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病床直接“啪”得一声与墙体分离,即将被推往不知何处。
何月竹忽然觉得不妙,他立即提高音量,“等等!我得先搞明白现在的状况才能配合你们的检查。”
而这些白大褂似乎也愿意尊重他的意愿,相互对视一眼,又把他的床重新推了回去,“那您稍等,我们先安排您和吴女士见面。”
“吴女士...”何月竹想,看来是吴家人在照顾我。
他躺在床上默默等待“吴女士”,心中百感交集。
前世临死前,他以为自己会从何月竹的“始”重生。——即重新作为何月竹与吴端相遇,相爱,死后被送回过去,从此成为一个闭环。
可他如今回到的,却是何月竹的“终”。
他不禁呢喃:难道说,我们的命运并非什么闭环,而始终都是一条笔直的单行线。只不过“成澈”是吴端的过去,却是何月竹的未来。
吴端,你又在哪呢?
电子屏幕显示他苏醒的时间是清晨六点三十六分,在床上大约等了一个小时,中途喝了点营养液补充能量——医生建议做完身体检查前还不能进食,大约八点左右,他见到了那位“吴女士”。
吴女士一头白发,可她保养得很好,且化了正妆,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许多。
何月竹一见到她便愣了神,“吴、吴晗?!”
他能从眉眼的细微处认出这个女人,她就是当年那个死里逃生的孕妇。可上下扫视,他难以置信:怎么吴晗都这个年纪了?
吴女士朝他礼节性一笑,“何先生,吴晗前年已经去世了,我是吴晗的女儿,吴律。”
何月竹一听更是错愕难当,“什么!?吴律?”
——“这孩子这么不容易,我想男生就叫吴优,女生就叫吴律,希望他这辈子能走得顺畅一些。”
吴律都这个年纪了...?
何月竹良久才缓出一句,“我究竟...昏了几年了?”
吴律闭上眼,神情像是努力说出一句她自己都不相信的台词,“六十年。”
六十年!?
何月竹在心底重复一遍,又在嘴边问道:“我昏了整整六十年?!”
吴律严肃的表情告诉他,绝非戏言。
何月竹掰着指头算了算,成澈死于二十五岁,魂魄在宫里困了十年;程澈死于二十岁,魂魄困了五年。加起来还真是六十年。
他比刚刚醒来时还要茫然,“我昏迷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吴律便给何月竹递上一张纸质相片。
一看,照片拍摄的是一份牛皮纸信笺,信笺封面是吴端的笔迹,写着:吴镇军亲启。
何月竹瞬间回忆起来这是哪一封信,“是当年吴端让我交给老板的信!”
吴律点点头,“道长在信中吩咐,往后,吴家要将你,何月竹的一切命令都看做他的旨意。”
“吴端....”
“六十年前,你忽然来到吴宅,告诉当时的吴家掌门人吴镇坤,也就是我外公,你将要‘入定闭关’一些时日,让我们好好照顾你的身体。”
何月竹想,那时一定是吴端在掌管他的身体。
吴律继续道:“吩咐完所有,你便直接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但是过去许多年,你不吃不喝,同时身体也停止了新陈代谢,所以也不老不死。我们只能安排这座疗养院等待你醒来。——你放心,那些医生都是和吴家签过合同的,绝不会对外透露任何。”
“这些年,多谢你们...”
一时接受太多信息,何月竹脑子仿佛要因过载而爆炸,心中更是百感交集,良久,呢喃道:“能否让我一个人静静。”
“好。”吴律点点头,看了一眼何月竹床头的感应铃,“如果有需要,随时按铃。”
何月竹目送她离开疗养间,大门阖上后他终于憋不住泪水:六十年…整整六十年…姐…你还活着吗?
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何月竹捏了自己大腿肉一把,痛!
回想经历的两生两世,仿佛多了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可到如今看着窗面反射的自己,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一丝一毫的消瘦,也看不出任何肌肉萎缩,甚至胡渣都没有长几分。他顿时不可思议。
整整六十年,不生不灭,不老不死,不古不今,不存不亡。
这离奇怪事要说出去,必定被看做医学奇迹。
可何月竹也不是第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了。毕竟吴端本就有能将肉身长存人世的法术。
但也得先吃下他炼制的长生不老药。
可...我这次又是什么时候被下药的。
何月竹一愣,“难道...”
难道吴端当年临走前给我准备的那些点心里...也偷偷添了长生不老药!
现在想来,只有这个能解释了。
——我说怎么不大好吃。
靠!臭道士!你你你!
何月竹大被焖过头,在被子里五味杂陈。此时此刻,他最想做的,就是逮住吴端,好好追问一番,再好好问候一番,又或许是好好伺候一番?
可是吴端,你到底在哪。
难道你还在我的识海里吗。
何月竹闭上眼,向后倒在柔软的枕芯里。现在他手中没有法器,也没有符咒,要想见到识海里的吴端,只能是他本人神志涣散的时刻。
譬如,半梦半醒的时分。
何月竹让自己睡去,很快梦见漫天紫藤花瀑,花朵绽放得无比绚烂。鹅黄的日光在花簇间穿行,雪青的薄瓣瀑布般垂下。
他站在一望无际的暗紫色的海洋里。
他真的离开了太久,识海里堆积的紫藤花瓣层层叠叠,足以淹没他的腰。他每试图走出的一步,都被花瓣的海洋阻拦。寸步难行。
“吴端,你在哪?”
没有回答。
何月竹试图往前挪动,可厚重的紫藤花瓣将他的去路完全堵塞。
“吴端?你在吗?”
他提高音量,有些着急,“吴端!”
却听一声在耳畔响彻的“砰”!何月竹整个人惊醒过来。
他条件反射从床上弹起,朝着声源看去。只见刚刚还艳阳高照的天气骤然转阴,甚至已分辨不出白天黑夜,而一滩仿佛湿泥被拍在窗玻璃上的鲜血,正是怪声的来源。
何月竹提起嗓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下意识往后脑摸去,想够木簪,却只摸到自己短短的后发。
“砰!”
又是一声震响,窗玻璃上又多了一滩血渍。
这次何月竹看清楚了。
“砰!”
又是一抹鲜红。
那是乌鸦。是乌鸦,如被挟持的飞机般高速撞上他的窗户玻璃。撞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
何月竹额冒冷汗,他知道是谁,他知道是谁来了。
他的手在床边摸索,本能地想要去够他的木簪,或是他的剑。
它来了。
是啊,既然他已经回来了,它也该来了。
“砰!”
“砰!”
“砰——!”
如同不祥的预感应验,从阴暗的空中骤然飞来密密麻麻的乌鸦,接二连三撞死在窗玻璃上。
那扇光洁透亮的窗户很快被一片血红覆盖。连同整个洁白无瑕的房间都蒙了一层不祥的红光。
我的长剑。我的盔甲。我的木簪。我的符咒。
“你终于回来了。”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这个音调,只是震动耳膜,便能让何月竹手脚发寒。
他回头看去,不知何时已经紧紧贴在他身边的,是完颜於昭。
他倒吸一口凉气,立即翻身下床,随手抄起桌上的灯台挡在身前。
可刚刚举起那宛如螳臂当车的抵抗物,完颜於昭便消失了。
何月竹知道他一定在身后,果然一回头,便对上极近距离完颜於昭的脸。
后者倾下身,本是面无表情看着他的眼,却忽然挂上一道和善的温笑,“是了。这才是成澈的眼。”
它抬起手,手中变化出一道墨绿的影子烛台。若有所指地倾斜...
“想必你还记得这个。”
第191章 对付你,绰绰有余!
被蜡液灼眼的痛苦瞬间从脊髓升起,何月竹条件反射地想闭上眼,却强迫自己忍住了,唯眼皮随他嘶吼跳了一下,“完颜於昭!”
完颜於昭眯起眼,笑道:“还这般生分?我们如今...不也有多年的交情了吗。”
何月竹咬牙切齿,“正是经历了一切,我绝不会放过你!”
完颜於昭不为所动,仍然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那你...要放过那个道士吗。”
何月竹心脏猛地加速跳动,“吴端在哪。”
完颜於昭勾唇笑起,缓缓走到窗边。它背后是乌鸦鲜血暴淋过的窗台,红光打在身后,衬得它皇袍的墨绿更显诡谲。
它再一次重复:
“你不放过我。”
“可你,要放过那个道士吗。”
“苦守孤城,众叛亲离,自己也沦为阶下囚,亲眼看着子民被屠杀一空的滋味,不好受吧。”
“......”
自然是极不好受。那是惨无人道的虐待,换作任何人,都会宁愿自己精神崩溃。
完颜於昭斜眼盯着显然心有余悸的何月竹,嘴角扬得更高,“你以为是我害你。你错了。”
“害你受尽折磨的,是那个道士。”
“他是明知你将遭遇什么,却还是将你送回千年前。”
完颜於昭回首笑道:“成澈,他才是真残忍。”
何月竹垂下脑袋,咬紧牙关,双手不自觉间握紧了拳头。
这个问题,他难道就不想问吴端吗。
吴端,你明明知道滥用龙脉将万劫不复,你甚至警告我断断不要碰那个法术,可你怎么会明知故犯,消耗了千年龙脉!
我让你再相遇不要救我,不要帮我,甚至让你发誓死生不再相见。都是希望你不要动用那道龙脉,让我们落得这个万劫不复的下场啊!
这些疑惑,他一定会亲自过问吴端,但绝轮不到完颜於昭来说三道四。
他松开攥紧的拳,“完颜於昭,不论一千年前还是六十年前,你总是大费周章和我说这些废话。我过去不懂,可如今总算明白了——”
“你不过是嫉妒吴端而已。”
完颜於昭的笑容一瞬冻死在脸上,“我?嫉妒?”
他还在强装从容,“可笑至极。我乃草原之主,九五至尊,大金帝国开国帝君,嫉妒区区一个道士?”
但逐渐加快的语速却已掩盖不出他的执念被彻底击中。
何月竹如今已经超度过无数鬼魂,知道每每恶鬼的执念被戳中,都将恼羞成怒,起而攻之。满窗乌鸦的血沫有如凶兆,他毫无惧色,一字一句,“你嫉妒吴端。就像嫉妒那个中原行商,嫉妒他拥有你母亲的爱。而你母亲从来没有爱过你。”
完颜於昭已然语塞,暴出一声怒吼,“闭嘴!!”
何月竹目光灼灼,却又无比漠然,“我也对你从来没有任何好感。更无从谈及爱情。”
完颜於昭发出几声干笑,手指一连指向数个方位,只道一问:“那他在哪。一千年前你受尽蹂躏的时候他在哪,如今他又在哪?!”
墨绿色的暗光如沉重的铅水般压下,淹没整座疗养室,随之显现的是完颜於昭皇陵的轮廓,是他的结界骤然升起。
何月竹额冒冷汗:被拖进结界了。——不大妙,毕竟他现在手无寸铁...
他步步后退,完颜步步紧逼,“那个道士在哪?”
“……”
结界的形态陡然扭曲,原本富丽堂皇的皇陵成了墨绿色烂泥搭起玩具殿堂,明晃晃散发着令人厌恶的嫉恨。
完颜竟像个小孩般突变脸色,声嘶力竭,嚎啕大哭,“你为什么就是不愿接受我——!母亲,这里太脏了,你不能留我一个人!我只有你!我只有你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可再行几步,他又面容冷峻,暴戾无度,“只要你心悦诚服,朕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成澈,你还在坚持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这只恶鬼已经全然疯了。不论它究竟为何而疯,为谁而疯,何月竹的回答只有一个:“想让我心悦诚服。你做梦吧!”
话音落下,耳畔忽然席卷而过一抹黑影,蜿蜒狭长的影子横亘一人一鬼之间,蛇首仰起,青蓝色的蛇信尤其灼眼。
何月竹惊呼:“蛇?!你怎么在这儿!”
黑蛇盘亘在一人一鬼之间,让二者都诧异万分。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六十年后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何月竹心跳不止。他看得出蛇身上沾染了大量结界的鬼气,绝非一朝一夕能积累,只有一种可能了。
他惊道:“难道这六十年你一直留在完颜的结界里?为了接应我?”
黑蟒朝何月竹吐出青蓝色的蛇信,眼神中“我真无语”的意思,何月竹大概看明白了。一定是吴端的安排,“谢谢你!”毕竟蛇不同与人,不会被结界吞噬。
完颜浑身颤栗,“胆敢——”
黑蛇谁也没理会,默默张开蛇口…………
一张接一张给何月竹往外吐符纸。
白色的符纸顿时漫天纷飞,宛如纷纷扬扬的白蝶扇动翅膀,而往外吐纸的黑蛇…
何月竹左看右看,都觉得像…喷钞机。
“呃。”不知不觉已经吐了铺满遍地白底青字的符咒,何月竹轻声提醒,“够了够了…”
这一声倒是提醒了完颜於昭,恶鬼怒不可遏,召出两只墨绿色巨手朝巴蛇扑去。黑蛇察觉,蛇尾不慌不忙从口探入腹中,卷出两支断簪抛给何月竹。
何月竹一愣,立即抬手接住,心中调动法术,施展他的修复术,“溯源凝愈,回光复苏!”
发丝与病号服随他施法而缓缓飘起,千年降龙木的纤维在他手心重新生长,紧紧缠绕,细腻的流珠沙沙流动。凝结了三生三世的执念,这支木簪终于真正成型。原本断连处甚至多了一枚精致细腻的木结,如同双手十指相扣。
而完颜於昭的墨绿巨手与蛇的缠斗已出结果,扯住蛇身七寸,将其狠狠摔在壁上,从蛇口中甩出一堆废铁残片。
“蛇——”
何月竹朝工具蛇跑去,准备好施展愈疗法术,却见后者转眼变小,卷成一条小蛇游走消失不见了。——没有一点要帮他打架的意思。
“既然蛇和吴端契约仍然存在...”
“吴端一定没有消失,他一定还在我的识海里。”
何月竹咬着贝齿,右手紧紧握着木簪,心中对身体深处的爱人祈愿:吴端,我需要一把剑。给我一把剑!我知道你听得见,给我一把剑!
心中的话音落下,如言出法随,病号服下,后背的符纹发出阵阵青光,千年降龙木的纤维野蛮生长,缠绕纠葛而成桃木剑剑身。相互纠缠的阴阳二色光晕沿着木剑剑心凹陷一路闪烁至剑尖,巴蛇的毒牙骨骸盘绕其上,组成道道错落的金荆。
桃木剑开刃!
剑身黑白两色的阴阳光晕平衡协调,却又凭空烧着一股青焰,是吴端在为他加持。
何月竹将其高高举起,当空转动手腕,舞出一道剑花。
青色的光点弥散他全身,满地破铜烂铁竟在他身上拼合,残破的缺口也被块块补齐。待何月竹划破青光朝完颜於昭跃去,身上已着一件完好无损、焕然如新的新甲。
原来黑蛇吐出的不是什么“废铁残片”,正那件云青锻铜明光轻甲。
墨绿色的浓雾四下弥散,不知来处的火舌诡谲跃动,一如成澈初临乌仑拜火祭的那一夜。完颜於昭狂妄大笑,右手高抬,手中同样聚起一把一人高的重型阔刀。它一刀搅动雾散,下一瞬,呼啸的风声擦着何月竹面门而过。
何月竹向后下腰闪避,被阔刀擦过的根根额发焚之一炬。
完颜於昭是千年前的恶鬼,生前杀人无数,满手血腥,身上累积孽障无数,本就注定是凶猛邪煞的恶鬼。又有无端在三百年前破了它的阴宅风水,让它在地宫里被活生生炼了几百年的修为。绝不容掉以轻心。
何月竹握剑站稳,毫无畏惧。
时至今日,他一定要结束这一切!
一定...一定!
他反手便是一击挥向完颜胸膛,却被完颜向后闪现避开。青色的光焰仅仅点燃影子边缘,完颜嗤笑一声,“何月竹,你的剑法远不如成澈。”
诚然,何月竹已经不知几百年没有练过成家剑法了,必定比不上全力备战的成澈。
他也立即反应过来,是完颜在打心理战!
他笑道:“自然是生疏了。”
再度举剑迎上,“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且如今,他已经不只会剑术了。
他舞剑施法,只见遍地符咒各自升空,他长剑平举身前,瞬间往空中漂浮的白底符咒打上自己的烙印。
师父教过他,所谓法术,千变万化,但根源无非是操纵阴阳五行,八卦六合。
何月竹将长剑竖持,左手并起二指,从剑柄往外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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