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左看右看,“你们笑什么?”
左手边的小道士捂住嘴,好不容易才止住大笑,“好啊。那你说说你每日跟着无端道长,都修行什么玩意?”
“唔......”程澈想了想,最近和师父吵架了,就说小时候吧。
“每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和师父用早点。有时是甜粥,有时是米糕...师父前天晚上会问我第二天吃什么,他早起准备。”他掰着手指往下说去,丝毫没察觉到周遭听众目光里的浓浓笑意。是嘲笑的笑。
“吃完早点,师父要么去炼丹房里炼丹,要么去藏经阁里翻书。我就在后院里练习法术,累了就和蛇玩传接球...”
“等等、等等。”右手边的小道士憋笑打断他,“这个蛇又是谁。”
“蛇就是蛇啊。”程澈比划了一阵,“它能变得很大很大,也能变得很小很小...”
众人对视一眼,彼此心里在说:糟糕,好像不仅是个骗子,还是个傻子。
程澈继续说下去,“然后然后,到了午时,师父就会做好饭菜喊我去吃。”他闭上眼,如数家珍,“师父做的什么都好吃。非要说,我最喜欢的还是师父的鸡汤,还有师父做的爆炒皮皮虾、糖醋排骨、小鸡蘑菇...对了对了,若是天气热,师父还会用法术变冰沙给我吃!师父知道我最喜欢吃甜了,爱吃辣又不经辣,豆只吃扁豆,肉只吃鱼虾贝禽,师父什么都知道。不过嘛,师父不是一开始就做菜好吃的。是每次吃完,他都问我甜了还是咸了,一点点改成我最爱吃的口味......”
越说越欢,他脸上渐渐浮出的笑可比他比划的糕点、冰沙、酥糖还要甜得多。
而众人都听傻了。
有小道士默默举手提问:“你...你不是道士吗...怎么能喝鸡汤,吃排骨...”
程澈一愣,表情随即变得羞涩,“师父说过,道观的规矩为我改了。”
“......”
一时间,只有沉默如凉风般在一众小道士之间穿行。
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有这么好的师父。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骂道:“但凡吃多几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你编点好的吧!”
程澈偏头不解:“编...?”
“是啊,你编得也太假了!糊弄三岁小孩呢!”
程澈诧异:“都是真的,我不骗人的,骗你是小狗!”
接着是此起彼伏的:“散了散了,大伙别听他吹牛皮。”
“散了,都散了。”
“散了散了。”
于是小道士们只当听了天方夜谭,纷纷回家找自家师父去。
“喂,你们——”成澈伸手想拦,“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没骗人!”
他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心里委屈,“我真的不骗人的...”
却忽然有人凑上来,“听你这么说,你师父就没有一点坏?”
程澈抬头一看,原来觉明还没走啊,他便坦诚:“当然坏了。前些日子明明答应陪我睡觉的,结果...忽然丢下我走了。”
“哈?”觉明大惊失色,“你们一起睡觉?”
程澈反问:“你不和师父一起睡觉吗?”
“不会啊!”
“唔……那你们一起洗澡吗?”
“不会啊!”觉明下巴要掉到地上了,“不是,天底下哪有师徒像你们这样。”
程澈歪歪头,反问,“不会吗?”
“不会啊!!”
觉明连连摇头,“你根本是他私生子吧!比起师父,他更像你爹。”
“可从小到大,师父最经常和我说的就是...我不能把他当爹的。”
程澈看觉明忽然笑得不怀好意,又问:“你笑什么?”
觉明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怪表情,“你师父对你这么好,又不想你把他当爹...要么他是世不二出的大善人,要么他前世欠你千千万万,要么,就是想和你双修房中术。”
程澈愣住,“大善人?前世?等等,房中术又是什么。”
觉明摇头晃脑,“房中术便是两人在床上修行的黄赤之道。是上位者向下位者传授功力的秘术。”
在床上!程澈心说,既能修为大增还能一起睡觉,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
“可师父他已经不会和我睡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程澈性子单纯,没两下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要从上月说起...有天夜里梦见和师父一起泡温泉,醒来就发现得了会流脓水的怪病...”
“那天之后,师父就变了......后来他......再后来我们.....”
说完全部,他长长叹了一声,“师父...再也不喜欢我了...”
觉明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哥们,你可真是纯之又纯。你看他,早就过了徒儿看师父的度啦。”
程澈睁大双眼,“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否则怎么会梦见师父,就破了色戒。”
“色、色戒?!”
“你那不是病了,你根本是喜欢上他了。”
程澈心脏猛地一跳,他红着脸乱说:“我当然喜欢师父啦,毕竟...师父对我那么好。”
觉明哈哈大笑,“什么呀,你对他的喜欢,分明是想和他双修的那种喜欢!”
“啊?想双修的喜欢是什么喜欢?”
“你想知道?你亲他一下就明白了。”
“亲!?怎么亲?”程澈一惊,还想继续问个明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暴怒:
“觉明——!给本道过来!”
岭南七令观的小道士连忙向程澈道别,“对了,还不知你道号。”
“我道号单字澈,姓程,你可呼我程澈。”
觉明诧异道:“成澈?!你这道号真不吉利...竟和前朝那开关降金的将军同名?”
“啊?将军...谁?”
觉明连忙捂住嘴,“我什么都没说,你千万别告发我。”
“觉明!!”
老道士又吼了,觉明连忙跑到师父身边,“来了来了。您老人家担心嗓子。”
他硬着头皮准备挨骂。却被他师父拉起胳膊迅速带离,“离那孩子远点。”
“啊?”
“他面露凶光,怕是不大吉利,不大吉利啊。”
“哈,凶光?”少年连连回头。
“别看了。但凡多看一眼,都得倒霉。”
小灾星又变成了一个人。
少年迷蒙的心里全在想师父。
这么多天伪装着生气,强撑着倔强,其实心里早就想得快要发疯。现在更是如此,恨不能立即把所有心思都掏给对方看。
可是,这就是“想和他双修的那种喜欢”吗。
不行,他要去问问师父,那种喜欢究竟是什么喜欢。
程澈知道他的道长在哪座净身殿里更衣梳洗,也知道哪条小路可以抄近到达。
他快步冲进道观夹种的冷杉树林,心脏从未跳得这样飞快,闯进净身室时,已经气喘吁吁了。
净身室里早已聚着十几个助祭,有手捧金盆的,有手持拂尘的,有怀抱衣物的...而他的道长众星捧月站在中央,任人服侍穿上层层叠叠的道卦,挂上琳琅满目的金银珠玉。道长漆黑如瀑的长发高高竖起,另有数人跪在他身后梳理发尾。美中不足便是,半面都藏在黑珠面帘下。
程澈看不见想见的面孔,喘着粗气唤,“道长...”
无端睁开双眼,“怎么了?”
小道士无声走近,口型是:“想师父怀了。”
师徒对视着,道长抬手示意身边操忙许久的助祭,“都退下。”
看助祭们都离了净身室,程澈便迈起步子,张开双臂,载着力气紧紧扑住了道长。满身挂饰被他撞得叮铃作响,好不容易打理好的衣襟很快给他蹭乱,而他干脆摘下了道长的半面帘,好像在确认什么般:“嗯,是我师父...”
无端揽过那道将熟的肩膀,将程澈整个圈进怀里,“怎么,不生我气了?”
少年在他胸口蹭来蹭去,沉迷在这个胸膛唯有他才能撒娇折腾放肆的任性里,“还气着。”
无端揉揉阿澈后脑,“若是还气,怎么跑着来见我?”
“唔...”程澈眨巴眨巴眼睛,脸上泛起淡淡红晕,“因为...因为...我有个问题想弄明白。”
“嗯?”
少年忽然踮起脚尖,在那好看的脸上啄了一口,“啾。”
被偷吻的人一怔,睁大的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爱人唇上的触感在他脸颊蔓延,怀念得足以蚀骨灼心。
程澈一双如琥珀色圆月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一字一句,格外郑重:
“道长,我想和你双修。”
第158章 师父是最喜欢的师父
好像一盆凉水当头灌下,无端胸腔里的火霎时熄灭下去,他从未教过什么“双修”。且徒儿眼底清澈无知的光芒,显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名的怒意,“谁教你的。”
程澈被道长忽然冷却的声音吓得一愣,脊背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支支吾吾,“是今天遇到的小哥哥教的。”
“小哥哥?”无端重复一遍,神色越发难看,“他还教了你什么。”
程澈硬着头皮,“没教什么了...”
“别说谎。你不擅长。”
小道士只好承认:“他说...你一定是想和我双修...”
不可言说的心思竟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揭穿,无端怒意更甚,他右手猛挑起程澈下巴,“你信了?”
程澈生平第一回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他倒吸一口凉气,想恐怕是刚刚的“放肆”让道长发火了,连忙解释:“他让我亲你一下...我就学以前爹爹亲我那样...”
无端再次打断他,“你怎么谁的话都听?”
又被打断了...程澈嘴巴瘪了下去,“不是的。道长,我只是想和道长回到从前而已。”他想挣脱那桎梏他下巴的力度,却怎么也不能够,记忆里,道长从来不会对他这样粗暴。
他动了动脑袋想逃,下巴被掐得生疼,根本无处可逃。只好眼里逐渐聚起泪花,“道长。我最近越发觉得,道长待我不像从前了...”
“从前只要阿澈假装生气,道长都会来哄开心,可现在假装生气道长也不在乎了。”
“本想道长一直不在乎,阿澈便一直装下去...可是阿澈已经装不下去了。阿澈...想和道长说说话...”
无端稍稍轻了力度,叹一声:“真傻。”
程澈越说,鼻尖越酸,“道长,阿澈不傻。阿澈就是喜欢你。喜欢你而已。”
道长半阖双目,“我知道你喜欢。”
声音却前所未有的冰凉,“可你对我的喜欢,与我对你的喜欢不同。”
程澈朝那双漆黑的眼睛对望回去,“哪里不同了?道长,教我。”
无端应了一声“好”,勾唇笑起,“我教你。”
他朝徒儿倾下身子,与琥珀色的眸子越靠越近,直到那双眼中除了他再无旁物,“你爹爹...会这样吻你吗?”
“嗯...?”
程澈屏住呼吸,怔怔睁大双眼。余光里,道长身后日光清浅,微风拂起飘帘。不知名儿的鸟雀嚣张停在窗台揭穿他们,而嘈杂的人声从道观忽远忽近的地方传来...
唇瓣与唇瓣实在太近,哪怕只是轻之又轻的回答,所有话语也会被面前这个男人吞下。
“师父...”
他只尝到笑意。
没有吻下,他们停在距离彼此的咫尺之间。
道长笑了一声,直腰放过这个傻乎乎的少年。
“再敢放肆。小心吃苦头。”
程澈三魄都被抽走。脑子里塞了太多杂乱错乱胡乱,只剩下木头似的身子傻傻站在原地,“啊......?”
无端叹了一声,把徒儿脑袋揉乱,“别给逗傻了吧?...今夜斋醮,你为我执灯。”
程澈一下灵魂回窍,“真的!!”
执灯诶,执灯诶!完全把刚刚的混沌抛之脑后了,毕竟,那可是执灯诶!
赐福斋醮设于无所观正北祭场,正中一座八卦祭坛,内刻阴阳两仪纹,祭坛下广场可容纳数千人之多。
戌时四刻,月正当空,辉光洒在祭坛之上。
吉时已到,无端道长沿着中轴石板道从正北方向缓步登坛,而程澈小道士手捧一盏有他半人高的金玉香灯,紧紧跟在道长身后。执灯的职责,是要保证整场斋醮火光不息,是个顶重要的活。
小道士捧得手酸胳膊酸,却丝毫不敢怠慢,尽全力稳稳捧住灯台,以至于在大道上走了数百步,连烛芯都不曾摇曳。
“什么...他真的是国师徒儿?!”
“他真没骗人啊。”
“靠,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耳边传来好几声惊叹,程澈只敢用余光去看。一定是早前非要说他骗人的小道士们。
程澈在心里嘿嘿一笑,腰板挺得更直了。
又听赞叹:
“真不知国师大人黑纱下是什么样貌。”
“必定是仙风道骨,冠绝尘世。”
程澈一愣,是啊,受万千虔诚信众顶礼膜拜的无端道长,偏偏只许他目睹真容,也只对他无限纵容。
再看被卫兵拦在夹道两侧的虔诚信徒,一个个都尽全力伸出手来,试图去探道长道袍尾摆,仿佛只要能轻轻触及,都是今生莫大的幸事。
程澈咽了一口唾沫,抬头望着道长背影,鼻尖被漆黑的发丝不时挑拨,他嘴角抑不住想翘。
原来这个男人,这位道长,这整个人,都是他的。
庆幸之余,程澈却不禁呢喃,“可...为什么。”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啊...道长。”
即将到祭坛中心,程澈又听到人群里夹着某些议论:“那孩子身上怎会有股极浓的煞气。”
“嗯。本道也有所察觉。确实面相不善...怕是...”
“若是如此,国师怎会收他为徒。”
“煞气...?”今日来观摩斋醮的不乏高功道士,恐怕不是虚言。程澈望向他师父的背影,“道长...怎么我身上还有煞气?”
而也不知是否错觉,道长的步子沉了些。
人群仍在议论纷纷:“想必是国师慈悲为怀,留在身边祛煞辟邪。”
“有理、有理。”
“我懂了,这不就是:名门正派仙人收养魔道邪煞之徒,留在身边严加管教,徒弟对师父觊觎已久,恨不能将其拉下神坛...”
“你别做道士了,改行写话本吧。”
程澈眨了眨眼:是啊,师父从小收养我,还对我无微不至,好像真是因为......我身上煞气重。
终于行到祭坛之上,程澈在中心偏北处放下香灯,深深吸了一口气。
别紧张,别紧张!
小道士双手掐诀,使出一道引火法术,从香灯之中引出一道火蛇,将绕着祭坛上千只红烛尽数点燃。
红烛照得深夜如白昼般明亮,道长外褂上的长摆流苏鲜艳赤红,而金丝绣纹更是熠熠生辉。
道长赞许望了他一眼,平持桃木剑,朗声念道:“上祭天地,下致万神,禳灾解厄,请福祈恩。”
话音落下,台下准备多时的百人道乐团弹奏三弦,敲起钟鼓,无所观上空回荡着一片道曲清音,在香烟缭绕中如同献给天界诸神的魂灵之声。
伴随道长施法祈请,祭坛地砖浮出北斗九星的纹路,让人如置身三极九宫之中。小道士视线痴痴紧跟道长衣袂上一支流苏,他知道接下来便是斋醮礼拜星宿天真的仪式,也早想瞻仰道长踏罡步斗,却见道长朝他伸手。
“阿澈,过来。”
程澈一愣,“道长请吩咐?”
“你来踏罡步斗。”
“啊?”程澈程澈怀疑自己听错了,然而道长的手仍然朝他伸来,“可我不会啊...”
无端在面帘下扬起笑容,“师父教你。”
程澈更是惊异,“道长...是要我现学?”
“嗯。现教。”
小道士当即大惊失色:有没有搞错,这可不是演练啊。台下千千万万来自五湖四海的视线都紧紧盯着呢。
却被一下拉住,带进了怀里。
小道士仰头向后望去,格外惶恐,“道长,我真的不会。”他真的只在书上看过踏罡步斗的教程,貌似是左脚踩离卦,右脚踏坤卦,再左脚踩震卦,右脚踏兑卦......后面忘了。
无端从后面托住他腰,“跟着我就好。”
程澈只觉得头皮发麻,虽然早知臭道长想一出是一出...可看台下,人人无不满面诧异,毕竟大家远道而来,为的是无端道长的祝祷。
然而再看道长,一副势在必行的我行我素。
改变不了环境只能改变自己。小道士点点头,“我保证不出差错。”立即将全身的注意力都放在师徒俩脚下。
众声凝滞下,两人伴着音律节奏踏出第一步。
然后第一步,笨拙的小道士就踩中了道长。
啊啊啊——!
虽然被他掩饰了过去,可程澈心头一凉,无声呐喊:师父,快算了吧!
然而无端轻轻牵住他手,不由分说引着他踏出下一步。
离坤震兑...
小道士只得死死咬着下唇,生怕再出错,一口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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