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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容棠张张嘴,想要说什么的,可这辈子许久没感受过的阻滞感又袭了过来,他依旧没有任何办法向宿怀璟坦然。
容棠挫败地想了起来,宿怀璟在一边等他,不催不急,只身侧把玩着腰牌络子的手速度越来越快,昭示着内心的烦躁与急迫。
良久,容棠终于低声开口,忐忑不安地问:“怀璟,你经常做梦吗?”
宿怀璟一怔,脑海中不知道浮现出什么画面,脸色微微一僵。
容棠用一种玄之又玄,却又无从考据的方向出发,尝试着将这件事换一种方式说出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反复做一个梦。”
他停了停,没感受到系统的阻挠或惩罚,心下微微一喜,继续道:“严格来说应该是九岁开始,当时我还没见过盛承厉。”
【你撒谎越来越熟练了。】系统看不下去,凉凉道。
容棠微微一卡顿,气不打一处来:“那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说才不引起大反派的怀疑!?”
【……】系统果断噤声,不敢浇灭宿主的求生欲。
容棠便开始想方设法地圆这个谎言:“梦里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但每次醒来我都会觉得很疲惫,像是真的走过一遭。”
宿怀璟倚着车厢:“怎么说?”
绵绵的细雪打在车顶,容棠置身一片昏暗的环境下,手中抱着手炉,脚被宿怀璟压着。
一开始他只是想圆过去宿怀璟那个不依不饶的问题,可说着说着,他好像陷了进去,身周浮现出一种极为浅淡的忧伤氛围,宿怀璟发现自己插不进去。
“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的事,最开始是一场大雪,除夕夜,我摔进池塘,再醒过来一切都不一样了。”
“元宵节陛下邀请父亲母亲入宫赴宴,我身子刚好一点,跟母亲一起去了,宴席中间觉得无聊,离座四处走了走,不知不觉迷了路,进了一座漆黑的冷宫。”
容棠慢慢地说着,视线自然地下垂,不知道具体在望哪一个定点,焦点一会清晰一会模糊,最后眼前全都是被蜡烛映照出来的光晕以及绒绒的毛毯。
“冷宫破败、黑暗,我走了进去,有人发着高热,躺在床上烧得迷糊,我看了一眼就想出去替他寻太医,袖子却被他拽住了。那人年纪很小,没有什么意识,把我当成了他娘,在跟我哭。”
宿怀璟神色微凝,薄唇轻轻抿了一下,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容棠。
“我哄了他一会,将他手掰了开,替他找了大夫,治好风寒。”容棠轻声道,“过了一段时间再进宫中,他恭恭敬敬地跟我道谢,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问我能不能再多救他一次。”
宿怀璟出声问询:“是盛承厉?”
容棠点了下头:“他求我教他怎么出冷宫,怎么赢得陛下的宠爱,怎么培植自己的势力,甚至于让我教他为君之道。”
“我其实也有很多不会,但是一边自己学一边再教他,算是相互扶持一样,一起走了三四年。”
然后心生嫌隙,开始忌惮与猜疑,彼此离心而疏远,直到最后,在一座无名的破庙里彻底崩析。
容棠没说得那么细,只说:“他最后背叛了我,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什么事?”宿怀璟轻声问。
容棠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梦里的东西本来就虚幻,醒来后就开始逐渐模糊。”
宿怀璟捏着腰牌,低头打量他许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理应如此。”
他问:“棠棠恨他吗?”
“算不上恨。”容棠皱了下眉,“我讨厌他罢了,不想和他接触。”
宿怀璟:“那想不想杀了他?”
容棠陡然一惊,猛地抬头看向宿怀璟,正想拒绝,瞥见他眼底翻腾的暗潮,话到嘴边卡了壳。
宿怀璟当真了。
他动了杀念。
系统疯狂发出警报,容棠咽了咽口水,没有再说那些‘是梦啊’之类敷衍的回答,直接给出宿怀璟想听到的答案:“想。”
话音落地,宿怀璟便轻轻一笑:“那我替棠棠杀了他好不好?”
他才不管那是不是梦,盛承厉的存在让容棠恐惧厌恶,那在宿怀璟的眼中,他就该是一个死人。
他很愉快地提出这个建议,容棠却摇了摇头。
宿怀璟讶异:“棠棠不想他死吗?”
容棠死死抱着手炉,说一些自己都分不清真实还是谎言的话:“想。”
宿怀璟:“那为什么不同意?”
“我自己来。”容棠轻声道,音色里裹了几分沙哑与颤抖:“让我动手,你不准做任何事。”
宿怀璟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向容棠,却只望见他眼底一派坦然的澄清,好似所言没有半句虚假,只有身体不自在地微颤。
他定定地注视他很久,最终点了头:“好,我把他的命留给你。”
唰地一下,容棠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手心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液,脑海中叫嚣不停的警报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行到宁宣王府,宿怀璟率先下了车,在车下伸手,接住容棠。
二人手心交握的一瞬间,风雪自门前滑落,灯笼摇摇晃晃,宿怀璟突然问了一句:“棠棠的梦里,我是什么样的?”
容棠刚从方才那阵仿佛要立刻任务失败、世界崩塌的紧迫感中松懈下来,闻言想也没想:“你不在我的梦里。”
宿怀璟眉心微蹙,身侧传来一道清浅的跳跃声。
容棠站立身旁,脚下踩着还未堆积的雪,远侧是未扑灭的火光。
他站在漫天白雪与烟火绚烂中,近乎呢喃般轻声:“你在我的真实。”

显国公府起了一场大火,然后整座京城好像都被拢在了硝-烟之后的死寂中。
初雪下得不大,悠悠扬扬地从空中落下细小的雪花,还未触上火舌,就已经被火焰融化成了蒸汽挥发不见。
半座城的金吾卫临时赶去扑救,仍然没能救得下来这座宅子。
百年将门府邸,一夜之间被燃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
大火燃烧了一整夜,第二天宁宣王府来了一个人。
容棠一大清早就被叫醒,洗漱完成后步到正厅,又随着王秀玉一起走出府外,站在门口等候,宿怀璟立在他身侧,低下头望着地面。
雪花甚至没有覆盖住土地,好像那场纯白的初雪,就只是为了给显国公府奏一曲送行的挽歌。
容明玉和容明礼全都告了假没有上朝,容棠站在王府门口等了大半晌,冬日朝阳缓缓往头顶移,街口才终于驶来几辆车马,并着长到几乎望不见尾的仪仗队。
显国公府恰好位于端懿长公主府对面,烈火燃烧了一整夜,不可避免地会产生焦烟与连带火焰。
长公主年逾六十,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容明玉跟容明礼几乎一整夜没睡,命仆人将王府内原先就给长公主预留的院子打扫了出来,再在黎明出府,前去迎她回家。
容棠看着这一路浩荡与尊贵,再回望宁宣王府门前恭敬候着的子孙们,一时之间弄不明白这些孝心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是因为是祖母,所以天然有孺慕深情,还是因为有端懿在这世上一天,宁宣王府的众人就始终与皇家,有那么点微末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表面亲缘关系?
他看不出来,但四下看去每一个人脸上都满是敬重。
连皇上皇后都要敬重三分的人,他们不可能慢待。
车马到府门前停下,嬷嬷念词,仪仗队敲敲打打,一直热闹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终于迎长公主归府。
王秀玉与二房夫人上前一步,带着孙辈们在旁侧,二人躬身行礼,其余孙辈以容棠为首,跪地恭迎。
容棠分心想,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下跪。
他没什么抵触心理,主要前两世连仁寿帝他都见过不少次,每次在一些重大场合都需要叩首跪拜。是以他跪得很是自然,眉眼下落,望着身前石砖上一道裂缝发呆,没注意到宿怀璟随他一起跪下去的时候,目光停在他膝盖上时瞬间不悦的神色。
端懿被嬷嬷搀扶着下马车,站在门口与两位媳妇说了几句话,容明玉走过去,弯着腰低着头,确保自己的声音全都能毫无障碍地落入她耳朵里,以一副恭敬又孝顺的姿态说:“请母亲进府。”
说着他就伸手,想要搀扶着端懿进去。
长公主岿然不动,视线往下扫视一圈,开口唤:“棠儿,怀璟,起来。”
容棠一愣,抬头疑惑地看了长公主一眼,只见她面相温和,周身上下仍旧是被檀香与经书熏陶出来的古朴平和,昨日那场大火,于她好似没有一点影响。
见容棠不动,端懿又说了一句:“扶我进去。”
容远顿时不可抑制地抬起头,相当惊诧跟嫉妒地剜了容棠一眼;反观容峥,面上虽有一点茫然与失落,底子里却仍旧是为兄长喜悦的。
容棠没太懂端懿突如其来的示好与照拂,他只是稍稍怔了一瞬,便恭声应了下来:“是。”
然后起身。
他没动之前宿怀璟跪得板正,可容棠刚略一弯腰,伸手有一点要撑地站起来的趋势,宿怀璟就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想也没想地起身上前一步拉住容棠的胳膊搀他起来,还在对方站稳之后,弯腰拍掉了他衣袍上沾染的灰尘。
一整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般自然,叫人挑不出一点错处与伪装,长公主眸光颤了一下,又很快恢复自然。
容明玉脸上表情不太好看,似乎想要怪罪这个儿媳妇不知礼数,长辈在身旁,岂能背对起长辈开始拍灰?
但长公主不仅没有一点芥蒂,还再一次在容明玉开口前打断他,将手臂伸了过来,低声唤:“棠儿。”
容棠应下,连忙上前搀扶住长公主的胳膊,微微弯腰矮下身量,慢吞吞地迎合着端懿的步伐往宁宣王府内行进,宿怀璟维持着一个步量的长度错身跟在他们身后。
直到他们三人跟容明玉兄弟都进了府内,门前跪着的密密麻麻诸如容峥容远他们才渐次起身。
为了迎接端懿,宁宣王府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了一通,似乎是想让母亲舒心。
可端懿几乎目不斜视地一路去了自己的院子,打量过佛堂之后,便将随身携带的一尊菩萨香供在了案台上,跪下去上了三炷香。
端懿问容棠:“这些日子可曾抄经?”
容棠从她在王府门前喊自己那一声开始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是起得太早不清醒,还是压根就没睡好,长公主接连几次问题都跳脱得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这辈子只给长公主送过一次佛经,还是为了迎宿怀璟进门。
之后抄经的日子也有,从成亲前到折花会上的期间多,再往后便少得很。
不是想不起来,而是要做的事除了抄经外还有其他更有意义的。
苏州园子里住的那几个月,容棠几乎快要忘记这件事。
闻言他摇了摇头,坦诚道:“孙儿愚钝,抄经只是为了解心中困惑,并非如祖母这般心诚坚定,这些日子已经不怎么抄默经书了。”
旁人知道长公主礼佛,都巴不得说话做事全都顺着她的心意,容棠也这样过,可如今却明白直接地跟她说实话,自己也说不清长公主会不会因此拉下脸来。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长公主不但没有怪罪,反而还点了点头:“不错。”
容棠:“?”
他懵了一下,问:“祖母是在赞许何事?”
“夸你坦荡明亮。”端懿直言,“还记得你年初去我府上,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容棠:“祖母教诲良多,孙儿铭记于心,其中有一句‘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你做到了吗?”端懿问他。
容棠顿了顿,下意识撇过头看了眼宿怀璟,而后点头:“正在做。”
端懿便笑了,手中拨弄起了一串念珠:“公主府被火灾波及,需要修缮一段时日,我或许会在王府住到年后,这期间你们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来寻我。”
你们,而非你。
容棠若有所思,蹙了蹙眉头。
长公主挥手,下逐客令,转身跪在了蒲团之上,似要开始念经。
容棠朝着她的背影行了一礼便要告退,宿怀璟却立在原地,轻声问了一句:“我有一事好奇,可否请殿下赐教?”
长公主背影稍有些佝偻,哪怕挺得再直,身上仍旧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她拨弄算珠的手微微一顿:“你说。”
宿怀璟注视着她的背影,问:“昨夜那场火,烧得怎样?”
端懿长公主背对着他们,头颅小幅度上扬,直视佛祖金身。
院外是来来回回不断搬运行李的小厮丫鬟,雪后初晴,麻雀从树顶跳到地面,又从土地飞往檐廊。
端懿沉默了一段时间,久到容棠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很好。”
苍老的声音落在静谧庄严的佛堂,佛像眼眸下落,悲悯望向祂的信徒。
端懿说:“我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那样一场大火,几乎全都烧净了。”
干干净净,铺天盖地,她跪在佛堂内,念了一宿的经,听见院墙之外来来回回停不下来的脚步与泼水声,心下一颗郁结多年的石头骤然落了地。
天色熹微,端懿踩着未散尽的月光自佛堂出来,一步一步走出这座困了她一辈子的府门,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望向对面。
石狮子依旧破败,头颅少了半边,眼睛丢了一颗,应该戏珠的前爪也早不知道去到哪了,又被来往金吾卫带来的车马一撞,口中最后衔着的一颗石珠落到了地上,穿过街面滚滚而来,直至滚到长公主脚下。
她弯下腰拾起那颗珠子,再抬眼便好像走过了一生。
最开始是宫宴中遥遥一面,隔树聊天,你赞我惊世才学,我敬你家国大义。
于是相知于是相交。
最开始没有谁谈婚论嫁过,你当我知己、我当你友人,四方宫墙内、巍巍皇城下,能遇见一个知己已经三生有幸。
后来或许是被陛下看中彼此心思,抚掌笑着赐婚,问替他征战一生的威武大将军:“爱卿,将我女儿许配给你家做儿媳妇可好?”
公主嫁在京城,那是想也不敢想的殊荣,更遑论她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女儿心思萌动,开始憧憬治世纬略与边塞风沙之外的春闺情-事。
只可惜后来变故陡然,陛下驾崩,一切儿女情长都抵不过家国安稳,将要踏出去的脚自己收了回来。
从此回归知己,你做你沙场戍国的将军,我当我权倾朝野的女相。
卫府常年没有男性,除了帝王的敬重之外,一街之隔的长公主府才是家中女眷们的依靠。
端懿自己都记不清了。
最开始跟卫将军是知己,后来跟卫夫人是密友,最后将卫准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子。
她与显国公府,早就褪干净了那些年少懵懂的情丝,更多的是经年累月的互相扶持中,如亲人一般的依赖与信任。
显国公府荒无人烟多少年,她就在对面金碧辉煌的长公主府里,面对慈悲佛像吃斋诵经了多少年。
石狮子口中的滚珠握在手中,端懿一起身,一颗浑浊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坠到地上,与那些倒塌烧焦的房屋一起。
而在熹微晨光之外,是她那两位身居高位、却尽心尽孝的儿子接她离开这座遍布了尘嚣的府邸与囚笼。
端懿从回忆中抽离,望着古佛,轻声道:“烧得很好、很干净。”
过去这许许多多年的影子,全都烧净了。
她不禁开始想,下一场大火又会在何处燃起?
她能不能见到?
这世上总该有报应。

宿怀璟始终没有告诉容棠,他是怎么知道显国公府被赐给了盛承厉这件事。
容棠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但往往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宿怀璟瞪了回来,话音落地只能降低音量,变成委委屈屈的“你好凶啊”四个字。
他多少觉得大反派有点过分,但自己又打不过他,好在本身他也并不好奇宿怀璟到底培植了哪些势力,又是怎么关注到盛承厉动向的。
显国公府被烧,仁寿帝勃然大怒。
事情过去半个月,柯鸿雪再约容棠他们出去围炉煮茶赏雪的时候,笑着告诉了容棠一件民间还未流传开的事。
男主从出生起就被术士篡改了命格,将他本来的紫薇伴星安到了六皇子盛承运身上,又替他伪造了一个妨碍帝星的谣言,这才导致仁寿帝从他刚生下来就对他不喜。
而前两辈子,因为天道加成以及容棠跟柯鸿雪他们一系列背后的运作,盛承厉后期成功成为了仁寿帝最喜爱、也最对其感到愧疚的一位皇子。
可这一辈子,首先男主出冷宫就因为一场大病、月容拼死求到太医院才得到了帝王的注意;出来后,盛承厉先是险些被仁寿帝视为祥瑞的白虎扑咬,之后又是在御花园里摔断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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