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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山诡泣(风拂尘)


“你的意思是,云家一定不愿招惹碧血宗这个麻烦?”
“不错。”薛骆迁安慰道:“实在不行,便按照方才的说法办。”
“哪个?自废武功?除名?”
薛骆迁毫不犹豫:“嗯。”
“那怎么行?!绝对不行!”
薛骆迁不解:“为什么?”
这还需要问吗?北冥晏急了,他怎么能看薛骆迁伤害自己,哪怕只有想法都不行:“你!你武功高强,可以劫富济贫!拯救苍生!”
薛骆迁失笑:“我哪里有阿晏说得那样厉害,苍生这么大,难不成都要由我来拯救。”
“你还可以保护很多人。”北冥晏能感觉到他不是在说笑,也觉得自己三言两语的,压根就劝不住这驴脾气的人,便在脑子里拼命想,该如何细细规劝,让他放弃这种危险的想法。
“薛家不需要我的一己之力,何况骆邶与天籁都很强。”薛骆迁状若漫不经心道:“除非……是阿晏需要我的保护?”
“啊……呃,嗯,对,我需要。”北冥晏坚定道:“非常需要!”
“哦,原来如此。”薛骆迁做沉思状:“昨日还是几时,北冥大公子似乎说过,他习惯靠自己。”
“……”现在只有后悔。北冥晏讪讪道:“我那是胡说的……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妄想行侠仗义、拯救苍生,没有你的保护怎么行?”
说这几句话已经叫他难为情到极点了,但为了阻止薛骆迁倔强的脾气和一时的冲动,他也算豁出去了。
薛骆迁道:“我是武林盟主,不是莲花落主,不能白干。”
北冥晏试探道:“我有钱……”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这是什么买卖吗?
“我不缺钱。”薛骆迁轻声道:“可若是保护心爱之人,自然义不容辞。”
北冥晏呆住了,随即自肩胛骨处,烧灼感直冲天灵盖,整张脸像烧开了的炉子一般红。
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太直白了!
薛骆迁看他这般形容,心中十分怜爱,只想抱他在怀里,全然占有,只是先想了想,还没真的实施,下边便有人声道:“上边的可是北冥大公子?”
树上坐着的二人,一个慌张一个不满地往下看,一个黑衣青年正将手挡在眉上,昂首朝他们看过来。
北冥晏认出了那是谁,扯扯薛骆迁的袖子:“该走了。”

第71章 试演技梅开二度
薛骆迁也不再多说,只是搂着北冥晏下去时,北冥晏在他耳边如蚊子哼哼一样小声说:“等这些事平安结束,我会想清楚的。”
他搂紧了北冥晏:“嗯。”
护城河边,黑衣见黑衣。
沈慕彦,薛骆迁。
“果然是二位公子。”沈慕彦笑道。
北冥晏上前致礼:“慕公子?还是……沈公子?”
对方换上不好意思的笑容:“惭愧。我在外介绍自己时,还是不习惯以神墓楼沈家自居,并非有意隐瞒,还请北冥公子见谅。”
北冥晏好奇,却直觉这其中有不好过问的缘由,现下他也没那个心思去想了,只道:“原来如此,不妨事。不知道沈公子可有要紧事?”
“我来接弟弟。家中不放心我独自留下,叫慕羽半路折回来了。”沈慕彦左右一瞧,略迟疑道:“霍前辈在城中派了人手四处寻二位,二位怎么在此地不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薛骆迁面不改色:“看风景。”
沈慕彦眯着眼睛笑,扫视了一圈苍茫的四周的景色,还未说什么,远方的视野中忽然出现一个小黑点:“是慕羽来了。二位,我就先行一步,告辞了。”
北冥晏也扯扯薛骆迁的衣袖:“回去吧。”该面对的,总是逃避不了。
他们慢吞吞地并肩走回去,北冥晏忽然想起一件事,道:“有一事我始终不能释怀……”
“方才的沈慕彦?”
“嗯。是这样,沈姑娘遭遇不测,他作为兄长,比之沈家另外的两位兄长,似乎太过冷静了?”
“不止,干脆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北冥晏问:“那你不觉得奇怪吗?”
薛骆迁点头:“奇怪,却也不奇怪。沈慕彦是神墓楼主的私生子,前几年才回家入了族谱,若非说他们兄妹之间有深厚的亲情,反而奇怪。”
北冥晏怔怔地看薛骆迁,都没顾上脚下的碎石子,被绊了个趔趄,向前栽去,叫薛骆迁给一把扶住:“小心看路。”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温柔,北冥晏低头时,脸藏在两侧的黑发下,悄悄地吐了吐舌头:“哦……”
方才出神,是在想薛骆迁也是私生子,他的母亲到如今都没能进入薛家祖祠,提起相同经历的沈慕彦来,他竟是一点也不以为意。
说到这里,二人已经离城门很近了,北冥晏不想再提这个,便道:“暂且搁一搁,此事以后再说。现在……”
薛骆迁侧头看他,接话道:“跟着我。”说完牵起他的手径直进城。
他愣了愣,直到走开几步了才想起把手抽出来,可薛骆迁的力气很大,就是不放。
“你等等等等等等!!”纵然他再快再多说几个等等,也都来不及了,霍连城派来寻他们的几队人聚集在城门外,已经看见了他们,立刻招呼人朝他们小跑来。
“薛盟主……”为首的将士还没站稳,便看见两只紧紧牵在一起的手,传说中的武林盟主一脸淡然,而他牵着的那位公子死命低着头:“北冥……大公子?”
这人一直不抬头,他们也不好确定是不是北冥晏。
薛骆迁轻轻点头。首将默了一瞬,心道,传闻果真不假。
几队人拥簇着他们,往连城司走。北冥晏一路低头,手在薛骆迁的掌心里不动声色地挣扎,低声道:“薛骆迁,你又发什么神经?”真是嫌还不够乱啊。
薛骆迁竖起食指放在唇上,目不斜视:“嘘。”
被牵着手走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最近的地方去看薛骆迁的侧脸,又叫人脸颊微红。北冥晏察觉出自己的不适,更加恼羞成怒了:“你快放开我。”
他一度忍不住怀疑,眼前这人究竟还是不是薛骆迁?怎么自打进了中州,哦不,是自打在岭南驿站的那次……醉酒乱性之后,人就愈发地不在乎脸面了。
挣扎不开。他满腹狐疑,不断拿眼悄悄瞟薛盟主,这厮厚着脸皮,权当没发觉,只正视前方。
然而北冥晏的这些小动作,被周围的守卫看在眼中,别有一番意思。
首将偶尔回头看看他们是否还老老实实地走着,那位低着头的不知道在较什么劲,他也就只能对另一位傻笑一下,完了人家还不理他,叫他好生尴尬。
连城司的大门外,薛尧衫来回踱步,远远看见这俩活宝牵着手回来,当即在心中哀嚎一声,脑子里不断回想薛骆迁从前种种武学上的惊艳天赋,用以安慰自己:所谓世事,皆有得必有失,要放宽心,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北冥晏对此也是深有感触,要是不了解薛骆迁的为人,看他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必定觉得神秘莫测。其实他是生性倔强得很,有时候还不如一个孩童知理。
旁人倔强也便罢了,武林盟主倔强起来,谁能拦得住啊?
他们被一路带到薛尧衫面前,首将交了人,薛尧衫便叫人都散了,转而凑到二人眼前:“……”
祖孙俩相互瞪了瞪,薛骆迁理直气壮,好像不觉得自己惹麻烦得紧。
薛尧衫挥挥手:“罢了,都是我的命。走吧。”
自打这娃娃回家起,他就没想过能管得住,这娃娃和他那小儿子一个性子,哦不,要更倔!
自然,看如今这样,也是更有气运的。
他越是一副无奈管不了的样子,北冥晏就越是过意不去。
进了连城司里面,还是那拨人,看见他们回来,都是先站起来,然后迟迟不前。从他们的眼中,北冥晏果然都看到了震惊与疑惑。
他和薛骆迁一道站在人群前,见霍连城坐在中间喝茶,刚准备说话,猛然瞧见姿势不对,差点一口茶水全喷到一边北冥翩义的脸上。
北冥翩义优雅地挪开了一些自己的位置。
北冥晏闭了闭眼,兀自酝酿了一番,突然在薛骆迁身边挣扎:“你放开!”
薛骆迁疑惑地回头,他便继续喊:“疼!”
薛骆迁微怔。在力道方面,他自然拿捏得当,既不会弄疼北冥晏,也不会让北冥晏挣脱开,所以不懂北冥晏到底在喊什么疼。
趁着这一瞬间的慌神,北冥晏又道:“我都说了不会跑,你抓什么抓?我身上没有暗器也没有带毒|药,你堂堂一个武林盟主,至于这么怕我跑?”
薛骆迁挑眉,顺着他的意思放开了他。
众人面面相觑,没人说话,都等着霍连城开口,或者有谁给解释解释,眼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霍连城端着茶杯,胡子抖了两抖:“这是唱哪出?”
北冥晏揉着手腕,面不改色:“如您所见,是盟主将我捉回来的。”
云初霄疑惑道:“不是薛盟主……带你跑的吗?”
啊啊啊啊真是头大!北冥晏看见薛骆迁偏头看他,眼底有一抹戏谑和笑意,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心里实在不爽。
拜托,这是在替谁开脱!为什么都不顺着点?
被逼上梁山的他,索性豁出去了,撒谎根本都不带犹豫的,大言不惭道:“自然是我拿毒|药威胁盟主的。”
薛骆迁的嘴角动了动。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北冥大公子……不是没带毒?”
“没带。”确实没带,从前是有这个习惯,可自从与薛骆迁在一处后,便渐渐少带不带了。可人有张良计,他有过桥梯:“我诓他,吓唬他,我说我有,不行吗?”
原来武林盟主是吓大的吗?
安静的室内,不知道是谁短促地笑出了声。
北冥晏心里便更不爽了,心道你笑什么笑,我是在劳心劳力地帮你挽回你的名声,否则你武林盟主今日出了这门,便是断袖啊断袖!还是和我扯上关系啊。
他们相互瞪着,无声对峙。霍连城道:“翩义啊,你看这事……”
北山的家主却急忙撇得一干二净:“还是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罢,我该走了。”
薛尧衫“咦”了一声:“你要去哪里?”
北冥翩义从门口杵着的二人身边走过,背着手悠哉悠哉:“到饭点啦,去吃午饭。”
霍连城当即也跟着出去:“哦,是,该吃午饭了。”
薛尧衫亦恍然大悟:“啊对对对,一顿不吃饿得慌。”
三巨头纷纷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剩下的大多是云家人,见能拍板说话的人都走了,居然没有阻拦,气势也并不似方才那般夺人了。
人刚走,云初霄便迫不及待道:“薛盟主,方才朝廷来人了……”
薛骆迁似乎早已料到,淡淡道:“刘域的人?”
“不错。”云初霄道:“督公的人带话来,要你三日之内,务必查出真凶,给西厂一个交代”
事主还没说什么,北冥晏已经跳起来:“三日?”不够不够,远远不够!
“三日,否则……”
刘域的手段颇阴毒,这在江湖上都是有名气的。
本来朝廷与江湖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薛家家大业大,武功高强者众多,不见得就会怕西厂,只是平白惹一身祸事,未免冤枉和得不偿失。
“他们还讲不讲理……”

第72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云初霄道:“北冥大公子,西厂本身就是不讲理的存在,在西厂,刘督公便是规矩。”
无论皇帝是如何打算处理西厂的,至少现今刘域依旧一手遮天,西厂的势力依旧骇人。
“无妨,此事与云家无关。”薛骆迁面无表情。
云初霄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薛盟主见外了……”
“三日后西厂若有动作,同我有关之人……”薛骆迁指指北冥晏:“除了薛家和他,我谁都顾不上。”
云初霄忙道:“惭愧。小妹行事不成熟,还请薛盟主见谅。云家不比薛府和连城司,我们惹不起西厂。”
他这么急着撇清和薛骆迁的关系,云初灵心有不甘:“兄长,此事——”
“此事是你的糊涂!”云初霄喝住妹妹,对薛骆迁二人再次弯腰致礼:“此事由我全权负责。薛盟主,实不相瞒,小妹初珑自少时便对你一见倾心,多年来……嗯,此次初灵也是帮她心切,不曾想冒犯了北冥大公子,多有得罪,云某实在是过意不去。”
北冥晏摸摸鼻子,摇摇手:“没事没事。”
“我已心有所属,抱歉。”薛骆迁平静道。
云初霄笑得勉强:“看得出来。实在冒犯,我替小妹赔不是。若今日之事日后有一丝风声,自玲珑阁云家传出去,伤了北冥大公子的名声,在下必提头来见。”
既然他们肯让步,不死缠烂打,北冥晏自然不想多计较,他是实打实习惯了的,也最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的。
可有人明显不好打发,薛骆迁对云初霄的卑躬屈膝并不感冒,冷声道:“希望云姑娘亲自道歉,并就此事向知情者一一解释清楚。”
云初霄张了张嘴,薛骆迁又想了想:“三日之内。”
被强拉来的云初灵虽然不情愿,但也规规矩矩地作揖道歉,北冥晏又一阵直说没事没事,他都这样了,薛骆迁才没有再计较。
云家人一走,这场闹剧也就暂时到此为止了,剩下的解释,且看三日后云初霄如何给个交代。
薛骆迁果真料事如神,猜云家人的心思特别准,北冥晏却有事同他计较:“众目睽睽之下愈发大胆了,怕旁人不知道你的心思?还是巴不得他们怀疑你我……”
薛骆迁静静等着下文,然而没有下文。
北冥晏说不出来什么,方才在外只是牵手,并没有特别出格。
“阿晏,过来。”
北冥晏一脸戒备,反而往后退了两步:“你要做什么?”
薛骆迁转身拿过桌上的衣服抖了抖:“穿上就不冷了。”
“哦……”接过衣服时,院门又被敲响了。北冥晏猛地转身,这些天发生的事纷乱不堪,现下连敲门声都叫他受惊。
“我去开门,你换衣服。”薛骆迁出去开门,北冥晏松了一口气,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
方才他还没想好,怎么叫明显不自觉走开的薛骆迁出去,他好换衣服。
其实不过是脱下薛骆迁给他的外袍,再穿上这件冬衣罢了,连中衣都不会外露,可他就是觉得不好意思。
很快换完了衣服,他经过桌上的铜镜,瞧见自己发丝凌乱,十分狼狈,惊慌过头,显得有些可笑。
没什么好担心的,此事算是过去了,他心中不计较的,只要薛骆迁不必娶旁人。
铜镜中迷迷糊糊的人脸,清秀公子哥的模样。他轻声自言自语:“你可当真是自私……”
既在心中十分不甘心、不乐意薛骆迁同别人在一起,又迟迟不接受薛骆迁,难为薛骆迁还一直待他那样好。
想起这个,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自开心,只是笑了还没两秒,又连忙收住。
现下当务之急是处理西厂的事,要赶紧同几位前辈好好商议对策,旁的事,等风平浪静后再说不迟。
打定主意他便准备出去,却在不经意间从窗户里看外面:薛骆迁不在院子里。
他恍惚了一瞬,身体不受控制地快步走出去,朝院门走去,担心薛骆迁出什么事了。
临近门外,他突然听到对话声,下意识收住脚步。
他瞧见薛骆迁的半个身体背着,对面侧身站着一个红衣少女,红裙的颜色样式皆眼熟得很,且那姑娘手上戴着的,是同云初灵一样的珠串和流苏。
终于见着真人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第二个念头是严厉的自我苛责,促使他转身想离开。纵然十分想知道这二人在说什么,但还是认为偷听不大好。
他心里有鬼,偏在意得紧,想听得很,更逼得自己过意不去。谁知他才刚转身,就被人从后边叫住:“阿晏。”
他生硬地回头,薛骆迁已经探进半个身子了,正在冲他招手。
想想也是,薛骆迁武功高强,不会感知不出他的脚步声,迟疑一瞬后他还是跨出门,见到了那位姑娘。
生得不比云初灵大气严肃,反而多了两分少女的娇艳欲滴,似乎害羞得很,都不敢抬起头。
薛骆迁引荐道:“这便是阿晏。”
介绍时没有前加诸如“北山绝壁”、“北冥世家”、“北冥前辈的孙儿”或是“北冥大公子”的赘头,只简简单单道:“这便是阿晏。”
云初珑忙行礼:“北冥大公子。”
“阿晏,这是玲珑阁云家的女儿,云初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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