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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园旧事(沈瑄禾)


凌樾甩开他的脸,“朕最后给你一次机会。”
沈颜自然不敢在凌樾面前耍手段,能掌握天子的弱点,岂是常人所为之事,他深深埋着头,教人看不到情绪,“奴……冲撞的是相府丫鬟。”
凌樾疑心病重,又知他是容府的人,还试图谋害,定然不会再把他这个容家祸害留在身边,最好是赶去什么无人问津的冷宫,更便他行事。
但他似乎永远猜不透凌樾的心。
烛光摇曳,地上的影子长长的,一会交叠,一会散开,尽管沈颜没有抬头,他也知道凌樾一直在看他,似透过他的脸再看其他人。
凌樾说:“你为何总是不愿留在朕身边。”
沈颜不知他在问谁,也不知如何作答,头低低的,恰好露出三分之一的面容和纤细白皙的脖颈,显得楚楚可怜。
“你确实很像他,”凌樾掀被下床,走向书案,“你过来。”
沈颜默然跟上。
凌樾拿着一只兔毛小毫,在朱砂砚里蘸了蘸,“朕不管你是谁的人,是想故意惹事抽身也好,还是挑拨离间也罢,今日你都算提醒有功,为朕避去日后大难,应当重赏。”
“……”沈颜后悔下轻了手。
凌樾却笑了起来,提着笔走到他面前,沈颜手指发白,觉得自己很可悲,骤然变成了厉鬼,还是下意识的畏惧他。
“不要怕。”
凌樾轻拍他僵硬的手背,而后用一指挑起他下颌,强势的呼吸落在他面上,好像将他的空气全部抽离。沈颜看着那支笔尖鲜红如血毛笔,瞬间明白凌樾要做什么,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叫嚣着逃离。
凌樾见状凝眉,“你不愿意吗?”
“奴……奴……”沈颜用尽全力,才能暂且冷静说出,“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沈颜紧紧闭着眼,但想象中的湿润触感未至眉间,他试探睁眼,却见那支小毫摔在地上,断成两截,朱红的墨迹,溅出一条血痕。
“你同他一样,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奴该死。”
凌樾疲惫地用两指揉了揉晴明穴,“不愿便不愿罢,他那人小气,若知有人学他,也是要闹脾气的。”
凌樾的语气,好似在怀念恩爱亡妻一般,可是他们并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爱人,而是痴心被负枉死孤园的怨侣。
青衫内侍适时入殿禀告,“圣上,杨将军到了。”
“替朕更衣。”
四下未有来人,沈颜只能紧咬着下唇,自行取来紫檀架上寝袍,工工整整往凌樾身上着去,这事他做来熟悉,凌樾还是太子之时,生怕别人发现他与青楼小倌厮混,都是躲着由他一人梳洗伺候的。
而且每次都很着急,又凶又狠,但那时倾慕,便是遍体鳞伤也觉得甜蜜,强忍着一身狼藉,为他更衣正冠。
如今回想从前,才懂了容云瑾告知他死前的一番话:旧事犹如白壁染瑕,留下终究是心病。一个九五至尊的帝王,怎么会容忍他这样见不得光的龌龊存在。
沈颜觉得自己可笑,为何那时被伤得体无完肤,还是天真的坚信自己是不一样的,凌樾是有苦衷的。
“良辰。”沈颜回了神,从背后伸手衔玉带环过他腰身,“圣上有何吩咐。”
看不见人时,才最是相似。
凌樾抓住沈颜交错在腰间平整玉带的手,看到他左手未曾受伤的尾指,也不肯放开,凌樾闭眼深嗅,这种熟悉又安心的感觉让他过分依赖,“良辰,你既入了建章宫,日后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不该有的念想,便绝了,明白吗。”
沈颜垂眸,只道:“圣上,抓疼奴了。”
夜色笼罩,灯火葳蕤,杨尚川身着盔甲进来建章宫时,脚步重得鸟雀都惊飞了。
他单膝砸地,双手抱拳,铿锵一声:“微臣叩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气势不似参拜,倒像似给下马威的。
“杨将军戴甲面圣,好大的威风。”凌樾眼也不抬,垂首批阅一本明黄奏章。
“西凉近来屡犯边境,百姓苦不堪言,臣今日披甲而来,便是想请圣上下旨,允臣挥兵而下,破西凉,杀蛮夷,还我大晋四海昌平!”
凌樾不为所动,将方阅好的奏折丢了下来。
杨尚川迟疑片刻,捡起翻阅,脸一下便沉了下来,似没想到他消息如此灵通。
凌樾:“这些偷鸡掠羊之事,也只得大将军出马吗?”
“非也!”杨尚川一合奏折,“大风起于青萍之末,巨浪成于微澜之间。西凉所为看似小事,但实则透露狼子野心,还望圣上莫要姑息,以免来日酿成不可挽回之祸患!”
凌樾哈哈大笑起来,“朕有将军十万顾家精锐,难道害怕他不成?”
“圣上!”
凌樾抬手止住他,“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无端战火,只会教民不聊生,朕相信杨将军深明大义,不会枉顾黎民苍生之苦罢。”
杨尚川不敢背负挑战之名,心下憋屈,“臣不敢……但臣听闻昨日西凉趁夜防火烧城,如此凶蛮,圣上也坐视不理吗!”
“这有何难,”凌樾又取一折,朱砂红笔写下几字,“让顾副尉带景阳王旧部曲前往镇压一番便是,正好收编了这些王族残部,别成天没日的吃白粮。”
景阳王死后,虽未明说,但部曲可一直默认是容家掌管的。杨尚川急道:“顾忘一个区区六品官,怎配率领王族之兵!”
凌樾这才抬起头来,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道:“顾忘不配遣王族部曲,那杨将军就配使朕御前之兵了?”
杨尚川面色煞白。
凌樾一脚踢向他胸腔,“朕卧病在床不过一月,尔等便敢扣押皇宫侍卫,是打算要谋逆吗!”
尽管穿了厚重盔甲,凌樾之力仍然教他痛苦不已,但眼下无暇顾及此事,他忙抱紧凌樾大腿,叩首表忠心:“臣不敢!臣不敢!臣对圣上之心可昭日月!……彼时宫中封锁,皇后太子皆不得见,圣上身边一个亲近可信之人都没有,每日传来都是昏迷不醒之论,朝臣担忧圣上被奸人所挟,适才求臣出手一救啊!”杨尚川磕得头都快破了,“圣上明鉴!圣上明鉴!”
凌樾不会逼他太紧,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十万顾家精锐在他手中,凌樾便不得不忍,他道:“杨爱卿所言,朕自当无有不信。”
“昔年朕受困西凉,还是多得爱卿起兵相助,朕才得以有君临天下之日。爱卿之恩,朕一日也不曾忘怀,故将最是骁勇善战、忠君爱国的十万顾家军交于爱卿手中,相信爱卿能将顾家神威,扬名四海!”凌樾叹一口气,“可爱卿实在让朕失望……”
杨尚川汗流浃背。
“外祖父曾告诉朕,顾家军精神只有一个字——‘忠’!却不料今日有拔刀向天子之卫这等荒唐大事!”凌樾睥睨的看着他道:“杨爱卿,朕很为难啊!罚你,你尚情有苦衷,伤及君臣和睦;不罚,让军士寒心,难以再为表率。”
“爱卿且说,当如何是好?”
凌樾这套恩威并施,打得杨尚川头昏眼花,他不愿失兵权,只得乖乖认罚,“臣虽师出有因,但终是犯了大忌,不得不罚,臣自请军法百棍,罚俸禄十年,以儆效尤!”
“不可不可!”凌樾摆手,“爱卿多年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怎能受如此酷刑,依朕看,俸禄三年,五十军棍便已极致,倘若将军仍是自责,最多暴晒两日,莫要伤了筋骨。”
军法百棍还可放水,这伤后暴晒,可不去了半条命!
但话已至此,杨尚川也只能硬着头皮,“谢主隆恩!”
至于顾忘带兵一事,他都已是罪人,怎好再言……
杨尚川灰头土脸走后,凌樾仿若无事发生一般,继续阅折。
时间不知去了凡久,灯火黯淡,沈颜取来新蜡,又添一盏。他隔着灯火,用余光窥视天颜。
他曾经最喜欢凌樾这副运筹帷幄的模样,好似天下难如登天的事情,到他手中也只是浮云一抹,游刃有余。
可为何只有待他一事,总有诸多亏欠,诸多委屈,诸多情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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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得知真相的凌樾肠子都悔青了,错过了和老婆偷情的快乐时光!

沈颜只见过杨尚川一面。
那是凌樾在西凉为质的第四年,他正和顾忘在满是桃花的院子里抖空竹,两个十六岁孩童难得玩得如此天真烂漫。
“顾忘,你行不行,殿下亲自教你三年武功剑术,你怎连个抖空竹都玩不过我!羞死人了!”沈颜嘲笑道。
“你当我和你似的大闲人!整日只需吃喝玩乐,半点正事不做!”顾忘又将空竹掉在地上,恼羞成怒。
“你又有什么正事了!难不成是保护一只手就能撂倒你的殿下吗?那还当真是辛苦你了啊,顾将军!”
顾忘气得把空竹飞上了桃花树上,震落一地桃花,“不玩了!不玩了!老子就是不做将军,也不再保护你个兔崽子了!”
“愿赌服输,顾忘,大男子汉的,别玩不起啊!”沈颜上前去推搡他,“去去去,快给我拿下来。”
顾忘死也不动,嘴里骂骂咧咧,“真不知道殿下看重你那一点,除了容貌惊世,姿态风骚,平日里牙尖嘴利,又爱偷懒撒娇,到底是哪里吸引人了?”
沈颜掩唇笑了起来,眼梢皆是风情。
“你笑什么!”
“顾忘你好像再夸我一样,哈哈……”
顾忘正想骂他不要脸,却见沈颜身后书房出来了人。沈颜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叉腰大笑道:“顾忘,你怎么突然和拔了毛的凤凰似的,安静如鸡。”
顾忘脸色涨成猪肝,却一句也不敢多言。
沈颜更是欢腾。
“别闹了。”
沈颜:“……”
沈颜窘迫,不敢转身,冲顾忘挤眉弄眼:你小子居然不告诉我!
顾忘白眼:我都安静了,你自己蠢看不出来怪谁!
沈颜呲牙:我在殿下心中的美好形象破灭了!
顾忘讥讽:你个青楼出来泼妇,什么时候有过形象!
沈颜发泄够了,转身微微浅笑,娴如静水照花。
“殿下,今日看完书了?”
凌樾见他变脸速度,不禁含笑,从他头顶浮云簪上,摘下了一朵桃花,“嗯,收拾一下,去二皇子府。”又对着顾忘瞟了眼树上空竹的位置。
顾忘认命,飞身上树,直叹红颜祸水。
这一刹,清风徐徐,漫天桃花如雨落,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一对璧人。
沈颜隔着层层花雨看凌樾,温柔的粉光照映在他一贯严肃的脸上,影影绰绰,显得格外温润俊俏,他突然想起所学不多的一句诗,笑眼盈盈地说,“殿下,这是不是诗中所言‘人面桃花相映红’?”
凌樾的脸色一僵,“不是。”
“为何?”
凌樾撩了下他额前碎发,“此意不好。”
说罢他便拂袖而去,只余一地桃花春雨。可沈颜难得说对一次诗,本是想要赞扬的,心头烦闷,连方才画境般的花瓣都面目可憎起来,他便抬头对树上人一声怒吼,“顾忘,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人都走了,摇个鬼啊!”
他胡乱拨着满头花瓣,气急败坏回屋更衣。
他对外皆是着女装。
三年前,国师因厌胜之术,谋害君主,被二皇子当场绞杀。西凉王本欲大怒,却见身缠数日的病痛瞬间清爽,便觉国师可恨,着人抄了三天三夜的家。
沈颜毕竟声名在外,见得人多,凌樾怕他被人识出,便让他从此只以女子身份示人,眉心的朱砂也要用梅花妆遮去。
他那时只以为凌樾满心皆为他好,如今想来,恐怕是回晋后,怕被人知晓堂堂太子竟曾与青楼出身一男子厮混多年,影响他称帝大业罢了。
沈颜换了凌樾给他新买的鹅黄色绣小春桃双绕云锦曲裾,欢喜不已,特地给自己梳了个晋国朝云近香髻,别入一支浮云簪,其他修饰皆无,连粉都未曾敷一点。他形容昳丽,只有这样简朴,才能稍微压下一、二过分张扬媚艳的美。
出门之时,凌樾一身素色直裾,外罩淡黄香云纱,和他很是相衬。
凌樾牵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沈颜很喜欢与凌樾四处赴宴,尽管他只是凌樾用以掩人耳目的道具。但唯有这时殿下才会所有人介绍他、亲近他,贵妾也好,相好也罢,沈颜要的从来也敢不多。
“殿下,今日无喜无节,二皇子设的什么宴呀?”沈颜问。
“流水清宴罢了。”凌樾道:“阿颜不喜欢吗?”
沈颜摇摇头,“与殿下一同,阿颜去哪里都欢喜。”
凌樾闻言牵过他的手,静静凝望着他眉眼。沈颜被看得面上飞霞,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殿下今日怎一直盯着阿颜看,是阿颜脸上脏了么?”
“没有,”凌樾轻笑,在他脸上不舍的摸了一把,“阿颜今日发髻很美。”
一提这个沈颜就激动了,含羞道:“阿颜特地梳的妇人髻。”
“是啊,”凌樾眼眸微垂,神色复杂,“第一次见阿颜梳妇人髻。”
或许,从此以后都见不到了。
凌樾突然抱住了他。
沈颜先是欣喜,而后慢慢心慌起来。
他知道凌樾不可能做一辈子的质子,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四年来虽然不富裕,还要受人白眼,看着凌樾被人轻贱侮辱,但他始终是很安心的,好似自懂事以来就没有再感受过这种平淡与安稳。
而今也要离他远去了。
他没有不识好歹的质问凌樾,他知道他不配。
这四年本就是他偷来的。
他只是在凌樾和宾客言欢之时,忍不住问了声顾忘,“你会跟着他走吗?”
顾忘神色哀伤,缓缓点头。
他面上无声落下两行清泪,又仰头眨了眼,吸了声鼻子。
才若无其事地拿玉著夹起块桂花糕,嚼着嚼着,心里越发难过,便东夹西夹,恨不能把所有都塞进嘴里、胃里,好教身体满满当当的,不要去胡思乱想。
顾忘不忍心给他递来一张巾帕。
他终于忍不住小声哽咽,“他连你都带走,为何不愿意多一个我。只因我是小倌吗?”
“顾忘,可我也不想的啊……”
沈颜见凌樾拎着酒,自灯火阑珊中渐渐走近。好像一直都是这样远远的看着他,从前隔着国师府,隔着春风楼,后来住一起了,每天那么近,也从来没有走进过他的心里。
“你眼睛怎么红了?”凌樾问他。
沈颜低头掩饰,“许是西凉的风,太刺眼了。”
“说什么傻话,”凌樾把酒樽放到他面前,为他倒下一注清酒,“尝尝,你最喜欢的青梅煮酒。”
沈颜看着他笑了,凌樾或许永远也不知道,他喜欢的不是酒,而是那日瑶台初见,散落一地的青梅酒香。
是人生海海,不期而遇的那一眼。
沈颜边饮边吻上他的唇,吻得青涩,吻得将一颗心都送了出去,而凌樾却将他推开了。
他说:“阿颜,你喝醉了。”
我没有,可是凌樾从来都是不容置喙的。
其实平日逢场作戏也很多,他也曾吻过我,摸过我,为何今日就不行?
因为凌樾就要走了。
而他只是累赘。
凌樾将他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客房,他希望这条路长一些,再长一些,但始终会有终点。
凌樾走的时候还是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说:“阿颜别怕,睡到明天醒来,一切就结束了。”
他声音那样温柔。
温柔到他无法装醉,怔怔地抓住他的手,问出一声早已知道答案的话。
“醒来,殿下还会在吗?”
凌樾没回答他,轻轻扯开了他的手。
沈颜把锦被拉过头顶,无声痛哭。
这夜之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他知道为什么凌樾每次宴会都要与他形影不离,为什么要把质子府都挂上沈园的牌匾,为什么要让全天下都以为质子被一个女人迷得乐不思蜀,因为自己是最好的烟雾弹。
只要他在这里,就没有人怀疑凌樾已经偷跑了。
那他呢?
明日东窗事发,谁来承受西凉王的怒火?毕竟没有被质子在眼皮下潜逃更丢人的事情了。
西凉王会把他头颅砍下来挂在城墙上吗?
来日凌樾看到会不会有一点伤心呢?

都说人在死前,会想起人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沈颜也不例外,这场注定漫长的夜晚,他反复地做着一场旧梦。
那是他被凌樾救出来的第二天,风暖日丽,竹苞松茂,凌樾亲手为他栽下满园桃枝,说:“阿颜,日后你可愿长住于此?”
明明见过金碧楼阁,玉石铺路,沈颜却仍是觉得这四五枯枝,简陋方圆,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小院。
他眼睛弯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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