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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敕令(晨昏线)


他说:“叔叔你是魔法师吗...?”
中年的吴镇军笑得洋洋得意,“我是入殓师。”
直到目送吴老四的骨灰被吴家人捧着进了灵车,车门合上的声音在耳边炸响。何月竹才晃过神来,他泪流满面追了出去,追着那辆再也追不上的黑色灵车载着老板远去。
从此,再也见不到一辆风风火火开进平安殡仪馆的桑塔纳。
何月柏从身后扶住摇摇欲坠的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走吧,我们姐弟去吃一顿。”
走吧。我们去吃一顿。
这是何月竹与何月柏的密语。
不论是开心的、悲伤的还是烦恼的、气愤的,每当他们两个相依为命的姐弟遭遇了什么,另一方都会说:“走吧,我们去吃一顿。”那么快乐的将更快乐,悲伤的将被稀释消化吞入腹中。
何月竹点了点头,“好。”
而他们总会去那家价格与品质同样低廉的本地炸鸡连锁店,这么多年,一如既往。
进了炸鸡店,何月竹仍然一言不发,只是失神坐在塑料靠背椅上。
何月柏捧着炸鸡汉堡可乐薯条回来,何月竹仍然双目低垂,一动不动。
她坐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脸上怎么全是伤?能不能告诉姐,发生了什么?”
何月竹心如乱麻,不管是哪一件,都很难说出口。他摇摇头,咬着可乐吸管。原来,可乐是这么苦的。
何月柏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爸妈去世前带我们来吃炸鸡的日子。那时候可真开心啊。虽然两个月只能吃一次,但我们每天都数着日子盼。”
何月竹点点头,喃喃:“爸妈...”他们也是被我克死的吗。
“其实在你出生前,我们家还挺有钱的呢。就是苦了你,你出生没几个月咱爸公司就破产了。”何月柏苦笑着,“不过啊,虽然现在想吃多少炸鸡就能吃多少,但是小竹你知道吗,我还是只有重要的时候才来呢。”
何月竹勉强笑了笑,“我也是。”破产,也是因为我吗。
“你还记不记得爸妈出殡那天,我们也来吃了?”
“记得...那天是老板带我们来吃的...”
“是啊——他叫我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随便点。我当时就觉得,哇,他好有钱啊!”何月柏说着说着笑起来,“那你记不记得他结账的时候,下巴都掉下来了哈哈哈哈!”
“呵呵呵...”何月竹浅浅笑了,“吴家很有钱,只是老板他抠门而已。”老板也是我害死的吗。
“最难的,就是你中学那段时间了吧。”何月柏也陷入回忆,“高中就要交学费和生活费。我们付不起住宿费,你只能每天早上五点起来搭公交去上学。”何月柏抬手摸了摸弟弟后脑,那个披着校服的小男孩不知不觉长成大人了。
“我不累,姐,你才是真的辛苦。白天上班晚上打零工,周末还要做家教。”何月竹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姐姐过得这么苦,也是因为他吗。
“你下课了不是也去发传单吗?”何月柏笑了笑,“说白了,我们都不容易。”
“是啊...不容易。”
“我最庆幸的,还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学坏...”何月柏话中带了愧疚,“我知道你初中高中都不是什么好学校,那么多抽烟打架斗殴的,你发传单的那个地方也是,全是夜场混混...小竹,我当时真的很怕你和那些社会上的三流人混在一起......怕哪天你也被抓进了局子,那我就真的......”
“我...”
何月柏又叹:“你说,要是能早点遇到那个道长,我们会不会好过一些?”
“姐...?”何月竹有些吃惊,他应该没有透露什么道长的秘密。
“你和我说谈恋爱那天我就去找吴老板聊过啦,他都告诉我了...原来道长真的是神仙。”
说到吴端,何月竹的情绪便有些失控,他尽力往下压去,“道长...他走了。我们已经分开了。”
何月柏闻言也陷入沉默,很久才说:“我觉得他只是在某个地方默默看着你...可能是希望你能找到普通的幸福吧...毕竟他是神仙,你是凡人啊。他不会变老,你会。”
何月竹轻轻摇头,双手支在桌上捂住双眼,想到那封信,想到那两断的木簪,想到吴端身上的恶鬼,没有再说一句话。
姐…如果真的只是这样,该多好。
如果真的只要在意神仙与凡人的寿命论,该多好。
“好啦好啦。”何月柏抱了抱弟弟,像父母出殡那天她抱他一样,“多的是人喜欢咱们小竹!”
“不是的...姐,所有人都讨厌我。”
“怎么会?”
何月竹终于说了出来:“我说我是成澈的转世...你信吗。”
何月柏一愣,想了又想,最终笑道:“转世就转世呗!”她用力拍弟弟后背,“人们不是讨厌你,是讨厌成澈。”
何月竹却再度哽咽,“可是吴端喜欢成澈...所以...我一直把自己看作成澈了...”
何月柏似乎终于理解弟弟绝望所在。至少在成澈这个身份上,吴端是他唯一的支柱,忽然抽去,即一溃千里。
而她终于体会弟弟对那人的深情。
因为吴端,何月竹甚至可以背负成澈这个亘古不变、遗臭万年的丑恶、贪婪、奸诈、谄媚的代名词。而她也发觉自己刚刚劝何月竹重新开始的安慰有多傻。
她正声:“没关系,我告诉你,不是所有人都讨厌成澈。从今天开始,我也喜欢成澈。小竹,为了你。只要你能好过。”
何月竹愣了,眼泛泪光,“谢谢姐...现在我真的...真的只有你了。”
他抹抹眼泪,姐姐比他忙得多,不能再让何月柏为他操心了。
他温笑着,“我好多了姐,虽然永远不会放下吴端,但是我想...他也希望我振作起来吧。老板也是,他也希望我能发扬他的手艺吧…”
他们返回殡仪馆的路上,何月柏突然一摸口袋:“哎呀,我好像把车钥匙忘在店里了。小竹,你在这等等,我取了就回来。”
“好。”
何月竹等在原地。今日天气晴朗,天空蓝得通透,云朵洁净无暇缓缓飘着。吴端走后,他再没有像这样抬头欣赏天边的云朵了。
却听快餐店方向传来一声巨响。
何月竹转头看去,快餐店升起了浓浓黑影,还有火光燃着。
墨绿眼珠的乌鸦嗤笑着,“我提醒过你。灾星。”
何月竹大脑还在发愣,双腿已经往那里跑去。
只见快餐店深处已是火光熊熊,而他姐面朝下扑倒在店门口。门窗玻璃全被震碎,何月柏后背衣物破损严重,大片烧伤的赤红触目惊心。而店里刚刚给他们制作薯条汉堡的员工们,恐怕一个都没出来。
空气中除了焦肉的味道,还有令人窒息的煤气臭味。是煤气管道爆炸。
何月竹很清楚煤气随时会二次爆燃,但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冒火冲进去把何月柏架在肩上。
他朝出口刚跨出一步,餐厅深处又传来异样的响动,第二次爆燃随时会发生。
何月竹望着晃眼的蓝天,近乎绝望。原来,我是这样死的吗。
背后却忽然被猛推一把。他一个踉跄往前扑去,和何月柏刚刚被推倒至安全处,快餐店深处又一声巨响,火焰将整个餐厅填满。
但凡再迟一步,他们两个都将死无全尸。
何月竹回头望去,刚刚到底是谁推了他一把。除了神明,没有别的答案。
但现在也没时间深究这些,他看着后背全是烧伤的何月柏,焦急掏出手机拨急救电话。
何月柏仍有呼吸,但已相当微弱。
等待救护车到来的过程中,何月竹只能呼唤何月柏,试图维持她的意识:“姐...姐...!你千万不能有事啊,我只有你了,姐......”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她后背与皮肉相融的布料,防止伤口进一步感染。
烧伤触目惊心。就算能活下来,也会留下再也无法消除的痕迹。
神啊,老天啊,姐姐那么爱美,为什么要让她遭遇这些。
是因为我吗?所以是因为我吗?
何月竹双腿一软,失力跪了下去。如果跪地祈祷有用,他会三步一叩首虔诚跪拜。
神啊,神啊!救救她吧!只要她能活下去,让我怎么样都可以!
比神迹先到来的是救护车。医护人员迅速为何月柏进行紧急处理。
“医生、她,她情况怎么样?”何月竹只敢问一句。
“不好说。烧伤面积不小。”
说着医护人员已把何月柏架进救护车,转头看何月竹,“你是家属?是家属就上来。”
何月竹向前一步。却望见救护车上停着拥有墨绿眼珠的乌鸦,乌鸦说:“你确定?”
何月竹脚步顿住。
乌鸦的声音震动何月竹耳膜,“我告诉你,你若跟去,她必死无疑。”
“喂,来不来,不等人!”医生催了。
何月竹深深凝望呼吸不稳的姐姐,后退一步,发音艰难,“我只是...路过的。”
他握紧拳头,转身离去。身后救护车的警笛声就此离他越来越远...

墨绿色眼珠的乌鸦盘旋在他上空。
何月竹知道它一直跟着,但他已是穷途末路的旅人,前方深渊万丈,纵然背后跟着魔鬼,也只能与它交易。他出声质问:“完颜於昭。是不是你把我姐害成那样的。”
“蠢货。”乌鸦落在他肩上,语气相当温柔,“你应该很清楚,我既已死,便只为执念行事。”
“是啊...你对她没有执念...”何月竹甩开肩上的乌鸦,“所以就算是你动的手,那也是因为我。”
完颜於昭被他逗乐,哈哈大笑,“不不不,成澈。单纯因为你是灾星而已。”
灾星。我真的是灾星。
“唔...”
何月竹再度涌起一股想吐的冲动,他捂着酸苦的胃,闷头往前跑去。而乌鸦始终跟着他,就像秃鹫守着荒漠上将死的骆驼。
往事幕幕浮起,根本不用完颜清算,何月竹自己比谁都明白,从小到大他的确相当不走运。可是他一直以为,不走运的只是自己而已。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到何处,手机响了,是姐夫。
他精疲力尽,气喘吁吁,接起前乌鸦告诉他:“这个男人前段时间遭遇的不顺也是因为你。”
电话另一端的张驰显然刚刚哭过,他声音沙哑,“小、小竹...你在哪...你姐姐她......”
何月竹默默听着,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身处跨江大桥中段。他失力靠在栏杆上,望着江上渐渐隐去的日暮,血色鲜红,像火焰,像化脓的烧伤疮口。
“姐夫......我姐...她还好吗...”
“医生说...很不好...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小竹,你来吧,可能、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张驰泣不成声。
何月竹再也握不住手机。手机落下大桥,沉没在江水中。
里面还存着他给吴端反反复复拍了好几遍的道别视频。
无所谓了。
现在,都无所谓了。
他捂着双目,发泄般嘶吼着,绝望到了极点,连眼泪都落不出来。身后大桥上车水马龙滚滚汹涌,引擎声不绝于耳,将他的声音吞噬殆尽。
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人关注他的悲哀。
何月竹声嘶力竭:“完颜於昭。是不是我死了,我姐就能得救。”
“反正你活着,她必死无疑。”乌鸦停在他手边,而何月竹骤然抓紧了掉漆的铁栏杆。
乌鸦看出何月竹的决心,笑了:“等一下,哈哈哈……”它的笑声回荡在暮色渐隐的夜空。
何月竹没有看它,但大概明白,完颜将告诉他比糟糕透顶的现状更糟糕透顶的事实。
“你想想啊,就算你死了,也摆脱不了灾星的命运。你会转世重生,继续散播灾难,祸害更多人。”
何月竹瞳仁颤颤,松开手,脱力半蹲在地,“永生永世...吗?”
“是啊。而且——”乌鸦发出怪异的笑声,投下的影子泛着墨绿暗光,而它的眼珠死死盯着何月竹颤抖不止的身体。
“随着世人对你成澈的憎恨世世代代越积越多,你带来的噩运只会越来越烈。成澈啊成澈,你何至于此!”
永生永世...越来越烈...永远不幸,永远散播不幸...
“那我...我到底...我到底为什么而活着...我——”何月竹再也无法克制从身体深处涌出的恶心感,瞬间捂住嘴,不住干呕。
恶鬼往下说去,“去年十月,你趁夜摸进幼儿园寻找侄女,最终被恶鬼夺去性命。——本该如此。”乌鸦的墨绿眼珠倒映着血色的黄昏,“如果没有那道士介入,你早就死了。”
“可他替你续命的结果呢?是你害死了更多人。”
“呵呵呵…到头来,你的道长瞒你最多,骗你最多,他帮着你苟活,放纵你害人。他不仅是你一切不幸的根源,还是你此刻痛苦的根源。”
“而我,会带你脱离苦海。”
何月竹捂着脸默默听着,掌心从未如此冰凉僵硬。而指尖缝隙透出远处城市高架桥川流不息的车辆灯光,它们汇成人间星河,每颗星星都各有归处。
何月竹的归处,又在哪里。
生活于他是出悲情歌剧,何月竹从未奢求过礼花与灯光,只想竭尽全力演好每一幕。
可演了二十四年,原来不过一场自欺欺人的噩梦。
吴端,谢谢你陪我演这出戏。
可是如果还有来生,你不要找我,不要救我了。
“来生…”
何月竹一怔,恍惚中捉到了一丝光亮。
他握紧拳头,“何必要有来生。”
不幸的宿命、灾星的轮回、历史的因果。
“我要结束一切。我要让一切在我、何月竹这里永远结束。”
何月竹缓缓站起,心中有了答案。哪怕没有来生,哪怕脱离轮回,他也不会再让灾星继续投入世间。
羽翼漆黑的乌鸦看着何月竹目中的坚决与毅然,发出一声“哦?”遂即笑了,“看来你终于想明白了。”
何月竹目送夕阳沉入水底,摸了摸口袋里两截折断的木簪,“只要怀着执念死去...就能不再转生。”
“可是吴端,我不想变成恶鬼...”
放眼远眺,江畔葳蕤的草木丛在夜风中摇摆,铁丝网横亘在学校操场与摩天大厦之间,工业园区的大烟囱滚滚腾着白气,更远处,城市万家灯火通明。
好爱这一切。哪怕这一切,从未爱过我。
何月竹眷恋这个稀松平凡的人间,所以才与之诀别,再不回头。
他脱下鞋。攀上大桥护栏。坐在那狭窄的栏杆上。
身下江水滔滔不绝,一直流向远方大海。圆月当空的夜晚,他和吴端共渡的那片宛如银河般粼粼灿灿的大海。
吴端...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
但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江风拂面,一舟月的酒味幻觉般无端蔓延,何月竹双眼迷离,浮出淡淡笑颜。
你看海边风这么大,沙地这么贫瘠,这么苦的环境,月见草都能开得这么灿烂!
你知道为什么吗?
它们不是一无所有,它们有月光眷顾哦。
——可是,就算没有月光,月见草也依旧盛开。
“可是吴端,没有月光,月见草再也不会开了。”
他轻轻放开栏杆,就像游雀离枝。
轻飘飘又沉甸甸,向着茫茫大江坠下。
“我们应该永远留在那艘船上...哪也不去。”
乌鸦一声尖啸,墨绿色的暗光沉沉压了下来。
何月竹重重摔在地上,脑袋胡乱作响。他看着被土砾磨得发红的双手,刺痛让他回过神来:
我还活着。
吴端说:只愿今生,我们不会再相见。
何月竹便以为怀着再见吴端一面的渴望死去,就能不得超生。永世不得超生。
“我还活着……”
他迟缓而木然爬了起来,环顾四周不见边界的空旷场地,忽然明白是谁把他带了过来。
目之所及他都曾在电视上看过,这里……分明是完颜於昭的陵墓。如今考古竣工的陵墓不见一人,奇珍异宝也被搬空,四处皆是后人施工痕迹。
“任何人经历你经历的些许,都会沦为恶鬼诅咒人间。”
完颜於昭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何月竹回首望去,只见恶鬼立在皇陵台地之上,身后簌落山十一座群山拱卫着它。
“知晓了宿命的悲怆,你还是这么干净。”恶鬼将视线放在何月竹颈窝,“你的澄澈,让我着迷。若你就这样堕江而死,我实在于心不忍。”
何月竹撇开脸,对恶鬼的惺惺作态毫不动容:“你告诉我那些,不就是为了逼我自杀吗。”
“江水冰冷,粉身碎骨。何必呢。”完颜於昭没有否认它逼迫何月竹自杀的企图:“我说过,我能给你最温柔的死亡。”
见何月竹皱起眉头,恶鬼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簌落山脉南北走向,蜿蜒万里如一把绷紧的巨弓。朕的皇陵安置于此,横亘东西,穿山而过,正是直指中原的羽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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