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海司点点头。
他转身，想要顺着原路回去，突然听到闫博士大喊一声：“快跑！”
下意识看过去，发现他的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滩黑色粘液，而闫博士正朝他跑过来。
“赶紧跑啊，总巡查！”
宋海司下意识后退一步，眼睁睁看着闫博士扑倒在自己脚边，略显羸弱的身体遮挡住了粘液。
第85章
宋海司看到闫超用身体替自己挡住了温氏拟态液体，一瞬间，内心出现了罕见的惶恐，几乎跟上次看到温故穿“墙”差不多的感觉。
作为第一批志愿者，闫超满怀大义来到青城，如果他出什么事，那他真的会内疚一辈子。
他一把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希望能来得及阻止悲剧发生。
闫超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扣着的半圆形器皿上，上半身扬起来，鼻子撞得通红，从中流下两道鼻血。
高度近视的他眯起眼睛，抬手摸了一下鼻血，不好意思地问：“总巡查，能帮我捡一下眼镜吗？”
宋海司：“……”
他在看向地面，松了口气的同时，他愣住了。
那种液体不见了，而在他们面前不远处的地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黑框眼镜并排摆在那里。
立刻，他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温氏液体第一时间接触到的是他的眼镜。
宋海司沉默几秒，走过去把眼镜捡起来，一手一副递到他面前。
闫博士这回看清了，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这……”
他现在有两副眼镜了。
“我天！”他擦了把冷汗，从地上站起来，“我想用器皿挡一下，哪怕它变成器皿也没关系，没想到准头不够好，吓死我了，还以为这回真得随时随地照镜子了……”
何止准头不够好？
宋海司看了眼他血流不止的鼻子，默默贡献出自己的手帕，感激地说：“谢谢你，闫博士，谢谢你救了我！”
闫博士接过他的手帕，摆摆手：“没事，刚好手里拿着器皿，我不想看到两个自己，也不想看到两个你啊！”
他掂了掂手里的眼镜，自嘲地咧了咧嘴：“赚了！”
宋海司露出微笑。
阳光穿透厚厚的镜片在闫博士掌心留下一点亮斑，他看着那点光斑晃来晃去，忽然愣住了。
“它能变成两种不同物质？”
闫博士擦鼻血的手一顿，也看向手里的眼镜，良久才说：“对……”
宋海司好像知道温故是怎么回事了。
他指了指周围的藤蔓，说出自己的理解：“温故他，是人，也是藤蔓，当时他‘复制’的时候，或许同时复制了那个婴儿和旁边的这种藤蔓，所以他根本不是什么植物系，他本身就有两个形态。”
闫博士肯定：“有很大可能。”
宋海司又问：“我们检测过很多次，他体内的β细胞能达到S级，这怎么解释？”
闫博士皱紧眉头，陷入沉思。
又是一阵沉默，他漫无目的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突然问：“我们要不要检测一下这种藤蔓？”
宋海司一顿，咬住嘴唇：“你怀疑，这种藤蔓本身就是污染物，所以温故是复制了这种污染物？”
闫博士点点头。
这个可能性让宋海司难以接受。
这些藤蔓怎么会是污染物呢？它们明明毫无攻击性……
其实想想，温故也毫无攻击性，他的性格那么温和，肩上的藤蔓也很可爱，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让闫博士叹了口气：“总巡查，我们先下去吧？看来今天是无法获得样本了。”
不光是今天，可能他们永远无法得到温氏拟态液体的样本，这个计划根本就行不通。
他们离开了819号城市的主体，车子停在了相对安全的距离，整个队伍死气沉沉，尤其是闫博士，他一筹莫展。
像是个笑话，污染区没什么野蛮的污染物了，很奇怪，他们来的路上还遇到了两小群，进到污染区后却一次也没遇到过。
每个人都配备了罐头和压缩饼干，宋海司盯着手里的罐头，眼睛盯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闫博士舀了口罐头汤，感觉心情稍稍被治愈了点，就来到宋海司旁边坐下，想跟他商量下一步计划。
“总巡查，就这么回去，我有点不甘心。”
宋海司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作为资深领导者，当然明白闫博士的意思——他们的行动全青城瞩目，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很伤士气。
他刚刚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闫博士，你以前留意过陨石吗？”
“陨石？”
话题换的太突然，闫博士莫名其妙。
“那些偶尔会砸开‘墙’的陨石，你听说过吗？”
“哦，就是你上次去我们那边……”
“对。”
“陨石……这些年陨石越来越多，没什么特别的吧？”
“其实，我们这边有科研人员发现了陨石中蕴含有一种能量，如果利用的好，能制约污染物。”
“什么？”
闫博士坐直了，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太离谱了！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们西大陆一点也没发现！
他有点生气：“我们的《公约》难道没有信息共享这一条吗？”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而且因为一些原因……”宋海司顿了顿，歉意地说，“希望现在共享还不算晚。”
他的观念并没变，因为陨石太重要了，他不会随便告诉一个不熟悉的人，但闫博士刚刚的表现让他相信他是个可以信赖、甚至交托生命的人。
面对闫博士询问的目光，他干脆站起来：“我们出发吧，路上说。”
闫博士也赶忙站起来：“去哪？”
宋海司：“去找陨石。”
三天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开进江叶辞的基地，把里面全部的陨石带回了青城。
宋海司看着闫博士和徐醒带人在存放陨石的广场上来回忙碌，自己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同时落了地。
他所有的秘密都已经在回到青城的第一天就坦白了，也包括他自己的身体情况。
那时候，倾听者们脸上的表情他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那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把秘密保守的太久了，或许，他以前根本不需要独自承担这一切，忍受孤独。
全体科研人员正在研究陨石，果然在它们体内发现了宋海司所说的那种的能量，如果不是宋海司提醒，没人会用这种方式去对它们进行研究，自然也发现不了本就不存在于他们认知世界里的能量。
徐醒激动地跑向宋海司：“总巡查！对比结果出来了，30%吻合！如果您同意的话，我们立刻开始研究把这种能量传输到你身体里的方法！”
能量提取后，他们就开始着手研究能量源和陨石能量之间的联系，只因为江叶辞曾经对宋海司说过，他们的仪器在他身上探测到了跟陨石粉末类似的频率。
宋海司看着他手里的报告，愣了半天，突然笑了一下。
其实他根本没把握，之前一直是靠一股信念支撑，更是为了安慰温故，这会儿得到了肯定结论，他反而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他的嗓子有点喜悦的沙哑：“能做到吗？”
“能！”徐醒用力点头，“但是需要您配合一下，放心，我们会保证您的绝对安全！”
“嗯，那就拜托了，还有其他发现吗？”
“做了几次试验，的确能看出对污染物的制约作用，但，仅此而已，可能我们研究的还不够全面。”他推了推眼镜，耐心解释，“研究是个长期的事业，希望您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我明白。”宋海司点点头，“我的事，明天怎么样？我今晚想回家一趟。”
徐醒脸上的严肃表情登时一扫而空，满脸桃花开：“当然！”
第二天，宋海司如约而至，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宋海司，你终于要充电啦！”
“嗯。”
“你为什么今天吃完早饭才告诉我？”
“怕你一整晚问个没完。”
“……你是不是在嫌弃我？”
“没有。”
“你就是在嫌弃我！”
“我要去当实验体了，你却还在这跟我掰扯我嫌不嫌弃你的问题，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
温故不相信这会是宋海司说出来的话。
他正在远处士兵的打量下，用探讨学术问题的语气，说着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话。
可莫名的，温故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他现在是在紧张吗？从外表不大看得出来，但他的任何心理活动都不会表现在脸上，所以看不出来也正常。
那，二十年前呢？他在被父亲带去实验室植入能量源的时候，也会紧张吗？
一定会的吧？那时候他还那么小……
温故的视线从他坚实的背影上收回来，难过地问：“宋海司，会有危险吗？”
与宋海司恰恰相反，他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
宋海司的脚步顿了顿，回头牵起他的手：“凡是实验都会伴随风险，没关系的，徐醒很厉害。”
温故还是不放心，低头“哦”了一声，嘴巴又高高鼓起来了。
宋海司揉了揉他的头顶，这时候再多安慰的话都是徒劳的，他就那么光明正大牵着他的手，走向实验室。
温故来过几次，跟闫博士也很熟悉了，他们看到他的时候，全都笑了起来。
闫博士和他的助手们负责分析宋海司的身体各项指标，宋海司在跟他们进入内部之前，抬手贴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了几下。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温故扁了扁嘴。
宋海司笑着在他的脸上拍了拍，转身跟闫博士走了。
徐醒在一旁嘲笑：“温故，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温故心不在焉：“像什么？”
徐醒：“像是送妻子进产房的丈夫。”
温故：“……哇哦！”
江夜辞博士的留下的财富对人类来说无比宝贵，他被记入了编年史，永远留存下去。
温故很羡慕，虽然编年史里也有他的名字，可却是作为最另类的污染物样本被记入的，除了贡献血液保卫泰川的那段，结果还没保卫成。
为此，他生了三天的气，因为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重要。
不过也没气太久，因为肉眼可见的，宋海司的身体好起来了。
半个月前的充能成功了，在研究部门全体严正警告下，宋总巡查官被强行要求调养一个月，他们拜托温故看着他，必须准时吃饭睡觉，还要适当锻炼身体。
他又觉得自己很重要了。
他每天把宋海司盯得很紧，让他有点无奈，但他意外的配合，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宗雪为他们两个换了大的房间，作为给他们新基地总指挥的礼遇，跟泰川的条件差不多，除了完备的家具，甚至还应闫博士的要求，特意为他准备了一套健身器械。
上午，宋海司照例健身。
他穿着清凉的短裤和紧身背心，正在努力完成今天的目标之一——一百个卷腹。
温故收拾完房间，蹲在他不远处，藤蔓乱七八糟地在背后摇晃着，盯着他的腹肌出神。
经过几天的锻炼，他本来就紧实的腹部隐隐显出了六块腹肌，随着他的动作愈发明显。
温故的眼睛都直了，嘴角有不明液体流出，像是在喃喃自语：“宋海司，我能舔你的肚子吗？”
宋海司一下没起来，差点岔了气。
自从他们有了第一次之后，温故就总是舔他，情到深处到处乱舔，这种癖好让他十分吃不消，拦又拦不住，每次都能让他沉沦到几乎发疯。
他跟他明晃晃写着“想要”的目光对视一秒，拒绝：“现在不行。”
温故不满：“为什么？”
宋海司：“因为今天要去实验室。”
“哦……”温故点点头，这件事昨天宋海司已经跟他提过了。
闫博士他们试图在被复制出来的东西上找到能量，但还没结果。
那两只猫咪很正常，石头普通的石头，藤蔓是普通的污染物，被复制的器皿就是普通的器皿，金属魔方也是普通的金属，里面检测出少量的β细胞——相对来说。
目前看来，只有金属魔方跟温故的情况差不多，他们需要更多案例来佐证，而且需要再次分析检测他的基因，看有什么变化没有。
温故体内的β细胞和污染值又增加了，这让所有人都陷入沉思。
闫博士擦拭着他的黑框眼镜，也不知道这是原先那个，还是被复制出来的，上面一小道划痕都一模一样。
他一边擦一边看桌子上手写的表格，上面记录着温故几次接受检测的记录。
确实在不断增长。
突然，他发现了一点问题，赶忙冲徐醒招手：“徐助理，麻烦你拿个计算器来！”
过了一会儿，徐醒看着计算器上几个数字，呆住了。
闫博士兴奋异常：“看到了吗？无论增长到多少，污染值和β细胞的比例都差不多！”
徐醒猛点头。
闫博士解释：“所以说，温故的身体处于一个平衡状态，我觉得他跟其他污染物的区别就在这里，他的能量来源于温氏拟态液体，是与生俱来的，这种能量总是能自动提升到足以压制住他体内β细胞的程度，也就是说，来源于藤蔓的污染能量一直被他自身的能量压制着，所以他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区别，却拥有着强大的力量。”
“……”徐醒想了想，“你是说，我们的检测混淆了拟态液体带来的能量和污染能量？”
“这不是重点！”闫博士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桌子，“重点难道不是拟态液体能量的自我提升吗？难道不是它跟β细胞之间的相互影响吗？”
徐醒：“所以，被复制出来的非污染物都检查不出半点异常能量，而污染物都能越来越强大？”
一旁的宋海司突然插话：“不，不是绝对的，如果拟态液体的能量提升的不够快，那这个个体会失衡，像那个金属魔方。”
他顿了顿，看了一旁鸭子听雷状的温故一眼：“温故也曾经出现过失衡的症状，但被他自己的信念给拉回来了。”
温故张了张嘴：“啊？有吗？什么时候？”
“在教堂，那时候你差点失控，我想应该就是因为这个。”宋海司回忆着当时温故双眼赤红的可怕样子，说，“当时，你体内的β细胞受磷粉影响忽然变得活跃，拟态液体能量一时间没跟上，还好你意志力强，在短暂的空白之后夺回了自己的身体。”
温故垂下了眼睛：“哦，那次啊……那次我想到妈妈了……”
他记起来了，在他几乎丧失理智的时候，妈妈不厌其烦地对他说那句话。
【温故，跟着妈妈说：我是人类，我会保持善良，我永远不会变成丧失理智的污染物。】
那是他小时候经常出现的情景。
之后，他看到了无数的蝴蝶，五颜六色的蝴蝶。
它们簇拥着她和他，最后，她温柔的脸一片片裂开，像是翻飞的蝴蝶，拍打着翅膀渐渐远去，只留下斑驳的磷粉闪耀着微光。
闫博士惊奇：“有这种事？天，本来我只是猜测，这样看来还真的有可能？”
宋海司颔首。
闫博士不断翻动着资料，把视线定在其中一页：“那，温故能让污染物平静和衰老呢？”
宋海司摇摇头：“我想不通。”
连闫博士和他身后的十几名科研人员都想不通，他怎么可能想得通？
这时，突然有一名军官跑了进来，见到宋海司还愣了一下。
半个月没见，这穿着单薄衬衫、气质阳光的帅哥谁？
“总，总巡查，我们放在青城外围的污染探测器被一颗陨石给砸坏了！”
“陨石？”
宋海司看了闫博士一眼，两个人同时站起来。
闫博士笑了：“天降陨石，这不是送大礼么？我们去碰碰运气，看看里面有能量没有。”
宋海司：“一起。”
温故蹦起来，尽职尽责地阻止：“不行，你还在休息！”
宋海司：“……”
闫博士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俩人，感叹：“传闻诚不欺我，这孩子是真实诚啊！”
几辆印有巨大蒲公英的黑色越野车驶出地底堡垒，很快来到陨石坠落地点。
这块陨石不算大，也就比温故现在的房间大一点点，他担心自己难受，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宋海司跟他们对着陨石指指点点。
他嘟着嘴巴，不用任何检测仪器，就能感受到从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能量。
几名研究人员围着陨石现场采样，街道尽头开过来一辆重型卡车，打算确认安全之后，把它运回基地。
陨石还带着未散尽的温度，一些细碎的晶状体引起了闫博士的注意，它们分布在陨石的缝隙间，有些落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