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月竹被他盯得紧张起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长也帮我算算来年财运吧。”
吴端于是把那份初次见面就给何月竹见过的卷轴举了起来,“价位表。道友量力而行。”
何月竹接过他手中卷轴,装模作样展开来看。第一次打开卷轴的震撼和惶恐还记忆犹新,而他现在竟已经可以对吴端为所欲为。他坏笑了两声。
甚至胡作非为。
何月竹合上卷轴,双手背在身后,俯身往那侧脸啄了一口,“够了吗。”
他望见吴端直接愣住,不由得坏事得逞笑起来。他跑到沙发前,坐在吴端身边,脸颊已经通红,嘴上还在逞强,“不够的话再来一个。”
大年三十近在咫尺。
何月竹今年所有年货都置办了两份,对联啊、福字啊、窗花啊,全都买了一模一样的两份。一份贴在自己公寓里,一份送到无所观去。他还想着,吴端总是穿黑色,又给他买了件红色的毛衣。说实话怎么看都丑丑的。但他下单就是为了看吴端把丑丑衣服穿出帅帅效果的奇迹。
既是机缘巧合又是水到渠成,今年他要和道长一起过除夕。
往年他都和姐姐过。何月柏结婚前,姐弟俩会找一家喜欢的餐馆放开肚皮吃一顿,这就算过节。何月柏结婚后,他就随姐姐去姐夫乡下老家蹭年夜饭。和一大班子亲缘不深的男女老少在一起过年,何月竹总觉得束手束脚,但他也无处可去。何月柏和张驰也说,会一直收留他直到他找到老婆。
何月柏今年和张驰不回乡下了。张驰因为锁骨的事儿,最终还是被取消了继任馆长的资格,闷闷不乐了好久。何月柏便计划着带全家去海外散散心。至于老弟,就让他自由安排吧。
说是自由安排。何月竹总觉得,何月柏就是想让他去找道长过。绝对的。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说想和道长吃年夜饭。
吴端就让他把食材备妥当。
接到吴老四电话的时候,何月竹正在生鲜市场一边想象年夜饭的佳肴,一边挑选河虾贝类。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这时候找我做什么。何月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老板,怎么了。”
电话那端的吴老四斩钉截铁,不容拒绝,“小何啊。今年春节你要加个班。明天和我去一趟鸿舟岛。”——鸿舟岛是吴老四老家,也是整个吴家祖宅所在。一座位于市区外的海岛县城。
“啊?”不祥的预感居然应验了。他们这一行加班是常事,但由于人们很少选在春节出殡,因此还从没发生过春节假加班的情况。何月竹喃喃:“不是吧...明天都除夕了。”
吴老四听出了何月竹的犹豫,“给你五倍加班费。”
“五倍?!”
“不够?给你十倍。”
“十倍!”何月竹移开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确实是他老板的号码,“老板…你要是被挟持了就咳嗽一声…”
“劫持个屁。你就说这十倍加班费要不要吧。”
“呃...你问过其他同事了吗?”这么高的加班费,给谁都心动,可他今年确实有约了。
“小何,人贵有自知之明啊。你手艺是馆里最好的,所以这事我只能拜托你。事关重大,你一定要和我去一趟岛里。”吴老四相当认真,一句又一句的劝诱好像机关枪似得扫出来。
“这次的活儿太重要了。”
“你知道我祖宅在那岛上呢。”
“办不成这事我就身败名裂,以后回家在乡里头都抬不起来。”
“老板...”何月竹多少心软了,老板从没有这么正经拜托过他,更何况也是引他入门的恩人。就是吴端那边,“可是…我和道长除夕有约了。”
“我知道,我知道。”吴老四知道把员工说动了,语气不禁扬了起来,“你去和他说一声,就说除夕要去鸿舟岛办事,他一定能理解。”
一定能理解。
老板哪来的底气啊。
何月竹总归是听话的。一五一十把事情告诉了吴端,“就是这样…所以我没法和你过除夕了。”他抓着袖口的纽扣,用指甲挠里面十字交叉的细线。
吴端听后没有立即给出回应,他以手支颐,若有所思,“这班人倒是胆儿肥了。”
“不是不是,是我自愿的,你别为难他。十倍加班费呢。”
吴端食指碰了碰下唇,顾左右而言他,“竟想拿捏我。”
“拿捏?”
看着何月竹不明所以的为难样子,吴端噗嗤一声笑开,“你去吧。”
“好…那你一个人不要寂寞…”
“不会的。”吴端摸了摸眼前一无所知、空空如也的小脑袋瓜子,“那,你会寂寞吗?”
“会啊。”何月竹坦然,“而且多遗憾。”到嘴的年夜饭飞了。
吴端闷哼一声,瞥了一眼被他抛在茶几夹层里的烫金请帖,嘴角透着讽笑的意思。又捏了捏何月竹耳垂,“那就拿捏罢。”
时间回到一天前。
一辆保时捷开进簌落山深处,驾驶座墨镜黑衣的司机缓步到车后,打开后门,迎下两位身着西装革履的青年男女。男女对视一眼,不顾山路泥泞,踏着残枝落叶,对比着手中手绘地图,一路进了无所观。
吴端坐在沙发上等他们多时了,他抬了抬眼,“何事?”
为首的男人朝吴端深深颔首致意,毕恭毕敬呈上一份烫金请帖。
“道长好。不知您还记不记得我们。我是吴景明,这位是家妹吴景夜。”
吴端侧目沉思,不做回应,“开门见山罢。”
“吴家希望今年除夕您能回宅里办斋醮科仪,还有后续迎神,都要麻烦您劳神费心。”
道长眉头微皱,拒绝之意溢于言表。
“今年也不行吗?”吴景夜性子急,“你都好多年没回去了。”
吴景明连忙让妹妹冷静,他朝吴端劝道:“道长,奶奶今年耄耋了,希望道长不论如何能回去为她赐个九十岁祝祷。”
“今年不可。”吴端摆摆手,意味慢走不送。
吴景明与吴景夜对视一眼,“那道长您说个原因,我们小辈回去好给个交代。”
“告诉世珍,想见我让她再撑一年。今年我与人有约在先。万一他闹起来,谁也担待不起。”
无功而返。
吴景明走到院子里点了一支黄鹤楼。吴景夜则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面露难色,“话带到了,他不走。现在怎么说。”
吴景明浅浅吐了一口烟圈,“你有没有感觉,无所观变了。”
“我多少年没来了。”吴景夜做了一个“你请说”的表情。
“除了道长,还有人住在这。”
“真的假的?”
“你有没有注意到,茶几上有一对茶杯,玄关也有两双拖鞋。而且你看院子里脚印这么乱,不像他的作风。”
“这你都看得出来,不愧是局长。”
“这脚印很新,走,去后院看看。”
两人行到后院,果然见到院落深处有个年轻男人正在修建花枝。
“牛啊老哥。”吴景夜惊叹道,“我真不知道他好这口,虽然长得比我还标致就是了。”
吴景明眯起眼,打量着那毫无察觉的男人,“这人...有点眼熟。”他对人脸过目不忘的职业病让他迅速回忆了起来,“上次查案似乎在四叔馆里见过。”
“四叔?那四舍五入也是自家人咯。”吴景夜思索着,对着何月竹偷拍了张照片。在“相亲相爱吴家人”微信群里找到吴老四,把照片传给了他。
就这样,负责把吴端劝上岛的重任莫名其妙落在了吴老四头上。
吴老四望了眼趴在后车窗眯眼吹风的员工:好在,事情最终办成了。
什么叫曲线救国,这就叫曲线救国啊。
天气很好,冬日的风拂在脸上却暖融融的,带着一种来自海洋的咸味。何月竹却不时长吁短叹。你看天上那朵云,像不像本该被吴端爆炒的椒盐皮皮虾。
吴老四打趣道:“怎么,谈恋爱了?”
“没有呀。”
“别想骗我。”
“真没有。”
“那你叹个屁。”
“非要谈恋爱才能叹气吗。”
“......”这孩子居然还学会顶嘴了。吴老四不死心,又问:“那你在想啥。”
“在想...椒盐皮皮虾。”
“你这——”吴老四直摇头,“怎么老想着吃。别提了好吧,我都三天没吃过荤了。”
“你怎么突然开始吃素了?”
“害,说来话长。总之今晚就能大吃一顿。到时也亏待不了你。”
“那哪有吴端做得好吃啊。”何月竹嘟囔。
“终于露馅了吧。你这想的明明是人还皮皮虾。”吴老四转念一想,觉得道长做菜的画面相当诡异。他怎么在小何这里沦落到这个地步。果然到底是男人啊,为了讨一点欢心,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而何月竹耳根一红,看向远方若隐若现的海面,转移了话题,“所以到底是什么活儿啊,要我春节加班。”
吴老四想到这事就觉得特别好玩。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大姐家办不成的事,给他办成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将车载电台旋到音乐频道,里面正播放古早新春贺岁曲目。
他神秘兮兮地说:“别急啊,先和我回祖宅。”
跨海高速大桥从市区直通鸿舟岛。上了桥,也就能看到辽阔无际的大海。海风肆意地吹,把何月竹脑袋吹成毛躁的棕色绒球。他望着不远处的鸿舟岛,还不知前方有什么在迎接他。只想着,忙完了要去整点新鲜海产带回去给吴端尝尝。
第52章 谢谢何哥哥
开过跨海大桥,他们便真正登岛了。鸿舟岛面积不大,西北方隆着一座不高的山峰,城镇主要位于东南平坦处。镇子环抱着入海港口,房屋沿着海湾鳞次栉比。在聚落西侧的最高处,远远可见一片皇宫似的官式大厝嵌在青木环绕之间。
“老板,那是什么景区?”何月竹指了指。
“什么景区,那就是我祖宅。”
“哈?”何月竹真的大吃一惊,老板不说他真以为是座古城。
“那可是块风水宝地,老祖宗说叫玄武吐珠。”吴老四得意洋洋,“几十年前旧宅烧了都舍不得搬。干脆就围着这块地建了现在的大院。”
“哦...”何月竹一直很好奇,趁机打听打听,“你们究竟供奉吴端多久了?”
“反正我出生抓周就是他操办的。大概是我奶奶辈的事了。”
“那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太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诶你怎么不自己问他?我真没想到,这几个月急着下班原来都是去找他……”吴老四说漏了嘴。
“啊?”何月竹疑惑,“老板你怎么知道的?”
吴老四连忙转移话题,又咳嗽起来,“今天天气还挺好啊。”
“是挺好。所以你怎么知道的?”何月竹忽然有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
“哎呀,你看,说着说着就到了。”吴老四把车杀进山下停车场,里面已经停了不少各种牌子的豪车了。
何月竹跃下车,在近处看吴家官式大厝,更是震撼得难以言喻。
红砖砌墙、燕尾屋脊,朱青二色的屋顶夺人眼球。吴家大厝如同在海边静卧的巨人,外墙布满海风侵蚀的痕迹,但这些细微的风蚀,根本无法撼动巨人半分,反而让它更加威严。
“别愣了。”吴老四催了一把。
“哦哦...”何月竹提上行李箱,又拉起工具包。
“都丢车上,等下会有佣人来取,直接送你房里。”
“哦..哦...”佣…佣人。何月竹战战兢兢,觉得自己简直是第一次到大观园的刘姥姥。
说着说着,两人已走出停车场,行到院门前。门前石阶上已有放了好几轮鞭炮的痕迹,六个个大红灯笼高高挂成一排,大门上春联墨迹未干,一派春节气息扑面而来。
这高大威严的院门,这镇守左右的石狮...何月竹有些惶恐,他左顾右盼,只见院子里来来往往好多人。吴老四推了他一把,“先进去。”
走进大门,映入眼帘是一座宽敞的中式天井。石景水景,假山亭台,应有尽有。东西北三方皆设置一扇拱形院门通往别处,将近八尺宽的石道将他们互相勾连,可以想象,这条石道一定贯穿了吴家主宅的每一处。
吴老四介绍,“主支坐北向南。旁支住东边。西边就是些吃喝玩乐。KTV、电影院、桑拿房、健身房什么都有,你想干啥干啥。”
“?”何月竹无语凝噎,“我不是来工作的吗?”
“哎呀,劳逸结合啊。”吴老四猛拍一把何月竹后背,“今天你先在宅子里待着。那也不准去,知道吗。”
“哦…”
现在庭院里已聚集了不少男女老少,他们随意分布,互相攀谈闲聊。一个个衣着都光鲜亮丽,简直不像过年家庭聚会,更像什么奢侈牌子的新品发布会。何月竹再看看自己,普普通通夹克外套,内里蓝色卫衣搭白衬衫,休闲简单却格格不入。他知道吴家在商界、政界、学界都有布局,这些人恐怕都非富即贵,还是小心谨慎地浑水摸鱼好。
何月竹有些束手束脚,吴老四则出了风头。人人见到吴老四都迎上来打招呼,叫“老四”的同辈,喊“四叔”的小辈,喊“四爷”的是佣人。何月竹大概摸清了。
本以为可以毫无存在感当个隐形人,忽然有个女人凑到他面前,“你是小何吧?”
“呃…我…”她怎么认识我?!
“啊对对对,二表妹,他就是小何。”吴老四说道。
“果然相貌堂堂。”那女人竟一把握住何月竹的手,感激道,“小何,今年真是谢谢你。”
“谢我?!”
何月竹还没反应过来,周围越来越多人凑了上来。
“这就小何?”
“来,儿子,说谢谢何哥哥。”
“谢谢何哥哥。”
“小何啊,这次多亏你帮忙。”
“我在民政局工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给你开直通车。”
“何先生,我是UE商场经理,送您一张年卡,没事可以来商场大楼顶楼找我喝茶。”
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什么情况?!
何月竹完全懵了。在众人簇拥下,他呆愣得像院子里一块人形石头。海风一吹,几乎要碎成好几块。
他朝老板投去“救命啊——”的视线。
吴老四尴尬地抹了把冷汗,心说:早知道不透露这孩子身份了。万一有个万一,怕是要被吴端抽筋折骨。他把何月竹从人群里拎出来,推着他往北方走。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何月竹不知所措。搞得好像误入了一个他拯救宇宙的平行时空。
“哈哈哈哈。”吴老四只是拍腿大笑。
两人沿着正北的大道往前走,通过假山林木的掩映,进入另一座合院。合院天井很宽敞,估计可以同时百余人,隔着天井,正前方是一栋高大的祠堂。里面有许多人忙忙碌碌,香火红烛高高点着,熏出一片云雾缭绕的香火气。
“老板,这是哪,我们又是去哪啊...”何月竹已经不知道身处何处了。
“祠堂你都看不出来?”
“...看出来了。”何月竹无语凝噎,“整个院子都是?”
“是啊。”
“你祖宅也太大了...”何月竹不知是第几次感叹了。
吴老四说:“还没逛完呢。再往深处走走。”
两人便横穿祠堂天井,走过一个小些的造景花院,又出现多条分叉,每条分叉又连着一个幽深合院。何月竹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被吴老四牵着鼻子进入其中一个合院。
“等下有人要见你。”踏入天井,吴老四说道。
“谁啊?”
“我大哥。”
“你…你大哥?!”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家主事人吗。在商界叱咤风云,人送外号吴老鬼的吴镇坤吗。何月竹这种安分守己小市民都认得他名号,“他怎么会想见我?”
“别紧张。别人问啥你诚实答就行。”吴老四把战战兢兢的员工引到左侧廊道,隔着廊窗往侧边茶室探了一眼,“这里没人敢为难你。”
没人敢为难我?有没有说反啊!
何月竹不明不白,跨过门槛就闻到一股茶香。这显然是会客茶室,由一扇雕花木屏风划成内外厅。装潢颜色素雅,陈设摆件简素大气。何月竹却放松不下来,隐隐可见内厅泡茶区已有一人候着。
“大哥,小何来了。”吴老四说着往里走去。
何月竹咽了口唾沫,只好跟上去。穿过屏风,只见一张简洁大方的茶台,茶台一侧是博古收纳柜,窗沿摆着香几,浑然一个禅意空间。
茶台一端坐着一位满头灰白的老人,他大约六十岁,完全一副商人的脸相,方面细眼,双目透出极深的城府,精明又严厉。
他一定就是吴镇坤。何月竹不知如何开口,开了口也不知该说什么,反正任何话都会暴露他是个毫无准备的赴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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