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首页男生小说女生小说纯爱耽美

当前位置:趣书网 > 纯爱耽美 > 全文免费阅读

太上敕令(晨昏线)


“请进。”
“成公子,喜得佳人,可喜可贺。”
“请进。”
“今儿当真好日!成公子,恭喜啊!”
“请进。”
......
成澈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多少句“请进”,也不知道双手被来客握着晃了多少次。他的双眼木然望着道路尽头,等待着,等待着他唯一等待的那个人。
若非有这一线焦灼的期盼为他支撑,他早就因长久的心悸而失力昏厥。
接近九月十九的这几日,他根本没有一日好过。
夜晚辗转难眠,白昼半梦半醒。
“无端...你在哪?”
求你了。来吧。
阿澈在等你啊。
就这样傻傻等着,一直等到日照西斜。
双腿酸麻、口干舌燥。成澈又陷入了那白日做梦般的幻觉,有时望见道长在他面前,探出手去却又拉了个空,有时望见道长站在远方,遥不可及的远方。
恍神间,身边已经锣鼓喧天,围观孩童咿呀咿呀,音高足以震动成澈耳膜。可他还是没醒。
“看啊——”
“花轿来啦——”
“新郎官要接亲啦——”
是颂礼者一句高声哟喝的:“吉时已到——”让新郎官猛地回神。
他见一顶八抬花轿停在成府门阶之下,凤冠霞披,赤如一抔鲜红的朱砂。
足以将他毒杀。
抬轿的小厮吼:“花轿临门——”
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的榆宁人便以喝回应:“好——”
小厮又吼:“炮仗迎轿——”
便有成府家丁燃放“噼里啪啦”的炮竹。
成澈走下台阶,与花轿擦肩而过。停驻在人群边缘,仍在眺望远处街道尽头。
无端,你怎么还没来?
明明已经到了吉时,你怎么还没来?
你自己算的吉时,你怎么还没来?
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成公子,看轿啊!”
他被迫转过身,仍不看那顶花轿,而是仰望天空。
天空怎么会干净得那么纯粹,他怎么找都找不到一片可以落目的云彩。
夕暮染得比深秋的未有山还要斑斓,无端,你选的吉日良辰真是好美。
如果不是耳畔锣鼓喧嚣,炮仗炸响、人群哟喝已经近在咫尺,成澈想就这样一直眺望远方,直到太阳完全西沉。
无望而卑微,与祈求无异。
“……”
“成公子……”
“成公子!接绣球啦!”
又不知是谁拉了他一把,成澈才发现那披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已经捧着绣球出轿。
他木然拾起司马媛手中绣球的另一端,看着这身高不及他胸膛的女孩,忽而两道苦泪难以自控落了下来。
“大喜日子,成公子你哭什么呀!”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喜极而泣。”
“成公子与司马小姐,当真是伉俪情深啊。”
成澈笑了。
成澈捂目大笑不止。
笑得发冠上的步摇连连晃动。笑得那红色发带尾落到了肩上。
他松开手,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原来已经失去了一切感官、所有力气,在欢声笑语中,他被涌进成府的人群推搡着,不知去往何处。
有人握剑走在戈壁之上。
他身后一道狰狞蜿蜒的长痕。是垂在身侧的桃木剑剑尖划过黄沙。
他头顶天空一对鸿雁拉扯着,顺着他的视线往落日扑打而去。
无端终于止住脚步,夕阳下沉的深度显而易见。看来,不知不觉吉时已到。
呵。什么吉时。
无端想笑。
不过是他对着成澈与司马媛的生辰八字,随手挑的一个寻常日子寻常时分而已。甚至...不宜婚嫁。
想笑什么姓成的,什么姓司马的,全都被他蒙在鼓里而不知。
于是他捂腹放肆大笑三声,笑得上身向后倾去。
笑得眼角渗出泪花。
虽然不是什么吉日良辰。
可是阿澈你看,这是多美的黄昏啊。夕烧是醉酒的酡红。戈壁落日浑圆无缺,竟将天穹与黄沙都染得灿烂橙黄。
成澈。你要抬头看,这整片天空你找不见一丝杂云,清澈得像一滩泛不起半点微澜的死水。
成公子,今夜无风,月朗星稀。秋夜的原野万籁俱寂,你要与她在龙凤花烛下依偎,你要——
欺瞒众人者徒然失力,跪倒戈壁之上。
斜阳将他的影子投下沙丘,在这空无一物的戈壁滩孤寂如一棵枯树。
身下黄沙一滴一滴染黑。才觉已是泪如雨下,烁烁落进沙中,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澈,阿澈。今日的成府,想必宾客如云罢?
你不必说,我也知道。知道你正被他们簇拥着祝福着,踏着铺满红瓣金叶的石板路,与她共持一枚大红绣球,缓缓登堂,渐渐入室。
你进了礼堂,会看到你一对父母端坐案前,你众多亲族簇拥台下,你会听见帷幕后喜乐团的奏乐声起。丝竹共唱、琴筝和鸣,他们奏的是一曲颂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的《桃夭》。可我懂,你更喜欢那首小调的旋律。
阿澈,你还不知道。我偷偷练了很久很久,是想讨你眉开眼笑的,是想贺你大喜吉日的。
可我只会三弦。
偏偏喜乐,从不搭三弦。
阿澈,我的阿澈。别再回头了,别在吵闹喧哗的宾客里找我了,你找不到我了,你要拜堂了。
你要行到那红烛双燃,五香飘烟的香案前,你要净手点烛,敬上九炷高香。
三炷敬天地神明。
三炷敬列祖列宗。
三炷,敬你的妻。
接着,会有颂礼者高声唱:
“一拜天地——”
戈壁下探出数只枯手,抓住道袍下摆,将跪拜者往沙中扯去。
所谓恶鬼,乃是执念无法消解而留存世间的魂魄。
死状越是惨烈、死者越是众多、执念越是深刻一致,恶鬼便越是凶煞。
尤其是,战乱下的亡魂。
他在往下涌动的流沙中越陷越深。
砂砾漫过他的小腿,覆盖他的腰线,在涌入他的鼻腔耳道目框前——
他能看见,能听见。
“二拜高堂——”
当他被拖入结界,黄沙之下掩埋的扭曲巨物也重见天日。
那是无数战争亡魂化作的恶鬼。
人首马首相互镶嵌,兵戈长矛构筑穿插。
恶鬼身披砂砾缓缓立起,半边天空尽被遮蔽,唯有夕阳的余晖从死尸堆砌的缝隙中穿过,落在道长脸上身上。
下个瞬间,无端被掐住脖子提起,又被重重摔向黄沙。
他轻轻松开桃木剑剑柄,又紧紧握住。
闷痛让他翻身而起,以成公子教他的剑法,避过无数直捅心门的长矛,一击连一击扬剑而下,直到将结界之主拦腰斩断。他缓步踏上那抽搐不止的残骸,俯身凝视恶鬼浑浊的眼睛,勾起唇角。
淡薄的笑声积在他的喉咙里,随他胸腔连续起伏,久而久之暴出满腔肆意的狂笑。
只有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嘶吼着,大笑着,他再也挥不出成家剑法,只凭本能将疾风骤雨般的、发泄般的挥砍落在恶鬼身上。
阿澈,我不想看见,也不想听见。
那礼拜香堂红烛灼灼,那赞礼声不断回响,不断回响。
直到完全淹没真正震耳欲聋的惨叫、嘶吼、斩骨碎肉。
阿澈。你说怪不怪?
好怪。真怪。
难道不该是后者盖住前者吗。
所以我才在这里。
否则我为什么在这里?
在这榆宁城外不知多少里的古战场遗址,如昼夜转动、无休无止的车轴,一刻不停,挥剑斩鬼。
他车轴转动着,向着那永远驶不到的、可望不可即的成府,徒劳转动着。
“夫妻对拜——”
超度者仰面倒在黄沙之上,精疲力尽。
漫天金色光点中一道模糊不清的白影。
被超度者虚无呢喃:
“有人在等你吗?”
无端缓慢爬起,满脸满发满身皆是血点,至于那衣袂飘摇的素色道袍,早已辨不出原有的颜色,染遍深深浅浅的红,和所谓婚袍,又有什么区别。
他迈步往戈壁深处走去。
他曾以为,他娶了她,他依旧能守他。
他错了,太高估了自己。原来失去了他,他废物得连自己都守不住。
“如果有人在等你,别让他久等。”
就这样一直走下去罢。走到筋疲力尽,走到声嘶力竭,走到再也看不见,再也听不见。
“你知道吗,身首分离的时刻,我怕的,不是死。”
就这样超度到死。且没有人能超度他。
“我只怕那等我回去的人...再也等不到我...”
缓缓升空的金色光点,已消失在薄薄暮色中,不留痕迹。
道长浑身震悚,桃木剑落在戈壁滩上,沉闷无声。

今夜,整个榆宁城,没有哪家哪户的窗台比成公子的婚房还要洞亮。
数不清的龙凤花烛明晃晃燃着,红玉、珐琅、彩瓷、琉璃…无一物不倒映摇曳的火光。两户显贵倾力打造的新婚喜房着实极尽了豪奢。
成澈轻轻合上婚房大门。拉上门闩的刹那,他终于得以对门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惨笑。拜堂后他便留在喜宴上应酬陪酒,直到宴饮结束,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都没有等到想等的那个人。
转过身,却又迎上雕花婚床上坐着的那位新娘子。凤凰衔花盖头稳稳罩着,等他用称心如意杆去揭。
无异于刚爬出一个深渊,又落进另一个深渊。
成澈缓缓走到床前案桌边,举起那盏等待已久的白玉酒壶,对口灌下整壶交杯酒。
是他最爱的榆宁名酿桃予云。却平白,多了一股陌生的苦味。
成澈抹去唇边酒渍,他的新娘子仍然安静坐在床榻边,纹丝不动。
只好让空空如也的酒壶重重落在桌上,提醒司马媛,他们今夜不会交杯。
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疏离,“阿媛,我不是说过你可以直接休息,不用等我吗?”
“......”
没有回答。
可女孩交叠膝上的双手分明在发抖。
成澈终究无法伪装成一个坏人。他温声道:“别怕,我什么都不会做的。你还把我当表哥,好不好?”
司马媛闻声终于不再颤颤发抖,她在盖头下轻声说:“我不怕你,澈表哥。我怕父亲。”
成澈哑然。
或许,他们都一样。
司马媛才十二岁,怎会心甘情愿抛下尚且孩提的天真,与他成婚,再生儿育女。可她身为女孩,更是人微言轻,从来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成澈眉心吃痛,轻轻安慰她,“没事的。你父母已经走了。把盖头摘了吧。”不知怎么,一句说完脑袋晕晕乎乎。或许是今夜实在喝了太多。
盖头左右摇动两下,“父亲说了,盖头在新郎官揭开之前绝对不能落,这是妻子该守的规矩。”
“阿媛。”成澈沉沉叹了一声,“我不知道司马况有没有告诉过你…...其实我心中早有所属。从今往后,我都不会把你看做妻子,更不会行夫妻之实。所以,你也不用守这些规矩了。”
“表哥...我知道。”司马媛双手死死钳在一起,“可是我真羡慕你…能这么坦诚说出来。”
“...如果你也有一个两情相悦的人,就会明白了。喜欢这件事,本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两情相悦…。”司马媛断断续续重复着这四字,不知怎地哽咽了,“表哥,其实我...我也有一个中意的男子...”
成澈心头一酸,看来被这桩婚事拆散的不止他和无端,他安抚道,“无事,我不会干涉你们。你想找他,随时可以找他。”
司马媛摇头,发饰碰撞叮铃作响,“不...那个男子,他心里永远不会有我......甚至我觉得…他恨我。是啊,他一定恨透了我。”她将双手探入盖头,似乎在掩面哭泣,刚刚发育的身体随她气喘起伏不止。
“别哭…阿媛别哭。”成澈连忙坐在司马媛身边,像过去那样安慰她,“能不能告诉表哥,他是...?”
司马媛避而不谈,“表哥,你说我该怎么办?
成澈闭了闭眼,“若是终究无法两情相悦,便放手罢。”
“放手...”
“对我而言,若我的心上人能幸福,那便也是我的幸福。”
司马媛扬起脸,盖头下摆随她动作晃动着,她斟酌许久,“表哥,我从来没有违逆过父亲的命令。如果我违逆了,你会帮我吗?”
成澈鼓励她,“会的。表哥支持你。”
司马媛用力应了一声,她一把扯下盖头,露出个十二岁的、尚未长成的女孩儿面孔。她深深望着成澈,语气却尤其坚定,“那你走吧,澈表哥。你去寻道长吧。”
成澈愣了,“阿媛,难道...”
“嗯...是他。”司马媛垂首,“从两年前中元节开始,我便对他...”她苦笑着,“我对他的喜欢,想必与澈表哥对他的喜欢是一样的吧。”
成澈哑然,随即又无可奈何笑了。是啊…他就是这样一个让人轻易沦陷的家伙。
他深深望向窗外,却说:“可是阿媛,你真的想明白了吗?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
新婚之夜丈夫不知去向,对女人而言是奇耻大辱。往后哪怕再寻夫家,都会被众人耻笑。更何况,是这样全城皆知的大婚。
“别管我。”司马媛坚决道,“我这条命本就是道长救的。我喜欢他,又亏欠他,我不奢望他也喜欢我半点…我只希望…他不要恨我。”
女孩儿毫无退让,“表哥,我只希望他不要后悔曾经救我一命,不要把我当做你们两个之间的绊脚石。”
成澈百感交集,没想到,唯一愿意成全他的,竟是司马媛。
“阿媛,谢谢你…”
他轻轻抬手拥了拥表妹,女孩的气息涌入鼻腔,柔软的触感传入掌心。
成澈脑袋一热,竟不知为何下身开始发涨,小腹深处有股莫名的热流翻涌起来。
这令人上瘾的欲望,他很熟悉。可怎么会对司马媛?!
“我这是...怎么了?”
女孩的声音从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敲打他的耳膜,“澈表哥...?澈表哥!好痛…放开…”
那发酸的热流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蚀人。成澈晃了晃脑袋,才发现自己双手都掐进了女孩肩膀,而女孩满面惊慌与吃痛。
成澈触电般放开司马媛,瞥了一眼桌上交杯酒,瞬间反应过来,“他们...他们竟然给我下药了!”
他连忙从床上站起,后背贴上窗台,“阿媛,离我远点。他们给我下了催情药。”
“什么…?催情药…!?”
女孩同样难以置信。这盏为他们俩准备的交杯酒,里面的催情药,她本也会喝下。
成澈愤怒而悲哀,一拳砸向窗台。
他愤怒。不论下药的是父亲还是母亲,或是二者合谋,他都无法想象那从小疼爱他、照顾他、宽容他的父母,竟为了把他与司马媛永远绑死,给他下催情药。
他也悲哀,说到底,什么成公子也只是完成传宗接代、达成家族责任的工具而已。
又是一拳砸在窗台。
这一拳,是为了让发昏发胀发热的身体冷静下来。
司马媛怯怯往后退去,她比谁都害怕,“怎么办,澈表哥?我不想...”
“...没事的,阿媛。”
成澈冷冷一笑,环顾婚房,一把摘下墙上悬挂的饰匕,“既然他们非要逼我...”
“表哥!你要做什么!”司马媛上前两步想拦。
“别过来!我喝了所有催情药,不知何时就会丧失心智。与其强迫了你......不如...自宫。”成澈决然抽出匕首,冷光印在他熏红的面庞,“你转过身去,别回头。”
司马媛双腿都在发抖,“不、不!你不能自宫,我…我去找道长,表哥,你等等!”
“不必了……”成澈苦笑,“他不会来了…我已经等了整整一天......”
成澈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却忽然从身后窗外刮来一阵疾风。疾风呼啸着紧紧缠住他,吹落他手中匕首,又吹灭满屋红烛,摇动层层红绸。
成澈恍然睁眼,只见那狂风夹着铺天盖地的银杏叶,如漫天金箔扑进房里,落得满屋金灿。
司马媛捂嘴惊呼:“银杏?为什么?”
成澈抹去额边热汗,转身朝窗外望去。
难道是...难道是...
“表哥,你快看!”
成澈再回头,那满屋银杏正缓缓颤动着,逐渐聚在一起,构造出四肢与首尾,赫然一匹巨大的奔狼。
司马媛连连退到房间角落,成澈眼眶却逐渐湿润,一步一步朝他的狼走去。
不必多说什么,也不必解释什么。他懂。五年前久别重逢的桃花小狗,现在长成奔狼来接他了。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
成澈等这一刻,望眼欲穿。
见奔狼向成澈俯首,司马媛也终于懂了,“……是道长的法术?”

首页推荐热门排行随便看看 阅读历史

同类新增文章

相似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