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叹息一声,“这个鬼新娘,生前叫林娇娇,和我有一面之缘。新郎陈浩东是我的初中同学,我答应过要参加他的下一次婚礼,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你下次结婚,我一定来!没想到一语成谶。
何月竹稀里糊涂成了这场荒诞婚礼的证婚人。
“不对。如果真是一面之缘,不至于被带入结界。”
何月竹忽然又想起了那个警察大叔,后怕不止,“有个活死人把我抓进了电梯!”
“活死人?”吴端音刚落,腰侧三清铃忽然剧烈摇动起来,“出去再说。”
吴端说的对,当务之急是超度林娇娇,逃出结界。何月竹冷静下来,人死不能复生,事已至此他也不想林娇娇死后不得安宁,徘徊人世。
手腕上黑色手印火辣辣发疼。怕是林娇娇的怨恨回来了,她盘踞在周遭,却没有出手的迹象。
吴端闭了闭眼,沉声道:“此劫需由你来破。”
忽然被委以大任,何月竹正色道:“你说。”
“这是为情所困的姑母鬼,爱而不得所以心生嫉恨,最后寄情幻梦。”
“你怎么知道她是为情所困?”何月竹确信自己没有与吴端说过林娇娇与陈浩东的苟且事。忽然又好奇,吴端是怎么知道死者的身份、死因、怨恨,从而进入结界的?
“你自己查出来的。”吴端似笑非笑。
何月竹愣住,他瞥见吴端右耳上的青色耳珰,立即明白了,腹诽道:好啊,叫我别烦你,原来一直在偷听我。
总归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回忆刚刚的婚礼,醍醐灌顶,“原来如此,她的手段是制造幻觉,真假难辨,就像梦一样。”
“饿不饿。”吴端忽然说。
“我,我饿啊。”何月竹心说,这很重要吗?!
“那就速战速决。它受伤了,想拖到元气恢复。稍后我会主动迫使她现身攻击。”吴端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头上盘旋的黑气。
“可你中了它的幻觉怎么办?”何月竹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需要你来叫醒我。”
岂不是吴端和陈浩东两个人的性命都交到了我的手上?何月竹心里没底,他说:“要不我做梦者,你来叫醒我?”
“我怕你迷失梦中,再也回不来。”
何月竹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陈浩东:明明我已经清醒,陈浩东却仍然迷失其中,难道他这个症状就是回不来了…像是为了回答他,吴端闷闷说一声:“别看了,他没救了。”
“……”
何月竹咬咬牙,“可是我也未必能清醒。刚刚我就根本没发现是梦。”
“你应该懂吧。梦,越是真实越难以察觉身于梦中,而我的梦…”吴端笑了一声,神色却是低落,“对你而言应该很离奇。”
何月竹不明白吴端话中的话,对方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早已预料到梦境的内容。他相信吴端的预判不会出错,于是他说:“既然你觉得我可以托付,那就交给我吧。”
而对方则从袖中掏出一道白底青字的纸符,又将桃木剑化作发簪,两物交叠,一同交给何月竹。他嘱咐:“你醒来后,用发簪将符咒钉在怨魂身上。到时,不要犹豫。”
何月竹刚接过两物,那环绕他们的光罩便完全暗淡消失了。浓郁的脂粉香气令人窒息,压迫感瞬间膨胀,黑色的玫瑰花瓣在空中纷纷扬扬,像一场黑色的大雪,落在两人头上、肩上。
吴端抽出两道白底青字的符咒打向空中雾,柔软轻薄的符纸在他手中仿佛利刃,笔直刺入雾,炸出两团青蓝的气焰。随着一声凌厉的惨叫,那雾竟变化出一张五官清晰可辨的人面,黑色的雾气缠绕它身边,俨然是无数只朝吴端扑去的手。
“托付给你了。”
吴端说完,那人面便从空中俯冲而下,将整个空间团团包裹在黑色的大雾之中。
困意骤然席卷了何月竹。眼皮仿佛千斤重,不由自主往下沉。他向吴端伸出手,对方则直直向后倒了下去,何月竹最后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接住对方,他的意识沉入了无尽的深海。
大雾散去。
一声锣鼓喧闹在何月竹耳边炸响。他浑身激灵,回头发现身后是一条一望不见底的仪仗队,人人梳着高发髻,身着红衣裳,敲锣打鼓,鼓瑟吹笙,好不热闹。何月竹低头瞧,自己脖子上也挂了一柄短萧。
夜色湛蓝微凉。圆月与群星却深邃燃烧着,银色的清辉洒在何月竹发上、身上,他从未见过如此天空如此晶光璀璨。
“快看,花轿来了——!”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何月竹追随着人群的视线朝石板路尽头望去,只见一顶八人红轿顶着月光缓缓而来,凤冠霞披,香气四溢。沿途炮仗不断,吹吹打打不绝于耳。
“哇。”何月竹感叹一声,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鬼使神差般抬起短萧,随着乐队的节奏吹了几声。
那顶大红花轿渐渐离何月竹越来越近,最终在他不远处停下。何月竹与人群一起围了上去,抬头望去,院门高大宽敞,气势庄重,牌匾刻着两个苍劲大字“吴府”。门户两侧一对辟邪用的石鼓,精巧细致。往内窥探,庭院幽深,张灯结彩。
抬轿的小厮吼了一声:“花轿临门——”
周围人群便以喝回应他:“好——”
何月竹落后半拍,也喊:“好——”
小厮又吼:“炮仗迎轿——”
便有人燃放“噼里啪啦”的炮竹。
炮竹声止,小厮再吼:“驱邪搜轿——”
人群中便钻出几个手持红烛、镜子的小孩,他们站在轿子前,掀起轿子的一角,往内照了一下,谓驱逐匿藏轿内的冤鬼。
接轿的仪式走完,随着小厮的一声“出轿——”,何月竹的期待也拉满了,他挤进攒动的人群,只见轿帘被轻轻拉开一条缝。有个小童忙不迭抬来朱红漆的木制鞍子垫在轿前。一个身着银线朱雀纹嫁衣,头盖大红盖头,手持绣球的新人踩着木鞍缓缓踏了下来。
人群一片喜气洋洋,锣鼓声不绝于耳,乐师、小厮、仆从们皆高声欢呼,他们纷纷挤上去将新娘迎进府内。何月竹如随波逐流的水生植物般被人群推搡着进了吴府,莫名其妙就走到了喜堂。
喜堂中央置一张雕花金丝楠木桌,桌上点满崭新的红烛,将室内照亮如白昼。新娘被小童领进了堂内,在桌子右侧等待新郎。人群则只能聚集在门外,挤破了头往里张望。何月竹被这氛围感染,也踮起脚尖试图一睹新人芳容。一张张模糊的人脸中,何月竹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人。
“陈浩东!”何月竹喊了一声,他乐呵呵地上去拍了拍陈浩东的后背,“你也来了?”
“噢,是你啊!好巧好巧。你怎么来了?”陈浩东也问。
“我...”何月竹闻言一愣,他喃喃,“对啊,我怎么...”
我怎么也来了?
“诶你看,新郎来了!”陈浩东打断何月竹的思绪,猛拍着他的肩膀,伸手指向喜堂左侧的山水屏风。
何月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道红色的影子划过墨色的山水画,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
新郎一袭绛红锦袍,衣摆用金丝绣着麒麟,乌黑的长发精心梳理挽成发髻,别一枚白玉嵌珠发冠,他本就仪表堂堂,这套衣装更是衬出他眉宇惊人的张扬。他手持一枚与新娘手中成双成对的绣球,满目温柔地看着在案前等候的人儿,从始至终没有移开过视线。
何月竹“诶”了一声,“他。”
“你认识?”陈浩东随口一问。
何月竹摇了摇头,一个名字在他嘴边徘徊,却不论如何都吐不出。
“好像认识,好像又不认识。不过,他似乎,曾经帮过我。”
第17章 感觉看不下去了
何月竹在记忆中搜寻这个男人的踪影,那雾里探花的滋味就像寻找一块不知去向的表,你能听到他的心脏为你“嘀嗒嘀嗒”跳动,却不知他在哪个角落。
不知不觉,记忆染上一种闲云野鹤的青色,一道令人生寒的血色,还有黑,大片的黑,尤其浓烈,与孑孓独行的孤影。
奇怪,我偏偏就想不起你的名字。
何月竹踮起脚,看堂内一袭红袍的新郎官将对面人儿的双手握在手心反复摩挲。他眉间年少的张扬轻狂尚未褪去,动作却极致温柔,甚至小心翼翼,仿佛心上人是一捞即碎的水中月影。
疏离。陌生。
在何月竹心中荆棘般生长开来。
何月竹对他的三种印象,与眼前这个男子没有一处能联系在一起。
他忽然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后退两步想离开找点吃的。感觉好饿。
陈浩东叫住何月竹:“你上哪去啊,要拜堂了。”
“我不想看…”何月竹没好气地说。
“你别扫兴好不好。”陈浩东白了他一眼,对堂内一对璧人啧啧称奇,“你看这眼神,简直要把新娘吞下去了。我记得我结婚的时候,也这么看我老婆。”
“呵。”何月竹没有缘由地觉得讽刺,他顺口说了一句,“你还好意思说。”
“我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对老婆可是忠贞不二!”陈浩东一拍胸膛。
何月竹愣住了,他的记忆因为这个话题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裂缝,如同密闭多年的房间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缕新鲜的空气钻了进来。
赞礼者高声唱道:“奏乐——!”
那扇微微开启的房门被迷幻的丝竹管弦乐强硬地按了回去。这乐声凭空出现,回荡在人群上空,曲调奇异,高昂处似鸿雁死生契阔、暗啼风雨,低沉处婉转如杜鹃啼血,道尽柔情衷肠。
“皆跪!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
“怎么这么麻烦啊。”陈浩东骂道,“能不能直接快进到闹洞房。”
拜堂仪式繁缛复杂,新郎却丝毫看不出一丝陈浩东这样的急不可耐,他手执红袖,依照赞礼者的指令,依次上了三炷香,叩了九次首,完成六次升拜。每次跪下,他都用手掂在身边人的膝盖下,每次站起,他都弯腰拂去对方衣上尘土。
满园清辉都化在他的温柔中,可他不应该会如此温柔啊。
“不对。”何月竹喃喃,“不对劲。”
看得眼神发直的何月竹被陈浩东推了一把,陈浩东说:“什么对不对劲的。”
“我总感觉新郎怪怪的。”
“又扫兴!”陈浩东怒道。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他有一种特殊的感觉。”何月竹摸摸下巴,陷入了思考。
“别告诉我你要抢亲!?”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印象里新郎其实是个有点凶,有点可怕的人…可是你看他,多温柔啊。”
陈浩东语重心长道:“对外人和对老婆怎么能一样。”
何月竹转念一想,点头道:“也对。”
赞礼者又唱:“礼毕,退班!”
新郎转向门外,朝诸人作了一道有力的揖,口中感谢各位来客今日捧场。
何月竹被挤在人群外围,根本听不清他说了啥,他感到新郎的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忽然水到渠成,轻声唤出了那个名字:“吴端……”
他又念了一遍。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吴端。
对方没有听见他嘴巴说给鼻子听的呼唤,很快转回了身。
陈浩东早已等得不耐烦。何月竹与他刚目送新人退到堂后,他便骂了一声:“靠,终于结束了。”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何月竹不能理解,“又不是你结婚。”
“你难道不想看看新娘子长什么样吗?”陈浩东对何月竹的死脑筋十分嫌弃,“新郎这么帅,你信不信新娘肯定也是绝代佳人。”
何月竹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安地问:“你该不会想……”
还真被何月竹猜中了。陈浩东生怕别人听不见,大声说:“走啊,闹洞房。”说着,他一把抓起何月竹的胳膊,扯着人往内院跑去。
院子结构并不复杂,两人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前面红色的影子。两位新人并肩而行,共同迈进院落深处被竹影掩映的一座厢房。吴端反手关上了房门。
何月竹甩开陈浩东,左右看了看,来凑热闹的分明只有他们两个闲人。内院寂静得不可思议,很难想象这里正在举办一场婚宴。除了虫鸣只剩风声,刚刚聚集在门口的人群也不知去哪了,仿佛全都凭空消失在夜色中。何月竹正色道:“你看,都没人来,我们也别凑热闹了。”
“哎呀,都到这了!你敢发誓你不好奇?”陈浩东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是好奇,但不至于扒人墙角。”何月竹刻意提高音量,想提醒屋内一对新人,也想吓退陈浩东。
“害。不看就不看,喊什么。”陈浩东怂怂肩,“算了,我自己看。不就看看新娘长什么样,你真大惊小怪。”
这家伙。何月竹有些生气,他懒得再与陈浩东争辩。对方已经蹑手蹑脚走到了那座厢房旁侧,蹲在窗下,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抠出一个洞,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何月竹又劝:“赶紧走吧,如果被新郎官发现,你必死无疑。”
他想把陈浩东拉走,而陈浩东把他一把甩开:“什么死不死的,哪有那么容易死。”
陈浩东嘿嘿笑道:“要掀盖头了。掀了掀了,掀——靠”
“看到就快走。”何月竹提醒他。
可陈浩东忽然哑巴了。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几秒。
“你妹!”
“你骂我做什么!”何月竹真的生气了。
“不不不。这是你妹!”陈浩东回头看何月竹,笑容变成了一个尴尬而怪异的表情,“你怎么不说,新娘是你妹妹啊。”
“?”何月竹觉得莫名其妙,这都什么和什么,“你别乱说,我哪有妹妹。”
“你自己来看。”
“你整我是吧。”何月竹直接识破。
“哎呀,我有病,骗你做什么。”
陈浩东不由分说地把何月竹按在窗前。摇曳的烛火如一滴血蒙住了双眼,看得人脑袋发昏。
房间正中央的圆桌上点着两盏红烛,映着圆桌对面的倚梦床架。吴端正将手中的称心如意杆放在圆桌上,新娘则两手交叠放在身前,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他的红盖头已被半掀,挂在点翠玉簪与珐琅步摇上。
新娘的乌发长至腰际,又经过一番梳妆打扮,不仔细看,还真像个女子。
而何月竹前所未有地震惊到张口不能言。
“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陈浩东得意洋洋地问他。
“不…不是。”
何月竹几乎石化,好不容易才摇了摇头。他不再看了,僵硬地站起来,由于错愕与诧异面颊一阵泛白。他嘴唇翕动,实在不知如何说出口:那不是他妹妹。
就是他本人,准确点,是十七八岁的他本人。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一时眼花看错。于是再次蹲在窗边,定神窥探。
年少的他在烛火的光晕与银饰的流光中宛若仙君,脸上的稚气尚未完全褪去,他双眉舒展,朝吴端幼鹿般傻傻地笑了,垂在脸颊两侧的赤金流苏随动作轻轻晃动,染得他脸颊微微泛红。
千真万确。
这就是我。
年少的他扯了扯吴端的袖子,把对方往床上拉。
感觉看不下去了。
感觉脸上在烧。
何月竹用颤抖的手捂住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蛋,思维断片。
“别看啦!”陈浩东拍了一把何月竹的肩膀,落井下石,“说得好听,结果自己看得最起劲。”
何月竹完全没听陈浩东说了什么,只听见吴端笑了一声“别急”,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脑袋,回身持起桌上纤细的白瓷酒壶,倒了两杯清酒。将其中一盏酒杯递给少年。
从一开始,盖头下的人就是少年的他吗?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啊。
从没听说过参加自己的婚礼的。
他有满肚子话想吐槽,却全都哑在嗓子里,慌得手足无措。
何月竹感觉面门越来越热,仿佛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灼烧。他不住告诉自己:
我在做梦。
我绝对在做梦。
在大脑宕机的前一秒,何月竹懵然醒悟:对啊,这就是梦。
——梦,越是真实越不可辨,至于我的梦…对你而言应该很离奇。
吴端的话在耳畔浮现。此时何月竹已经完全想起了一切。他又羞又气,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声:“靠!”
未免也过于离奇曲折、惊心动魄、意料之外了。而且还这么、这么、这么羞耻。你最好不是故意捉弄我,吴端!!
何月竹将手探进小外套的内衬口袋,摸出一支发簪,一道符咒。
“喂,兄弟,别看了。等下真的非礼勿视了。”现在轮到陈浩东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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