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我从未想过从他嘴里听到实话,只是我不放心幺弟,我……我想回北山看看。”若是北冥晨的坟茔被刨出来,尸骨当真被做成了手中这支笛子,他一定不顾手足之情,亲诛谢凉。
薛骆迁对此不感意外:“好。”
“我已嘱咐过阿云,若天黑之前我们没有回去,他会来找我们的。”北冥晏道:“你受了伤,等下我去引开谢凉的人,你去山下找阿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薛骆迁认真地看他,于是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也绝非鼠辈,可你毕竟是为我受的伤,逢山也不在身边。谢凉他,我是再了解不过的,我怕他使用什么诡计……”
薛骆迁淡淡道:“我既是为你受的伤,你便不能扔下我不管。”
北冥晏一怔:“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扔下你不管,我只是……我……”
“这玉散谱,你不要?”
“……不能要。”玉散谱是家主之物,若要了,便要接任北冥家主,他不知道师父为什么让薛骆迁转交给他,他知道的是,他已经不想再回北山了。
“好。那我便同你一起上北山,亲手还给北冥家主。”
北冥晏惊道:“你!你可要想好,岭南与北山相隔千里啊!”
这么一说,二人都是一愣。薛骆迁好似想起了什么,目光深邃:“确实远。”
这话意味不明,北冥晏只当他是重诺,可远离家乡又让他打消了陪同上山的念头,左右为难。
心中难免有些失落,明明方才……他以为薛骆迁当真会与他同行,这个想法让他蓦地一惊,他怎么能这么理所应当地去想别人:“玉散谱我会交给二弟的,你放心。”
说着他站起来,朝薛骆迁一拜,乃是蜀国极高的谢礼:“今日多谢薛盟主出手相救,若薛盟主不弃,今后便可称呼在下的表字:扬尘。”
他心中已认定,此地一别,今后不知能否再见。
之后这趟北山之行,一来一往,少则数月,多则半年,期间会有什么事全然不可预知,待回来,薛骆迁堂堂一届武林盟主,怎能屈身在一家小客栈中,江湖之大,不知今生还能不能再相见。
“……”薛骆迁慢慢站起来,学着他的姿势朝他还礼:“薛家不取表字,家中同辈都称我为骆迁。”
后面这句话说得极自然,薛骆迁的意思也很明显,北冥晏不禁笑道:“薛家也不曾教你蜀国的礼仪吧?”
薛骆迁笑着摇摇头。
“你学得倒挺快。”
薛骆迁需要休息,一整个下午,二人靠在石壁边上说话打发时间,有时候说北山上的奇花异草,有时候说岭南的小商小贩。
薛骆迁话不多,北冥晏声音小,洞口有水滴,滴答滴答地落在石头上,临近傍晚还下了一场小雨,雨停之后,薛骆迁见到一抹霓虹自洞口横跨而出,转头想告诉北冥晏,却见北冥晏耸拉着脑袋,闭眼睡着了。
薛骆迁往他旁边挪了挪,轻轻揽过他的肩,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肩膀睡,平日里北冥晏眠浅易被惊醒,可薛骆迁在他身边,他便睡得很沉。
天清风雨,薛骆迁自小在岭南长大,青崇山也来过许多次,却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座山美不胜收,让人永不愿下山。
北冥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梦中他见到了小时候的叶笑云。
阿云还是像儿时下河捉鱼的那般打扮,扎着头巾,勒紧了腰带,手中拿着一把三叉戟,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
“阿晏,你快着点呀!”叶笑云回头,看到北冥晏还在摆弄手中的药粉,上前要去拉扯,北冥晏猛地闪开了:“别动!!”
叶笑云拍着额头道:“我的天,咱们就是上山抓个鱼吃,你带这些毒粉做什么?”
“我娘说了,山上多蛇虫,还有猛虎。”
“你娘你娘,你娘什么都说过。”叶笑云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三叉戟,他爹的武器就这么被他偷出来玩,等下还要去插鱼:“我可跟你说,咱们明日便要回家了,这独眼鱼只有岭南的才好吃!今日说什么我叶大侠都要吃到它们!!”
“阿云这么喜欢吃,以后可以娶一个厨娘。”北冥晏头也不抬,仔仔细细地撒药粉在沿路上。
“那是自然!这就是本大侠的终极梦想!”话音越来越远,北冥晏只看他撒欢的背影,自顾自地走着。
这一年,是他们去薛家赴宴,临走前上山中清涧打鱼的事。
北冥家与薛家正式定亲,昨日他才见了薛家的姑娘,好像是叫薛天籁的……反正他并不在意,也不晓得定亲的真意是什么,大概就是和另外一个人一起每天做毒|药吧。
那姑娘的武功不错,昨日在薛家的演武场上,她同她的哥哥比了一场,点到即止,十分精彩,尤其是她不羁自在的眼神。
下场之后,北冥晏便问师父,为什么他们家不能练这种武功?
他们家世代制|毒|练|毒|试|毒,要么就是研究暗器,要么就是研习轻功,日复一日。
师父的话有些深奥,他没听懂,便抛到脑后,罢了。
他还想起来,头一日到薛家时见到的那个小小少年,生得很是漂亮,躲在薛家爷爷身后,偷偷瞧他。
“阿晏阿晏!”叶笑云从前面冲回来:“阿晏阿晏!前面!前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头巾都跑丢了,发丝凌乱着。
北冥晏忙问:“怎么了?你摔倒了?受伤了?”
“不是,是、是薛骆迁!”
“谁?”这名字倒是耳熟得很。
“就是薛家的那个!”叶笑云伸出手指指着树林深处:“薛骆迁。好厉害!英雄救美!”
二人赶过去,只见七八个打扮似叶笑云方才那般的小少年,一个个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吱哇乱叫,个个鼻青脸肿。
北冥晏四下一瞅,问:“姑娘呢?有没有受伤?”
叶笑云奇怪:“什么姑娘?”
“你不是说薛骆迁英雄救美?”
叶笑云笑嘻嘻地指了指自己:“我!我说美的是我!这几个小毛贼刚才想抢我的三叉……等等!噗哈哈哈,阿晏!你不会是来看姑娘的吧?”
第22章 试演技心慌意乱
这笑声异常魔性,惊起树林中的鸟儿乱飞,原本都要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那个黑影也转过头,朝他们淡淡一瞥。
叶笑云冲那黑影挥手,道:“喂!薛骆迁!谢谢你啦~”
北冥晏定睛一看,才知那日怯生生地躲在薛家爷爷身后的漂亮小少年,便是薛骆迁。
他转身问:“阿云,你没事吧?”
“没事啊,就是他们想抢我爹的叉子。你啊,整日里只想姑娘了对不对?”叶笑云朝他眨眼,十分俏皮。
“我哪有!”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阿晏,没事,我懂,一本正经的老好先生如今定了亲,怕是急着想长大吧?”叶笑云转而嘟嘟囔囔:“都是北冥老头的错,你家那么压抑,怪不得你……”
“你在说什么呀?”北冥晏笑道:“人家救了你,要知道感恩哦。”
“我说谢谢了啊,我……”
他们打小就认识,三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事都能扯一天,待二人终于想起薛骆迁时,那抹黑衣身影早就不见了。
这俩人的心也是够大,便说一会儿捉点鱼给薛骆迁带过去不就得了,后来他们捉好了鱼,顺带在溪边的树林里烤着吃了,压根就没想起还有薛骆迁这个人。
后来没几日,他们便回北山去了,临走前薛骆迁并没有来送,没心没肺的二人早就忘了山上的事。
自那之后,北冥晏与薛骆迁也有十余年没有再见过面了。
在他的记忆中,他一直记得临走时,忽然很想见见那个小少年,只是天不遂人愿,他便送了药给薛天籁,希望她转托给小薛骆迁。
……洞外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声中,北冥晏睁开眼,一袭白衣映入眼帘。
他想起来了,十二岁那年,薛骆迁穿着一身黑衣,而他穿得,却是白。
他醒了。
正靠在薛骆迁的肩上。
这是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定是他自己不曾留意,睡着后靠过去的,薛骆迁也没喊醒他,就让他这么靠着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中他跟随师父归家,岭南薛府被抛在身后,愈来愈远,直到模糊、消失。
再睁眼,就是这样了。
怎么办?
这是第二个念头。
他能感觉到,他的头顶紧贴着薛骆迁的颈项,头上传来细微的呼吸声,薛骆迁没动,他也不敢动。
要不要装作从薛骆迁的肩上滚下来,然后迷迷糊糊地对付过去?
这是第三个念头。
哎呀不管了,就这么办吧!不然可怎么交代,这这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想完这些,他便已经打定了主意,就这么往前栽一下,装作从薛骆迁的肩头滚下去惊醒了,剩下的全靠演。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北冥晏!
洞外朦胧着小雨,他们坐的位置正好面对洞口,顶上垂下来的枝叶将原本就小的洞口又遮盖了一半,颜色昏暗。
方才他们逃得急,从上面的小坡直接滑下来,薛骆迁穿着一身白,在洞口一钻,沾了尘土,几片树叶随在发上,眉头都没皱下,却很自然地转身为他拨开了枝条。
他也不晓得为何忽然想起了这些细节,靠在薛骆迁身上,出神地望着细雨,慢慢竟忘记了计划。
不知道这份信任从何而来,熟悉又亲近的感觉从何而来,心中又为什么如此安稳、悸动。
天色渐渐暗了,雨势不退反增,声音愈来愈大,打在心上让人愈发不安。
北冥晏忽然发觉,薛骆迁的臂膀一直没有动过,维持着这个有些抬高的姿势,迁就着他睡觉。
他动了动,还是决定按照计划行事,否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一直靠着人家吧。
他作势轻轻栽了一下,原本只是预习,本没想真的栽下去,可这细微的动作还是让薛骆迁注意到了,抬起右手搂住他的肩,低声说:“小心。”
??他还没有滚下去啊??
北冥晏屏住呼吸,没回答。
薛骆迁又道:“时辰未到。如果累,就再睡一会儿。”
“……”北冥晏想找一个洞将自己埋起来。
合着薛骆迁不仅没有睡着,还知道他是醒着的?!
事已至此,总不能再赖着不起来,北冥晏抬起头:“你……哎呀……”
脖子忽然一疼,别着筋了。
得,现下不仅脸红,还皱着一张脸,一定很难看。他还是觉得再靠回去比较好,而且是对大家都比较好。
薛骆迁抬手扶上自己的脖子,按在后颈处,示意他道:“这个地方,敲两下试试。”
北冥晏低着头,乖乖照做。
“仰头。”
“不疼了……”
薛骆迁点头,静静看着他,他原本就觉得自己铁定脸红得遮都遮不住,被盯着看更觉发烫,甚至连整个脑袋都是烫的,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薛骆迁摇头:“没有睡,怕有人来。”
只有他睡了。北冥晏心中好好骂了自己两句:“那,你知道方才我……醒着?”
说便说了,豁出去了,至少还能落个敢作敢当的名头。
薛骆迁据实回答:“嗯。”
“我……”北冥晏想解释,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薛骆迁一脸“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好像这对于薛盟主来说并不算什么。
北冥晏一思衬,或许中原人不觉得这有什么,又或许江湖中人对此习以为常,可能是……兄弟朋友之间很正常的事?
他若是一放在心上,是不是会显得他很小气?斤斤计较?连这种小事都要解释一番,会不会让薛骆迁觉得他很麻烦?
若薛骆迁见怪不怪……他不禁朝薛骆迁的肩上看去,正要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外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声。
二人同时站起来,贴着墙侧耳去听,声音由远及近,慢慢听清了,是几个男声催促着快走,一叠的女声哭哭啼啼,磨磨蹭蹭。
薛骆迁比了个“别动”的手势,走到洞口,从枝条错落中看去,正是谢凉手下的那伙人,还剩了十几个,正赶着一群十七八岁的少女往山下走。
这些少女们个个都穿着采药衣,竹篓均已不见,一个一个簇拥着,流着泪被推推搡搡着迫走。
他们一群将近三十几人,薛骆迁看了一圈,没有谢凉,自然也就见不到逢山。
一行人顺着不远处的小道下山,人语声又逐渐远去,薛骆迁转身刚要说话,就见北冥晏在身后,神情颇为担忧。
这洞本就是天然形成,狭小不平,他这么一回头,猛然和北冥晏近距离面对面,若是平时,他自然不会让人近身,可对北冥晏不设防,倒是惊了一跳。
北冥晏没反应,盯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皱眉:“他们……”
薛骆迁看了眼他手中的骨笛,那支笛子被他攥在手中,用力之大以至于骨节发白,遂温声道:“想必那个赶尸匠就在附近。”
“你的伤好些了吗?”
“无妨。”方才盘膝聚气了两个时辰,已好的七七八八,只是剑不在手,多少心中有些踌躇。
若是只他一人,他必不会担心,可是身边有想保护周全的人,没有武器,任谁都会紧张,他自己不要紧,他是希望,一定要护好北冥晏才行:“下山?”
北冥晏点头:“那些人想必是疯了,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我怕谢凉捉她们回去是要……”他神情急切,与谢凉对峙时的急切并不一样。
薛骆迁看了他一会儿:“好。你在一旁接应。”
“你失了剑,不如我……”
“什么?”
“……我知道,暗中偷袭不是正人君子的作为,可是你因我受了伤,逢山也……”北冥晏本要从怀中掏拿什么,却犹犹豫豫,说话支支吾吾的。
他想取毒|药和暗器来用,可是又不好意思对着正道人士、武林盟主,提出这种下三滥的建议。
见状,薛骆迁道:“谁说不是正人君人的作为?”
北冥晏一愣:“……好,那,跟着他们。”
下山的路走得并不顺利,他二人的轻功都极好,可跟在那群人后面得小心翼翼,少女们走得很慢,花了不少才下山。
原本北冥晏是担心谢凉找来了更多的人,封山堵他们,突破夺剑会很危险,他暗自下决心,若是封了山,他一定要拼尽全力让薛骆迁拿回剑,再救下那些姑娘,即便是要他与谢凉同归于尽都行。
可万万没想到的却是顺利下了山,谢凉的人竟全部撤走了。
北冥晏频频看向薛骆迁,想了好多套说辞,后者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一路跟着谢凉的人下山来到客栈时,薛骆迁也终于想出了要说的话:“旁人用不好逢山,强行运用只会伤己。他不会拿逢山去作恶的。”
北冥晏脱口接道:“只有你可以吗?”
“不。”没想到,薛骆迁想都没想便否认了,目光有些复杂:“我也一样。”
“……”直觉这是不好追问下去的事情,北冥晏乖乖闭了嘴。
他只知鬼泣、逢山乃当世第一第二的神兵器,却不知神兵器也有自己的脾气,便是连薛骆迁这样强的人,也不能运用自如?
第23章 见小花激怒笑花
原本他们以为,谢凉的人会如法炮制,像捉越姑娘一般,召赶尸匠故技重施,可万万没想到,这十几人就带着这些姑娘,住进了他们上山前定下的客栈中,如此住下,姑娘们却俱是一声未吭。
北冥晏奇怪:“莫非是什么夺魂异术?”
趁着夜色,二人从房上翻进客栈,对方一行数十人,住了十几间房,有几间刚好开在他们下午开好的一间房的隔壁,房门未锁,寂静无声。
“若是她们中了毒,现下无人能解,我们做什么也会打草惊蛇。”薛骆迁道:“你的解药只有一颗了。”
“我……”从前这种药,要多少北冥晏便能做多少。
薛骆迁的眼神在他的双手上扫过:“明日我们一路跟着他们,说不定能找到贼窝。”
此话有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使那些少女们闭了口,敢惧不敢言,都不会是好事,此时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薛骆迁安慰道:“一会儿回房间,我会给骆邶修书一封,叫他派人来盯紧。”
北冥晏瞧着还是不放心,薛骆迁又道:“这里是岭南,薛家绝不会吃亏,且对方带着的都是大活人,倘若真是要用她们做骨笛,用人之前也必得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不必太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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