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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仇恨(水戈骨土亘)


闻哲用超出屠休想象的平静方式阐述出每一个细节。
“一个心理不健康的教授,哪里有资格继续教书育人?他的名声彻底坏了,康复后无法继续留在学校任教。哪怕换到次一些的学校。这不单纯是因为他自杀的消息已经在教育圈中传开了,还因为他长时间缺氧让他的海马体出现了不可逆的损伤。虽然日常生活勉强恢复了正常,却已经无法恢复如初,根本记不住最近发生的事,自然已经无法继续他曾经热爱的研究与教学,只能提前退休。我不知道他再过几年是否会彻底忘记我和母亲,只活在过去的记忆里,也不知道以前的事他还记得多少。不过最终,他有可能会忘记所有的事和人,包括他自己。”
正因为这种“不光彩”的退休原因,即便去调查,也会有各方默契的隐瞒,从而一无所获。
“学校为了声誉不仅不会让外人查到任何与‘退休’无关的东西,还会用毕业证来让所有的学生闭上嘴。”

第284章 世界-4(III)
闻哲阐述完了“故事”,而后开始陈述基于“故事”所产生的“观点”。就像在做阅读理解。
“我能在某种程度上理解他,也尊重他。成年人的确要承受来自各方各面的压力,难免迁怒周围,甚至包括他自己。他针对我的严格教育是转移压力的一种方式,也是他年轻时没有得到的机会的不甘,更是典型的东方式父亲所固有的传统特征。可无论我是不是他做出这种选择的其中一个原因,我都不会认同他所做出的选择。如果他只是想藉此让我背上负罪感,那么我只会更加鄙夷他,同时也不会因此铭记他,反而会逐渐遗忘有关于他的一切。”
屠休僵住了。
“同时我也完全无法理解他,因而有过很多疑虑。”闻哲则继续道,“譬如我不知道为什么人一定要获得周围人的认可才能活下去。既然我们都有独立的人格,选择权也在我们自己手中,由我们自己来认可自己难道不是最佳的结果吗?可他的大脑里好像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结果就是,即便我竭尽全力去理解他,但我依旧无法理解他。”
只是事发当时他根本就不知道。
“当时刚好是临近第一个学期的期末。母亲怕影响我学习,就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包括她之所以忽然飞过来的理由。只说她就是单纯地想来看看我。只要确定我在这边的生活和学习都很顺利,她就放心了。
“她像任何注重家庭的东亚人,像任何关心孩子的母亲,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的孩子身上。这让她经常显得强势,擅作主张,琐碎,甚至啰嗦。但相比父亲,她却更为温和,也更关注孩子本身。只是表达方式不对而已。即便被我拒绝,她依旧会如此。甚至在出现‘那种情况’以后,她也不会选择跟孩子一同面对这件事,只会藉由关心孩子来转移她受挫的情绪……所以她就这么突然的来了,却瞒着我。直到飞机落地后,才发消息给我,告诉我她已经了。”
他接下来的阐述语气突然多了一份轻快,不经意间还原了另一个人的神态。
“她说,猜猜我在哪儿?没等我回答,她就发给我一张照片。我看到了布鲁克林的标志性建筑,立刻回电话给她。她问,怎么这么快就打过来了?她很吃惊。她说,学校说你出去做小组调研作业了,我没想到第一个学期就会有这种作业。我以为你很忙,要很久才会查看消息,难道是在偷懒?做作业怎么这么不专心?不会是顺道跟女同学去海边玩了吧?加州的海滩是不错,但你有了女朋友怎么能不告诉我?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男孩子要有责任心知道吗?别做对不起女孩子的事。”
对方犹如在演一出一人分饰两角的轻喜剧,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的确是两个,而不是一个。
一个是屠休所完全陌生的“年少闻哲”,另一个则是“年少闻哲的母亲”。这让屠休骨子里不断涌出了阵阵寒意,随后出现的惊悚转折则让他意识到这种感觉其实是自己一贯依仗的本能给出的预兆。
“我等了几分钟才找到插话的机会,问她你怎么突然过来了?她含糊的回答:是啊。我说,我是问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你是一个人来的吗?爸爸没一起跟过来?他居然会放心你一个人过来?她说:他很忙,暂时走不开。
“我在对话的间隙听到了汽车喇叭声和其他嘈杂的声音,问她是不是一个人在街头乱逛?她说:哪是乱逛,是参观。我急忙告诫她尽快回学校等我。她却追问我为什么。我说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只能告诫她治安真的很差,一个人在外面的确不安全。她不相信,反问我这么热闹的布鲁克林怎么可能会不安全?
“我说情况很复杂,解释起来会花很多时间,只要求她先尽快回到学校,留在里面别再离开,然后我再向她说明情况。我说:我现在就打电话跟我舍友说,让他帮你开门,你去我宿舍等我就好。
“她却让我不用担心,怪我是不是忘了她之前也过来当过交换生。
“我反驳她,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时间只有三个月,当时跟你同行的同学还不少,外出时都是成群结队的集体行动。
“‘你从来没有落过单,当然不知道落单有多么危险’。我严肃地告诫她,‘这里已经不是你认知里的那个纽约了,很多地方都不安全’。
“我没能说完,她就打断了我。
“可她并不是故意要打断我,而是因为要跟突然出现的另一个人说话。”
他到这里突然不再说中文,反而用英文完整的复述出了当时电话里听到的每一个单词。
“‘哎呀!你这人怎么走路撞到人也不道歉的?对。道歉就行了。没关系。你拽着我干什么?什么?你要借点零钱?5美元?20美元?钱是有,但是我没有零钱。这当然是真钞,是100,我没骗你,这就是100。你要100?钱包给你?啊!抢劫!警察……啊!手机不行!我的手机——砰砰砰砰砰砰砰!”
闻哲途中就变轻的声音犹如他睡着后的呼吸,却在末尾陡然提高音量,将枪声模仿得犹如鼓点般刺耳。
对方平静地面孔仿佛在说一个“故事”,或是一个“笑话”,屠休的手指却痉挛得更厉害了。
“我没来得及说出‘快把钱给他,手机也给他,全都给他’这句话,枪声就盖过了一切。”闻哲重新使用了中文,“我数了。一共七声。是全自动手枪。只要轻轻一扣扳机,就能连发到持枪者松开手指。犯人得到了想要东西,自然不会浪费子弹,随即选择了逃跑。”
嚎啕,悲痛,歇斯底里……当时的闻哲心底瞬间就涌现无数繁杂的情绪,犹如灵魂在罗列所有可供他选择的选项,但他都没有选。
“我当时在加州海边的一间小旅店内,我就站在窗边,窗户刚好面对着海。我就那样站在那里,透过窗户,盯着海面,沉默的举着手机。”
对方的描述与屠休已经看过无数次的那个古怪梦魇悄然却彻底的重叠在了一起,让他意识到那并不是梦魇,而是闻哲精神世界里的冗余,以一种永远都无法消弭的方式铭刻在了他记忆的深处。
“我没有流泪,没有痛苦,没有愤怒,我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只是沉默而已。”闻哲说,“等我能动的时候,我率先联络了父亲。可他那时还在医院,根本联络不上,而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出事了,毕竟我的母亲根本就没来得及告诉我……于是,我决定自己去应对眼前发生的意外。”
他不想要任何的同情或帮助。
“因为没有过相似经历的人,根本就无法理解不了我的应对方式,只会把这当做一个倒霉的外国游客遭遇了一次意外抢劫。于是我跟同学说有急事要去办,与对情况一无所知的小组同学们道别,独自回到了那里。”
“她还活着对吗?”屠休挤出声音。
“是的。她很幸运——不是我说的,是警察说‘只中三枪了,她很幸运,而且犯人的枪法很糟糕’。
“‘她凭本能做出了有效的躲避动作,子弹没有命中要害,我们努力取出了所有的子弹,她成功的活下来了’,医生则是这样告诉我的。
“可结果是急诊效率极其低下,其中两颗子弹嵌在她右肩好几个小时才取出来,还有一颗则打在她左腿上,弹道不止破坏了血管,也压迫了关键位置的神经,导致愈后只要持续站立超过10分钟就会腿部痉挛,手指也会随之发抖。”
闻哲的阐述暂停在这里,一个呼吸后才继续。
“她是个既聪明又漂亮的女人。她骨子里存留了一种顽固却不至于自视甚高的自信。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她需要家庭和事业,需要活成别人羡慕的人。所以当她先是遭遇了家庭的变故,再遭遇了这种意外,拿不了手术刀,上不了手术台的时候,她自然就崩溃了。”
如同无法抵抗的命运。

第285章 世界-4(IV)
“屠休,你看。”闻哲忽然抬手指向泛着诡异墨绿的海面,“海洋之所以能占据地球70%的面积,完全是因为它看似极其脆弱,其实坚不可摧。人类作为大自然进化过程中筛选出来的一种所谓的高智慧生物,其实早已经为了自身智慧付出了一切,因而从我们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是一种极其脆弱的存在,任何外部力量都能将我们轻易摧毁。
“恰如那两位给予我基因,让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被我称之为父母的人。他们此前始终拥有旁人羡慕的事业与家庭,可当他们骤然失去了部分正常的身体机能以及他们毕生为之奋斗的事业后,尽管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已经从可怕的打击中重新站起来了,其实不过是在刻意的隐藏他们内部随着时间而加剧的崩溃。”
不知不觉间,闻哲已经在叙述过程里将这片荒废的空地上将目之所及的所有木板都踩踏成了大小不一的碎木块。而他还在继续选择出其中较大的碎块,重复着踩踏的动作,将其碾得更碎更小。
“就像他们曾经事无巨细关心我的一切,母亲希望将我教导成一个有责任心的人,父亲则希望我成为基础科学方向又一位足以载入史册的天才。他们就是这样,唯恐我偏离正轨哪怕一秒,而他们自己却突然冲出了轨道并且再也回不去了。”
在他能照顾父母以前,他们始终把他当做孩子。
“而当他们需要我的照顾,我也有能照顾他们之后,他们却成为了比当初的我还要幼稚数百倍的孩子。”闻哲说,“他们会将自己的痛苦宣泄到别人、身上。只要是在他们眼中被归类为‘依旧健康却不知珍惜’的那些人,都会被他们迁怒。例如那些发自内心敬仰着我父亲的学生们,或是那些无比感激我母亲曾经拯救了他们生命的病人们。当然也包括我在内。”
屠休无法想象他们说了什么,也不愿意想象。但这毫无疑问就是闻哲口中能藉由言行引导周围人步入毁灭的“手段”。恰如一种极具传染性的疾病。
“我不得不把他们与其他人隔离开来。”闻哲说,“包括我自己。”
所以他即便已经到了家门口,与他们只隔着一面玻璃墙壁,他也不愿意与他们直接见面。
“其实你没有猜错,”闻哲看向屠休,“我对温室的确有一种偏好。”
即便是生长在温室里的植物,也没有人类这么脆弱。
“就算是最为娇嫩的那朵花,也只是植物们用来繁衍自身的随时可以舍弃的一个部件罢了。它们随时可以从主杆的其他地方上长出新芽,而后由枝丫间孕育花苞,再用刚绽放的花朵来达到同样的目的。相比饲养的宠物和与人相处,来达到的所谓疗愈效果,植物这种坚不可摧的存在,才是更能麻痹人的情感认知,让人愿意麻木却执着地活下去的最佳陪伴。”
于是,他为他们修建了温室,也为他们选择了与世隔绝的退休生活。
同时,这亦是他能降低他们对周遭无辜之人伤害性言行的唯一选择。
“然而,”闻哲说,“故事并未就此结束。”
屠休瞳孔微缩,立刻想到唯一的可能,问:“没抓到犯人?”
闻哲颔首:“我想要明确的结果。无关法律或正义。我想要一个能呈现出所有真相的结果。”
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甚至包括那些残酷的细枝末节。”
他还想复仇。
“仇恨是一种极为深刻的东西,始终能临驾于一切情感之上。”
于是,他收集了所有的资料,经常回到劫案发生地点反复调查,逐一拜访了当时在场的人。
“无论是恰好路过的人,后续跟进报道的记者、急救人员、医生以及所有的警察和相关人员,却发现他们的证词里都有一种诡异的‘统一口径’。”
虽然那里有监控,却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
“因为那是轻罪,而不是重罪。”闻哲说,“可我当时还过于单纯,根本不知道二者的区别,更自己渴求答案有什么错。因为我只是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那样,而不是将它当成一桩再普通不过的游客劫案,直到它逐渐演变成了种族仇恨案件并被彻底压了下去。”
所有目击者都看到了一个肤色偏深的犯人,并且警察也将犯人认定为非裔。
“受害者却是一个有着典型亚裔外表的女人。是大环境下排斥的族裔。碰巧路过的人能帮忙叫救护车和警察已经是最大的仁慈。”
屠休恍然大悟:原来根本就不是什么迟来的反抗期,而是小概率事件的降临让闻哲体会到了普通人面对社会时的无力感,而任何小概率犯罪案件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就不再是能一语带过的小概率事件,而是100%概率带来毁灭性结果的灾难。
从那一刻起,少年必须立刻褪尽最后一点迷茫与青涩,迅速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成年人,否则就会失去活下去的可能。
“因为她的亚裔外表,确切的说是东亚外表;因为她很瘦,看起来没有反抗能力;因为她随身带着百元面值的现金,肯定是有钱人;因为有钱的东亚人不可能会在乎那几百的小钱,施舍给穷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她没有立刻交出手里的那500现金和手机,还妄图反抗;因为犯人比她肤色更深,而她只是一个碰巧走进治安混乱街区的无知游客……有无数个的理由能排在惩治犯罪之前,排在种族舆论之下,让真相变得无关紧要。
“毕竟是在极端政治正确的大环境下,这种情况就是会被警察擅自判断为‘毫无线索’且无法侦破案件。即便碰巧抓获了罪犯,也会因为损失金额较小,而被限制在轻罪范围内,随后就会被检察官将其归类于‘为了节省法律资源,必须简化审判流程,而不予起诉的轻罪’的范畴……所以调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不尽如人意的结果,而犯人自然也能站在行凶后不见踪影。”
闻哲就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规划。
“我集中所有的精力,用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去自行调查。可我并不熟悉当地的法律程序,自然到处碰壁。”
他只得去读法律。
“可惜学法律对于调查犯人或真相其实并无帮助,只能让我明白了这里自有其一套怪诞的、我即便能了解,依旧无法理解的运行逻辑。”
直到他因为“经济问题”,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时间,去联络“华尔街的朋友”,进行能创造金钱收益的有效社交。
“直到我亲眼见到了其运行模式,我终于明白了一切真相的根源并不在法律,也并非是意外或概率,而是通过法律手段打造出的一套已经践行了上百年的政治模式,或者说是一种专属于北美的可笑政治游戏。”
随后,他又明白了那些可笑的新自由主义和新保守主义是什么货色,自然也明白了他父母认知中的北美其实还停留在二十年以前,其实那早已经是可笑的幻想了。
“从排华法案到狭隘的小民思维,极力避开政治活动的生活习惯,向来只知晓专注于学习、工作以及私生活的华裔群体其实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北美的政治游戏之外,自然不知道应该如何利用游戏规则来保护他们自己。”
是一种从开始就错判的,极其愚蠢的选择。
“而我也是同样的愚蠢——恰如我当初为了逃避父亲才选择到这里,却不知道父母梦想中的所谓自由大陆其实早已经因为无处不在的政治游戏变成可以放任任何犯罪的疯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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