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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仇恨(水戈骨土亘)


他当然不止下去过一次,而是一直在里面与对方“玩游戏”。但最后半句话却是实话。
“什么?这里居然还有隐藏的地下室?”栗野两眼发懵地继续问,“他是要我们俩去这个地下室找什么东西吗?可是依照你刚才的说法,如果没有他的手表,我们根本就到不了那个隐藏的地下室吧?”
“不如试试那串数字?”闻哲提议地同时已经率先在前面带路。
“好吧。”栗野紧随其后踏入电梯,点头同意,“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电梯里的控制版面上的数字虽然从0至9一应俱全,但是那串冗长的数字对栗野来说输入起来却极为痛苦。
他反复犯了几次错后,最后干脆选择了放弃。
闻哲接过对方递来的手机,迅速无误地输入完那了串数字。
可惜电梯依旧毫无反应,弄得栗野与闻哲面面相觑,显得愈发困惑。
闻哲干脆将数字反过来又输入了一遍,但是电梯依旧毫无反应。
就在栗野准备破口大骂谢藤故弄玄虚的时候,闻哲突然翻转手机,将手机屏幕对准电梯按钮上方的电子显示屏。电梯随即震动一下,出乎栗野意料的突然启动,载着两人开始下降。
“那居然是个扫描版面?”栗野怪叫,视线来回在闻哲与电梯之间,“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可能的?”
“盲猜。”闻哲道。
“……”
闻哲的坦然让栗野哑然,电梯此时却已经来到地下,在隐藏的相应楼层停稳。
电梯门还没完全开启,令人作呕的恶臭就已经从外面疯狂灌入。
栗野急忙捂住口鼻,再度发出怪叫:“这是什么见鬼的糟糕味道?”
“腐尸臭。”闻哲平静地回答。
栗野瞪大眼,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9天以前——
金发碧眼是她外表最优渥的天赋。一眼即知的欧罗巴人种。
她父亲的家族早先定居于北欧的时候,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杂货商人。
一战时期父亲的家族做出一个明智的决定,跟随犹太人好友一起移民北美。
他们一同经营,艰难熬过了大萧条时期,平安地度过了二战,赶上了战后的大复苏风口,只用了十多年,就把原本不值一提的生意规模翻了数倍。
她的母亲是典型的清教徒,无论做什么都显得循规蹈矩,也温柔体贴。即便父亲偶尔“犯错”,母亲也会“谅解”。
毕竟是生意场的应酬,不这样父亲就没办法在商贸圈子社交。
母亲身体不太好,导致她在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儿出生后就无法继续生育,让她的女儿沦为了旁人眼中“孤单的独生女”。但在女儿眼中看来,母亲依旧是个找不出任何缺点的女人。
女儿长6岁时,得到第一只属于她的小狗。
那是一条拉布拉多犬。
她很爱那条狗。
但一条小狗显然不足以满足她的爱。
于是她16岁的时候,别墅的花园里已经圈出一个不小的角落,专供她饲养各品种的犬类。
她对其他小动物也相当热爱,经常积极参加相关的对公益活动,不止捐钱,还出力。
她很快成长为一个坚定的环境和动物保护主义者。
等她进入大学,又成为一名坚定的素食主义者。
她选择的是父亲强烈推荐的金融相关专业。父亲因此很高兴,母亲也显得非常欣慰。
她最喜欢的当然不是父母口头的夸奖,而是她父亲划到她账户上六位数的“20岁成人礼”。
她的男友是她私立中学时期的校友,二人的感情非常稳定,父亲也很看重这个女婿。
他们二人已经计划好一切,等她大学毕业就结婚,女婿会帮忙经营家里的公司,她则会成为母亲那样的优秀女性,也会帮父亲照顾好家族,帮丈夫照顾好家庭。
她的朋友里都是精英,社交圈里最次都是中产,练瑜伽,做头发,美甲,为流浪动物流泪……她是神眷顾的孩子,一生没有任何不顺遂的时刻。
她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一直会如此,直到被恶魔诱惑,踏上了截然相反的人生。
神啊。请宽恕她。请救赎她。

第213章 视实-2(II)2合1
闻哲明白自己在找到真正的突破口以前,必须尽可能不去忤逆谢藤的意愿。
既然对方想继续玩,他当然只能继续游戏。
第二次他选的是紫色6号。
“紫色6号?”谢藤边向前走边思索。
他似乎不太重视这个房间里的人,导致他花了不少时间才想起“囚犯”的具体情况。
“这一个案例,”他说,“比刚才那个有趣得多……”
“别用案例这个词,”闻哲打断,“你不是心理学家。
“但是,这样的分类很有趣。不是吗?”谢藤说,“之前那个人是背叛了应尽的忠诚,威胁到了我的生命。接下来这个则是拒绝履行义务,威胁到了我的资产。”
“什么义务?”闻哲问。
“合同上写明的义务。”谢藤说完就用腕表开启了相应编号房间门。
智能系统随机掉落“主题”:朋友。
同样狭窄无窗的封闭房间和脏污的地面,比饲养家禽的畜栏糟糕数倍。天花板上虽然依旧有不定时开启的“喂食窗”,却比刚才那间低得多。可能根本不到一米。这让里面的“囚犯”只能趴或半蹲在地上。
原来天花板可以升降。闻哲想。而且谢藤是故意把这间房间的天花板放的这么低。
此刻里面那个人正趴在地上,脑袋完全被脏污打结的长发遮住,只露出半边肩膀。
谢藤用跟刚才一样的方式,扔下新的瓶装水和饼干,成功惊醒了对方,让对方注意到这边。
但跟刚才那个职业佣兵相比,这个人去没有愤怒,只有恐惧,瑟缩着无法坐直的身躯,狼狈地在沿着脏污的地面匍匐,直到抓住那瓶水和食物,狼吞虎咽地交替塞进嘴里。
闻哲盯着那张脏得根本分辨不出微表情的脸,很快移开视线,只能根据地面上堆积的污物推测这个“囚犯”被关在这里的时间比远之前那个要久。
他勉强能辨认了许久,只能看出对方属于北欧人的特有高大体型,性别却因此变得更加难以辨认,直到他在闪烁的紫色灯光的帮助下,发现对方拇指上有没来得及脱落的美甲片,在指尖点缀出残破的色彩。
女性。而且她指关节细窄,说明她是个出身优渥,鲜少动手做家务的女性。
除此之外,闻哲竟然看不出来其他任何了。毕竟囚禁能轻易摧毁让任何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激活所有的生存本能,泯灭属于人的全部。
至于契合主题的“朋友”,对于一个完全不愿意用语言来交流的人来说,更是无从谈起。
“囚犯”吃完东西后,终于获得了哭泣的力量,一路半趴着爬到门边,却又因畏惧门边的电击装置,只敢在距离门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哭泣着双手合十,不断向房间外的人祈求怜悯。
但长期独自在这里的结果是即便她有什么想表达,也已经无法说出完整句子,只能说出零碎的单词。
“你把这个女人关在这里多久了?”闻哲无法从精神早已濒临崩溃状态“囚犯”上找到任何线索,只能移开视线,看向身侧谢藤。
“一个披着极具说服力外皮的新版旁氏骗局。”谢藤答非所问的回答之前关于“合同”的问题,同时视线还停留在“囚犯”身上。
“她原本是你的金融助理之一。”闻哲立刻猜出答案。
“她开始的确表现得非常忠诚。不过等到我跟她的观点出现分歧,她就背着我擅自做主。她很快就为自己的短见付出了代价,等到打量的利益损失后,她终于意识到继续下注也无法挽回,只能无差别的下手。”谢藤漫不经心道,“只要能赚到钱,填补窟窿,她连自己的雇主都敢下手。我也没想到她会用我的钱,去填补她损失的部分。反正只要她没有损失,她根本不在乎旁人损失了什么。”
这是谢藤首次愿意主动阐述前因后果,闻哲自然屏息聆听。
“而她之所以选我做目标,理由是我这样的人,跟他们那样‘本份的生意人’不同,手里肯定是都是不义之财。”谢藤说,“我觉得她或许忘了自己在欺骗别人的时候,至少应该准备好两口棺材。而不是自以为是当代罗宾汉劫富济贫,却没意识到她自己才是应该被洗劫的那一方。其实说到底,她只是不愿意承认我比她有远见,又憎恶比她有钱的非白人群体罢了。”
闻哲微微皱眉,谢藤仿佛已经知道他会在此时皱眉,几乎同时凑近了他,伸手抚摸他的眉心。
抚平皱褶后谢藤又重新拉开彼此距离,继续俯视“囚犯”,同时对闻哲说出诡异的话:“剔除掉他们对我有益的部分,他们就不再是我的同伴了。所以我才觉得‘案例’这个词非常适合他们。就像是一种完全独立的第三视角,有助于我剥离所有情绪。不是吗?”
剥离。闻哲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一时无法判断谢藤是在受到损失之前就及时止损,或者单纯的因为信任损失而必须剥离自身的情绪。唯一可能肯定的是,会被丢进这个巨大囚牢的人,肯定就像他刚才宣称的那样,已经对他无足轻重了。
“及时止损?”闻哲试探性地问。
“算是吧。”谢藤模棱两可。
闻哲本以为谢藤的阐述会到此为止,没想到后者突然靠进自己怀里,缠住他的腰,仿若撒娇般靠在他颈边低语。
“你应该发现了,”谢藤蹭着对方的颈部的皮肤,小声抱怨,“我很讨厌这种人。”
“哪种人?”闻哲问。
“就这种。”谢藤视线落到那个匍匐在地板上的女人身上,说,“明明心理认定自己是个优渥种族,却还要假装自己对其他种族一视同仁。让我觉得非常恶心。”
谢藤说到这里稍事停顿,而闻哲却想到起了被谢藤作弄的大学教授,陡然明白了。
“这种‘优渥种族’,有一个最显著的特色。他们只在认定自己能永远踩在别人头上为所欲为的时候,才会施舍下顾他们的怜悯,却还要将其谎称为善良。”谢藤漫不经心地说,“她根本不把其他人当做人来看,只是把大家当做她饲养的宠物。所以她照顾宠物、爱护宠物、喂食宠物等等,对她来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她展露善良的一种方式。一旦宠物告诉她,我们地位相同,没有上下之别,她就会露出最歇斯底里的那一面。”
谢藤至此再度停顿。这次闻哲想起的却是在岛上隔着透明墙壁与那些“主人们”对峙,掐住他们的弱点,将他们逐一的瞬间。
“你无法原谅的是他们可以抢劫别人,”闻哲说,“却不允许别人劫掠他们。就像你小的时候那样。”
“劫掠——一个很有创意的用词。”谢藤思考后突然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你似乎已经明白被关在这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东西。闻哲想。不是人。
闻哲“嗯”了一声,却没有点头。但他的确明白了。
谢藤心底有自成一体的正义准则,也有同样区别于任何人的善恶之别。
在谢藤看来,恶人未必不会做好事,做了好事却不代表他能改变恶人的立场,但是却能改变谢藤对其的看法。
他会从所有能了解的角度,完全掌控每一个人唯一不可触碰的原则。如果没有,那么他们对他而言就没有被称之为人的资格,只能是一种无关紧要的物件。
所以他身边有那个叛逆的盎撒人,有做军火走私生意的意裔,还有在东欧混乱时犯下无数杀戮罪行的斯拉夫医生,但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忠诚,他就能接纳他们的过去,也愿意跟他们分享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与之相反的是岛上那些光鲜亮丽的“好人们”,他们的伪善与嫉妒还有对不同肤色种族骨子里的歧视,才是谢藤最为憎恶的。
这是囚牢里的“东西们”被如此对待的理由,也是他们亲手种下了注定会让其身陷囹圄的恶果。
但谢藤并非在声张所谓的正义。就像他从来都不屑于用岛上的一切做威胁,为的是让他们认定他是个无害的同类。
他会将其作为底牌,直到对方彻底绝望时,才会打出最后那张牌。
因为这并非出于他对人性的冀望或信任,而是正好相反的另一面。
他相信人性本恶。
——恶魔憎恶人类。
医生的话再度撞进闻哲的脑海,与谢藤的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地出现。
“又在想我了?”谢藤厚颜无耻地凑近。
闻哲颔首,突然吻了对方一下,却更加突然地转身就走。
谢藤一时弄不明白闻哲举动的用意,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这是你自愿认输的方式?”他问。
闻哲没有回答,径自走向通道更深处。但他心下明白,面对这个濒临崩溃的女人,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只需要谢藤一句话,只需要他说出“永远不会释放她”就足够她赴死了。
谢藤很快如闻哲所料,毫不留情地开口对那个女人说:“别哭求了。没用的。省点力气。反正你会在这里被关到腐烂为止。”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对身后的尖利的哭喊视若无睹,快步赶上闻哲,再度扑向他的后背,钩住他的脖颈。
“这是不想跟我玩的意思?”谢藤的声音介于撒娇与不满之间,“你难道不想阻止他们自杀了吗?”
闻哲没有回答,只是停下了脚步,用力握住对方的手腕,掰开他的胳膊,与他四目相接。
“你在利用囚禁这种手段,剥离他们的社会属性。”闻哲笃定道,“只要剥离了他们的外在属性,就等同于剥离了他们个体特征。”
“没想到不过见到两个东西,你就能拆穿一切。”谢藤发出惊讶的声音,而后同样突然地吻了闻哲,贴着他的嘴唇说,“我不否认初衷是让他们变得肮脏、绝望和恐惧。因为我明白只要让他们失去除了求生本能之外的一切,无论什么外在言行都无法对他们起作用,也就无法消解他们心底的绝望。”
“因为你明白,只要他们不是原本状态下的他们了,我就无法分析他们的言行,永远不可能成为你的对手。”闻哲放任对方亲昵的举动,却不回应,声音也一派平静。
“你的分析能力基于对你毫无防备的、彻底呈现出自己的本性的任何人。”谢藤放弃唇间毫无回馈的撩拨,改为细致地抚摸闻哲的颈侧,手指很快滑向对方的锁骨,说,“但是只剩本能的人你就无法精确剖析他们了。”
闻哲没有否认。
在这个游戏里,谢藤拥有绝对的优势,闻哲自己则毫无胜机可言:
不止身份背景资料一无所知,被剥离了特征的人,也让他无法从言行举止里窥视任何破绽。因为他们眼中只有食物和水,心底只有绝望;
多国语言上的劣势,让闻哲失去了以母语和口音触动对方的基础,就连沟通有效性都削弱了,无法激活唯一的本能;
谢藤不止原本就了解这些人,还跟闻哲自己一样善于察言观色,能进一步剖析人性深藏的恐惧……这明明才刚开始,闻哲却早已经输了。
这就是谢藤口中的“擅长”所指的意思。
最关键的是,闻哲反复扪心自问,他在了解这里都是“叛徒”之后,他根本就不想赢。因为他跟谢藤一样,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正义准则,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谢藤的胜利是注定且无可逆转的。就算闻哲陪他继续玩,也没有任何可乘之机。但谢藤向来喜欢刺激和创意,甚至不在乎胜负,肯定不会喜欢这种毫无悬念的游戏。
那他为什么还要自己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就像刚才他口中的每一句话都不像是在游戏,而像是在介绍这些人的生平。
如果只是想要贬低这些叛徒,那他为什么还要执着的宣称这只是游戏?这与谢藤那种幼稚且直白的方式相抵触。
就算他矛盾且混乱,但他身上还是有固定模式可循。追求刺激就是其中一种。
“你生气了吗?”对方长久的沉默让谢藤不自觉停下动作,出声道,“你知道那些东西都不是无辜的,全都是叛徒,是背叛了我的……”
“没有。”闻哲打断对方,把对方的手从衣襟上拨开,抬手扣上自己被解开了一半的扣子。
“可你看起来就是在生气。”谢藤一脸可怜地看着对方,双手圈住对方的腰,“而且还是生我的气。”
“你很喜欢这种游戏么?”闻哲故作随意地问。
“这次我还是让你先选好了。”谢藤答非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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