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大一样,我因武学,窥到了女子可以有的不同的一生,仗剑天涯,自由自在。我已不愿再如寻常家中的女子般,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成亲前都见不到面的男子,亦或是我不爱的男子。”
北冥晏听得愣愣的。
她拢了拢头发,淡淡微笑:“我知道晏哥哥对我也并非男女之情,恐怕晏哥哥都记不起,薛家还有个名叫天籁的女子了。”
北冥晏摇头:“我记得。”
“那我很高兴。不过,晏哥哥若要此时退婚,我虽不觉有什么不好,可薛家的长老们,必不会再同意我继续学武,大约要我待闺嫁人了。若是晏哥哥如今不急着成亲,我想求晏哥哥再给我一些时日。”
这番话说得,教北冥晏昨夜想了一晚的说辞全部散去。
从前他于男女之情一事上无意,觉得娶谁不都一样过一生,可今日倒让他对薛天籁刮目相见了,她有着宽广的胸襟与气度,从容不迫,不卑不亢。
更何况,薛天籁其实不需要他的帮助,如今便是告给家中取消婚约,薛家也只会同意吧。
毕竟,现下的他……既然这样,该说明白的地方,对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了,他便点头应下。
薛骆邶拿眼瞧着自己的堂兄弟,对方还是那种习以为常的老僧入定,屁股好似黏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与之一起的还有北冥易。
这两位都是难缠的主,不如让北冥大公子自己处理去吧。薛骆邶暗自笑。
再略寒暄几句,他与妹妹也要回家述职。
北冥晏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坐在稍远位置的薛骆迁,见人没有动,也不问,与二人一齐出了门,一直送到小巷子口才停下。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拴着红绳的翠玉玉牌,递给薛天籁:“薛姑娘请收下,这是北冥家的牌子,日后若薛老爷问起,你便随意找个由头,说我在外暂时不能迎亲,却也绝无反悔之意。”
薛天籁看了看兄长,薛骆邶厚颜无耻地接过牌子,拿在眼前仔细看:“哟哟哟,瞧瞧这纹路,瞧瞧这质地,瞧瞧这做工!”他看着有些局促不安的北冥晏,挤着眼睛笑道:“不愧是江湖上深藏不露的‘富’道人家啊。”
“薛公子说笑了。”
“牌子给我们,你回去咋交代?”
北冥晏强笑道:“我已经不会再回去了。”
“哎不是,我是说你一会儿……”正说着,薛天籁狠狠戳了一下哥哥的脊骨,啐道:“满嘴胡言……赶紧回家!”
“那我便送到此处了。”
“告辞。”
第16章 承君重诺自不忘
兄妹两个边走边抢玉牌,薛天籁要拿,薛骆邶把玉牌举高:“哎你别抢啊,你再抢!信不信我削你!啊啊怎么敢对你的亲哥哥动手啊!你怎么敢的啊!呜呜呜,我错了我错了,女侠!咱俩谁跟谁,谁拿不一样啊你说是不是?”
没一会儿又转了话锋:“薛天籁我警告你,你可小心着点,我是你亲哥哥!你若是再敢欺负我,我就告诉祖父去!”
“告我什么?你倒是说说看啊。”
“哎哎哎,别揪我耳朵!疼!我我我、我让祖父先把你嫁到北山去,你那未婚夫君的爹娘虽然不在了,可他外祖父还在,你先尽尽孝道,端茶倒水,洗衣做饭……哎哟疼!和妇道!!”
北冥晏目送他们走远,声音愈渐变小,身影也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线中,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
回到客栈,刚进大门,就见北冥昱已经下楼,正扯着三弟的胳膊往外拉,北冥易扯着楼梯的扶手死命不从,哭天喊地:“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和大哥在一处!二哥你别拽我呀!”
霍慎方在一旁似乎想要劝一劝,可神情犹豫,动作迟疑,叫人搞不清究竟是想劝,还是想看戏。
“小昱,放开他。”北冥晏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大了,不得不面对两个弟弟的去留问题:“他若想留,便叫他留下吧。”
北冥易前一秒还是一脸苦相,梨花带雨,听到这话立马破涕为笑:“大哥!我爱死你啦!”
其实压根就没有流泪,瞧方才杀猪一般的嚎叫,当真叫人听了以为他肝肠寸断了。
北冥晏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坐下倒茶:“我这便飞鸽传书上北山,请人八抬大轿吹锣打鼓,抬你们回去。”
“骗人!大哥你才不会写信给家里!”
“我不会,小昱可以代劳。”
北冥昱表态,走向账台:“现下便写。”
“咱俩一起跟骆迁哥出来,要是我不回去,到时候也不是我一个人受罚,二哥,你可要想好啊~”北冥易凉凉道。
“罚就罚,总好过你待在外面胡来,被师父捉回去了再罚得好!”
“行,那我就撒泼打滚!再将事情添油加醋地那么一说,师父一定大发雷霆。二哥,我心疼你那些私藏起来的字画……”
“……”北冥昱转身走回三弟身后:“大哥,我想了想,恐怕由我来写还是不合适……”
他若是不写,此时在客栈里的,北冥晏扫视一圈,霍慎方在北冥易严厉的目光下,躲躲闪闪地不成事;萧衍青玉一干人与北冥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没有名头送信;至于叶笑云……罢了,能藏他一时,也是赚来的。
北冥晏叹气:“哪里不合适……”
“我写。”一直未开口的薛骆迁忽然走到账台边,拿起笔看着北冥晏:“你说,我写。”
众人都惊了,看着平时执剑的手拿笔,无人答话。
还是北冥易最先反应过来,哭丧着脸:“骆迁哥!你翻脸不认人!你你你,你来时说得好好的,你不能这么对我呜呜……”
北冥昱道:“薛大哥确实答应我们,要带我们来见大哥,可也从未说过你可以留下。”
“那大哥可以和我们一起回去啊!有骆迁哥在,师父一定会同意的!”
“不要无理取闹!”师父默许,不过是因为薛骆迁亲自开口罢了,见了人他们就得回去的。
“我从未和大哥分开过,我不能和大哥分开呜呜……”
薛骆迁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北冥家主亲启”六个字,等着下文,北冥晏朝他挥了挥手,他会意,点了点头等对方安慰完北冥易。
北冥晏坐在三弟身边,拉起了弟弟的手。
北冥易刚一碰到那双手,浑身便一个激灵,下意思如触电般闪躲开,又迅速抓住了,颤着声线道:“……大哥,你的手……”
恐怕一切都不必再说。在北山,在北冥家,没有一双完好灵巧的手,便不能制作足以让江湖好汉闻风丧胆的暗器,也不能靠触感识别中毒的迹象,至于最重要的试毒,更是天方夜谭。
北冥易垂下头:“为什么……”
“一双手换一条命,不吃亏。”
两个弟弟同时抬头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惊惧。
北冥易低声哀嚎一声:“大哥……他,那事与你无关!”话虽这样说,可语气却不如心里想的那样坚定。
“大哥,你这是何苦?”北冥昱也叹气。
北冥晏笑道:“左右不过是这般境地,无妨。”他看着二弟:“这是爹娘留下的房子。”
二弟的性子稍显刻板,三弟更加活泼,平时没事就爱来烦他,他与三弟的关系似乎更加亲密些。
但二弟才是他亲弟弟,与他同父同母,三弟则是他母亲的哥哥北冥祁的儿子,算下来是他的表弟。
不过三人自小都是父母不在身边的,一起被外祖父,也是师父的北冥翩义养大,北冥晏直到十二岁时,才知道三弟与自己并非同出,所以虽不是亲弟弟,却亲如一脉。
北冥昱一怔。
父母在年少时就已去世,他对他们的记忆远不如大哥,正因如此,他不像大哥,刚懂事的年纪便亲眼见到父母的离去。
知道大哥自废双手,北冥易还不死心:“大哥是真的不能留我们?”
北冥晏缓缓却坚定地摇头。
他不是不知道自家师父的作风,整个北冥家目前也是靠师父的铁腕手段才支撑下来的,虽然各方面苛刻了一些,可离开了师父,又有谁能承担起整个家族的兴衰重担呢。
还有,家主的培养便是要从这两个弟弟之间选了。
若是他们无才,那还好说,顶多什么都不教授,在山上养个闲人或是放人离去;可若是有才,再想离开家中就是难上加难的事了。
除非自绝后路,如他一样。
他也是知道的,师父有派人过来杀他,即便他已自废双手,让自己失去最大的利用价值,但只要活着,脑海中学过的、见识过的、记忆里的东西就都还在,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师父怎么能任由他带着北冥家的秘辛和绝学,随意在外游荡。
若不是萧衍出手,他决计活不过那一晚吧。
如若两个弟弟也同他一般,不愿接受家族给予的命运,那便只有自绝后路这一条路,且先不说师父会如何震怒,派多少人、甚至是亲自前来,就废手这一点,他是绝对不会同意弟弟们做的。
他们如今与自己当年一般,尤其是二弟,既然额间砂已点,便是有意继承下一代北冥家主之位了。
风流意气,才华横溢,世家公子,前途无量,纵然不是自己喜欢的路,也好过夜深人静时看着残废的双手,明白自己已是废人的痛苦。
就譬如他,因为那件梗在心上的事而下定决心离开北山,挣脱枷锁后才明白,他学的东西,并不足以让他拿起剑。
退一万步来讲,如今武林盟主坐在大堂里,就算是师父恐怕也不会轻易出手,再加上阿云和萧衍,若是决意反了师父,那还可以算上两个弟弟,还有他,至少能出一份力。
可即便是有把握胜,他能承受住后果吗?他离开北山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不再连累任何人吗?
北冥晏下意识地狠咬住嘴唇。
一片沉默声中,北冥易的声音忽然响起:“好,我走。”
他的两个哥哥都坐在他身前,眼睛俱是亮了亮,他摸了摸眼泪,笑嘻嘻道:“那大哥你答应我,一定要给我写信。”
“好,写信。”
“写好多好多的信!”
“好,写好多。”
“每封信的间隔时间不能太长!”
“好,不长。”
他嘱咐这嘱咐那,性子本就爱黏人,又是北冥晏小小年纪起就一手带大的,从没和大哥分开过,怕大哥受苦受欺负,絮絮叨叨,像个老婆婆。
好不容易嘱咐完了大哥,又转头向账台处静立的薛骆迁:“骆迁哥,我把大哥交给你了,我知道我打不过你,我二哥也打不过,你是武林盟主,江湖上没人能打得过你,可若是你敢欺负我大哥,我北冥易第一个和你拼命!”
北冥昱接着沉声道:“我第二个。”
“前排都被你们抢了,我只好第三个了,萧萧委屈你排第四啦!”叶笑云和萧衍从后门走进来,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兄弟情深!啧啧,萧萧咱们也走一个夫妻情深~”
萧衍捏着拳头:“滚!!”
气氛活跃,几个人讲起了玩笑话,分别的情绪被冲散,而北冥晏更在意的是,听三弟话里的意思,薛骆迁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他在吵闹声中看向薛骆迁,对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神情颇严肃,像许下了何种重诺似的。
虽然如此,信还是要写的。北冥晏走到账台边上,探身去看薛骆迁手下的宣纸,这一瞧不要紧,只觉自己是眼花瞧错了,定睛再看,大吃一惊——薛骆迁的字,竟与他的字足有九分相似。
若是如二弟那般,平日里好跟着他临书法,应能瞧出细微的不同,但换了旁人,定是瞧不出来的。
“怎么了?”薛骆迁停笔问道。
他们原本站得不近,可北冥晏见字失神,不禁将身体往前挪了几寸,以便看清楚,薛骆迁再一说话,惊得他抬头:“没……”
刚刚抬眼启唇,便跌进一双生得极为漂亮的眼睛汪洋之中。
他自幼在蜀国长大,待人礼遇有加,后来常年在北上待着,少有下山,又经两年前一事,若有人忽然近身,必然如惊弓之鸟般下意识躲开。
或许是这双眼睛实在好看,他竟怔怔的,一动不动,苍白的脸颊悄悄晕上一层粉色。
薛骆迁抬起手,似是要摸摸他的脸,又或是头顶——他不知道,因为他忽然清醒了,立刻直起身体,低下头,强迫自己不看那双魅惑人心的眼睛,暗自纠结了一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薛骆迁。
想了想,还是客气一点:“北冥家主他可有为难薛盟主?”
薛骆迁看他的目光原本平静如水,听到这话忽然眯起双眼,抿起嘴唇,双手上的骨节紧绷。
北冥晏身后的几人还在闹腾,只有叶笑云一直注意着他二人这边,也注意到了薛骆迁的反常。
萧衍闹不动,也懒得动,翘着二郎腿坐在叶笑云身边,叶笑云的手指摆弄他的头发他也不恼,似乎对着叶笑云,他有出奇的好脾气,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北冥晏离得最近,却没有察觉薛骆迁的异样,只听一如既往的清冷声音,道:“没有。”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
他被这句放心搅得不放心,飞速道:“那便请薛盟主修书一封到北山,略略交代我那两个弟弟这几日都做了什么,请北冥家主不要责怪他们私自下山,说他们很快就会回去。”
只要有薛骆迁名字的信一到北山,饶是他师父,也须得给薛家和武林盟主一个面子吧。
人是薛骆迁带下来的,或许是薛家派他上山做什么事,再依照三弟的性子,恐怕是纠缠上了他,要他带着下山。
薛骆迁看着性子清冷,可终归还是被磨得没了脾气,不然也不会带他们下来了,三弟那番磨人的功夫,一般人属实是招架不住的。
只是,薛骆迁又不可能再将他们送回去,就算可以,也万不能再麻烦人家,只需一封信便足够了。
薛骆迁定定瞧他,就是不动笔:“我写,不过,有一个条件。”
北冥晏愣了:“……薛盟主请讲。”
“换一个称呼。”薛骆迁拿笔在空中一划,嘴角微微弯起:“想叫什么都好,你选。”
“好……薛公子?”
“噗——哈哈哈哈!”话音刚落就听身后萧衍大声笑了起来。
叶笑云瞧不下去了,走过来:“阿晏,瞧你把我家萧萧笑成什么样子啦。”他无视了账台后的武林盟主,语重心长道:“你叫我什么?”
北冥晏道:“阿云……可、可是……”
萧衍学着北冥晏的神情与语气,沉重道:“可是,‘我与薛盟主昨日相识,这般称呼,怕是不妥’,哈哈哈……”
叶笑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不会吧阿晏,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既然下了北山,就试着学学中原的规矩嘛,你此刻在薛家的地盘,迂腐是万万不可行的哦!”
其实在中原,也不过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如像叶笑云这般熟络地喊萧衍为“萧萧”的,要么是武功强于对方,要么会换来对方一句“滚蛋”。
北冥晏神情颇为难,薛骆迁也不愿逼迫,左右是要留下的,日后有的是时间,便道:“就这个,很好。”说完低头在纸上认真书写。
北冥晏偷偷瞧了他两眼,见他神情平静,并非不悦,才安下心。
时间过得飞快,好像刚吃过早饭没多久,就又要吃午饭。除了做饭时叶笑云给锅里添水,不小心烫到萧衍之外,一切都安然无恙。
北冥昱和北冥易下午要先赶去驿站,那里有薛家人接应,而薛骆迁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吃过饭,众人各自收拾行囊和碗筷,大堂里剩下薛骆迁还坐着,北冥晏去而又返,欲言又止。
恰在此时,白青玉带着央央走进大堂,喜气洋洋地笑道:“掌柜的!公子哥和阿云哥哥又打起来啦!”
“怎么?”北冥晏愣了一瞬,马上回神谁是“公子哥”,几步走过去:“因为什么事?受伤了吗?”又绕过他们要走向后院。
那可爱的小姑娘央央一把拉住他:“掌柜哥哥,你还是不要去了啦!”
“可他们……”打起来了哎……阿云是嬉闹的性子,他想去拉拉架。
“公子哥哥打不过阿云哥哥,被亲了好几口呢!”
“什么??”北冥晏怀疑自己听错了。
少年道:“央央,不应该这么说,你应该说,被轻薄了好几口。”
小姑娘乖巧听话地依样画葫芦:“哦哦,公子哥哥打不过阿云哥哥,被轻薄了好几口呢!不过,哥哥,阿云哥哥为什么要轻薄公子哥哥啊?”
“我也不知道……”
北冥晏:“……”不知道就好。
“掌柜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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