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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夫体弱多病(鱼西球球)


以侍候婆母的名义,容明玉就算不愿意,也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宿怀璟升了官,正式接任御史中丞的职位,沐景序也回了朝廷,不同的是仁寿帝这次再也不敢随意对其进行责罚。
西南都督张保山贪污军饷一事落下帷幕,盛承厉作为钦差,本该风光无限,但由于不可告人的原因,五皇子殿下连皇家的除夕宴都没参加,只说又大病了一场,宫里已经从医者寻到了游方术士。
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他为何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内情。
沈飞翼查案有功,升金吾卫右骁卫将军,管半座皇城的守卫。左骁卫将军是丁威山,因独子当年被卢嘉熙检举揭发处死,侍主之心已然不诚,等他落马,整座皇城的守卫就会全部落入宿怀璟的手中。
所有的走向都在变好,宿怀璟离他的目标越来越近,可他却发现容棠出神的次数越来越多。
开始还很隐蔽,情绪也不会有大变化,视线落在空中某一个定点,稍稍走神一两秒,又回过神来,继续做先前在做的事,仿佛只是累了偷片刻清闲懒散。
可随着时间推移,频率越来越高,容棠的眉头也开始渐渐皱起,眼中聚起一丝浅浅的忧愁,像是出现了什么他控制不了、却又极度担心的事。
又一天入睡前,宿怀璟问:“棠棠最近真的没事吗?”
容棠微怔,下意识摇头:“无事。”
宿怀璟在黑夜中望了他片刻,最终还是闭上了眼睛,轻拍了拍容棠的脊背:“棠棠晚安。”
“晚安。”容棠回道。
可等闭上双眼后,他再一次轻轻唤:“系统?”
【……】
回应容棠的只是一片长久的寂静,连微弱的电流声都不复存在。
脑海中那两片云雾状的色块依旧在博弈,可他家那只会蹦蹦跳跳生闷气的笨蛋系统不见了。
他过了个团圆年,独独没跟系统说新年快乐。

系统会离开这件事,容棠并非完全没有预料。
或许完成任务之后去辅助下一个宿主,或许因为不做任务被主脑召回。
什么都有可能,系统一天比一天虚弱、休眠时间一日比一日长就是最有力的证明,可是容棠的确没想过会正好在除夕夜,盛承厉眼珠被挖出来的第二天。
他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是宿怀璟肆无忌惮跟他开黄腔的时候。
当时情绪激动没有察觉,可等反应过来,系统迟迟没有跳出来吐槽,容棠便起了疑。
从盛承厉的眼珠在木盒里被打开开始,系统就没了声音,他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家小笨蛋连主脑都联系不上,容棠真的不知道它消失之后能去哪。哪怕侥幸回到了主系统空间,它这种连让宿主好好做任务都做不到的系统,天知道会不会被惩罚。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冬装换了春衫,虞京城的柳絮又在皇城上空飘荡,盛承星开始准备新一届的折花会。
容棠偶尔坐在院子里看话本,会望着天上飘忽不定的云彩发呆。
光线透过树梢和云端,散落至这方世界,他时不时唤一唤系统,一个人进入那片看不清面貌的系统空间发呆。
然后等到宿怀璟回家,用过晚膳,沿着京城的大街小巷散步,看柳树一天天长出新芽,院子里梨花开落满园。
张保山的案子不可避免地影响了盛承星,夏经义痛失左膀右臂,盛承厉理所当然地成了整个三皇子党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由于他始终不露面,自然也没人能伤害到他。
至于宿怀璟究竟怎么划伤了盛承厉,并且挖走了一颗眼珠,他始终没说,容棠也没有多问。
惊蛰那天,容棠和宿怀璟去京郊找长公主和王秀玉一起用膳。
长公主的习惯有了些改变,晚间也开始用餐,别院依旧没有题名,宿怀璟半开玩笑地说宣武大道上的长公主府已然修缮完成,问端懿打算什么时候搬回去。
长公主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放下筷子,叠起巾帕擦了擦嘴,淡声问:“御兽园里的白虎已经成年,何时准备放虎归山?”
宿怀璟轻笑了笑,没有再提多余的话,任端懿和王秀玉在别院住了下去。
用过晚膳,宿怀璟和端懿去书房,王秀玉和容棠在一起说话。王秀玉气色比在宁宣王府时好了许多,别院的中馈仍然是由她管着,但少了丈夫给的委屈、姨娘添的气,她跟长公主的相处倒也算得上和谐。
王秀玉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像是做了什么准备,却又迟迟无法下决定,始终过不去最后一关一般。
容棠替她倒了一杯茶,温声问:“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王秀玉迟疑片刻,试探着问:“如若我与王爷分居,可会对你和怀璟造成什么影响?”
容棠微微一怔,反应过来后心下止不住地柔软。
王秀玉心疼儿子,他一贯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想过她这份身为人母的爱屋及乌,能让她在为自己争取自由的时候,还能顺带考虑宿怀璟。
于容棠不会有任何影响,且不论他的名声本就一般,‘傻子世子’的名头挂在身上这么多年也没伤着他,王秀玉就算容明玉和离,也改变不了容棠是宁宣王嫡子、王皇后外甥的事实。
他的位置做得很稳——没人会在乎一个病秧子的父母是否和睦。
王秀玉有此一问,更多的是因为宿怀璟如今在朝为官,与容明玉抬头不见低头见,官阶又比宁宣王低,若是她得罪了容明玉,不知道会不会牵连宿怀璟。
容棠没有立即应答,却问:“母亲可是想好了?”
王秀玉有些话不方便跟容棠直说,但稍稍一想,大概也知道容明玉因为幼子出生而将正妻请出府中的举动,深深地伤害了王秀玉的心。
她挣扎一瞬,道:“王府关系繁杂,事务颇多,娘在别院过惯了清闲日子,春节回王府待了一月,甚觉疲劳。”
容棠笑了笑,问:“既然如此,为何不和离?”
王秀玉显然没做好准备,闻言眼睛都睁了睁,难以置信地望向容棠:“和离?”
容棠轻声道:“母亲与父亲二十多年夫妻,一向言规行矩、进退有度,能让您生出离开父亲身边的心思,想来已经是忍受到了极点,又何必再维系最后一点脸面情意?不如直接和离来得痛快。”
王秀玉略微有些震惊,看容棠的眼神里都透露出几分惊诧。
她沉默了很久,问:“你都不问我是何事,就劝我与你父亲和离?”
容棠反问:“母亲不是觉得疲累吗?”
王秀玉点头,容棠道:“这样就够了。”
他说:“娘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顾忌我与怀璟,我们早就搬出了王府,娘又何必过分担忧?”
王秀玉愣了原地,喃喃道:“原来竟是为此?”
“也不全是。”容棠说。
王秀玉看向他,表情带着些许疑惑,容棠低声道:“我总疑心父亲有一天会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到时候我若不在了,牵连了母亲,棠儿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由此才会想着劝一劝娘亲。”
王秀玉心里一震,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许他再说,缓了很久,艰难道:“我再想想。”
容棠也不催她,但他却发现了一件事,眸光微闪。
——王秀玉并没有反驳他。
他说的算不上太含蓄,王秀玉又是个聪明人,一转念便该清楚,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来说,所谓的不可挽回,桩桩件件都写在了大理寺律法的最前面。
那是想一想都会杀头的大罪,但容棠说了出来,王秀玉并没有反驳,之所以阻拦,也不过是阻止他再说自己要死的话。
而今是庆正十一年,故人旧交大多死于这一年。
王秀玉、沐景序、李长甫……
他原以为王秀玉的死是钱氏所致,但如今想来,容明玉也不是没有可能,王秀玉几乎对他从来不设防。
容棠想到这个可能性,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寒凉,许久未算计的脑袋开始运转,思索容明玉有什么把柄,可以一击致命,却又不伤及无辜。
母子两相无言,半晌,王秀玉拉了拉他的手,岔开话题:“你与怀璟相处得可好?”
容棠稍愣了一下,从那些阴谋阳谋中剥离开来,实话实说:“很好。”
王秀玉看着他,欲言又止。
容棠疑惑:“娘想说什么?”
王秀玉:“怀璟可说过想要子嗣?”
容棠怔了两秒,旋即笑开,轻轻摇头:“未曾。”
王秀玉却还是有些担心,低声道:“怀璟嫁给你本身就是因为在姨父家过得不好,想求一个庇护而已。如今他已入朝为官,娘也听人说过,讲御史中丞宿大人如日中天,逐渐有成为陛下身边红人的趋势……”
她说着顿了顿,容棠耐心地看着她,等她后言。
王秀玉:“他毕竟身体健康,又正当青年,若是想要子嗣——”
容棠听着觉得趋势不太对,打断她:“娘想说情有可原?”
他有点害怕王秀玉真的被这个时代灌输的固有观念同化了,觉得男子要有子嗣、三心二意是正常的事。
容棠眉心轻轻蹙起,王秀玉一怔,断然反驳:“怎么会?娘是想说,你当时说他是你心上人,年少倾心,钦慕多年,这才不顾一切想求娶他回府。这本是少年慕艾之情,但若他真的想要子嗣,心念转变,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容棠懵了懵:“娘想要我怎么做?”
王秀玉:“与他和离。”
容小世子一下就乐了,笑着点头:“儿子受教。”
王秀玉松下一口气,容棠转口却说:“但他不会。”
“在怀璟心里,我永远是第一位,断然不可能出现他因为想要子嗣,而与我离心的事情。”
沅沅偶尔跟容棠凑在一起看话本玩玩具,宿怀璟都会吃醋得派人去寻柯鸿雪,问他怎么还不把自己侄子带回去,天天在棠璟宅缠着他夫君算怎么回事。
只字不提若论亲缘,这小孩分明与他最为亲密。
难怪沅沅与他七叔不亲近。
说着要为容棠陪葬的人,哪有为了子嗣背叛他的可能呢?
哪些是嘴上说说,哪些是真心实意,容棠以前被骗了那么多次,如今看也能看出来了。
可王秀玉却还是不放心,不知道是自己经历过,还是清楚人心最易变,再一次叮嘱:“多一些防备总归不是坏事。”
容棠不跟她犟,开玩笑道:“我知道的,但如果怀璟有朝一日真的想要娶妻生子,我也不会与他和离。”
王秀玉秀眉一蹙,真心实意地担心儿子要跟心上人成为怨偶。
容棠却说:“我会休了他。”
“……!”
容棠面不改色:“让他把宅子马车全都还给我,再请最好的讼师与他打官司,让他一分钱都带不走,我拿着那些资产安安心心地给娘养老。”
小世子笑得酒窝都出了来,王秀玉从一开始的震惊情绪中转变过来,嗔了他一眼:“这么大人了,说话没个正经。”
“谁说的,我是这世上最正经的人了,想给娘养老有什么不对?”容棠甜滋滋地反驳。
王秀玉给他哄得皱纹都笑了出来,又聊了几句,等天色将黑,便赶人回城内,以免被宵禁的金吾卫拦住。
容棠与人告别,在门口上了马车,刚一坐稳,宿怀璟就压了上来,单手解他腰带,唇瓣贴着脸颊,暧昧地问:“棠棠对我年少倾心,钦慕多年?”
容棠还在分神去抓他开始作乱的手,闻言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骗王秀玉的时候他理直气壮,当这些话被正主听见了,是个人都会羞赧。
他咽了咽口水,假装斥责:“你偷听?”
“我光明正大地听的,棠棠没发现我而已。”宿怀璟狡辩。
容棠有些气恼,问:“你听了多少?”
“都听见了。”宿怀璟蹭着他,手已经伸进了衣衫内,郊外路段颠簸,马车不时碰撞,容棠被他撞得有些疼。
于是身后垫了只软枕,宿怀璟的吻落到他耳边,低声道:“听到棠棠说要休弃我。”
声音放得轻慢而柔软,仿似柔弱的菟丝花,却又一点点蚕食着寄主的躯干与神经,恨不得连血肉都吞噬干净。
容棠被逼得后退,直到脊背顶住车板。
车门拉了下来,一点点月光偶尔透过木头缝隙钻进车厢,香炉里檀香依旧虔诚而圣洁。
宿怀璟慢条斯理地吻着他,伸手解开容棠的发带,手指点过几个穴道,便将其绑在了别的地方,轻声笑问:“你怎么敢的啊,嗯?”
“棠棠说错话了,总该有些惩罚。”宿怀璟低声道,眉眼间净是愉悦。

说是惩罚,但最后罚了谁却有待商榷。
别院到棠璟宅的车程有一个多时辰,京郊路段稍颠簸一些,等马车驶进虞京,大路平坦,容棠累到极致,自己和宿怀璟的衣服全都一塌糊涂。另一股味道萦绕在车厢内,盖住了檀木的清香,月光洒进马车,星星点点全都是纵情的见证。
控是控制了,但终究没舍得真把人憋坏。
宿怀璟大发善心解开发带没多久,容小世子从那一阵极致的紧绷中松懈下来,双眼一闭,直接窝在车座里睡了过去,双脚还搭在人腿上,一点不管大反派的死活。
宿怀璟眼神变了又变,最后无奈,化作一声叹息,默默地打开窗户,任初春的夜风钻进来,散一散车内的气味,也静一静他的脑子。
他刻意不去管生理反应,替容棠盖好毯子,然后靠在车板上思索。
要考虑的事有很多,朝堂的、后宫的、民间的……
但桩桩件件从脑海中划过,宿怀璟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容棠这些天的异常。
棠棠跟他说没事,但棠棠口中实话一向少得可怜,需要人一再地去磨去套,才能哄出来一点点似是而非的句子。
他有自己的苦衷与掂量,宿怀璟不会真的与他计较,可当这些事影响到了容棠的时候,他不得不去想。
宿怀璟很早之前就认为容棠有不为人知的渠道,能与另一个世界——他理解中的天上沟通。
那些空气中偶尔的停滞、气流瞬间的紊乱,似乎从侧面印证了这一猜测。
但这跟盛承厉那件事不一样,盛承厉至少是真实存在、有血有肉的一个人,宿怀璟根据容棠对他的反应,以及一些半真半假的话,能推测出来在他所不知道的地方,或许发生过怎样的过往。
但这个“沟通”,完完全全、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猜测,容棠连一点信息都不曾透露,哪怕是宿怀璟,也不敢笃定这个猜测是否立得住脚。
可是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更加接近的可能了。
宿怀璟想,如果真的是这样,意味着什么呢?
一是对方可能派了些什么任务,所以交流的频率越来越高,需要一再确认细节。
但这样一来,棠棠那些所谓“交流”后的怅然若失又该怎么解释呢?
是任务不合理,还是违背他意愿?
如果都不是的话,宿怀璟是否可以有第二个猜测?
棠棠跟对方失了联。
因为联系不到,所以多次尝试,又在失败后表现那样茫然的情绪。
宿怀璟私以为,这个猜测更有可能一些。
但如果这样的话,原先能联系的人或某种东西,突然联系不上了,意味着什么?
他眼神微凝,视线望向窗外,看着长街上渐散的人群和偶尔行过的金吾卫,内心泛起一阵隐隐的担忧。
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呢。
单方面取消联系,要么这一方被抛弃,要么另一方出了事故。
从容棠持续这么久都不放弃来看,另一方的存在对他来说应该也足够特殊,他绝对不愿意看见对方出现意外。
宿怀璟微微阖眸,手指无规律地轻轻敲着空气。
大脑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但他却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束手无力的挫败感。
盛承厉也好,盛绪炎也好,有一个明确的对象在那,他总能找到最适合的应对之法。
可这种虚无缥缈未见实体的东西,连猜测是否准确都不知晓,他该怎么做才能消解棠棠的烦恼?
宿怀璟望向窗外,这一年的惊蛰恰好是二月十五,天边一顶圆月,月华悠悠倾泻,他看着那轮月亮,莫名问了一句:“愿意联系我吗?”
没有主语,不知道在询问谁,他鬼使神差地顺口一提,并未指望会有回音,眼眸微阖打算浅眠,日后再想别的方法解容棠的忧愁。
可莫名其妙的,耳边的风似乎静止了一瞬。
宿怀璟微愣,抬眼望去,马车内凭空出现了一小团云团似的光,白色的,比拳头大上一点,若是停亘在双手中间,大约正好是可以双手抛掷着玩的大小。
边缘很柔软,像猫毛一般,在空中飘浮着,手感应该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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