
这下陈嘉阳的注意力又回到地上的手机。
[“老大，男人我们不是没尝过了嘛？看这小子柔柔弱弱的样子，不如咱们几个就在这儿……”]
真是巨猥琐的笑声。
他不禁低头看一眼怀里的王皓，妈耶，要是雨下得再迟一点，他这是要给强.暴了的节奏啊？
“唔……”王皓想要抬起头，却完全提不起劲，一头撞在陈嘉阳胸上，扒住他的袖子。
“别别别！大哥大哥！你再扒就要成露肩装了！大哥！你放过我！”陈嘉阳扯着肩头仅剩的一角衣料，“再抠就破啦，大哥啊！”
王皓呼吸一声比一声重，不由得让人焦急起来。
在这儿一直淋雨也不是办法啊……
“起来一下吧，到能遮头的地方去。”他使劲提起王皓，对方却是走都走不动的样子，意识已经模糊不清了，直往陈嘉阳身上摊。
“哎哎哎王皓！”
“给我随便开个单人间。”陈嘉阳掏了好久，才把一张金卡递给前台。
前台的姑娘皱着眉头接过卡，打量着陈嘉阳，又探头看了看他背后背的少年，“这张卡是您所持有的吗？”
“啊？是啊，快给我钥匙。”
“请先把身份证给我们查看一下。”前台的小姐姐坚持着，就是不收下金卡。
“你……你脑子有坑啊？没看到我背着人么？没看到这是vvip卡么？”
“先生，这是我们的规定……”
“身份验证先放一下，送他上去再搞行不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堂经理奔过来，“她是新来的，还不认得少爷，这有刚收拾完的房间，请快随我来。”
第三话 通行
陈嘉阳刚刷卡开门就迎面碰上准备出门的王皓。
王皓恢复得不错，脸上的伤都结痂了，头发乱得有点好看，靠得太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王皓看他一眼，完全没有理他的打算，挪了挪方向继续走自己的。
“喂……王皓。”陈嘉阳回头扯住他，他的背露出来一些。
这才发觉他背上有很多伤痕，再加上王皓比自己还要再矮一些，陈嘉阳瞬间感觉王皓这个人，其实很弱小。
他甩开陈嘉阳的手，按开电梯。
他的眼神就没有那种属于假混混特有的霸道和不屑，倒是很温和，轻描淡写，和初中的记忆不大一样。
陈嘉阳一跨步追进电梯里，“喂，你还谢谢都不说一句吗？”
王皓只盯着楼层不断下降，不语，快到一层的时候，他看了眼陈嘉阳，避开凝视已久的目光，“我没有让你这么做，对吧。”
“哈？这是什么意思，就是我自作多情咯？”
“嗯。”他淡淡道，‘一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他缓缓走出去，“既然这样你的卡就再借我住几天。”
“王皓你是人嘛？”陈嘉阳还在电梯里，移不开腿，这一句成功地让眼前的后背为之一怔，“我在那巷子里救了你，把你带回来，让人照看你，白吃白喝这么些天，你就这么觉得理所应当？”
王皓保持那样的速度，缓缓回过头，轻轻地说，“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