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沈园旧事(沈瑄禾)


鸨母拿了钱,自是对他百般客气,请人焚香熏屋,让他睡个安宁。
他亦沾了不少酒,脚步都有些虚浮。回屋穿了四五件衣服,往后颈塞了个薄枕,显得膀大驼背富贵包,才同龟奴换了衣,拿香灰往脸上胡乱一抹,悄悄从狗洞钻了出去。
他自是不会傻到就这样逃跑了。
一无通关文牒,二无落脚之地。若是运气好就是简单被抓回来打一顿,顶多是个半身不遂。若是运气不好被歹人杀了卖了,更是凄凉。这也是龟奴不怕他出来的缘由了。
那他如此大费周章要去作甚?
沈颜只觉此生都没做过这样亏本的买卖,气得梆梆给了自己两拳。
春风楼的姐妹说的没错,沾染上男人准没好事!
夜色朦胧,沈颜好不容易避过守卫耳目,从树林堆里钻进一漏风破败的老庭院,还有老鼠从他脚下爬过,再走两步,又从天掉落只半掌大的蜘蛛,他面不改色掸去一旁,他左右探望,用臀部顶开摇摇欲坠的老旧门板,还没完全进来,便听见一声。
“你怎么……这幅鬼模样?”
呵,那人盖着一条薄衾躺在茅草板上,一条命都快没了,见到他竟还有心思嘲讽。
沈颜掉头就走。
“别走。”他一手撑着床板,猛咳几声,还想挣扎着下床来追他。
沈颜伸手不屑地往他肩头一推,把人摔回床上。
那人似乎很着急,气都喘不匀,咳得满脸通红,还抓着他手不放,“你别走,别走……你冒险来寻我,定是出了大事。我……咳咳……如今虽是病重,但未必不能帮你……你且说来听听……”
沈颜见他快死了还记挂着自己,虽然不知几分真假,但仍是心头受用许多,便仰了点头,故作姿态道:“我听楼里大人们闲谈,说是质子病重,活不过今冬,便来瞧瞧殿下死了没。”
敌国质子,夹着国仇家恨,可想克扣月俸,羞辱责罚,都是家常便饭。虽然西凉是弱国,不敢公然杀害晋国太子,挑起战火。但太子被抓,也没派人来和谈,想来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由得他自生自灭了。
沈颜早有预料他日子不好过,却也没想到能这般凄惨,屋外鹅毛大雪,屋内却是漏风的窗,无炭的炉,地上还有馊了的饭菜,比之牢狱,好不得多少。
可凌樾身上仍是干干净净的,发髻也梳的一丝不苟。
沈颜唏嘘感叹未央,便闻凌樾边咳边哈哈大笑起来,似乎相当愉悦,“你……你竟是……为了来看我……”
“少自作多情!”沈颜灰着脸,死鸭子嘴硬道:“我……我不过是怕你、呸!看你死了,我也好另谋出路。”
凌樾仍是笑,笑得沈颜牙根都痒了。直到凌樾拿起床头变形铜盆里的湿布巾,拧去冰冷的水,极其珍重怜惜地擦拭他脸上灰渍,露出一张春花秋月般的容颜。
尤其是在他眉心停留许久,看得他禁不住满脸发热涨红,心里不承认道,这狗质子,不知在毛巾里藏多少病疫,这么快就传染了他。
“阿颜……”凌樾低声道。
“做……做什么……”沈颜偏开目光,不敢去看他眼睛,望着他瘦不成样子的身板,但他始终站的很直,似劲松,似长风……
凌樾没说话,在空荡荡的领口里摸索了半日,才寻到了一支朴素岫玉浮云簪,而后向上、向上、再向上抬起他下颌,逼他直视那一双漆黑滚烫的眼眸,他不知为何没有挣脱,任由对方把这便宜丑陋的浮云簪别入自己发髻。
凌樾又拨了一下他眉心朱砂,像在他心上勾了一下。
他说:“阿颜,我不负你。”
不负我?
沈颜愣了片刻。
随即推开他,拉开距离后,大笑起来,“太子殿下要玩这种风流戏码,好赖拿个玛瑙翡翠来。拿这种流民窟才戴的岫玉,可是以为我们西凉百姓没开过世面。”
他嘴上厉害,也没舍得把簪子拔下来。
“是我外祖母的。”
凌樾轻飘飘落下一句。
……谁、谁信啊!
堂堂镇国将军,皇亲贵胄,哪里会有这种东西。分明是他眼下穷困,不知从哪里弄来糊弄他的。
再说了,晋国断袖,可是闻所未闻的丑事,他可自诩没这个本事,能一两眼就把太子给迷昏了头。
沈颜略显慌乱地解开自己第一层衣物,把别在颈后软包,丢在凌樾身边,他虽不言,但眼神可见的肉痛,这可是他攒了三年的宝贝,还得强装洒脱道:“你我方见两面,不必拿这些虚言搪塞我!”
“我为求苟延残喘于世,也定会助你扳倒国师,立足西凉……不会弃你不顾。”说罢,便急着要走。
凌樾又抓住了他衣摆,这人怎么老喜欢背后抓别人,讨厌至极。
他那时也是真不争气,嘴上说着不信,耳朵尖都竖了起来,好似期待着凌樾给出点合理的借口,但凌樾只是叹了口气,捏了捏他耳尖,说了声:“算了。”
“……”娘希匹。
他磨了磨牙,心中悔恨莫及,只想抢回金银包,由他去死。
正出神时,凌樾竟然开始扒他衣服了!
--------------------
沈颜:臭流氓!
红灯挂墙:表示接客

“登徒子,你干什么!”沈颜身形虽小,但也是日日跳舞的,猛一爆发力还挺强,把凌樾这个病秧子掀在了地上。
灰尘飞起。
凌樾咳得死去活来。
沈颜跳下来,怕他咳死了,用绣花珍足点了点他,“你都半截入土了,怎还满腹淫思?”
可凌樾病入膏肓,还有心思取笑他,“没想到……咳咳……你咳咳……看起来娇滴滴的,力气倒是不小……这样……咳咳……我也放心一些……”
沈颜小小的脑袋已经快扭成了麻花。
凌樾却还道:“你过来……靠近些……”
傻子才过去!
又是一连串咳嗽。
“别咳了,咳得心烦!”沈颜冷着脸蹲了下去,要是他在乱来,不必来日,自己现在就给他个痛快。
凌樾见他气得薄红的耳廓凑近,心下痒痒的,很想捏一捏,但也不敢在逗他,“你今日出来,是瞒不住的。”
“咳咳……你且去我柜里取一件粉裙,换了它,再去东市胭脂铺买一支梨花香,把它掺到蜜粉唇脂里。再从我教你的那条路离去,切记不要再钻狗洞,正大光明地从大门进去便好。”
“……我没钻狗洞。”
“……好……咳咳……你没有。”
刚刚那么长一串都不咳,现在咳什么?沈颜不爽,但还是依言照做了,他想叫凌樾转过别看他换衣,还没出声,凌樾已自觉背了身。沈颜心里受用,轻快地换了粉裙,居然还是纱纱的轻浮布料,凌樾居然喜欢这种不正经的调调……沈颜望向凌樾的眼神就更奇怪了,一个质子,为什么私藏女子服饰……
他想不明白,只知道凌樾舍不得让他出事,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凉了,凌樾也别想活下去。
于是自以为凶狠揪着凌樾领口道:“凌樾,你争点气!若是死了,浪费了我的金银财宝,来日我便是下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放过你!”
那日回去,鸨母果真发现了,见他从正门进来还有些错愕,似乎没想到他那么嚣张,穿得一身粉纱衣妖里妖气,完全不怕东窗事发,两排龟奴拿着棍棒上来押他,他心想今日不死也残,凌樾当真害人不浅,挣扎之间,腰间唇脂掉了出来……
鸨母上前捡起,打开一嗅,脸色大变。
只一挥手把人都赶了下去,把他抓进房间,对着他的腰掐了两把,浓郁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你个死东西,胆子也忒大了点,若是教国师知道你与那二皇子厮混,仔细拔了你的皮!”
沈颜一脸懵然。
什么二皇子?二皇子不是和国师是死对头吗?
鸨母又拉着他手语重心长道:“鸨母知道你们都想求个好归宿,但眼下皇帝对国师言听计从,二皇子是绝不会为了你一个青楼小倌,落了国师面子的,你呀,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我不甘心……”沈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求生欲很强。
鸨母怒其不争,又掐了他两把:“你不要轻信了那些坊间谣言,说二皇子会娶粉衣娇娘,他就真会娶你回去。”
“可……”
“可什么可!”鸨母多怕这个摇钱树飞了,也不敢打他落了二皇子面子,只拿出唇脂:“你当他把皇后专属的梨梦膏送你,就是真心了吗?”
皇后是二皇子亲娘,能用上皇后之物,确是不易,但问题是:“鸨母是怎么知道?”
自是凌樾干的好事。鸨母想起那几日二皇子和一人前来,相谈甚欢,那人看似卿客,十分健谈,同她说了不少皇室秘辛,只教她在姊妹面前出尽了风头。鸨母清咳两声:“我是谁!西凉第一青楼鸨母,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总之你就给我和他断了,老老实实呆在春风楼,有你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沈颜逃过了一顿毒打,心下更是对凌樾另眼相看,又摸了摸头顶的浮云簪,嘟囔道:“真小气。”
却再也没离过身。
全天下只有他这般傻,凌樾说什么,就信什么。
说“阿颜,我不负你。”却害他一世委屈伤悲,横死沈园,受尽烈火焚烧之苦。
而今,竟还有脸吐血。不,凌樾何止该吐血,当应剖腹剜心,让他看看是不是都脏透了!
沈颜的怨念化为厉风,在建章宫里横冲直撞,弄得灯火明灭,四处琳琅作响。
突然,他看见眼前被凌樾吐了一脸血的太监,惊恐过度,眼白一翻,肩头火全灭,竟活活吓死过去。
“……”不是他干的吧。
沈颜试探的戳了下小太监的脑袋,霎时,风起云涌,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扭曲成水浪一般的花纹,再一睁眼时……
沈颜愣住了。
他看见凌樾下榻,将他推倒一边,然后拼命地抢过地上的浮云簪碎片。
沈颜听到他再喊:“阿颜……”
又听见他说:“阿颜,不要走,朕后悔了……”
“朕不该放你走……”
“阿颜……”
“朕对不起你……”
沈颜忍不住上前,用手捧起了他的脸,然后伸出一截指腹,在他脸颊上揩下了一滴泪。
凌樾竟也是会哭的吗?
他生前从未见凌樾哭过。
十万精锐,因人谋害,全军覆没时,凌樾没哭过;四年为质,穷困潦倒、委曲求全时,凌樾没哭过;削我尾指,放火焚我时,凌樾也没哭过……
那现在又为何猫哭耗子假慈悲呢?他凭什么!凭什么后悔!后悔能让自己活过来吗!凭什么说对不起!对不起能让尾指重生,让孤友复生,让他回到烈火焚烧以前吗!
倘若不能,他有什么资格哭!
凌樾,你不配!
沈颜满脸是血,寒声启唇,一字一字刺激着面前这个悲痛欲绝的天子。
“旧日誓约都不能当真,圣上哭一个死物有何用?”
凌樾顿住,满手的碎玉落了下来,他仰头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太监,看进那样过分熟悉的一双眼里,心惊肉跳。
怎么会这么像。
是阿颜回来了吗?
可他脸上为何有那么多血?
是朕不好,是朕又弄脏了他,凌樾忙用袖口去擦他的脸,直到露出一张,完全不认识的脸。
朕的沈颜呢?
凌樾揪住他领口,哑然失声道:“你把朕的沈颜藏哪里去了!”
而那人却微微一笑。
“陛下不是亲手杀了他吗?”
凌樾失了力气,倒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是我害死了他。”
“是我害死了阿颜……”

第9章 故人无恙
太医来的时候,沈颜已经把凌樾丢上了床,他胸口流了很多的血,也不知道又要昏迷多久。
按理来说,应要治他个谋害皇帝的罪责,但凌樾死死拽着他的手不肯放,众人也不敢留半截断手吓唬皇帝,便只能暂缓了。
怨不得凌樾千万百计、不择手段要当皇帝。
的确是让人羡慕。
沈颜很难得见凌樾如此失控,又是流泪又是崩溃,心里舒爽的不行。
因此不顾秋后问斩,也要多刺激他几番,最好让他悔恨攻心,一命呜呼,不行,这也太便宜了他。
沈颜看了下四周随时准备拔剑的侍卫,死了作妖的心,静静观察起内侍举止来。他学四书五经困难,学人倒是很快,毕竟是吃饭本事。
“你在看什么?”
沈颜一惊,蓦然回首,凌樾不知醒了多久,一双鹰隼般的黑眸正警惕地审视着他。
他装傻充愣自有一套,低着头,惶恐不安道:“奴什么也不敢看。”
凌樾在他平淡无奇的带血面容和凌乱不齐的内侍衣衫上,注视了一会,松开了一直抓着他的手,又问:“你昨日说朕杀了谁?”
“奴……奴听不懂圣上问什么……奴只知圣上昨日见案头玉碎,悲痛难当,便一直拽奴说什么‘沈颜在哪里’,但奴实在是不认得此人,圣上又说‘是你藏起来了’,可奴当真不知……”沈颜急得语无伦次,下意识半咬下唇,畏惧的眼泪悬而不落,“最后圣上便说是自己杀了,就晕了过去……”
沈颜又膝行往前,举起两指:“奴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谎言!”
凌樾见他两指立誓,瞳孔骤张,好似在他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他梦寐以求的白衣男子,那人眉心点血,媚色无双,懒洋洋地举起两指,“我发誓再不半夜偷饮,若有下次,五雷轰顶!”
“哪有人发誓只用两指。”
那人咬了下粉红的唇瓣,一双清亮眼眸,活得像鱼般转动,“殿下不知,此乃西凉民俗。”
狗屁民俗,他呆四年就没听说过。
“当真?”
“自然如是,”那人笑嘻嘻扑进他怀里,又甜又娇耍赖道:“阿颜,从不说谎。”
凌樾指节在床沿叩了几下,他惯用这种沉默,让人自乱阵脚。
沈颜不知凌樾这般恩将仇报的人,会不会因那几分愧意,放他一命,好让他用此身份在人间周旋。
凌樾的手停了,笃定地吐出一句:“你是皇后的人。”
沈颜没想到随便俯身个小太监,还这么有来头,凌樾最不喜受人监视,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他垂死挣扎道:“普天之下,皆是天子之民。”
凌樾闻言冷笑一声,甩袖下了塌,而后拿起笔来,像似在书案上写什么断头令一般。
沈颜心沉到谷底,暗道,实在不行,干脆就当着他的面,直接把脑袋摘下来,吓死就賺,吓疯不亏,吓得夜半难眠,也是妙事一桩,总不算白来一场。凌樾终于写完,朝他勾手。他学着内侍碎步走来,手不自觉的抠起了食指指甲,凌樾见他动作温吞,先行抓过他的手。
他下意识往回抽,还好克制住了。强忍着火烧的痛与恶心,看着凌樾把方才写好的圣谕交到他手上。
他低头看去,上面写着句——宣东城门车骑将军杨尚川觐见。
不是杀他。
沈颜松了口气,还没半秒,便听眼前人高高在上地命令道。
“日后你便贴身侍朕。”
“……”沈颜是想有个躯壳,但不代表他能容忍仇敌,天天在眼前晃荡,他牙关紧得腮帮子鼓了又鼓,最后也只是跪下一拜,硬着头皮道:“谢主隆恩。”
而凌樾却早已拂袖离去,唤了内侍梳洗。
沈颜手心都是攥出的血月牙,他越是不甘心,才越要忍下来,只是这次,凌樾快活不了不多久的。
他驾马去东城门宣旨,回来复命的路上特地绕了点路,去到顾忘的驻守之处。
他故意在门口一勒马绳,引得骏马扬蹄踢碎了几坛酒,不消片刻,便有人骂骂咧咧出来,“哪个不长眼的敢动你顾爷爷美酒!”
沈颜闻声欢喜,故人无恙。
他抬头看去,落日余晖倾洒在简陋的驻守亭上,顾忘顶着半个脑袋的绷带,吊儿郎当地提着腰上玉带走出,依稀还能从那满脸横肉的脸上,窥见几分当年的风采。
直到见了他,沈颜才如此真切的感受到五年的漫长,漫长到若不是凌樾欲杀顾忘时喊得一声全名,自己已是故人迎面不相识。漫长到昔日春衫打马京城,能令慕艾女娘抛花断手的顾潘安,变成如今满肚流油,酗酒浪荡的颓唐模样。
他心中终于泛起许多疑问。
为何车骑将军不再是顾忘?为何凌樾会把顾家军交给容家走狗杨尚川?为何顾忘自暴自弃到如此模样,他明明、明明在炼狱里都不曾服过输!
凌樾究竟是多恨那段质子时光,要把陪伴他七年的自己抹杀。要把他亲自培养出来的第一个顾家兵,视他为救世主一般的顾忘羽翼折断。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