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瓜永远是对的(安尼玛)

他深吸一口气，问志夫：“阿佑想要投资Kurakura，安达老师答应了吗？”
志夫眉头微蹙，摇头：“父亲没有答应。”
俞家宝就知道是这结果。安达老师性格强势，本来就不太可能被要挟，是他俩异想天开了。经此一事，安达老师对他们俩势必心有芥蒂，不再信任，那么等于失去了Kurakura作为大靠山。他在日本真正是毫无依托，难道还能指望政府网开一面，放他这无主孤魂回来？
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十字路口，日本和回京，二选一。即使拿到了面包冠军又怎样呢？那纸奖状如若不能让他免于别离，有个屁用！
他颓然垂头，一个熟悉的词蹦进了耳朵里，“清水浦一”。
俞家宝感觉身边的空气猛然流动，抬头一看，平时冷静克制的清水桑与安达老师已经紧紧拥抱在一起。安达老师的笑颜里有沧海桑田——这才是老人会有的真正的笑。
安达老师高兴得过了头，含着泪过来拥抱俞家宝。俞家宝麻木地回抱了老人，心绪一片混乱。放开安达老师，清水桑有力的双手已经搂了过来。跟清水拥抱过几次，他从没见过清水如此激动，他的身体温热，手都是颤抖的。
清水在他耳边说，“恭喜你，俞桑。”说完又用中文说一遍，“家宝，恭喜你，这是你应得的。”
俞家宝心神激荡，嘴唇颤动：“谢谢，多谢……”这时他的脑子才反应过来：成了！多喜子真的得奖了，日本的面包冠军，给了清水浦一，也就是给了自己，24岁的俞家宝，一个平庸的高中毕业生，这辈子从来没吸引过任何聚光灯，20岁以前唯一的成就就是活了下来的、毫无看头的自己！
他真心感激清水桑，除了这感谢，他再也掏不出任何话语……
多谢啊。俞家宝赫然发现，原来有这么些人比他还关心结果，比他还要激动。他不知道自己要摆出多开心的样子，才能匹配他们对自己的期待？
实际上他并没有多开心。面包冠军，行业的巅峰，一旦爬到了目的地，他反而惶恐。他在哪里？拿了冠军之后，又能怎么办？
他比任何时候都茫然。
在清水桑的怀抱中，他的目光扫向人群，只见一人不紧不慢地从门口走来。俞家宝像是找到了一根浮木，飘荡无依的心有了着落。
阿佑终于出现了。
阿佑发现他的目光，欢快地笑了起来，嘴形在说：“牛I逼！”
俞家宝只想立即飞奔过去拥抱阿佑，刚要抬腿，志夫已经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来。志夫的神情也很兴奋，只是他生性腼腆，不好意思抱俞家宝，只能再次跟他握手：“恭喜你俞桑。多谢你为Kurakura争取荣誉！”
俞家宝一脑门官司，苦笑：“志夫酱不用客气，我跟Kurakura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吧。”
“啊，怎么会呢？我还想聘用俞桑做我们的首席面包师呢。”
“咦？志夫酱要聘用我？”
“嗯，我和阿佑商量过了。”志夫又脸红了，点点头。
你到底为毛脸红啊？俞家宝真想揪着他的衣服发泄情绪：志夫酱不要在提到阿佑的时候脸红，可以？
却见志夫挺直身体，庄重地宣布，“俞桑如果同意的话，那我就是你的老板了，请多多指教！”
俞家宝满头问号，一脑袋的疑惑，简直不知道从何问起。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已经贴近野蛮番外了，想给自己加鸡腿。那个番外挖了好多坑，我都不知道那时候发什么神经写得那么细。好了，回京前还有个波澜，然后就是衣锦还乡（押送回国）了。

第92章 骷髅头
俞家宝仔细地梳了头，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因为奔波辛劳，两颊瘦了些，五官更加鲜明挺立，他看着镜子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阿佑，我有没有长得凶了些？”
阿佑左看右看，“真有，越来越像反派了，可爱！”
俞家宝笑：“不诚心。”
他搂着阿佑，亲了亲他的脸，又给他整理好衣服，“咱走吧！”
他们骑着自行车在街上穿行。放眼望去，周围还是熟悉的大阪街道，密密麻麻的红灯，站着吃拉面的上班族，见缝插针的招牌，林立的商店之间夹着小神社，漫才的表演剧场和水产店毗邻。
这是繁华的难波区，大阪最昂贵的黄金地段之一，他们的店就坐落在这里。
第一次讨论这家店时，地点就确定下来了。阿佑说：“一定要在人多的地儿、显眼的地儿，哪怕房租贵一点呢，也要让路人看到我们的名字。”
俞家宝唯一的意见是：“厨房要够大，跟Kurakura一样就行。”
志夫：“地点的格调高一点为好，毕竟卖的是冠军面包。”
安达老师和清水桑听完他们的意见，再看一眼预算，心里翻了个白眼。清水：“你们的钱，如果开在商业街或者临街的一层，那别卖面包了，卖章鱼小丸子吧。”
阿佑和俞家宝骑着自行车，经过热闹的商店和扰攘的人群，没有停下来。白领跟乌鸦一样，在交通灯前等着过马路。
“不临街也行，”阿佑妥协了，“那在二层、三层，或者像东京店一样，开在大厦的高层里。”
志夫：“对，东京店周围都是高级办公室。”
俞家宝：“厨房够大就可以。”
安达老师嘻嘻笑：“要大厨房，投资要在后面加个零才够，中国人，我可没那么多钱，你有吗？”
阿佑咬牙，他的信用卡能生金蛋？拿出百来万人民币已经是他的极限。没想到大阪开家店那么贵，各种设备、人员和租金加起来，他们的钱支撑不了三五个月。
阿佑和俞家宝把自行车停在商场边上，往地下走去。
俞家宝：“不管开在哪里，反正厨房够大就可以。生产是根本，不能马虎。”
阿佑：“其他的条件就算了，只要人多的地儿就可以。”
志夫：“能开起来就可以”
俞家宝和阿佑：“……“
于是，他们的新店就落实下来了。两人沿着商场的电梯往下负一层、负二层、负三层、负四层……来到一个人来人往的甬道。两边都是便利店、药妆店、居酒屋，甬道连接着七条地铁线和铁路。
他们的店既不临街，也没啥格调，厨房只有kurakura 的四分一。他们的意愿，只有阿佑的落实了，一是人流多，二是招牌够大。
只是这个招牌的名字，俞家宝也不咋喜欢。Zmoo，就是“志夫”日语的谐音。
他主理的第一家店，不太高级，而且还是志夫酱的。
安达老头终究拒绝了阿佑投资Kurakura的建议。对于这个结果，阿佑早有心理准备。他深知安达老头强硬又霸道，要攻陷他，就要找他的弱点。安达的弱点是什么呢？阿佑想来想去，自己能够得着的，只有志夫酱了。去跟安达谈判之前，他跟志夫商量了另一个替代方案，等老头一摇头，他就把志夫推出来说：“老师不肯接受，真是遗憾极了，我的钱闲着也闲着，那就投给志夫酱好了。”
安达瞪眼：“投给志夫？你们搞什么鬼？”
志夫从不忤逆父亲，此时脸一红，费了很大劲才开口：“阿佑答应把钱投给我开店。不过……我什么基础都没有，恳请父亲能以Kurakura的名字支持我。除了名字，我没有别的要求。”
安达立即就明白了，这个中国人想方设法，就是要套走他的名字！不能投进Kurakura，便煽动志夫开店，还是要挂靠在安达吉良的名下，作为Kurakura 的副牌。
他的脑子飞速运算：虽然不甘心被利用，但这项目对志夫有莫大好处。他一直想给志夫找出路，只是清水在大阪根基稳固，要强把面包店交给志夫，恐怕这孩子也驾驭不来。开一家新店，又用不了多少投资，有何不可？除此之外，他还放不下俞家宝。他爱惜俞家宝才能，更想把酸面包据为己有，自己不用，给志夫不也一样吗？
他答应了。拍了拍阿佑的肩膀，笑道：“那志夫就托付给你了，年轻人，希望你们能成功。”
“放心吧欧吉桑！我跟志夫酱相亲相爱，一定会交出你满意的成绩。”
“欢迎光临！”三个年轻人在面包店前，一起对顾客鞠躬。
这家店就这么开起来了，阿佑和安达家各占一半的股份。资金有限，店面的格调跟Kurakura 相去甚远，但这是他们仨的希望。
三人分工明确，志夫跟清水桑学习管理店铺，俞家宝掌管厨房，阿佑还是做回招财猫，镇在店门口靠脸来接客，顺便观察人流和客户结构。
俞家宝是最忙碌的，每天凌晨三点开始制作面包，等到面包店七点开门，他就会像巡视宝贝儿一样，看一圈架子上的面包，再心满意足地回到厨房。厨房虽小，却是他梦寐以求的自己的王国。五个烘培师、刚刚够用的设备、储藏的各种材料，全部都会在他的调配下，制作出他想要的产品。墙上贴了一张时间图表，用鸡爪一样的字体记录这一天要做的各种面包，每种面团进度、材料处理、谁负责等等。这是属于俞家宝自己的时间轨道，原来他只能一个人在这里徘徊，现在它囊括了整个面包店的运营。
在这个图标的旁边，挂着个日历。俞家宝做完工作记录，随手翻了翻，“咦”了一声，“这是谁画的？”
十月份的第一天，用红笔画了个骷髅头。俞家宝心里清楚，这玩意儿多半出自阿佑的手笔，除了他谁那么顽皮？他把阿佑逮了过来，问道：“这骷髅什么意思，你生日？”
阿佑笑了，“俞家宝你真行，你不知道我啥时候生日？”俞家宝真不知道，就觉得自己这男友当得真马虎。
“我连自己生日都记不住。”
“那你哪天有空，我们把这几年的生日都一起过了吧，”阿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俞家宝心里不踏实，他的恋爱经历有限，对男生更觉得没必要那么细致，压根儿就没有过节日的那根筋。反省自己，一天到晚陀螺似的转，连带把阿佑也卷进来了，周末和放假固然没有，拍拖压马路是不存在的，恋人之间的礼物馈赠、浪漫惊喜之类的想起就难为情。
他们这对象也搞得太直白肉I欲了吧！
他按耐不住，就想这次阿佑的生日要大大地筹备一下，给他个“惊喜”。怎么个惊法，他实在毫无经验，于是打电话给100元，问她怎么给阿佑过生日。
100元很是惊奇，阿佑的生日在1月啊，典型的不好相处的水瓶男。
“咦，那10月1日是什么日子？”
“国庆？放假？啊对了，开学日，我们的语言学校都是十月开学。”
俞家宝细想片刻，突然瞪圆眼睛，心一抽抽地疼。阿佑是去年十月开学，到这一年十月，正好一年——他能留在日本的期限？！
阿佑并非无事可干，既有正经学业，还有家庭、家业，怎么可能一直站在门口做他的招财猫？
他咬咬唇，问100元:“你有听阿佑说过，他回北京要干嘛吗？”
“读博吧，学校已经录取了。他念的城市规划，全系成绩第一呢，以后大概走这种专家路线吧。他那么独，肯定不想接手家里的酒店。”
阿佑不想做酒店他是知道的，但阿佑的志向他还是第一次听说。阿佑从来不提自己的职业理想，就像打算一辈子养养小动物、遛遛鸟就混过去了；但要说没有目标，阿佑偏偏勤奋念书，成绩优异？俞家宝又想起他小时候在大书桌旁写字的专注模样，晃眼间孩子变成了大人，阿佑还在那里安静地看书，托着额头思考。
阿佑只不过是暂且放个假，兑现少年时的承诺，在日本陪伴俞家宝一年，期限到了，他依旧会回到自己的轨道上。
俞家宝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算过去，离那个骷髅头标记，不到100天了。
日子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过，俞家宝依然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一天睡不到五小时。他做的面包不但要供应葫芦餐厅，外企和使馆也还有不少订单。多亏这些基础，Zmoo一开始的营业额就很不错。
但这是在吃老本，开一家面包实体店，自是为了能吸引walk-in的顾客。地铁甬道人群川流不息，那些花式面包的销量还算理想，多喜子几乎卖不出去。
俞家宝受到了打击，逢人就问：“这个面包不好吃吗，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阿佑见他跟个神经病一样，立即召开了产品改良大会，先安抚俞家宝：“面包卖不出去不等于不好吃，你丫冷静点吧！”
“那是为毛？”
一个店员拿起酸面包，举在眼前，“因为太大了吧。这里来往的都是上下班的人，谁会拿着一个大飞盘去会社呢。”
“嗯，有道理，”阿佑说，“大面包的销量都不好，去kurakura买面包的是开车的主妇，我们的顾客群不一样，需要一个市场教育的过程，让他们喜欢上多喜子。”
“怎么教育？”
志夫建议：“首先要做小一点……不过做太小的话，皮和芯的比例就不对了，我们切了做三明治吧。”
后来俞家宝才知道，所谓的市场教育，就是各种降价促销，免费吃免费领，买一送一之类的。看到多喜子被肢解成一块块，在塑料盘里渐渐老化、风干，他就感到心理落差。
“面包冠军”对Kurakura的顾客有吸引力，对地铁匆忙来往的打工仔却没什么宣传作用。多喜子在庙里、在高级面包店都是被抢着、捧着的，到地下负四层就失去魅力；俞家宝第一次真正地面对“市场”这个魔鬼。
阿佑见他脸色郁郁，不忍心说：“要不就算了，多喜子卖不出去，放着镇镇店也行啊，反正别的销路挺好。”
俞家宝望着门口的志夫——羞涩的志夫拿着一盘酸面包三明治，卖力地请路人品尝。俞家宝问：“阿佑，你不想卖面包吧？”
阿佑怔了怔，然后一笑：“谁他妈想干活，有时间我不如打场球。”
俞家宝叹口气，拍拍他的屁股笑道：“不想干也得干！上吧兄弟，不能让志夫一人站街。”
两人提起精神，走进甬道梭鱼般的人流里。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最近忙着写别的，就没时间更新，下一章应该能快点。
——————————
看过一日本绘本，叫《地下100层》，展开纸页，真的画了100层不同情景和生活，就很佩服。现实里日本大城市的地下也繁华得吓人，大的交通枢纽地下好几层，四通八达，在里面常常迷路，又跟几家商场连起来，店铺加在一起能有几公里吧。
这算是地下城了，完全可以满足生活需要，曾经进过一家面包店，店面窄小人又多，但完全不是面包新语或者原麦山丘那种水准的，很好吃。下班就能顺手买几个好吃的面包回家，真羡慕啊。

第93章 自杀小组
如果说勤奋没用，或许只因为勤奋的对象是虚无的；而俞家宝他们的对象，却是实实在在一日几万的人流。他们提前了营业时间，从六点就开门做生意，延后了关门时间，直到八点才落下门帘。
大清早，烤面包的香气就飘散在甬道之间，面包店前的藤篮里，酸面包做的鸡蛋火腿三明治、辣蛋黄酱虾肉三明治、牛油果烤红椒素食三明治层层摆放。酸面包切割成小块，分别包装出售。
来买面包店顾客，店员会告诉他们，这可是经过50多小时发酵的面包。“为什么要发酵那么久呢？说起来不太体面，因为食物储存在早时候是非常困难的，新鲜食物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发酵可是因为贫瘠呢。面包发酵多长时间，就能保鲜多长时间，我们的面包放两天都不会发硬哦。”
客人买回家了，确实发现不用任何油脂，没有糖、甜味剂、牛奶和鸡蛋的面包，只要不直接暴露在空气中，即使过了两天依然面芯柔润，香气充盈，面包空口吃也是柔韧微糯，滋味十足，作为主食是非常方便了。
“虽说天然酵母面包是古老的种类，在现代忙碌的生活里，意外的非常适用呢。”
两个月后，清水查看他们的收益账本，点点头：“新店来说，这样的表现相当好了。酸面包的销量也在增长，还需要做一些市场活动，再推广一下。”
因为官宣得奖的是清水浦一，所以俞家宝只能模糊宣传，不能用冠军面包师来自称。一点点打开市场自是艰难的，对于目前的成绩，俞家宝并无不满，只是一瞥见厨房里的日历，他就很焦躁。
开完会后，清水把俞家宝叫到安静的库房，关心道：“俞桑脸色不太好，还是不要太过拼命了。你们店一天开14个小时，比其他面包店多了一倍的营业时间，即使要奋斗，也不能不管自己的身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