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尧衫注意到他们,招手道:“扬尘,扬翼,过来唠嗑嘛~”
俩孩子有意无意地瞟其中一位老人,半晌不肯挪步。
霍连城道:“翩义,你不要总是板着个脸,瞧把他们给吓的!”
“不如你们去生火吧?”薛尧衫一指角落,从篮子里拿出一口小锅,笑眯眯的。
二人赶忙去了,一边生火,一边偷听三位老人叙旧。
原来,这些天他们三人一直在一起,像个孩子一般,重复少年时的事情,围猎、游水、射箭、骑马、切磋武功,并且谁也不服气谁。
少年时,家国未定,为戍边御敌,他们相遇在战场军营。
薛尧衫、夏怨、北冥却岚、霍连城与叶弦辰,并称“中原五杰”。
时光经年,如今夏怨与北冥却岚早逝,叶弦辰顽疾缠身,连门都出不了,如今的五杰,已再难聚首。
不一会儿沸水煮好了,三位老人都……两位老人都兴致勃勃,磨刀霍霍。
北冥晏用来喝茶的茶具被充当厨房用具,虽然不是自己的,却不妨碍心在滴血,瞧师父也不阻止,反而还在帮忙,忍不住在心中呐喊。
您好歹也受过古蜀礼教的熏陶,茶道不是您教给我的吗?!为什么这么浪费器具啊!
不过人在屋檐下,他只能默默认了。
菜品很丰富,鸡鸭鱼肉虾果蔬俱全,薛尧衫一边下锅,一边感慨:“咱们那会儿吃的都带泥巴呢~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啦!”
“是啊,打九黎那群刁民的时候,好几年都没吃过正常东西,那地方是真穷。”
薛尧衫笑道:“霍老弟,你如今坐拥两广,独掌中州,富得流油,怕是再也吃不了那种苦了吧。”
“嘁。”霍连城嗤之以鼻:“若说富裕,我可不敢出头,翩义一人,便能买我整座连城司。”
北冥翩义淡淡道:“过了。”
“半个总可以吧?”
北冥翩义不置可否。
“有钱,哪里像我家,年年倒贴。”
霍连城道:“你家有骆迁那小子,还要钱做什么?”
“可美貌又不能当饭吃……”
霍连城满脸黑线:“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没变,我是说……哎算了,同你说不清,年轻时你便这样跳脱。”
北冥翩义搅动着锅里的肉:“薛盟主怎么站在门外?”
北冥晏一凛,极其心虚。
“你可别叫他盟主,当心他飞上了天,现在的年轻人可不经夸。”霍连城哼哼道。
北冥晏总感觉薛尧衫看自己的眼神,意味深长:“年轻人总有年轻人自己的事情嘛。”
北冥翩义道:“终归是武林盟主,晾在门外,传出去不好听。”
薛尧衫道:“那就……让小扬尘去叫他进来吧~”
北冥晏慢吞吞地应了,再慢吞吞地挪过去。当着人家祖父的面,不好不给面子。
薛骆迁见是他出来了,惊喜地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阿晏!”
北冥晏浑身一个激灵,道:“前辈们请你进去。你放手。”
薛骆迁打蛇随棍上:“你呢?”
“我……”都怪他!怪他心软,当时就应该推开薛骆迁的。
那夜薛骆迁放开他之后,还是说了喜欢他,想要同他在一起,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
如今的局面,是万不能答应的,可那晚他也没有拒绝薛骆迁……明明没有喝酒,两次都没有喝酒,却都无力拒绝,当真是鬼迷了心窍。
北冥晏摇摇头,将各种混乱的思绪抛诸脑后:“别说了。三位前辈都在里面,你进不进来?”
他真是与薛骆迁在一处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显露本来的别扭性子。
薛骆迁明亮的双眼黯淡了一些,轻轻点头:“我……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北冥晏叹气:“你这是何必?我要是一辈子都不愿意,你难不成还要等一辈子?”
薛骆迁点头,眼神坚定不疑:“我只要你。”
“……”北冥晏说不过他,转移话题道:“吃过早饭了吗?”
薛骆迁摇头。
“那进来吧。”北冥晏侧身让人进来,缓缓关门,心中的悸动盈满整颗心。
只要他。薛骆迁方才是说只要他?他没有听错?
三位老人正聚在一起说话:“不出三日,各大世家都会到,届时再密谈也不迟。”
“翩义,北山可有异动?”
“暂时没有,除了谢凉。”
“你那好孙子拿走了我孙子的逢山!”
“他自立门户,早已不是我孙儿,此事我也不曾听闻。”
霍连城道:“倒是个能沉住气的,有了逢山并不张扬,也不惹事,这样的年轻人如今少见了,不愧出自北山。”
薛尧衫道:“他怕是用不了吧。”
薛骆迁进去时,正好锅里的沸水煮开,一时兵荒马乱,无人注意。
“是时候从骆迁手中收回逢山了,那剑太邪乎。”
“那鬼泣可寻到了?”
“没有,这么多年了,一丝线索也没有。”薛尧衫沮丧道:“鬼泣再找不着,我也不等了,直接收回逢山,镇在祠堂佛塔下边算了。”
霍连城点头赞成:“没有更强的剑镇器,不如收起来,省得祸害人。”
薛尧衫哭丧着脸:“可现在连逢山都丢了。”
“吃肉!你是大哥,别整日里做那个败兴的样子。”一侧身,霍连城看见了在一边站着的薛骆迁:“来了?坐下吧。”
薛骆迁恭敬道:“见过霍前辈,北冥前辈,祖父。前辈筵席,晚辈不敢。”
霍连城叼着肉,皱眉:“你也上北山受教了?武林世家学他们那么迂腐作甚?”
薛尧衫也道:“叫你坐你就坐吧。”
北冥易猛点头:“贼好吃,骆迁哥。”
一顿饭,六个人,围着小锅,屈就在地上吃,就像几个老人当年一般。
吃肉喝酒,谈论古今,不免感慨上来,作诗唱歌助兴,又是一场疯疯癫癫。
吃到一半,北冥晏便受不了这顿闹腾了,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喝酒,怕醉,怕说错话,也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遂独自到一边的石桌上收拾残局,薛骆迁来帮忙,他没拒绝。
傍晚,紫霞晕上层云,意境美妙,只是惬意突然被几声急促的敲门声给打断。
霍家总管气喘吁吁,到喝上头的霍连城耳边耳语了两句。
霍连城怕是没听清,大着舌头怒道:“怕什么?这些都是我的兄弟,还有我的孩子们,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就算是朝廷的事,咱也不怕告诉他们!”
“……”老管家只好据实答:“夏家来人了。”
全场静默。
只有北冥翩义与北冥晏一齐喝了口茶,面色不变,状若聋子。
“……哪个夏家?”
薛尧衫道:“霍老弟醉了。哈哈哈哈,这酒量可不比从前啊,还能是哪个夏家?”然后悠悠停了一会儿:“……哪个夏家?”
中原姓夏的何其多,可有名的只有一家,连风头正盛的薛家都要考虑三分,给些薄面的,中原五杰的老二,夏怨的夏。
夏家来人了,来的是现如今的家主,夏怨的二孙儿,夏无殇。
江湖两大才子,与“笑面苍云”叶笑沧齐名的,正是“生人死骨”夏无殇。
他怎会来?
虽然夏怨为中原五杰之一,一直到中年时也与各大世家有所往来,但晚年醉心于旁门左道,渐渐不再离开南浔腹地,如今又已离世,遂到夏无殇这一辈,夏家与各大家族门派算是彻底断了往来,比北山还要遗世独立,孤僻得很。
这倒是次要的,主要是这个后辈做伤天害理之事,仗着没有实据,南疆地势又险恶,为所欲为惯了。
你说他不好好在铜雀台苟活,跑来浮石会作甚?饭不吃了,酒也不喝了,霍连城一脚蹬地,就要去会会那小子。
夏无殇此刻正在连城司的演武堂参观,一把折扇一副面具,蓝白色的衣衫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宽袖广袍,发带垂在脊背上。
即便瞧不见他的脸,看见他的人也会无端地觉得他时刻在笑,温柔可亲,平易近人。
他身量颀长,手指纤长,脖颈洁白光亮,修长漂亮,令人忍不住猜测,这面具下的脸是何等的动人心魂。
霍连城脾气火爆,人还没见着,先听声音怒道:“快叫我看看我二哥的好孙儿!”
语气中不乏揶揄讽刺,夏无殇缓缓转身,折扇一收,作揖道:“晚辈见过霍老前辈。”
“别,老夫可受不起,而且你才老,你全家都老。”
“晚辈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还有一位长兄,名无殒。”夏无殇并不恼,语气平和。
霍连城道:“哼,少说那些没用的。我问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自你这辈起,连城司与南浔多年不曾交往,如今怎么过来了?”
夏无殇顿了顿:“听闻此次北山与薛家都来了,晚辈也赶来凑个热闹。”
霍连城道:“你以为是小孩子过家家?连城司容不下手段卑劣之人,你走吧。”
夏无殇从怀中拿出一张帖子:“晚辈有连城司下的帖子。”
霍连城瞟了一眼,对一旁的管家小声道:“怎么回事?”
管家道:“这是规矩,老爷。”
就像北山,虽年年不来,帖子年年还是要下的,这是规矩,也是礼数。
霍连城长叹一口气。
“这些年晚辈不曾前来拜见霍前辈,只因家中事务繁重,祖父与双亲亡故,幺弟无殣又恶疾缠身,晚辈实在脱不开身,还请霍老前辈赎罪。”
“……”霍连城忽然缓了脸色:“无殣的身子骨还不见好?”
夏无殇苦笑一声:“不坏已是万幸。”
霍连城又是一声叹气,没法对夏无殇再多苛责。这孩子一手支撑起夏家,倒与叶笑沧一般,经历足以令人疼惜,若不是江湖传闻手段不堪,恐怕名气更甚。
第59章 陈年自酿满庭芳
他们五杰,北冥却岚是因一生都在炼毒试毒,北冥家人哪个又不是剧毒伴身,早逝不过是时间问题。
叶弦辰则是在外征战落下的一身毛病,年岁渐长,现如今本人连床都下不了。
可夏怨,那是实实在在的天生身子骨不行,一双子女也不成气候,夏无殇的母亲生夏无殣时难产而死,父亲夏泽铭与夏怨一样,最终体虚致病而亡。
这个最小的夏无殣,怕是也要走这个路子。
他吩咐了一间院落给夏无殇,便走了。他刚走,夏无殇便找到了管家,问薛骆迁的去向。
“盟主大人确实在,现在这个时间……”管家看看天色:“应该在北冥大公子处。”
夏无殇挑挑眉,没问为何。管家带路,送他到了北冥晏的住处,他叩门。
“来啦,谁呀?”开门的是位红衣小公子:“你找谁?”
“薛盟主可在此处?”
北冥晏将人迎进来,倒了几杯茶,几人坐在一处说话。
据夏无殇说,逢山剑被卖到了古蜀,听说是位年轻的公子在贩卖,一把黑金色的长剑,足以让人过目不忘。
薛骆迁问:“你去了古蜀?”
“不错。幺弟身体不好,我去古蜀寻访名医。”
北冥易道:“够远的。”从南浔到古蜀,横跨中州和北山绝壁。
“碧落名医天下闻名,为何到古蜀去?”薛骆迁又问。
叶笑云与萧衍便是去碧落寻的神医。
“的确,我也去过碧落,只是寻不见那位神医,遂转道蜀国碰碰运气罢了。”
北冥晏蹙眉:“夏公子确定那是逢山?”
“蜀人不认得也便罢了,我好歹在中原长大,怎会不识这把神剑?更何况我四年前也在雪山见过薛盟主使它。”
“那你可认识那位年轻公子?”
“不认识,只是一双桃花眼,明眼得很。”
是谢凉。
在中原卖逢山不是明智之举,到古蜀去卖,倒也说得过去。
“恕我直言,薛盟主不带逢山剑四处奔波,等于是告知天下,逢山剑已从你手中丢失。纵然薛老爷已放出风声,要封逢山,亦为时已晚。”夏无殇面具下的双眼,打量眼前的二人:“而且,我也很好奇,薛盟主为何……与北冥大公子在一处?”
北冥晏:“顺路同行。”
薛骆迁:“与你无关。”
北冥晏正色道:“咳咳,那个,人家只是问一句,你不必这般强硬。”岂不是欲盖弥彰?
可薛骆迁显然是误会了,又或者薛骆迁的点就是这么的莫名奇妙,看夏无殇的眼神变了。
夏无殇见他忽然有了敌意,还不动声色地往北冥晏那边凑近些,北冥晏又默默挪开一点,似乎明白了什么,抿嘴笑了笑。
一盏茶的功夫,夏无殇准备告辞:“浮石会上,若我不幸抽到了薛盟主,还请多多指教。”
薛骆迁道:“客气了。”
北冥晏送完夏无殇,回到桌边,若有所思:“夏无殇可信吗?古蜀……谢凉怎么会跑到家里去……”
等了一会儿,薛骆迁还是面不改色地喝茶,他忍不住道:“逢山被卖了,你怎么还喝茶?”
薛骆迁道:“这是你沏的茶。”
“……”北冥晏也坐下默默喝茶。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好喝吗?”
“好喝。”
“哦。”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这就是普通的月下蝉鸣,也不够新鲜,这个时节不对……”
薛骆迁手上顿了顿,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笑道:“只要是你,哪里都好。”
北冥晏的手一哆嗦。
依旧坐在草地上晒太阳的北冥易默默起身,抓着话本往外走。
“小易?你去哪里?”
“大哥我、我……我内急!”
北冥晏也站起来,有些受不了和薛骆迁独处,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很多事,好死不死,其中一件就是在这张石桌旁。
薛骆迁抬头看他。
“我也是……”
薛骆迁点头,倒茶:“我等你。”
你还是别等了,我不要回来了。
北冥晏默默想着,却在关门的一刹那,忍不住看了一眼薛骆迁。薛骆迁背对着他,坐姿挺拔,在风中略显单薄。
真想永远和薛骆迁在一起,无论如何也不分开啊。
他轻轻将门掩上,脑子里这个念头不断盘旋,挥散不去。
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门外转悠,未几,逢一男子迎面走来:“北冥大公子。”
越往北,认得他便越不稀奇,他没太在意,对男子全然陌生:“这位公子是?”
男子笑道:“在下慕彦,此次也是来参加浮石会的,不过偶见北冥大公子,北冥大公子似乎有烦心事?”
这人怎么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突兀和反感,反而对此人有种熟悉感:“……也不算。”
慕彦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人并肩走:“若不介意,不妨说来听听?”
北冥晏不语。
“果然还是唐突了。”
“啊……无妨,不过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怕是耽搁慕公子的时间了。”
慕彦微微一笑:“在下本就是出来闲逛,正愁无人结伴。”
北冥晏斟酌道:“若按照戏本的唱法,风流才子配俏佳人,穷书生也能抱得美人归,可现实却不是这样的。”
慕彦赞成:“戏本终归是戏本。”
北冥晏惊讶:“慕公子果然也这样认为?”
“却也不是全然如此。譬如当今圣上不是立了姬家的武将女儿为后吗?”
北冥晏道:“可姬家战功赫赫。”
“但立武将出身的女子为后,确实坏了我朝的规矩。”
“至少,门当户对。”
“北冥大公子若是瞧中了哪家的姑娘,只怕是对方配不上吧。”
北冥晏脸一红,声音低了低:“不是这个门当户对……”
慕彦是个聪明的,一点即通:“公子是担心自己的名声不如对方?那敢问公子,昔年的施晚香,名声较之如何?”
施晚香青楼出身,在一品如楼上与楼下经过的世家公子刘墨一见倾心,施刘二人不顾世俗的阻挠在一起,成婚后夫妻恩爱,第二年有了孩子,也算是一段佳话。
北冥晏摇头道:“不能比。”
“北冥公子与施姑娘自然不同,只是这天下的道理是一样的,与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没有错。”慕彦忽然拉起他的手:“北冥公子,希望你做任何事都能出自本心。”
说话说到兴头上,这也不奇怪,北冥晏一愣一愣的,竟也没有抽回手,对这个人的熟悉之感异常强烈,还稀里糊涂地回握:“啊……是啊……”
这一幕,却被出门寻他的薛骆迁正巧看见:“阿晏。”
哥俩好的二人双双转头看他,北冥晏还愣着:“啊……?”然后立刻抽回手,一副被抓奸的心虚样子。
慕彦脸上浮起得体的微笑,收回手,道:“薛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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