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状况外的陈浩东。他把陈浩东拉开,焦急道:“陈浩东,快醒醒,我们都在梦里。”
“什么梦里?我看你才活在梦里。”
陈浩东仍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中了鬼的幻觉,而且何月竹现在才察觉他的脸色实在苍白得可怕。他决心用能想到的最直接的人提醒陈浩东:“你忘记张小月了吗?”
陈浩东愣住了,他念着这个名字,恐怕与何月竹刚刚若即若离的感觉非常相似。
何月竹觉得有戏,又补充许多:“你中学保护的女生是她,今天要结婚的是她,和你走过十年的也是她!你快想一想,她大概这么高...”
在何月竹对张小月的描述中,陈浩东语塞了,他听完全部,摇摇头说:“真想不起来了。”
难道只有伤害鬼的本体,或是触及自我认知的矛盾,才能从梦中清醒吗。何月竹有点丧气,心说,只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
连共度十年的“张小月”都叫不醒陈浩东...那他更没有信心叫醒吴端了。现在吴端和梦魇在一起,如果没有第一时间让前者醒来,就会打草惊蛇,万一梦魇逃跑就功亏一篑了。
何月竹正色道:“陈浩东,我要你帮我个忙。”
“你以前帮了我那么多次,什么忙直接交给兄弟。”
“你去帮我引开房里那个新郎官。”
“为啥,这不你妹的大喜事吗?”
妹个头。何月竹咬咬牙,他煞有介事地说:“其实...其实新郎是个见异思迁的大禽兽,花言巧语骗了我单纯的妹妹。我不能让他得逞。你懂吗?”
陈浩东郑重其事,干劲十足:“告诉你,我就看不惯这种渣男。对了,之后把你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抱歉了道长,等事情解决我再向陈浩东澄清。何月竹蹲在一旁草丛里,正想给陈浩东出谋划策。而陈浩东直接大喝一声,侧身撞破木窗,闯进了室内。
“等等!”陈浩东吼道。
新人举杯对饮的动作僵止。
空气凝固得好像一块混凝土。
何月竹无语扶额,忘记陈浩东一直是个头脑简单的急性子了。
氛围尴尬的室内,陈浩东手指新郎新娘喊道:“这桩婚事我不同意!”
吴端的右眼皮跳了两下,他的脸色瞬间阴得可怕,将手中半饮酒杯碰在桌上时,连窗外何月竹都听到了动静。
陈浩东硬着头皮对床榻上的少年继续说:“你、你你你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吴端站了起来。重重杀气让陈浩东几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连声求饶:“对不起,大哥,别别、别找我!都是何月竹的主意!都是何月竹。”
话音刚落,眼前的男人便大步朝他走去。陈浩东再也憋不出更多鬼话,连忙连滚带爬翻出窗撒腿就跑,走为上计。
陈浩东从初中开始就是一根称职的搅屎棍。何月竹感叹一声。
吴端紧随其后,他踏上窗户时朝何月竹藏身的草丛投去了一眼。
被发现了?躲在草丛里的何月竹压低身子,根本没说话还是下意识双手捂住了嘴。可吴端没有挑明,似乎是两厢无事的默契,只追了出去。
何月竹长舒一口气,连忙进了房。坐在床上的新娘一见到他便意识到暴露,他的足边开始蔓延黑烟。何月竹三步并作一步冲向床边,在黑烟完全覆盖之前,将新娘向后按在绛红婚床上,抄起符咒贴在它胸口。
那符咒刚一接触鬼,便发出了黯淡而不稳定的青光,黑烟随之迅速消散。按照计划,接着将符咒钉死在鬼体内,它就逃不掉了。
何月竹右手高持木簪,四目相对之时,简直像看着五年前旧照片里的自己。
少年只是一颗将熟未熟的青涩杏子。此时无辜地看着何月竹,水汪汪的眼底仍然积着刚刚成年的稚气与柔软,左眼下两枚小痣是他身份的注脚。
吴端曾经警告过他,千万不要犹豫。
可面对这具身体的瞬间,何月竹还是犹豫了。
他从没有做过杀人的心理准备,更不用说杀死自己。
持木簪的手在空中颤抖,迟迟无法落下。
察觉到何月竹的情绪,少年原本反抗的两手忽然静下来,轻轻搭在何月竹的脸上,他先是惊讶地喃喃一句:“原来是你。”接着转为一抹阴邪的笑,“面对这张脸,你下不了手吧。”
何月竹被他碰得毛骨悚然,将目光落足的地方移到少年的胸口,他默念:不要犹豫,这不是人,也不是我...
“你敢吗?会忘不了杀人的感觉哦。”
少年棕发和眼色相互辉映,笑容分明是讽刺,看起来却如此天真无邪。
“留下来吧,我可以让你们永远在美梦里睡下去。”
“不要。”何月竹神色坚定拒绝它,“再美好也是假的,你也是时候醒了,林娇娇。”
他闭上双眼,手持木簪向下刺去。
半空中,他的手被握住了。
何月竹睁开双眼,仰头朝后望去,是吴端。
他仍然穿着绛红色的婚袍,躯壳中却像是换了个人。双眉紧皱,薄唇微抿,他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看不出究竟是生气,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何月竹失声喊道:“吴端,醒醒!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吴端一指一指掰开何月竹的手,想取走被他紧紧攥着的木簪。听到何月竹唤他,眉头便舒展开,作出一个宽慰的笑。
他说:“我知道。”
何月竹却从这句安抚中感知出一种浓稠的悲哀。如同苦浆般的情感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怔在对方眼里,微微松开手。
被何月竹按在床上的那个人骤然惊惧,他抓着吴端的衣角,连声唤他的名字,音色音调都与何月竹如出一辙。他哀求:“吴端、吴端,就算是梦,有什么不好...?”
吴端既没有回应对方的呼唤,也没有扯开那只拉他衣角的手,他将木簪化为原形桃木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鬼钉死在床上。那道符咒黯淡的青光立即化作了熊熊青焰,沿着少年的身体轮廓灼烧。
少年的手垂了下来,他痛苦摇头,又流下两行眼泪。他哽咽:“为什么?吴端,我好痛。”
何月竹看着自己的脸被鬼用来痛哭求救,不由得出神。忽然领口一紧,被吴端提着外套后领,像拎一只猫般从床上拎了起来,吴端说:“别看了。”
这慵闲懒散、漫不经心的语气。终于是我认识的那个道长。何月竹欣然笑了,“好。”
“哎哟痛死我了。”身后陈浩东突然插嘴。他正从窗外爬进来,脑袋上多了个大包。
何月竹跑到陈浩东身旁,对他的伤无从下手,心有愧疚,“他把你打成这样?”
“不,是我自己绊倒摔的......”陈浩东尴尬了。
能想象到陈浩东的狼狈样,何月竹“呃”了一声,心说:不可能是陈浩东的狗啃泥唤醒吴端的吧。他问:“你们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啊...”陈浩东抓了抓脑袋,瞥了一眼吴端。后者正左右打量身上的衣物,他如同拂去尘土般拍了拍衣襟,那绛红的婚袍便化作了一团黑雾,烟雾散去,他才连发带衣重回原本的状态。
陈浩东继续说:“他追上我之后,只问了一句话,然后就赶回去了。”
“问的什么?”
“他问我...何月竹是谁。”
“...只是这样?”被提到名字的人沉默了。他用余光偷看毫不在意他们对话的吴端:这也在你的预料之内吗?
吴端对躺在床上的那东西冷声道:“你若自愿往生,可少受点罪。”
那鬼开口,已经是林娇娇的声音与形态,她艰难地转向陈浩东:“我……我不能,他还……需要我。”
陈浩东如同触电般浑身一震,“是娇娇!”他踉跄着拦在林娇娇与吴端中间,对着面前吴端骂道:“你要对娇娇做什么!”
“冥顽不灵。那就让你看清楚。”吴端唤了一声何月竹,示意让他来说。
何月竹怒道:“陈浩东你清醒一点,林娇娇已经死了。现在她怨魂不散,道长是好心为她超度。”
“我不信!她做错了什么,怎么会死啊?”陈浩东声音颤抖,神色混合了不可置信与惊恐。
“你们的电梯出了事故。”何月竹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陈浩东愤怒地喊着“开什么玩笑”抓住何月竹的领子,“那我为什么没死?她又为什么阴魂不散?”
何月竹皱了眉头,眼神飘忽不定。他心中有个推测,是林娇娇在死亡的时刻升起结界,把身边陈浩东带了进去。但因为陈浩东的滥情,林娇娇才会被执念困在人间啊。
“因为你下作,辜负了两个女子。”
在何月竹开口前,吴端为他一把推开陈浩东,并冷声喝责。
后者吼了一声“别瞧不起老子”,挥起拳头朝吴端面门而去。而道长面不改色,微微侧身躲了过去。陈浩东则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上。
何月竹怒道:“你不想林娇娇死不瞑目,不能转世轮回吧!”
陈浩东飙了一句脏话,他似乎还想打架,但几秒后,他脸上的愤怒消失了,转为一种谄媚的苦相。他转身扑到林娇娇无法动弹的身体旁,抱着她求道:“娇娇,你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求求你放过我吧。”
第19章 想抱抱你
“陈浩东,你明明答应过,你明明答应会娶我的。”林娇娇抓着陈浩东的衣襟声嘶力竭泣道。
陈浩东惊惧地拉开林娇娇的手,仿佛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痛心疾首,“我真的爱你啊。但是小月,我和她十年了,真没办法,我肯定只能和她结婚,不然这十年白过了。”
林娇娇扑上去死死钳住陈浩东的肩膀,咬牙切齿道:“那你到底为什么要骗我。”
陈浩东被林娇娇几乎扭曲的凶神恶煞吓得浑身一震,他连忙甩开怀中的身体,后退到五米开外对林娇娇磕了三个响头,“娇娇,求求你安心地去吧,千万不要回来找我了,以后每年清明我都给你烧纸...”
“你!”何月竹一时语塞,为张小月的十年不值,也为林娇娇不值:为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男人苟留世间,真的有意义吗。
“怎么样。”在陈浩东接连不断的哀求中,吴端兀自插了一句,他看向林娇娇,“你看清了吗。”
何月竹这才明白,吴端先前曾说的“那就让你看清楚”,原来不是让陈浩东看清林娇娇已死,而是让后者看清对方丑恶的嘴脸。
是啊,陈浩东既然能玷污与张小月的十年,又怎会与林娇娇真心相待。
而林娇娇眼中炽热的执念已然完全冷却了。她点点头,朝吴端露出一个释然的苦笑:“谢谢你。”
言毕,林娇娇哭了。她的身体渐渐升起光点,预示着她的执念已经消解,正向彼岸转生。——林娇娇的执念是对陈浩东的爱而不得,当她认清了陈浩东,并不再爱时,执念也就烟消云散了。
何月竹朝吴端浅浅一笑。这一次他怎么没有动手了?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还是有温情的一面嘛。
而吴端没有看他,只两指作一个“起”的手势,那把木剑便从林娇娇胸口从回他手中。吴端用只有他与林娇娇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你命本不该绝,无故受了牵连,我不过替他赎罪罢。”
她摇了摇头,说了一声:“其实我...我对张小月...一直很愧疚。落了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又侧眼望何月竹,苦笑道:“被人这样爱着,真好啊。”
陈浩东保持着跪伏的姿势,微微抬起头朝何月竹低声问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呵。”何月竹已经看透了这个昔日同窗,他说:“她心愿已了,将要转生彼岸。”
“哎,娇娇啊!”陈浩东喜不自胜,爬到林娇娇身边,“你想要啥我都烧给你,千万别回来找我了。”
林娇娇的灵魂即将完全消散,最后的时刻,她忽然露出一丝诡笑,“陈浩东,你清明烧纸的时候,别忘了给自己烧一点。”
话音刚落,匍匐在地上的陈浩东忽而痛苦地惨叫了一声。不妙的预感油然而生。何月竹看向陈浩东。
只见陈浩东双眼圆睁,双拳难握。脑袋与身体接连发出骨肉碎裂的异响,好像人肉沙包般被看不见的水泥块打击,直到七窍流血,血肉模糊。
在何月竹错愕的注视下,面目全非的他发出一声被腐蚀的话。
“原来,我也死了。”
何月竹不可置信地向吴端投去视线,后者的沉默坐实了陈浩东的话。
而陈浩东晃晃悠悠地拉扯着藕断丝连的骨肉,爬到林娇娇的光点之中。他似乎真正回忆起了一切,他伏在林娇娇脚边,说了一声无力的“对不起”,便头朝下栽在了地上。
独留何月竹一人被眼前的画面震得喉咙发涩。
为什么陈浩东的脸色一直苍白无血色。
为什么陈浩东始终没能从幻梦中苏醒。
为什么林娇娇卷土重来后,昏迷的陈浩东恢复了意识。
这些细微的怪异此时在何月竹脑海里组成了一块块拼图。
吴端拼上了最后一块,他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是姑母鬼在维持他的生命,恐怕想与他永远留在这里。”
何月竹的双耳一阵轰鸣,以至于只听见吴端话中的几个耸人听闻的关键词。他眼睁睁地看着陈浩东的身体从完整变成残片,意识从清醒变成死亡,仿佛陈浩东的死亡过程在他的面前快速放映了一轮。
吴端拦住了不顾一切冲向尸块的他,拖着他往后退,“早已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
何月竹剩余的话梗在了嗓子里。
结界在瓦解。他只能无力地看着陈浩东的尸体离他越来越远。结界完全消失时,一道冰冷的玻璃隔在了他们中间,凉风习习,何月竹在酒店大门外,陈浩东的尸体堆在了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
夜已阑珊,酒店内灯光全闭,一片漆黑。大门口拦起了警戒线,只有那两束无辜的新婚花篮仍明艳照人。
何月竹看着那花篮上的贺卡“新郎陈浩东,新娘张小月”,嗫嚅:“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他一时想不通,在门口缄默消化着复杂的情绪。时间流逝的速度如此模糊,只知道吴端一直无言地在他身旁,双手随时准备接住站立不稳的他。
良久,何月竹接受了陈浩东与林娇娇双双死亡的现实。估计明天陈浩东的尸体就会被发现吧。人们会如何将这具凭空消失,又忽然出现的尸体描述成都市怪谈?何月竹没有答案,也回答不出。
“我还以为,我能救他。”何月竹的声音颤抖着。
吴端扶着何月竹的肩膀将他转向自己,声音从未如此轻柔,似乎稍微提高一点音量便会戳破面前的泡沫,“死生各有天命,你已经尽力了。”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道长,可是我...”
“不是你的错。”吴端柔声说。
何月竹抬头看着吴端,忽然有一种想抱住对方的冲动。而吴端怜悯的神情似乎也无声预告着,他即将这么做。
可吴端最终没有。他松开何月竹,声音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凌烈,“我会找回今夜的元凶,你安心。”
“嗯。”何月竹带着浓浓的鼻音应了一声,“你早就知道陈浩东必死无疑了吗。”
“我也是见到他才知道。”吴端说。
你是为了不让我情绪崩溃,不让我影响结界稳定,所以才隐瞒到了最后吧。何月竹苦笑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蒲公英:“你好温柔。”
吴端显而易见地愣了一瞬。他缓缓抬手,拍了拍何月竹脑袋,就像拍开上面的灰尘,“你也是。”
“最后,让我请你吃顿饭吧。”
“你现在这样,还是免了。回去好好休息。”
何月竹回头看了一眼黑暗深处的酒店大堂,心中立下了某种决心。他抹了一把脸,长长舒了口气,对吴端说道:“做我这一行的,早见惯了悲欢离合。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他见吴端没有回应,便两步上前抓住吴端的手肘,牵着他朝外走,他想表现得尽量轻松一些,“本想请你吃大餐,现在只能带你去我平时吃的小排档了,希望道长不要嫌弃。”
这次,何月竹顺利找到了自己的新电瓶车,他跨坐上去,拍了拍后座,“来吧,挤一挤。”
吴端没有拒绝,侧身斜坐在后座。何月竹便骑着小摩托缓缓起步,他们平稳驶入车道。他不想让吴端面对一张苦瓜脸,便笑了一声:“前面有段路不太稳,颠簸的时候抱紧我就好。”
可话音刚落,他便感到腰上一暖,身后乘客这就环住了他。温热从接触的地方酥酥蔓延,使得他浑身像触电般一阵颤抖,他好不容易才稳住方向,惊呼:“还没开始颠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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