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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敕令(晨昏线)


成澈摇摇头,“我只是忽然想起,上次见到这么好看的夕阳,还是在我们成婚那天。”
无端笑了,又圈住他揉了一把,着实又想带回房里再好好疼爱几阵。
可他不行。他是权衡了许久,思量了许久,才决心今日带成澈出门。
或许,是时候了。
夕阳在街巷中缓缓穿行,正是晚归时分,岔流镇上人来人往。
可成澈能察觉,街上大多是乞讨流浪的流民,各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久久待在客栈,不见天日、不知今夕是何年,从没想过外面会是这副荒凉的光景。难怪…道长每日都收益颇少,当人人食不果腹时,谁还会去求卦问相。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轻声问:“无端…流民怎么这样多?分明我们来时还不是这样。”
道长沉默不语,偷偷握紧了成澈的手,仿佛他知道原因,只是不想说。
成澈看着那些跪地苦苦乞讨的老人小孩,难免怜悯。岔流镇上简直哀鸿遍野,他们都从哪里逃难而来,未来又将逃往何处?他没有答案。
如果他还是成公子,一定会给每个无家可归的人布施照顾。可他现在不是了,连住宿吃饭都要赊账,只能感叹,“人人都不大好过。”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或许是榆宁太过富足,我根本不知城外民生如此凋敝。”
察觉到成澈语气里的低落,道长探手进帷帽揉他耳垂,“不是富足无忧的榆宁成家,养不出你这么干净的小孩。”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成澈辩了一句,语气又努力轻快起来,“今天咱们先把欠钱庄的赊账还清。”
“好。”
“再看看去长安的车马行程。”
“好。”
“对了对了,咱们要留点盘缠到长安安顿,否则得睡大街了。”
“是呢。”
“无端,长安繁华,机会必定也多!”成澈开始畅想,“到时呀,我们可以开个小铺。——不成不成,我们是要去大江南北的,小铺开不长久。那该怎么讨生活…到时候再说吧!反正我有力气,再不济去码头卸货也行!”
无端揉了揉他的手,语气中藏着患得患失的忧郁,“先把赊账还清。好不好?”
“好!”
他们走进钱庄,成澈招呼道:“老板,来还账了!”
伙计收了钱,便端出一本厚厚的账簿,“您看看您在哪一列,在后面登记个还账日期。”
成澈提笔就写:“景延三十三年。无端,今天是几日?”
伙计看了却一愣,“小兄弟,已经是元和一年了。”
成澈讶异,他是两个月没出门,可谁能想到连年号都改了。
“元和?!改年号了?为什么?”
“小兄弟,您这是神仙刚出关呢…?”反而轮到小贩惊异万分,“先皇已薨,新帝登基一月有余了。”
成澈咀嚼出伙计话里的意思,猛然如被霹雷击中。他怔怔望向无端,后者的视线中的沉重意味着,小贩说的是真的。
成澈脑袋一阵轰鸣,他连连后退,直到差点被钱庄门槛绊倒到。
无端一把握住他,“小心!”
成澈挥手甩开道长,蒙头往客栈走去。
山陵崩,皇帝薨。
这么重要的大事。无端竟然一直瞒着他。
无端紧紧跟上,拉住他的手,“别走那么急,阿澈。”手心还停着被甩开的余感,于是语气无力而卑微,“我怕我跟不住你了。”
成澈只好慢下来,但眉头仍然紧皱,“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瞒我到现在…”
“我怕和你说了,你就要回榆宁了…”
成澈停住脚步,隔着黑纱望对方,“那你今天带我出来,就不怕我知道了?”
无端垂下眼,“今天带你出门,就是准备告诉你了。”他握得越来越紧,生怕成澈又甩开他,“我不是拦你回去。是原先咱们没盘缠,连榆宁都回不了。我怕你知道后只能干着急,于是就没告诉你。”
“......”
“如今终于有盘缠了。我们能去长安,也能...回榆宁…”
成澈脑子很乱,“先回家吧,让我想想。”
他们没能按计划在外面大吃一顿,便返回了客栈的小家,相顾无言。
成澈木楞坐在桌前,脑子嗡嗡作响。
无端觉得该让他一个人静静,佯装若无其事,“澈,你等我。我到后厨捞碗面。”
“好…”
无端刚一离开视线,成澈整个人便瘫了下去,他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
皇帝死了。
每逢国丧,都意味天下将乱。
这个早就老眼昏花的耄耋皇帝,早年曾经立过太子,可到了晚年,竟与张贵妃老来得子…便无比偏爱。而贵妇的父亲又是深受皇帝宠爱的当朝权臣…
成澈闭上眼,不知继位的,是太子,还是张贵妃的幼子。
那庙堂之上的明争暗斗想必正风起云涌。
而他们成家虽处偏远漠北,但四代将门,在朝堂之上声量巨大。不知他父亲是否已经表态站队。
这一旦站错,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灾。

回过神,忽然发现桌上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成澈看着汤水中漂浮的葱花肉沫,看着倒影里悠悠凝视他的无端,才回过神,“无端……你先吃。”
“我吃过了。”
他再一晃神,才注意道长面前已有一碗用过的汤面。
成澈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走神了多久。
无端替他搅拌已经泡发的面条,捞起一道盛到嘴边,“阿澈,吃面。”
不知怎么的,成澈觉得无端的语气好像一个做错事乖乖等待发落的小孩,是因为自己刚刚甩开了他的手吗...
他一口吃下面条,让自己勾起一抹温笑,“无端,我没生你气。”
“…真的?”
“真的。”
“…那就好。”无端显而易见松了一口气。
“我只是太惊讶了,一时半会缓不过来。”
无端又挑起一筷子面,喂到成澈嘴里,“知道消息的时候,我也一样惊讶。想不到我们前脚刚刚离开榆宁,后脚皇帝就死了。”
“是啊...怎么会这么凑巧。”
无端又捞起一道面条喂给成澈。其实他隐隐知道答案。
答案是,情劫已经开始。牵连着所有人的命运开始转变。
只是他不敢承认。
道长沉郁的神色让成澈莫名不安,他盯着无端,“除此之外…你应该没有别的瞒着我吧?”
而后者莫名的沉默让他心中一凉,“无端?”
“阿澈,还有一件。”无端放下筷子,他拉起成澈的手,正色,“只还有一件。”
“…你说。”
无端握着成澈的手紧了许多,他语速很慢,成澈听得清楚。
“中原在打仗。”
毛骨悚然。阵阵耳鸣与鸡皮疙瘩中,成澈呢喃一句,“什么?打什么仗?”
“夺权继位仗。”
成澈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谁,和谁?”
“前朝太子,和当今皇帝。”
成澈向后摊在木凳靠背里,其实在问出问题前,他就猜到答案了。他怎么会猜不到,果然继位的是张贵妃的儿子,而太子怎么可能将江山拱手相让。
听到无端坐实,竟有种不出所料的坦然,“果然…”
“我听人说,先帝驾崩当夜,太子便连夜逃到了南边。新皇登基后,便在南边集结了效忠的臣子兵马,往北边打回去。”
成澈长长叹了一声,“是啊,新皇不足十岁,必然受外姓掌控,如何能服那些忠于大陈的旧臣。”
而他的父亲,他们成家,向来是忠于大陈。
“阿澈…我帮你打听过了。”无端的语气像将功赎罪,“你父亲站在太子一派…”
“想必是了。以父亲的性子,哪怕新皇以加官晋爵施好,也不会动摇一分一毫。”成澈摸了摸道长脑袋,好像嘉奖。他又轻轻叹,“太子从南方往北打来,北方又大都是新皇派系。成家在西北真是孤木难支。”
无端起身来到成澈身边,无言将他搂住,“澈,还想去长安吗?”
成澈偏头往爱人腹部靠去,摇摇头,“既然战事已起,长安是去不了了。咱们去江南吧。”
无端一愣,“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不骗你。我真的担心成家的处境。”他话锋一转,“可我已经不是成公子了。”
他露出安慰般的笑容,仿佛在安慰自己,“榆宁地处偏远,中原战火烧不到的。成家又不可能弃城远征,能做的,只有等中原内战分出胜负。”
话虽如此,那夜成澈翻来覆去睡不着,悄悄起身,在窗前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听说长安车水马龙,无比繁华。然而这一路走来,离了榆宁越远,满目越是饿殍遍野。
仿佛世道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对黎民百姓吃干抹净,杀鸡取卵。
是他从小在远离中原尘嚣、富足安乐的榆宁长大,误以为外面也是同样祥和的光景了。
若是真的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他还能独善其身、心安理得与无端去赏江南风月吗。
好在...好在边塞无战事。榆宁大抵平安。
他长长叹了一声,是啊,能做的,只有等中原内战分出胜负了。
只能等了。
无端也一夜无眠,把成澈的纠葛都看在眼里。
临了日出,成澈还死僵般站着,他看不下去,起身拥住成澈,“想好了吗?如果你想回榆宁,我和你回去。每逢国丧,天下都要守孝三年,你也不用娶司马媛了。”
他按住他的肩膀,每个字都下定了决心,“我会登门请罪,告诉他们是我挟持了你,逼迫了你...”
成澈轻轻笑了,“你还笑我笨,自己更笨。他们会看不出我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胁迫吗?”
“...”
成澈疲倦摇了摇头,“我真的不回去。你我辛苦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我们就要真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
无端怔怔看着他,成澈虽然口中这么说,双眼深处的忧虑却显而易见。成澈的真心,未必有他口中那么坚定。
道长只能把他搂进怀里,“不急。你考虑七日,再给我答复。”
成澈轻轻推开他,“不考虑了。我们今日就启程。不论往南还是往东,我们先启程离开岔流镇。”
他知道他不能考虑。一旦犹豫,就再也走不了了。
“……好。那你先去小睡一觉,日出之后我们就收拾东西去驿站。”
“嗯...”成澈稍作犹豫,便做出了决定,“不睡了。”他深深呼吸甩掉疲倦,挽起袖子,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样,“我去收拾行囊。”
无端愣神,他不敢挑明,成澈越是这样强撑,他越是看得出那份忐忑与纠葛。
他大步上去,接过成澈手中的布包,“我帮你。”
成澈回首凝视这间一眼便能看遍全局的屋子,对他而言,这早就不是客栈的临时住处了,是他和无端整整两个月相濡以沫生活的小
如此草率就要离开,竟也有了许多不舍。
窗边悬束的干花,是有一日无端为他采来的入冬前最后的野菊,他亲自晾晒,挂在窗边。
桌上的木屑与划痕,是他雕刻木簪木扣、木偶道长、木偶阿澈留下的痕迹。又想起有一次,无端在桌上就把他给要了。
角落堆放的杂物,有他打发时间的闲书杂玩,有无端的行当工具,层层叠叠,早已不分彼此。
他轻轻摘下干花,仔细擦拭桌子,挑选可留的杂物。
好想把一切全都带走。把承载他和无端新婚两月甜蜜浓情的一切全部带走。
可终究他无法带走全部,该留下的只能留下,最后怕是由客栈小倌善后清理,丢往不知哪个炉灶当柴火烧了。
恍惚中,无端忽然从身后环住了他,“舍不得?”
“舍不得...有太多带不走了。”
“但...你可以带走我。”
成澈闻言浅笑,“嗯。只要带走你就够了。”
眼前却又闪过那么多满心期盼等夫君归家的日日夜夜,那么多摇摇晃晃床榻上的相互依偎,那么多谈笑打闹取乐嗔怪...
他落下一滴不舍的泪,“往后...还能回来吗?”
“只要你想,我随时陪你回来。”
“...真的?”
“嗯。”无端拉起成澈的小指勾了两下,“拉钩。”
成澈勾着他向后吻去,“拉钩。”
两人最后收拾出的行囊相当简单,一些过冬衣物,一些简单干粮,一些必要器具,一些揣着也不碍事的小物件。
譬如那头上长包、那鼻子长歪的两个小木偶。
合上门的最后瞬间,成澈看到他们的影子在屋里来回穿梭,一情一景,就像寻常人家的寻常夫妻。
可究竟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真正像寻常夫妻,有一处稳固的安身之处。
两人退了房间,并肩走出客栈。驿站就在客栈不远处,不出几步便是。
清晨第一抹日光刚刚划破天际,街上完全不见人影,成澈干脆摘下帷帽挂在身后,手指渐渐勾住了无端,最后又变为紧紧环住他胳膊。
却发现道长的身子好像在抖。
“无端...?你在发抖?”
“不是我。”无端按住他的手,“是脚下。”
成澈也发觉了,原来是岔流镇的泥土地正连连颤抖。
伴随大地震颤而来的,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
无端把成澈拉进了内道,“小心。”
耳边有疾风呼啸而过,一匹红鬃快马直接奔进了驿站大门。
“这么急。”成澈心里咯噔一下,是八百里加急的快马。
从榆宁方向而来。榆宁一定出事了。
往后为数不多的日夜,成澈时常会想,为什么那天,那匹快马偏偏就在他们面前冲进了驿站。
明明他们在屋里缠绵犹豫了那么久,明明他们只是随意挑选了一个出门的时间,明明...明明他们就快要抓住那期许的未来了。
可情劫已经开始。
于是不幸降临得恰到好处。
于是未来戛然而止。
远远地,驿站里传来一声模糊的高呼:
“乌仑叛乱——!!”
两人几乎是同一瞬间停下了脚步。
是无端紧紧握住了成澈发抖的手,“阿澈。”
成澈嘴边仍挂着那抹温笑:“嗯?”
“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成澈平淡的语气仿佛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无端轻轻放开他,“无事。”
嘴上掩饰,两人却都无法再迈出任何一步。
一时间,气氛静默如死寂。
直到又有一匹黑马冲出驿站,往下一个关口奔去。
成澈知道,马匹奔向的地方,是中原。
他拉了一把道长衣袖,话中带笑,“快走吧!再不走,怕是没马车了。”可他们明明是今日第一批客人。
无端把他牵起,也若无其事般笑着,“嗯。走吧。”

第126章 大梦一场
后来成澈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驿站,怎么与马夫交谈行程,又怎么坐上的马车。
回过神,他已经人在马车里,双手在无法自控发抖。
乌仑叛乱。
乌仑叛乱。
乌仑叛乱!
几个字如梦魇般萦绕在他的耳边。
他多想真的是梦魇。这样他就能赶快醒来。
他狠狠掐自己手背,直到掐出眼泪,直到无端把他的手捂在怀里,不让他掐下去。
不是梦啊。
那是我听错了吧。
成澈抬起眼泪汪汪的双目,望见道长同样神色怅然,他知道,不是听错。
完全能猜到完颜於昭起兵的借口是什么。譬如奸臣当道,以公主名义清君侧?
但不论打着多么正义的旗号,完颜於昭都是看中原两厢争斗,无暇顾他,更无暇分身支援榆宁,才趁机起兵造反。
完颜於昭,你当真是人面兽心!
你的伪善,你的谄笑,真是令人作呕。
成澈一拳闷闷砸在座椅上,随即响起马车夫一声责怪,“干嘛啊?!”
他无可奈何,只能紧紧躲进爱人怀里。
无端断断续续揉他的后脑安抚,“阿澈,睡吧...睡一觉。”
成澈怎么可能睡得着,他一闭上眼,就忍不住想哭。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关头。
晚一点,再晚一点,等他到了江南再知道这消息,都不会像此刻这样痛苦。
偏偏是这个他尚且能决定回榆宁协战,还是远走高飞的关头。
成澈紧紧抓住道长衣襟。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从小研读兵法、练习剑法,不正是为了这个浴血守关的时刻。
更何况中原内战,榆宁无异于独木孤舟。榆宁需要他,百姓需要他,成甚需要他。
可他怎么才能告诉无端,他得回榆宁。
整整两个月,无端为了实现他们两个的愿望,付出了那么多心血与努力……
成澈再也抑制不住满心烦忧,伏在无端肩上,任眼泪默默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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