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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山诡泣(风拂尘)


“他……”
“还不是你家老爷瞎操心~这生得美,还真是遭人惦记。”一个声音盖过越姑娘的声音,打断了越家老伯的话。
门突然被推开,叶笑云人还没进来就听见声音了,北冥晏倏地几步跨到他身前,正面朝着越家人,挡住他。
这身法诡异得很,在场的人包括薛骆迁,都没法一时说明白北冥晏究竟是如何过去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身形非常快。
“有话好好说。”北冥晏只说了这一句,对着越家人,意思再明确不过。
叶笑云与越家的恩怨纠葛,他是不了解,可他不能看着越家人与叶笑云起冲突,即便错在叶笑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只有包庇叶笑云。
叶笑云最先反应过来,却不是看越家人,而是看向某盟主,一脸得意道:“那谁,哈哈,还是我更重要是不是?难受不?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烦人呢?哈哈哈……”
话里的揶揄和俏皮,让人觉得他就是个小孩子,他似乎从不在意风度,想笑便笑,笑起来又那么的可爱,让人无论如何也憎恨不起来。

第14章 不知何处是吾乡
越家人只瞧一眼叶笑云,便都低下了头,就连一直都没有出声的齐白渊也是如此。
北冥晏不禁回头也看了眼叶笑云,心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恐怕没有传闻说的那样简单。
叶笑云对他咧开嘴笑,嘟着嘴作势要亲他,他笑着躲开了。
阿云还是从前的阿云,只是不知这大大咧咧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经历。
他这两年多来不问世事,隔绝了一切外界联系,叶笑云也忙着处理境外之事,很少在中原,很多事情双方皆已缺席。
脸上扬起的笑,在回过头看到薛骆迁时凝固,薛骆迁自他进屋后便一直看着他,怕是方才被看到,他与叶笑云的亲昵举动了。
他心中一阵慌乱,如同做了错事般逃避那道目光,薛骆迁倒是对叶笑云的挑衅毫无反应,安安静静地站着。
越家人没动静,叶笑云自他身后绕过走向薛骆迁,他忽然想起,叶笑云与薛骆迁在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有过比试,虽然他知道叶笑云没有那般小气,可现下又拿不准这是要做什么,不免又提起一颗心。
叶笑云果真如孩子一般,教人如此操心,哪里都要操心。
谁知叶笑云走过去,竟是一把搂住薛骆迁的肩膀,促狭地眨眼睛,在薛骆迁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笑得愈发得意,二人好似很是熟络亲密。
薛骆迁淡淡地瞟了叶笑云一眼,任其搂着,声音比方才那句话清亮了许多:“是。”
叶笑云便笑得更加开心了,没再管屋子里的一群人,径直出去,边走边嘱咐:“阿晏,借你厨房一用啦。”
北冥晏惊诧道:“你饿了?我给你……”
“没事。”叶笑云的声音渐远,带着无限的朝气:“有人给我做饭吃。”话音刚落,人已到了楼下,随即楼下发出一些噼里啪啦的声响。
似乎……是萧衍的怒骂声没错了。但愿萧衍可以沉得住气。北冥晏心中默默想。
“大哥,先别管别人家的事了!你跟我们回家吧!”北冥易已接过霍慎方的手帕,擦干了泪,此时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下意识在袖中握紧了双拳,这双手毫无知觉,提醒着北冥晏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他摇头:“……大哥就不回去了,倒是你们,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便回家吧。”
北冥易一听要赶人,赶紧上前抱住他的胳膊,急得语无伦次:“大哥,大哥,你听我说!师父、师父他没有对你赶尽杀绝!我们还能回去的,你跟我们一起回去!不然……不然我就赖在这里了!!大哥不走我也不走,大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越发像小时候了。北冥晏摸着他的头:“日后小易成家,娶妻生子,也要跟着大哥吗?”
北冥易被说得更急了:“大哥!我和你说正事呢!你怎么扯到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干脆狠下心:“谁说我要成家?我不成家了,这辈子都赖着你!”
霍慎方在一旁道:“即便你不……北冥大哥也是要成家的……”
北冥易抽空瞪了他一眼:“不许说话!”霍慎方果然退后了两步,呐呐不再出声。
北冥晏笑道:“瞧你,怎么对慎方这么凶?慎方说得不错。哥哥成亲,到那时你还能跟着哥哥吗?”
北冥易愣了,看了看二哥,他二哥摇了摇头,似是要放弃再劝大哥回家。
本来,北冥昱就不抱期望的,他跟着薛骆迁来找大哥,不过只是想见一见大哥,看大哥过得好不好,如今有薛骆迁在,他这个做弟弟的也能安心了,也只有北冥易愿意欺骗自己。
其实现下大哥在这里,要比在家中好。
“跟!我跟着!!”北冥易是个不服气的性格,见他们一个个都这样,转向薛骆迁,道:“薛大哥,你说,我能不能跟着你们?”
他的话里带着期许,像个赌气的孩子,若叶笑云只是形容像孩子,那么他就是从头到尾、由内到外都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可这话听着似乎不大对劲。
“……”北冥晏人还没反应,脸却先红了。
北冥昱扶着额头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步,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傻弟弟。
霍慎方与那边四个人都被这几句话惊得呆住了,气氛诧异又尴尬。
唯有薛骆迁,岿然不动,答得一本正经:“不能。”
“好、好了!”北冥晏赶忙道:“时辰不早了,我安排你们先住下吧。”
众人散去,一一入住。深夜,薛骆迁还没睡下,独自坐在屋里,拿着一杯茶反复转动,放在唇边沾一下水,再拿开转动,反复、反复。
眉眼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吱——”萧衍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对面,倒水便喝了个痛快,满脸的痛不欲生和惯常的厌烦。
薛骆迁动都没动,眼皮都没抬一下:“晚了。”
“……”萧衍想解释一下,可又一想,解释不就是怕了眼前这厮?又实在不愿回想方才被折磨的经历,心中诅咒那个叶笑云千遍万遍,捏着茶杯道:“有话快说!”
“放下杯子。”眼看着杯子都要被捏碎了,薛骆迁才瞧了他一眼:“可有人来?”
“五个,应该都是北冥家的,轻功和暗器不俗。”
“处理了?”
“有薛家的‘臣堂’在,料理后事还不至于我出手。”
薛骆迁沉默了一瞬:“他可有受伤?”
萧衍摇头:“我一路跟着他。”
“他知道了吗?”知道自己的师父,也是外祖父,派人杀自己?
“没叫他瞧见。不过他又不傻,肯定知道。”
薛骆迁点头,皱着眉头摩挲着手中的杯子,又问道:“剑在什么地方?”
“给他了。”
“画像呢?”
“烧了。”萧衍得意地说。
那夜被薛骆迁使唤,一路紧赶慢赶前来来保护北冥晏的他,杀了北冥家派来追杀的人后,便将薛骆迁给他的画像和信通通烧得一干二净,以求眼不见为净。
薛骆迁挑眉:“烧了?”
那幅画像是在北冥家时,北冥昱画的,飞鸽传书于萧衍,以便让萧衍认出北冥晏。
萧衍不耐烦:“还有别的事没?没有我就走了,以后有事没事都别再找我。”说完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准备离开。
薛骆迁没有回头,只道:“走去哪里?”
萧衍还没有回答,又听他道:“你还有地方去吗?”
只是平常的问话,却不知怎的在这微凉的夜里,平添一丝悲凉。
不止薛骆迁这里还未睡下,今夜怕是一众难眠。
齐白渊重重地跪在北冥晏面前,磕了三个响头,除了被叶笑云一再纠缠的萧衍,这客栈里住下的十几号人,尤其是薛家,再尤其是薛骆迁,他都已一一谢过。
平心而论,北冥晏自觉在救越小姐的事上并没有出力。
收留越小姐的,是薛家;报信的,是齐白渊自己;出人出力的,还是薛家;救人的,是薛骆迁一行四人。纵使要谢,也该多谢身旁的两个弟弟才是。
齐白渊在家中是庶出,很多地方比不得嫡出的哥哥,大家族中只身份这一点便足够压人一生。
齐家在走江湖与经商上都有涉猎,却都不精,家中也没出几个有名气的人,与之相比同期的薛骆迁和“笑面苍云”兄弟等人,自然逊色了不少,即便是没落的越家,在江湖上也有人称“玉面郎君”的越书盎。
齐白渊不喜打打杀杀,也不懂如何经商,偏爱读书诵诗,风花雪月。
有一年的花灯会上,他与越霜霖在一棵树下相遇,二人一见倾心,他回去之后便想提亲,家中得知后满口答应,提亲之名却冠写“齐白植”三字个字。
越老爷那时已物色到了好女婿,就是大名鼎鼎的薛骆迁,上门问询过,被一句“不愿”打发走了,此时女儿却道自己心有所属,越老爷也没有再强迫。
可前相中薛家,后是这连名都不曾听过的齐家,越老爷还是有些不情愿。
正值内心天人交战之际,叶家放出消息要为叶二公子娶妻,越老爷一时欢喜便先将大女儿的事搁置了几日。
再后来便是摊上了叶家,被泼了一身脏水,齐家也撤了亲事,但那齐白植是个远近闻名的花丛浪荡子,极好女色,见越家没落,便说不娶,却要越霜霖入府做妾。
这些俱是齐白渊和越霜霖二人的说辞,北冥晏听完什么都没说,只拿出三百两银子给他们。
既然已有远走高飞的念头,便不能没有银子,只是可怜了死去的越老爷和没落的越家。
越霜霖与齐白渊再次叩首谢过,北冥晏让二弟连夜送他们出城,越霜霁偷偷来送,姐妹俩都哭了一场,在江边泪别。
临走前,几人在楼下道别,越霜霖看着北冥晏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趁着众人话别,悄悄道:“北冥公子,恕小女子冒昧,北冥公子可有娶妻?”
“……不曾。”北冥晏一怔,不知她为何忽然问这个。
越霜霖又问道:“那……那北冥公子可有倾心之人?”
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模糊的身影,让他的心神狠狠动了动,但他还是摇头:“不……还不曾有。”

第15章 记婚约陈年旧事
越霜霖似乎安心了,又似乎带着惋惜与悲伤:“好,公子切莫嫌小女子多嘴,只是,公子与薛姑娘有婚约,此番离开家中,教薛姑娘如何?”
北冥晏点点头,正待说什么,一旁的北冥易忽然冲楼上挥手:“骆迁哥!我们在这里!”
他一惊,吓得抬头,看见薛骆迁站在窗口,从楼上望他们,因为背对着烛火而又有些距离,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北冥昱扯着三弟的袖子:“小声些!薛大哥自然瞧得见我们,莫要吵醒越家老伯!”
北冥晏回过头,迎着越霜霖的说不清的目光,轻声道:“是该说清楚了。”
第二日一早,越家老伯得知大小姐居然跟着齐白渊偷跑了,痛恨自己昨夜睡得太死,众人俱是一通劝解,全然无用。
老人家哭得伤心,一直道自己对不住越家,对不住老爷,对不住薛家,北冥晏在一旁手足无措,众人忙手忙脚连早饭也用不下。
萧衍的怒气值都要达顶峰了,就快要到忍无可忍的地步。
薛骆邶苦着脸道:“她不与齐公子一同走,难道还要赖在我们家啊?”
霍慎方道:“老伯,齐公子是个明理的人,又与越姑娘情投意合,与其强留,何不放手?”
越家老伯还待要辩解什么,叶笑云端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瞧都没瞧他一眼,轻描淡写一句:“差不多得了。”
越家老伯的视线躲开他的身影,抽泣声果然小了一些。
比起这些,北冥晏更关心的是:“今后老伯与越姑娘打算回家吗?”越家不能干了,薛家又不能一再收留老弱妇孺。
薛骆迁看着他,接道:“家中缺一名管家。”
“……也好。”北冥晏呐呐道,看向越家老伯:“老伯,越姑娘,你们看如何?”
“咱家什么时候缺管家了?”薛骆邶拿着包子边啃边问,薛天籁端起一碗粥给他灌下:“吃你的饭,不许多嘴。”
“若薛公子不弃,薛家不弃,薛……”越家老伯抹着眼泪一一鸣谢,薛骆迁打断道:“不弃。”说完便低头喝粥,眉头都没皱一下。
越家老伯愣了愣,讪讪道:“啊,不弃、不弃便好……”
吃过早饭,薛家一众分家子弟先行回薛家了,带着越家老伯和越二小姐。
走时越霜霁不住看向叶笑云,都被叶笑云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掉了,叶笑云只管躲在萧衍身后,揪着萧衍的衣角不松。
北冥晏觉得很奇怪,以萧衍的脾气,怕是近身都要打起来,可萧衍一个早晨看上去都和和气气的,至少表面看得出,的的确确,是在努力强忍了。
他哪里知道,昨夜叶笑云纠缠萧衍,要萧衍做宵夜吃的时候,不是没有打过,已经打过了啊!!
可叶笑云在武功上的造诣与薛骆迁相媲美,一把匕首鬼魅无声,哪里能敌得过?
不仅敌不过,还有更可怕的惩罚在后面,萧衍倒是想打。
昨夜那么急着想走,也有叶笑云在的这一层原因,现下走是走不了了。
客栈里的人走了一大半,只剩下薛家的三兄妹、北冥家三兄弟、萧衍、叶笑云、霍慎方和昨日来的白青玉、央央。
昨夜北冥昱护送齐白渊二人出城,连夜赶回,此时还在楼上客房睡着。
白青玉与央央在后院帮着萧衍收拾碗筷,叶笑云自然跟着。
只有薛骆邶,饭后恐怕也是闲,吊儿郎当地坐在太师椅上,睨着北冥晏:“北冥大公子啊,你和我妹子还有婚约,你是晓得的吧?”
北冥晏心中“咯噔”一声,北冥易也是一样,不住看向薛骆迁,心道,来了来了,正事来了!
“晓得。”
“我还以为你忘了。”
“怎会……”
“既然不会,你这又不回北山的,是想怎么办?难不成要我妹妹嫁到这客栈做老板娘?”薛骆邶笑着看薛天籁。
他这妹妹的性子最像薛骆迁。因婚约而被薛家破例教授武学,从定下婚约的年纪起,整整十二年了,每日勤于习武,严于律己,从不怠惰,就连一向严肃、吝啬夸赞的祖母也忍不住赞叹她。
如今一个姑娘家被人突然说起婚事,还是有外人的场合,依旧淡然,只嗔了兄长一眼,小声道:“要你多嘴!”
北冥晏连忙摇手道:“不、不可。”
他的本意是不能叫薛姑娘跟着他受苦,可薛骆邶有意打趣他,故意曲解道:“哦?那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我妹妹一个练家子的,除了武功什么都不会,粗鲁得很,嫁过来给你添麻烦呗?”
一旁的薛天籁已忍不住想笑了,可薛骆迁就在对面坐着,又笑不得。
“薛公子误会了。”北冥晏着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他更深的本意是退婚。
这,在昨夜被越霜霖问话时就已然决定好了。
无论从前他有多辉煌,辉煌到薛家的姑娘配他都有些配不起,如今也只是一个废人,在这里苟延残喘罢了,别说他与薛姑娘本就彼此无意,纵然两情相悦,现在的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给不了。
即便是最简单的嘘寒问暖,他怕是也给不了的。
离开北山的前两年,他与世隔绝,严重时连话都不怎么讲,那件事给他的打击,让他变得生意全无,死志不足,只是活着,仅此而已。
他沉默着,薛骆迁静静地看着他,抿紧了嘴唇。
薛骆邶还想说什么,薛骆迁打断道:“骆邶。”
清冷的声音似乎唤醒了北冥晏,定了定神,心中鼓起一番勇气:“薛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毕竟是女儿家,直接说取消婚约,面子上也过不去吧。
谁知薛天籁爽朗地笑了笑,走上前:“北冥公子……我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喊你晏哥哥吗?”
大约在十五年前,他们见第一面,她就脆生生地喊过他“晏哥哥”,这记忆原本应该深刻,毕竟是要同自己度过一生的女子,可他后来再想起来,对她的印象竟不如对薛骆迁的印象深刻。
他点了点头,薛天籁便继续道:“天籁有一件事想求一求晏哥哥。晏哥哥应该知道,各个家族都有自己的规矩,薛家的规矩一向是习武者不传女,除非天赋异禀。
这样的人,薛家有迁哥哥便足够了,天籁并不是,可天籁因与晏哥哥订了亲,自小便能和迁哥哥,还有邶哥哥一同在本家习武,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子都嫁了人,过起了平常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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