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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敕令(晨昏线)


吴镇坤却立即收了严厉表情,起身迎何月竹入座,和蔼笑道:“小何来啦,请坐请坐。”
“你…您好。”何月竹如履薄冰坐下。
“小何,这是我大哥,吴镇坤。”吴老四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久仰大名…”何月竹说道。
吴镇坤给他递上了一杯茗香醇厚的茶水,“来来来,喝茶。别客气,我啊,只是想找我们小何唠嗑唠嗑。”
吴镇坤语气轻松,话里毫无架子,何月竹总算有些放松下来。可他真不知道吴镇坤想唠什么,如果是人生哲理、文学经典、商业机密,那他真的说不出什么一二。
没想到吴镇坤一开口就是:
“小何今年多大啦。”
“…二四。”
“年轻啊,年轻好啊,平时有什么爱好呀?”
“平时...园艺?”
“种花啊,种花好啊。心灵手巧,又有耐心,又有爱心。”
“....”
有没有搞错,真唠家常啊。
何月竹感觉,下一秒吴镇坤宣布把女儿许配给他也不奇怪。
想着,屏风外就传来一阵谈笑。接着走进了两个青年女子,其中一位挺着十分显怀的孕肚。
吴镇坤介绍道:“这是我两个女儿,大女儿吴萱。小女儿吴晗,就快生了。我还有个大儿子,现在应该在忙着筹备晚上斋醮科仪。”
两个女人先看着何月竹,然后对视一眼。吴晗摸着孕肚,“何先生,欢迎你。”
吴萱也态度和善,“何先生,你随意,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又有什么需要随时告诉我。”
“啊…那多谢款待。”何月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这两个女人手上都戴着婚戒,看来吴镇坤不是想纳他入赘的意思。
“爸,我和吴晗有事要找你谈谈。”
“哦哦,那老四,你先带小何随意去逛吧。”
“害,先走吧。”吴老四拍拍何月竹肩膀。
何月竹早就想走了。走出几步,耳朵尖,隔着屏风听到吴晗或是吴萱说:“爸,那宝贝绝对不能给他们家拿走。”
吴老四与何月竹回到小花园,他一边咳嗽,一边摸了支烟。
“老板你咳成这样还抽烟啊?”何月竹看不下去。
“知道我是老板还管我?!我睡午觉去,有事别找我。”
“呃那找谁?我只认识你了。”
“找谁...”吴老四抓抓后脑勺,“晚上你就知道了。”
“晚上?”何月竹看了看时间,都下午六点,几乎晚上了,“那我现在该干嘛?”
“爱干嘛干嘛,别给我偷跑回去就行。”
“我...”何月竹四处张望,这吴家大院是逛不完,但人生地不熟有什么好逛的啊。
他回头去找老板,吴老四居然已经抛下他走远了。

何月竹站在原地,看着吴老四离去的背影彻底凌乱了。
什么人啊!这也太不靠谱了,火急火燎在除夕夜拉他来工作,结果到了这鸿舟岛上反而什么事都不安排。
而且吴家人也非常不对劲...怎么对他一个陌生人的态度这么殷勤,搞得好像他何月竹对吴家做出什么突出贡献似的。
不过他确实拿到了今年平安殡仪馆的年度最佳员工。
——难道,难道真是年度最佳员工的福利?!
何月竹在某些地方意外迟钝的毛病又犯了。
他摸了摸肚子,早就到他的饭点了。现在实在是扛不住,有点饿坏了。
今晚除夕,也不知年夜饭谁给他安排,一年最后的夜晚又露宿在什么地方。
何月竹一边想着,一边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回到了刚刚那个大祠堂。
祠堂里来来往往的人依旧很多,他们有的给烛台换上新烛,有的清洁香炉和香案,似乎在为什么仪式做准备。其中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格外显眼,她穿方角立领旗袍,白发扎成一个紧绷的发髻,像是从年代画上拓下来的时间标本。正雷厉风行地调度在场年轻人办事。
人们忙忙碌碌,每个人手上都有活干,除了祠堂角落里那个瘦削老汉。那老人腰背佝偻,白发苍苍,满是沟壑的皮肤呈现一种许久不见阳光的冷白,不像农民或佣人,身上穿一件洗得发灰的黑色中山装。
何月竹粗略扫过,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好像在老人怀里看出一张脸。他立刻移回视线,定睛再看,真是张脸。
老人怀里有一团与春节格格不入的黑色。仔细一看,原来是个纸扎人。扎的男人同样穿黑色中山装,但是,只有一只右腿。
何月竹将视线移到老人脸上,忽然发现老人竟也在看他。
老人张了张嘴:“离他远点。”
何月竹左看看右看看,面前人来人往,没有一个人注意到那老人,也没有一个人对他的话有所反应。
何月竹伸手指了指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那老汉点了点头,再次重复,“你一定要离他远点。”
“离谁远点?”何月竹往前两步,前方穿行的人潮太密,他一时半会儿无法通过。
“哎,你怎么一个人。”
正当此时,何月竹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回头,只见是一位比他年长几岁的女人。长相与吴萱吴晗有一点相似。
“你是?”何月竹问。
“我是吴景夜。”吴景夜一笑,伸出手要和他握手,“你好呀,月竹。”
“吴小姐,你好。职业原因,我不方便和你握手...。”何月竹心里疑惑,这女人又是怎么知道他是谁的。
“哎呀,我忘了。你在四叔馆里工作来着。”吴景夜收回手,“我大你几岁,叫我夜姐就好啦。”
居然连我的工作她也知道。“好…。”何月竹又转头去找那个老人,“对了,你认识那个……”
眼前人群散去,刚刚那个角落竟空无一人了。
何月竹歪了歪头,“去哪了……”
“谁?”吴景夜笑着拍了拍何月竹肩膀,“吴家人很多,你都认全了吗?”
“只认识我老板…还有刚刚吴镇坤先生拉着我聊了聊,也见了他两个女儿。”何月竹诚实对答。
没想到吴景夜竟翻个白眼,“啧”了一声。
“怎么了?”
吴景夜冷冷一笑,“他们家经商的,就是懂怎么投机取巧。”
“投机?”何月竹隐隐感觉,他们两家关系似乎并不好。
“没事没事,既然这样,我也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吴景夜拍了拍胸脯,“我妈是吴镇坤亲姐,吴家长女,吴镇英。就是台上那个老太太。”
何月竹顺她视线看去,原来那个威严的老太太是吴景夜的母亲。
“她是厅长。”吴景夜直接自报家门,“明年还会升职。”
“……”何月竹一怔,为什么和我说这个。
“我还有个哥哥,他叫吴景明,市公安局局长。”
“…啊。”何月竹不知该回答什么。吴景夜说这么多,难道是为了讨他一句奉承,可语气听起来又不像啊。
“所以,你要知道我们家也不会亏待你。”吴景夜自傲一笑。
“呃、呃。”
等等,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何月竹头冒冷汗,想赶紧岔开话题,老大吴镇英,老二吴镇坤,老四吴镇军,他问,“夜姐,你母亲、吴镇坤,再往后一位我还没见过。”
“啊。”吴景夜呢喃了一声,压低声音,“春节不好说这个。”
“诶?”
“他啊,很年轻就…嗯,你懂了吧。”吴景夜做了个很遗憾的表情。
竟然去世了,老板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一个去世的兄弟。
“吴景夜你给我过来。”吴镇英在祠堂里吼了一声。
“害,三天没吃荤还要干活。”吴景夜抱怨了一声,“月竹,我先走了啊。今晚斋醮科仪,现在有的忙。”
今晚...什么?何月竹想起刚刚吴镇坤也提到了这四个字。
看现在祠堂里热火朝天准备的样子,估计是与除夕夜什么仪式有关。
何月竹又看了眼时间,将近七点了,周围吴家人却没有一点儿准备开饭的打算。
他抱怨:“好饿啊。”
“噗——”
隐隐约约一声笑。
是谁在笑。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吴端。还是那种努力强忍都没能忍住的笑意。
“嗯?幻听?”何月竹歪了歪头,“都饿到幻听了...”
他寻思找个能给手机充电的地方消磨时间算了。
一边找一边嘀咕:“吴端、吴端,我好想你啊,主要是年夜饭。”
没走多远,忽然被一个大汉拦住去路。大汉说:“何先生,麻烦您跟我走一趟。”
“去哪?”何月竹有点莫名其妙。
“不用担心,您跟着我就行。”大汉恭敬说。
“......”何月竹心说,光天化日之下,也不会被怎么样吧。便跟了上去。
他跟着大汉,进了环绕祠堂的合楼。每层都安着许多好像酒楼包厢一般的大房间。大汉把他领到顶层,这是个露天平台,被装点得像个空中花园,中央一座雕花石亭。
“何先生,是我们招待不周。现在先把您的晚餐端上来,您在亭子里先坐坐。”
“哦、哦...谢谢。——啊?”何月竹更莫名其妙了,怎么吴家人不仅连他姓甚名谁,甚至连他肚子饿了都一清二楚。
石亭中央是一张大理石圆桌,何月竹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他百思不得其解,而络绎不绝有人端着菜进来了。没一会儿,圆桌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佳肴。
何月竹望着面前的饕餮盛宴震诧不已。当正中央那碗脸盆大的佛跳墙开封,当那蟹腿有手腕粗的帝王蟹被现场料理,当某酱香白酒的香气充溢空气,他才终于从惊异中回过神。
搞什么。他一个外人,怎么会有这神仙待遇。
于是他虽然饿极,但碗筷汤勺一动也不敢动。
就这样与桌上菜肴面面相觑许久,一旁留守的仆人出声提醒:“何先生,再不动筷菜就凉了。”
“这么多菜...应该不止我一个人吃吧?”
“不,全是您的。”
“呃,你是认真的吗?”
“要不我拿去给您重新热热。”
“不用不用!”快饿死了,还管这么多。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何月竹夹起一只爆炒皮皮虾,剥了壳放进嘴里。
吧唧吧唧。
不对劲。
吧唧吧唧。
非常不对劲。
是比不上吴端的手艺,但也有七分接近了。
——一定抄袭了吴端的食谱。
何月竹一边被美食喂得停不下来筷,一边左思右想:
会有这皇帝待遇,该不会是因为吴端吧?
可应该没人知道我和吴端的关系才对啊。
何月竹咬着筷子,怪,太怪了。
他一个人终究无法解决眼前的满汉全席。吃了半天还有好多没动过筷子的菜肴。
何月竹倒也没想着硬塞。他越吃越郁闷,干脆往后靠在冷冰冰的靠栏上叹息。吴端说过,食物重要的不是味道,而是与谁一起吃。
虽然味道确实好,可他一个人享用,未免也太寂寞了。年夜饭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闷头吃,滋味甚至不如在家里自己对着春晚泡杯方便面。
正当他索然无味动着筷子,楼下忽然传来了虔诚的诵经声。
何月竹放下筷子,跑到露台边缘往楼下望去。天色很暗,但能看到吴家人已经把祠堂整理好了。祖先的圣龛放在香案上,圣龛前摆着各色各样的祭品。
不仅如此,祠堂下的天井中摆着满满当当至少上百个蒲团,每个蒲团上都虔诚地伏跪一人。而最靠近祠堂的地方,一位满头花白,将近百岁的女人靠坐在铺着红毯的宽大太师椅上,身着一件精心制做的、拖至踝部的红色长袍。想必她就是传言中的吴家主母,世珍。
众人在礼拜中合诵一道何月竹辨不清内容的祷词,他们发音的力度很重,牙齿相叩的声音何月竹在天台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随着台下人诵经音量渐落,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漆黑笼罩在祠堂里,里面分明有上百人,却鸦雀无声。
就在周遭只剩空气与寂静的时刻,空气忽然被乐器的声响轻轻振动了,牵扯起何月竹心中的丝线振颤不已。他升起了一种奇妙的预感。就像你看到进度条过三分之二,就知电影高潮即将来了。
乐声越发清晰,萧、筝、笙、二胡、琵琶、扬琴、三弦,各色乐器同时奏响,高昂处雄浑而铿锵有力,低吟处宛如老年男子粗砺的唱腔。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神秘与庄重。
只此一瞬,祠堂中遽然燃起数百根浑浑燃烧的红烛,火光摇曳中,堂上静穆立着一抹红色的影子。
何月竹瞳孔颤颤,那是吴端。

何月竹揉揉眼睛,上半身探出雕栏。
祠堂里红烛摇曳燃着,将正中吴端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黑发被精心打理过,一丝不苟高高挽起,别着一枚精致的赤色五斗星冠。且身着一件何月竹从未见过的古式绛红锦缎法衣,两道下摆一直拖到地上,仿佛夕照映着飞鹤翎
何月竹有时候笨笨的脑袋终于把这两天遭遇的一切串了起来。
突如其来却戛然而止的工作。
吴端话中的若有所指。
无事献殷勤的吴家人。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此刻。
他真笨啊,吴端不在这里,还有谁会在这里。
他们这一带有除夕夜送旧神、接新神的古老传统。普通人家往往由家中最年长者来办,富贵人家则会请道士作法,吴家除了吴端,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吗。
何月竹又想到吴老四的说辞,顿时生气,拍了一把雕栏:说得那么严肃,居然是骗我的!
为了把吴端请来,吴家人竟然朝他下手了。
他不过是吴家钓道长上钩的鱼饵。可道长,还真被他钓来了。
感觉脸颊在隐隐发热,何月竹伏在栏上,朝下望去。
越看,那热流越是烧,一直烧到耳根。
他知道吴端是衣架子,不论合不合适,什么衣服在他身上都会提好几个档次。可他现在才知道,当衣着与道长相衬时,竟能看得观者心惊动魄、神醉魂倒。
吴端很少着装纯黑以外的颜色。今日这件红色道袍想必是吴家倾尽财力为道长量身定制,金丝绣纹熠熠生辉,珠串玉坠烁烁明朗,吴端在摇曳的烛火中,宛如赤色星辰落于尘世。
这绮丽的绛红披在吴端身上,何月竹忽而回想起那夜梦中的婚袍。同样张扬的大红,那是俗世烟火气,烧着红尘情爱的温度;而此时,是九重天外的荧惑星宿,睥睨人间。
天地昏黄,夜色朦胧,白头鹎扑朔翅膀,轻轻落在雨檐。道长双手交叠握在颔前,手中持一枚召遣神将的敕令木牌。他双目沉沉闭着,眉宇的轮廓被影子描得更加深刻,骨骼起伏,线条凌厉。
大堂里肃穆无声,上百人毕恭毕敬伏跪在地,等待道长赐福。
戌时四刻,月照当空,吴端向前平举敕令牌,一字一句念出祷词:
“上祭天地,下致万神,禳灾解厄,请福祈恩。”
随他话音沉沉落下,香灯杆燃起九盏烛灯,奏乐声起。
洞箫悠远神异,三弦点点阵阵,在这沾着香火烟气的乐声中,道长将敕令牌高高举起,绛红长袖落至臂弯,露出深黑袖衬。
那敕令牌燃起金色火焰,不出数秒就烧成了焦黑的木炭。
吴端一握即碎。尚未燃尽的金色火星落在他脚下石砖,用暗光描出一道二十八宿和九宫八卦的纹样。
踏罡步斗伴着雄浑古雅的道乐。礼拜星宿,召请神灵。吴端每踏出一步,都沿着石砖上星宿的纹样。那些仍在燃烧的赤金火星随他步伐高高扬起。凡人追星逐月,而银河星汉跟在吴端衣袖后,献上顶礼膜拜。
奏乐忽而变得激烈。
那二胡与琵琶交相奏鸣,音色如狂风疾雨,又加入镲、铃、鼓、钟四种音色。奏的是惊、是惧、是战栗,如临九霄天外,远观神佛列阵。道长信手抽下别在发上的木簪,平举握在手中时便已是桃木剑。他步伐紊而不乱,右臂舞剑勾出剑花,剑尖如暗夜流星。每一击都带着飒飒风声,在挥落自如中划破弥散的烟尘,击碎观者早已颠倒的神魂。
神魂颠倒。
那激烈的琵琶震荡何月竹的耳膜,神志全然成了吴端身边一粒小小火星,心甘情愿飘在他身边,不知何时才能落下。
乐声渐渐舒缓,渐渐平稳,夜空中只剩琴筝在合鸣流淌。
吴端脚下纹路的暗金色熄灭了,他停下禹步,反手持剑,赤红的后摆被微风缓缓吹起,在火光中浮动。
在那收尾的筝乐中,众人上方落下了灰黑色的雪,飘飘洒洒,持续不绝。
何月竹早已失了神,任灰雪落在他额上、鼻尖,如火星般炙热,又像初雪般柔软。
吴端缓缓睁开双眼。在噤若寒蝉的众人注视中,他环视台下,最终落在何月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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