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之处，镜花水月(庄郎)

陈嘉阳忙抽纸巾擦他嘴边的东西，伸手接住桌上刚吐出来要往下滴的粥。
“ 啊……这该死的……”
“ 都叫你看着点儿了。”
“ 不，你没有。”
“ ……谁叫你不看着点。” 他用纸巾擦拭桌边的粥水，然后把它往里刷了刷不让它漏下来，“ 我去洗个手。”
“ 嗯……”王皓闭了闭眼，无力地往旁边磨砂玻璃上靠。
玻璃上出现一张脸。
他被那家伙的脸吓了一跳，立即坐直了身子，那个人已经离开玻璃跑了，只能看见那人的身影。
“ 怎么了？还不吃，东西都凉了。”陈嘉阳从后边伸出手来搂住他的脖子，“ 看什么？有个帅哥吗这么入神？”
“ 不是……刚才有个人把脸贴这上边了……怪吓人的。”他笑了笑，“ 你要吃粉还是……”
“ 你先吃粉吧，粥我吃。”
“ ……好。”
“ 喂。”
“ 啊？”
“ 不管我去哪里都不能离开我的视线，知道了吗？”陈嘉阳说。
“ 啊？为什么。”
“ 我说了你照做就是了。”
王皓突然开始笑起来，困意全无，“ 不是，那你上厕所呢？你小便我是不是要骑在小便池上边让你看着？盯裆阳……”
他盯着他没有说话。
“ OK,OK,是我想太多了。噗……”他马上就忍不住了，“ 还是我站在旁边帮你把枪？”
陈嘉阳毫无笑意。
王皓有些尴尬地抬手到嘴边轻咳两声，“ 知道了。”
陈嘉阳在他放下手臂的时候抓住他的手。
“ 你…干嘛啊。”
“ 吃你的早餐。”
“ 你这样……”王皓在桌下使劲想要抽开陈嘉阳扣进指缝里的手指，却被越抓越紧，“ 老子浑身不舒服……大佬。”
“ 我就是想拉着你不行吗。”
“ 那……你能不能让我好好吃个早餐。吃完了你再……”他举起略微沉重的右手，“ 我可不是左撇子。”
陈嘉阳随意地在餐厅里扫视一圈。
“ 咱们去坐游轮吧。”
“ 哈？为什么要现在去，坐游轮？可是……学委要我去买义卖会的东西。并且……现在是早上没有夜景。”
陈嘉阳将王皓的手翻来覆去，“ 晚上。我怕晚上看不清你喔。”
“ 天哪……”王皓轻声道。
他噘嘴，“ 义卖会那些东西不重要。”
“ 你给等一下……”
“ 那些东西为什么要你去买啊。让他们自个儿去……”陈嘉阳声音越来越低。
“ 得得得！”王皓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抽手，“ 你行行好别这样腻我。”
风吹得有点大，他回过头望向马路，吹开他的刘海往他眼睛里吹，他眯着眼，缩了缩肩膀。
叫来了车，王皓俯身进后座时没留意回头的时候撞上车顶的边缘，幸好陈嘉阳挨了只手在上边，王皓没怎么觉得疼。
倒是陈嘉阳……
“ 喂，很疼吧。”他斜眼观察陈嘉阳的表情，看不出一丝波动。
陈嘉阳甩了甩手，“ 哦，还好。”
刚才明明还跟表情帝似得。
“ 看看。”王皓伸手抓他的手。
他抬手避开了，一直望着窗外，“ 我没事。”
他望着他。
他望着窗外。
他笑了笑，也转过头，望向窗外飞去速后退的景色。
“ 喂？”
陈嘉阳迅速转眼看了他一下。
“ 又来找我啊。你不上学么？你妈没意见？”王皓说。
他的表情好像是接起电话那一刻便晴朗了，每说一句话嘴角的笑意就多出几分。
陈嘉阳皱起眉头。
“ 好哇，周末都在家的。嗯……别说，他都把我那儿当自己家了吧。”
“ ……”陈嘉阳回头。
“ 嗯……不用带东西了。不用了不用了。还好吧……我做饭技术肯定比朝白生好啊，毋庸置疑好吧。得了，到了给我个信息。嗯，拜拜。”
“ 谁？”陈嘉阳冷冷道。
王皓看他一眼，才缓缓道，“ 朋友。”
“ 男的女的。 ”
“ 女的啊……”
“ 为什么一个女的朋友要来找你。”
“ 这有什么的……朋友男的女的都无所谓吧。”
“ 什么时候。”
“ 下个星期吧……你问这个干什么？”
“ 哦。”
王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无奈地笑了笑。
“ 哎你……”
“ 你手真没事儿吧？”他转身回去，使劲抓住陈嘉阳的手腕。
陈嘉阳出乎意料地发现王皓劲儿很大，拗了半天也没暗里挣开，“ 你劲儿挺大喔。”
“ 一直都这样儿。”王皓拽过他的手掌和自己的手挨在一块儿对比对比。
“ 不适合你。”
他翻来覆去后忽然扣住他的手指，“ 啊？什么，什么不适合我？”
“ ……”陈嘉阳猛地抖了一抖。
“怎么了？” 王皓忍笑似的，越抓越紧，“不是你说要拉的吗？嗯？”
他仔细看着王皓低头翻着他的手看，扯住他的按住。
王皓眨眨眼，看他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挪了挪地儿挨他边上坐着，侧脸再次望向后退的景色。
“ 你那个朋友……”陈嘉阳有些困惑地转过头来。
王皓手上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两个人相视许久。
陈嘉阳转头把脑袋顶窗户玻璃上。
在他看不见的那边，他的嘴脸浮现一抹动人的笑意。
第二十八话 木马上的人间仙境
“好吃吗？”
没吃一样东西，陈嘉阳必定会先夺过去抢着要喂他吃，然后问出这样的话。
虽然这只是第三次，之前都是一些零嘴什么的，不过足以让王皓觉得陈嘉阳突然变性了一样。
实在是完全不像他的过分，岂止让人感觉过于负担。
他甚至是上了洗手间回来，看到陈嘉阳张嘴都觉得他要冒出‘好吃吗’这句话来。
他们一块儿吃东西的次数数不胜数，学校里一起偷吃起码都上百次，陈嘉阳还是第一次这么频繁地问‘好吃吗？’‘还要吗？’
甚至是直接‘再来一口吧。’硬把东西往王皓嘴里塞。
以至于王皓一直小声碎碎念着祈祷陈嘉阳快点回归正常比较能救命。
“等等——你要干什么！？”
王皓吃惊地避开陈嘉阳递过来的冰淇淋，“你为什么要特意舔一圈再伸过来！？”
陈嘉阳无辜的样子开始褪去，终于面无表情，再把冰淇淋往他脸上凑了凑，见他没有要吃的意思，直接转手扔进垃圾桶。
“卧槽这玩意儿老么老么贵了，十八块一支诶！你家里有矿啊？”
他不语。
“再说了你把那支没吃过的给我不就好了。”王皓有些恼火地往垃圾桶看几眼，“就这样扔了人家搞卫生也很麻烦啊……”
“那个。是你的。”
“……我的就我的呗…喂你等等老子！”他朝着陈嘉阳的方向就是百米冲刺，谁知陈嘉阳突然停下来，他也刹不住脚一脑袋撞上他的背，“哎呦我去……你干嘛突然停下来啊。”
“为什么他就可以？”
“什么啊……”
“他啊。他不是跟你好熟好熟熟到冰淇淋一起吃连我都不可以。”
“啊？”
“他吃过的你怎么不嫌弃？”陈嘉阳语调平平，回过头来，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伸手猛地抓住王皓的胳膊。
这鸟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要是旁边有面墙的话，老子是不是又他妈要被按墙上去了？
两唇不过一厘米的距离。
陈嘉阳手里一顿，推开了王皓。
“……”王皓愣愣地看着他再次耍脾气似的转身就走，有那么一两秒在反应那个‘他’是哪位。
“哎——陈嘉阳你慢点走！朝白生开玩笑的而已啊，哪有像你这么刻意啊……很尴尬诶。”
“你们不是没有什么关系了吗？为什么他还老和你呆在一起啊。还住在你家。”
“你喜欢你也可以住我家啊……”
陈嘉阳把剩下的一支冰淇淋撇进垃圾桶里，另一只手反过去握住王皓的手腕，“过山车。”
“你手上是不是沾了冰淇淋啊？不对，喂，我还一口没吃呢……”
他忽然停下脚，将沾上融化了的冰淇淋的手伸过去。
直接怼到王皓眼前。
王皓吓了一跳忙刹车后退。
不会吧……
陈嘉阳这样伸了有好几秒，王皓有了点动作又马上收回去了。
“……我去洗手。”
王皓有趣地发现陈嘉阳其实不喜欢玩过山车。
从过山车开动那一刻起他的脸就异常紧绷，闭着眼睛一句话不说，直到下来了嘴还抿得苍白，机器人似的‘吱呀吱呀’走出过山车排队扣，缓上十来分钟才回过神。
“喂，没事儿吧？”王皓带他坐在长椅上，推他好几把都没反应，开始玩笑般要检查瞳孔反射。
“嗯……”他在王皓靠得很近的时候才突然有了反应，拨开王皓的手指，“我好像不太适合这个游戏。”
“噗。”
“不许笑。”他轻咳两声，“别笑了。”
“好哇，不笑。”王皓抿唇，直着身板在长椅上晃，“那待会儿咱们去哪儿啊？总不能坐个过山车就走了吧。”
“……你挑吧。”
“那就……旋转木马。适合你的。”
陈嘉阳有些惊异地抬眼，王皓已经起身，扯着他往那边去。
在旋转木马排队的除了孩子就是家长，陈嘉阳跨步站在王皓身后，不管往哪边看都觉得万众瞩目很尴尬，又见王皓在期待，也就没说什么，硬着头皮当啥事儿没有。
“请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进来哦，不要拥挤，可以坐下一轮哦。”穿着公主裙的工作人员打开铁栏，面带职业的温柔笑容，即便是看见王皓，也只是更温和地笑了笑。
王皓排得比较后，门一开，孩子们蜂拥而入，王皓等了有一阵子才又孩子般跟着跑进去。
陈嘉阳慢悠悠跟着进去，走上游乐设施直接坐在跟前的黑色小座椅上。
工作人员数够了人，关上铁栏。
“明明是我先坐在这里的，请不要不讲道理好吗？”
陈嘉阳眉间一皱，站起来往另一边去。
王皓坐在一匹大白马上，正在和一位看起来是母亲的人争执。
“给孩子坐坐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抢木马！？”那位女士抱着腿边哭哭啼啼的小女孩，一抚着女孩的背，一手抓着吊马的铁杆。
他斜坐在白马上，一点要让的意思都没有，“明明是我先坐上来的，凭什么说我抢啊！我爱让不让！”
“你……！”
正当他们吵得面红耳赤，陈嘉阳和工作人员都围过来了。
“这位小哥哥，你看孩子这么想坐白马，就先让他坐吧，待会儿小哥哥还可以坐下一轮哦。”工作人员轻声劝说。
“为什么啊！我都说了不让……”
“请你们坐下一轮吧。”陈嘉阳站在王皓身后，“如果你们不介意，后边还有一个座椅。虽然不是木马。”
“哦，你是他朋友？刚才看到你俩一起排队呢，多大的人了还坐旋转木马？俩男人坐什么旋转木马，还要跟孩子抢？也太不是人了。”
“请到后面去吧。拜托了。”他说。
女人不依不饶的样子，恶狠狠地瞪着王皓，“我孩子就是喜欢白马！请让你的朋友下来！”
他回眼，王皓抓着铁杆手一直在抖。
“不好意思，那请坐下一趟。他也很喜欢白马。”
“这什么人啊！”
“……如果你不想你的脸受伤的话，要不就下去，要不就到后面去坐。”陈嘉阳提高了音量，“大姨，我有的是钱赔你。”
女人被吓了一跳的样子，不可置信地喘着大气，“哇，真是，哈哈，好大的口气啊哈？跟孩子抢东西还有理了？工作人员，你不管管这种人？”
“请不要教坏你的孩子什么叫素质。”他冷冷道，“在我动手之前你最好快点闭嘴。”
工作人员也没法子，劝说了一阵要开动设备了，那人才拉着孩子骂骂咧咧地走了。
王皓脑袋顶在铁杆上，有点难以调整呼吸。
旋转木马缓缓启动了，响着悠扬的钢琴曲，载着一群马匹上小人儿们的幻想，轻轻晃动起来。
王皓抱着马脖子，扭头望着另一边。
陈嘉阳一直站在他身边。
他的眼眶有点红，抓着铁杆的手指发白。
天色不早了，已经染上一层墨色。
“亲爱的你回来得好早啊，以为你会半夜三更才回来呢，干嘛去了啊。”
王皓回过头往屋里看了眼，倒回来，“你……回去小心点。”
“知道了。”
他看着他的眼睛。
“陈嘉阳。”
“嗯？”
“……没什么，我进去了，拜拜。”
“嗯好……”陈嘉阳话还没说完，门就关上了，他苦笑着挥挥手，“晚安啦。”
第二十九话 微醺
“喂，都一个学期啦，天天站一边动也不动，大热天的不出点汗怎么行？”
篮球正中陈嘉阳的后脑，他的眼镜都给撞歪了。
“啊……你不是新配的眼镜么……”王皓往后看那群篮球场的男生一眼，“不吉利啊。”
“眼镜才是重点吗……”
“不是吗？”
陈嘉阳猛然回身，“哪个混小子砸的老子！砸傻了你负责啊！？”
“哎呀，来打一场嘛。别老和你小媳妇儿到处溜达来溜达去的，都一个学期了，放假前来一场行不？”
他摘下眼镜塞王皓手里，低声道，“在上边等我。”
他不知道他还会打篮球。
不是所有男生都会打篮球的，比如王皓。
他不会打篮球不会踢足球，因为一次失足落水才扑腾扑腾无师自通的游泳，不想学习懒得动，反正就是各种废。
当然，除了打架。
他本来以为陈嘉阳也不会打篮球的。
还挺开心地觉得终于有人和我一样不会打篮球了。
陈嘉阳热身投了个半场球，空心的。
噢，***
感觉生活就是喜欢打击人呢。
他找了个女生稍微少一点儿的前排坐下。
陈嘉阳啊……虽然知道他很久，因为不想去了解就仅仅知道这个人叫陈嘉阳，年级里比较风云。
毕竟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东西，都不打算理会。
篮球场上个个人都吵吵嚷嚷的，叫着哥们儿各种损话，前排的女生眼睛也没少往他那边看。
原来还有和这种人接触的一天啊。
王皓不知怎么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说好了就一场啊，多了不奉陪。事儿多着呢。”
陈嘉阳看起来跟熟练，应该是一直和这群朋友一起过来的一年半。
直到和王皓呆在一起。
“干啥去啊？和你王爱妃逛后花园儿啊？”
他们都笑起来。
陈嘉阳回眼看了会儿王皓，才又回过头去。
“那是不可告人的大秘密，咱们陈总要回去陪老婆呢，没得时间陪咱们这群大老爷们儿。”
“瞧你把人家说成啥了。”
“哎哎哎。”陈嘉阳笑道，“别特么的跟这儿瞎胡说八道啊，待会儿你们陈老大还得被揪回去磨刀。”
“哎呦～”他们抱在一起笑倒一大片，“老婆我错了～”
王皓本来只是觉得开开玩笑，越听越不对劲，不知怎地有些呆不住，起身往最后一排去了。
“得了得了，要打球赶紧饿。别净叭叭叭那些有的没的。”
王皓不懂打篮球，对这个没啥兴趣，也就看着陈嘉阳在篮球场上飞来奔去，进球叫好，脸上也只有在陈嘉阳投中时才挂上点笑容。
“哎，待会儿你和班长要干嘛去呀？”前几排的女生好像商量了很久，纷纷凑上来，“我们可以围观吗？不拍照，就看看。”
他一时半会儿回答不出来，只觉得莫名其妙，摇摇头作罢。
“什么啊，人家超想看的。”
“哎呀，人家不让看咱们就别妨碍人家了。”
女生们回到前排聊着，声音有点儿大。
王皓没什么心思听，也就站起来了，站在最后边看外边操场的人。
“小心！”“小心！”
下边的人吵了起来。
他侧过头，就被篮球宠幸了一把，直撞鼻梁，差点没把他给砸摔了。
“王皓！”
前排的女生又纷纷跑上来。
下边的男生都围过来。
“你不是还没打完吗……”王皓捂着鼻子，声音闷闷地从指间透出来。
陈嘉阳拉他的手腕，“给我看看。”
“没事……不就是被——”他唇上一热。
仿佛受到了一万点的打击，王皓立即推开陈嘉阳，轻声道，“你疯了！不要命啦！？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们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如果不是有人特意在意这边，还真不知道干了什么。
不过，还真有一直看着这边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