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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敕令(晨昏线)


看得成澈倒是更闷热得慌。
成澈想,要不我也脱了吧。
于是开始解衣。一边脱一边回想刚刚的对剑,“无端,我觉得你的剑招有些太...太不留后路了。你把所有力量都放在进攻上,便会疏忽防守。”
“是吗。”
“是的。”成澈脱下了外袍,折叠放在一边。
“我倒没觉得。”
“是真的!”成澈解开腰带,又向无端倾去身体,正色,“在真正的对决中,这样很容易受伤的。”
“受伤了又怎样。”
“什么叫受伤了又怎样...”成澈打开内衬,湖风吹拂肌肤,瞬间凉快许多。
道长抬起双臂枕在脑后,于是手臂肌肉线条更明显了,“我受不受伤,有人在乎吗?”
怎么会没人在乎...成澈捏着内衬布料,嘟嘟喃喃,“...我、我在乎啊。”
话一出口,就见无端笑了起来,笑得后脑倚在银杏树上,“那就,多谢成公子厚爱。”
成公子恍然大悟,道长就是故意诱他说出这句话。
类似的事两年来不知多少次了,可成澈总会上套。
“你...!”成澈很生气,每次无端都搞得他好像一个爱念叨天冷加衣的老妈妈。
“好你个臭道士。”他推了无端肩膀一把,自顾自站起来,接着迈步往湖里走去。
“喂。犯不着投湖自尽吧。”无端还在笑。
“我热!”
“脱这么干净还热?”
“就热!”成澈卷起裤脚,白白净净的双脚泡在水中想消消气,可看着无端在树下那么惬意乘凉,丝毫没有半点愧疚,便弯腰掬起一捧水朝道长泼去,“吃我一记。”
道长瞬间被打湿了半身,他抹去脸上水珠,“成阿澈,非要闹是吧。”
“略略略略!”成澈做个鬼脸,却见无端左手二指并拢,是要施术的前兆。
“喂——”成澈眼睁睁看着湖面升起无数水珠,并且都聚到自己头上。郎朗晴日下,竟折射出一道道旖旎的彩虹。
可他无心欣赏,只求饶,“无端,你别...”
“嗯?成阿澈这就求饶了?”
“好端端的...别施术啊...”成澈被那无数道五光十色的小彩虹迷了眼睛。
“好啊。我不动手。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要再喊一遍,好端端。”
“......靠。”是可忍孰不可忍,成澈咬牙大吼:“臭道士!”
无端微微一笑,“啪嗒”一声弹指,雨幕便尽数浇在成澈头上。
冰冰凉凉,倒是解了暑气。可成公子浑身都湿透了。他抹去眼眶里的湖水,怒道:“臭道士,你就会作弊!”
“啊?”无端很无辜,“各凭本事嘛。”
“...”成澈气得不行,冲到树下拽着无端的胳膊把他拉起,然后两个人一起跌跌撞撞摔进了湖里。
“你这又是什么手段。”无端把湖水往成澈身边轻轻拨去,“伤人八百,自损一千?”
“哪有伤人八百,分明是各损一千。现在我们可都湿透了。”
“成将军说是,那便是了吧。”
“...哼。又贫。”成澈看着无端,忽然觉得这个水平的视角有些怀念,又忿忿难平,“如今你比我高了不少,平时便都要抬眼看你了。”
“若公子就喜欢用鼻子看人,那本道只好从命了。”
“是有道法术能如你所愿,原理是削骨剔肉,再...”
“别别别!”成澈着急了,他刚想说“其实现在这样挺好。”就望见无端促狭的笑又憋不住了。
“是不是又逗我!”
“没逗你。”
“就有逗我!”
“逗你干嘛。”
“逗我好玩啊。”
“你也知道逗你好玩啊。”
成澈气得满脸通红。
不行不行,明明他更年长,怎么却总是吃亏。
嘴上功夫他是对不过臭道士了。
他深吸一口气,往水里潜了进去。
今天是你逼我的!
从小在水边长大,他水性极好。一把扯住无端的裤头绑线带走,又像条灵活的游鱼般眨眼游回了岸上。
他撇开脸上湿透的发丝,像拿着什么战利品般朝无端炫耀手中的绑带,“叫一声澈哥哥我就还你。”
“这就是你各凭的本事吗。”无端捞起漂在水面的裤子。
“不管!快叫澈哥哥。”
无端耸耸肩,却毫无窘色,直接向岸边拨水游了过来。
“等等——”现在反而是成澈急了,“喂,你!”
可凭他着急、脸红、跺脚、左右张望,无端已经抓着湿透的裤子缓缓登上岸来。
依次露出水面的,首先是肩膀,而后是胸膛、小腹...
然后...
成澈当即傻了眼。
立刻撇开脸,偷偷瞄回去,又立刻撇开脸。
而在这间歇的偷瞄与持续的脸红中,赤身裸体的人儿已经走到他身边,湖水的温度扑面而来。
“澈哥哥。”无端朝前伸出手。
“...”
还真喊了。可成澈也是奇了怪了,怎么没有扳回一城的快感呢。反而好像又被将了一军。
他保持移开视线的样子,把绑绳胡乱塞进无端手里。勉强呛了一句,“不穿裤子走来走去,丢不丢脸。”
“这岛上不就你我与你家大黄的坟冢吗?我往哪丢脸啊?”
“...”
“那澈哥哥认不认我这个丢脸的弟弟嘛。”
“...”怎么还喊个没完了。
“嗯?阿澈哥哥。”无端又唤一声,然后带笑,“听够了吗?”
“......”成澈哼哼唧唧半天,“赶紧把衣服穿好!...臭弟弟。”
而他长时间撇开的脑袋忽然被揉得前后摇晃起来。
“又怎么啦!”成澈按住无端摇他脑袋的手,转头瞟无端,这家伙好歹把裤子穿上了。
“看看有没有进水。”
“你才进水!”成澈把泡湿的长发挽到身前,拧了一把湖水。
无端笑了一阵便放开成澈,一言不发垂眼看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愉快。
后者闷哼一声,嘟囔着“看什么看...”重新坐回银杏树的阴影下,夏至午后的太阳实在晒得他全身发烫。
好像听无端嘀咕一句:“还是喜欢这样看你...”
“嗯?”成澈莫名其妙。
“嗯?”无端假装莫名其妙。
“你刚刚,是不是有说什么?”
“看来真进水了,话都听不清了。”
“你、你再欺负我...!”
忍不了了。
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
成澈抄起丢在一旁的钝剑,二话不说朝无端挥砍过去。
而无端摘下别在后发上的木簪,在手中瞬息化作桃木剑接下这结结实实的一击。
两人便在刀光剑影里、银杏树的阴影下,胡乱斗嘴中,又洒了不少淋漓汗水。
直到彼此都累了,又重新坐回树下休息。
时近黄昏,暮色蔼蔼。虽说是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温度还是有些许回冷,而两人湿透的衣裳仍是半干。
成澈抱起他提来的两坛桃予云,“来,喝点酒暖暖身子。”他倒出两碗,一碗推到无端膝边,“说起来,我还从没看过你喝酒。”
“你有没有想过,道士不能喝酒。”
成澈一愣,“是哦,我又忘了。”不过他知道无端一定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于是劝酒,“那怎么办,这可是新开坛的榆宁名酿,桃予云啊。”
“......”其实无端七岁就偷喝过酒,尝不出什么味,也不觉得有多好喝,更离谱的是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醒来就发现躺在道观神像的宝座上。然后被他师父吊在观门口吊了一天一夜以儆效尤。
成澈看无端为难的表情,似乎察觉了什么,“无端,你该不会......喝不起吧。”
被欺负了一天,他终于大喜过望,这次一定要扳回一城。于是将自己那碗三口灌下,再眨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引诱道长。
“真不喝?”成澈越靠越近,“就一口,好不好?”
无端受不了他这样挑衅,于是举起碗碟。
一口入喉,头昏眼花。
“再喝一口嘛。”
两口下肚,神魂颠倒。
成澈也是豁出去了,“好端端。最后一口。”
三口...
不省人事。
“无端?无端?”成澈拍了拍满眼惺忪的友人。
而道长好久好久,才冒出一声微弱的:“...嗯?”
“这就醉了?不是吧...”成澈实在没想到无端会这么不胜酒力,“呃,你知道回观的路怎么走吗?”
“...观...回?哪儿啊。”
成澈忽然有些负罪感,这个状态道长要怎么回观啊,“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谁...?”
“对,你是谁。”
无端揉了揉眼,“我是...”他忽然提起一口气,“哼,你这家伙!居然...居然把我,忘了...!”
“啊?”成澈心说,这下糟了,这个人已经有点精神错乱了。他指着自己的脸,“你认得出我是谁吗?”
“你是...”无端努力睁开眼,凝视暮色中成澈的脸庞,“你是...”
“嗯,我是谁,认得出吗?”
而无端忽然捧住成公子的脸,将他整个人拉进怀里,拇指来回摩挲左眼下那两枚泪痣。
“你是我的...小狗。”

“哈?什么小狗...”
成澈也没忘,倒不如说记得清清楚楚。十岁那年像个傻瓜似得被无端哄着学了两声狗叫。
一记起这孩提的幼稚事他就想闹,“我才不叫!”
无端好像很失望,“真小气…”
像是惩罚他的小气,手中忽然用力,把成澈牢牢锁进了怀里。
脑袋抵着脑袋来回磨蹭,成澈不得不双手都支在身前,这样他们才不至于紧紧贴在一起。
醉酒的人儿满身都是桃予云的酒气,一张嘴开口,更熏人了,白桃清甜,米酒润和。
“...别忘了我......”
成澈一愣,他还从没听过道长这样接近祈求的嗓音。于是狐疑打量着友人惺忪的双眼。
难道又是逗我。
不知这家伙装的还是来真的,样子一副毫无威胁的可怜兮兮。明明再过一年就要成年的臭道士,现在却又做回了七岁小孩。
可不论真假,成澈偏偏特别吃这套。
“我们可是天天一起练剑,怎么会忘了你。”他语气很温柔,像极了哄小孩。
无端连连摇头,“太久了...你肯定会把我忘了...”
“久?什么太久呀。”
“闭关...太久了...”无端支起身体,捧着成澈的脸,努力组织语言,“好几十年...”
“可是你七年就出来了呀。”成澈是打心底夸他,“你很厉害的,他们都说从来没有人能像你那么厉害。”
可无端好像根本没听成澈在说什么,仍然眉心紧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要多久...”他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竟泛着点点名为惧与慌的微澜。
成澈愣了,他还从没见过那个任性恣意的无端道长这样脆弱易碎的一面。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怎么了无端?你在害怕什么呀?”
“我怕你...忘了我...”
“哎呀。”成澈捏了捏友人鼻尖,又双手环住他的后脑,态度很认真,“我都说了不会忘的。绝对不会。”
他安抚表亲家的弟弟妹妹时总是这样做。
却忘了一件要事,他的双手是要挡在两个人之间的。
于是不经意间,一丝不挂的上半身终于完完全全黏在了一起。
成澈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肌肤摩挲着肌肤的触感那么清晰,又那么微妙。胸腔贴着胸腔,也不知砰砰的心跳声是对方的,还是自己的。
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激烈。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胸腔都要被震碎了。
成澈慌了。
“喂...无端...”
“无端你放开我…”
“好热…你快放开我...”任他求饶着,无端都毫无反应。
恐怕这道士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了。
又于事无补地求了一次,成澈便放弃了。
而他的顺从让无端把他抱得更紧,揽在怀里揉来揉去还不够,最后甚至往前一压双双倒在草地
无端把他整个人压住,口中还在断断续续重复着,“阿澈...阿澈...别忘了我...”
成澈好不容易才从颈窝里钻出来,一声叹息,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他用足跟踹了踹道长小腿肚,“为什么那么怕我忘了你呀。”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最重要的...”成澈没想到自己在无端心里份量那么重,有点美滋滋。
无端点点头,闷闷支吾,“我没名没姓...没爹没娘......”
“无端...”成澈刚一出声便哑然,这只是道号。无端,没有自己的姓氏,没有自己的名字。
“从来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有人在乎...”成澈本就心软,现在更是整颗心被化开,轻轻把他拥住,“我在乎。”
无端似乎终于听进去了,目光悠悠,反复揉成澈的脸,像要把他的一切都揉进手心,“是啊...没有人...像你那么相信我...也没有人对我...像你对我那么好了...”
没想到无端原来是这么看我的。
成澈温温一笑,嘴上笑话他,“你也知道我对你好啊...可你天天就会欺负我。以后不许欺负我了,听到没有!”
无端抬起脸,定了定神,不作协商,“休想。”
然后完全昏迷了过去。
安慰你那么久,居然连不欺负我都做不到。真是白安慰了!
成澈嘟嘟囔囔,把这混蛋家伙一把推开。
扭了扭手腕,心说他早该这么做,也不知是什么让他陪着黏糊到了现在。
而彼此的身体刚刚分离,成公子就打了个哆嗦。
“好冷。”
只有温存过后才知,原来早夏的夜风也是冰凉的。他连忙去够自己的衣服,可还是半湿,穿不得。
只好继续靠酒来暖身子。
倒了一碗桃予云,独自对着颂云泊饮下。
白桃味的清酒果然沁人心脾,可成澈不懂怎么三口就能放倒这么大只一个臭道士。
又倒一碗,再倒一碗...
不知不觉一个人把两坛酒都喝了个精光。
他打了个酒嗝,咂了咂唇舌。晚霞渐浓,西方天边泛着旖旎的淡紫。想必明日也将是个大好晴天。远处未有山整座倒映在湖面,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仿佛近在眼前。成澈抬手去捞,才发现自己似乎也微醺了。
而暮色渐起,温度更低了些。
他来回摩挲胳膊,侧眼看身旁无端醉得不省人事,身体随呼吸缓慢起伏着。
“无端,你冷不冷?”他轻轻抚上友人的肩膀,被湖风吹得冰冰凉凉。
那可不成,要是染上风寒怎么办。
他左顾右盼,想给彼此找一些可取暖的玩意。找了半天,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醍醐灌顶。
不就在这吗!
他轻轻抬起无端的胳膊,枕在他臂弯躺了回去。
或许真的醉了。此情此景此举,怎会那么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好像他早就做过无数次类似的举动。
他想,自己这副小媳妇似的模样,要是让人看见,可不大妥当啊。
或许是两坛桃予云作祟,成澈很快便以:不能让无端染上风寒,说服了自己。
一点点闲言碎语,哪有道长重要啊。
他枕在道长胸口,偏头打量无端的身体。从胸膛到小腹,每一块血汗磨砺出的轮廓都清晰可辩,而肌肉上不乏一道又一道伤痕旧疤。
回想无端刚刚脆弱的模样,再看这些伤,成澈实在有些难言的心疼。他明白道观修行相当辛苦,超度恶鬼也绝非易事。
而无端,正如他所说,无父无母,不知来处,说不定心里比谁都寂寞。
成澈一边轻轻触碰他身上每一道疤痕、每一道青筋,一边庆幸自己没有忘了无端。否则可想而知,无端一定相当郁闷。
——啊。当年你假装什么无语道长,对我脾气那么坏那么差,该不会都是误以为我忘了你吧。
“你好笨啊!”成澈往醉得不省人事的家伙小腹上拍了一把,力度就比抚摸重了一点点,“怎么会忘了你。你可是帮我超度了大黄,还救了我一命啊。”
他看向远处大黄的坟冢,坟头已长出了一棵银杏的小苗。——他与无端约好了,等小苗再长大一些,两个人一起移栽到无所观里。
虽然这两年他跟着无端又超度了不少孤魂野鬼,逐渐明白了,当年所谓“超度大黄”根本就是唬他。
那个念起咒来摇头晃脑的小道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得比他更高,肩膀也比他更宽,肌肉在渐渐西沉的日光描边下块块分明,而……
而黑色道袴沾了水,沉沉往下贴去,撑起一道小腹下山脊般的隆起。
成澈咽了口酒味的唾沫,伸出食指比划着它的尺寸,“呜……凭什么。”
“凭什么现在我处处都被你压一头。”
“臭无端…”
无端变化很大,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男孩,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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