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温故却“哎哟”了一声。
徐西霜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温故扭曲着小脸：“我，我屁股疼。”
这可不常见，徐西霜连忙关切地问：“屁股疼？战斗受伤了？”
温故委屈巴巴地鼓着嘴巴：“没，昨晚……宋海司狠狠教训我了，怪疼的！”
徐西霜瞪圆了眼睛。
这是家暴？
同时，他有点疑惑：“你不还手吗？”
他不信真动起手来，总是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宋总巡查官能打过这小家伙。
“你说什么呢！我还手他会受伤的！”温故好像更生气了，“他威胁我，说有本事就杀了他，我连他受伤都会难过，怎么可能杀了他？”
昨晚是单纯的小污染物第一次见识到宋海司的卑劣和无赖，他仗着他喜欢他就有恃无恐，对他那么凶，按着他几次逃窜未遂的身体，拉着他乱七八糟的藤蔓，怎么都不肯停下来。
徐西霜严肃，他觉得自己该去找宋海司谈谈，但必须搞清楚原因。
“他为什么教训你？”
“因为我在浴室对他不礼貌……”
的确是印象中的宋海司能干出来的事，可经历了这么多，他居然还对这孩子如此苛刻。
他揉着他的肩膀哄他：“别生气了，再怎么说打人是不对的。”
温故用力点头，又摇头：“打人？哦……是打我来着，我倒不是因为他打我生气。”
徐西霜心碎了，温故对人类一向好脾气，他一直都知道，在污染区时，他宁可让出自己的食物也要喂饱他这个陌生人，在统治区也一样，无论别人怎么欺负他，他也转头就忘了，根本不记仇。
可这也未免太好了吧？
“那是为什么？”
“我说今晚还要像昨晚那样，他却说让我一个人睡，他说他要去边境接西大陆的飞机，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哼！反正我总是最不重要的那一个！”
“……昨晚？”觉得有点不对，徐西霜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哪样？”
“就，他一边教训我还一边亲我的藤蔓，我喜欢，藤蔓也喜欢！可没几个小时他就睡着了！”温故叹了口气，“真想每天都这样！”
“？？！”
徐西霜老脸一红，觉得自己应该是想歪了……不，是想得太正经了。
他清了清嗓子：“听话，总巡查很忙的，西大陆的支援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温故蔫儿蔫儿的：“宋海司也这么说……”
徐西霜决定帮总巡查官一把，省得他那小身板在短时间内被榨干：“可能你也要忙起来了，这一大片地都需要重新松土，洒营养液之类的，具体看土壤分析结果。”
温故的眼睛立刻亮起来：“种田吗？我帮你！”
六架战机呈三角阵型呼啸着消失在万里晴空中，到傍晚晚霞漫天时又悉数返航。
他们降落在堡垒运输通道前临时清理出的停机坪上，几分钟后天空中出现通体黑色的庞然巨物，像是一团从天际飘来的乌云，悬停在他们上方，又缓慢落地。
那是西大陆的运输机，比普通的运输机大好几倍却一样快速稳健，他们的机械科技之发达可见一斑。
宋海司带领几架战机为它护航，意外的是，这一趟十分顺利，没遇到任何污染物，就算有也不怕，除了强大的火力，他们还带了张尧，他的战斗力已经在上一次战斗中验证过了——别的不好比较，但绝对在污染他的那朵巨型食人花之上。
机舱门打开，阶梯降下，他踩着铁梯来到地面，快步向黑色运输机走去。
几乎是同时，运输机的坡形舱门也缓缓打开，匀速放到地面上，灰尘一直荡到宋海司的脚边，但他毫不在意，始终注视着舱门。
两名身穿军装的士兵将舱板用铁链固定好，接着，一队人走下来，他们穿着统一的褐色野外服。
为首的那位中年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见到宋海司就远远地伸出手：“您好，总巡查！我是闫超！”
宋海司热情地迎上去：“您好，闫博士！”
张尧跟着下了飞机，下巴都快掉了。
总巡查居然对人说“您”？
宋海司偶尔会去西大陆帮忙维护“墙”，闫超认识他，他却不认识闫超，只是通过制服辨认出他是西大陆的科研人员，肯定就是西大陆统治者派来帮自己的人。
“听说您这边掌握了污染物的新线索，我很荣幸能参与到这项富有历史意义的伟大研究中，希望鄙人的浅薄知识能帮到您！”
“您太客气了，感谢您千里迢迢冒险过来支援，也感谢统治者的无私帮助，十分感谢。”
两个人的手握到一起，过了很久才放开。
闫超打量着堡垒不太显眼的地上部分：“这里真能容纳百万人吗？”
宋海司点头：“您看见的只是地上入口，下方入口随时可以关闭，那时，整个地下城市将变成一个毫无破绽的堡垒。”
闫超感叹：“真厉害！东大陆在基础建设方面的成就是我们无可比拟的，你们这方面的人才太多了！”
宋海司笑了笑：“那我们下去吧，带您去亲眼看看他们的智慧，另外，联合研究室已经搭建完成，随时可以开始。”
闫超爽朗大笑：“太好了！那我们立刻开始！”
一箱箱物资被从环形通道运进堡垒，宋海司则带着闫超和他的几名助手乘坐电梯直达几十米深的地底。
温故这几天每天都到农林耕地去，飞快干完徐西霜安排的工作，就开始躺在草地上晒人造太阳。
阳光是可调节的，比真正的阳光还要舒服，他有时候晒着晒着就会打着小呼噜睡过去。
每一项对他来说相当轻松的工作，起到的作用都是不可估量的，徐西霜非常了解他的实力，给他安排的工作也恰好适量，他不会太心急——任何作物都有它自身的生长规律。
今天温故没睡觉，他在帮徐西霜小心翼翼采蘑菇。
在藤蔓搞乱了一大片蘑菇地，被徐西霜骂了之后，他意识到这是个精细活儿，就蹲下来跟其他人一起，一朵一朵摘——菌类繁殖相对较快，今天到了收获的时候，一大群人蹲在这边采蘑菇。
温故闻着身边清香的蘑菇味，感觉自己都成蘑菇味的了，心想今晚大概能喝到鲜美的蘑菇汤。
今晚……
温故内心每日一问：宋海司今晚会回来吗？
他好几天没见到他了，好像是西大陆的科学家来了，每次去控制室他都不在，张尧要带他去找他，可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他才不要让宋海司知道自己很想他呢，那下次他不是更有恃无恐了吗？再说，如果他很忙的话，那自己见他那一下有什么意义？
又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藤蔓亮出来让他摸摸……
他郁闷地吸了吸鼻子，满满两大筐提起来就走，不料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胸膛。
熟悉的胸膛。
温故飞快抬起眼睛，果然跟一双带着笑意的灰色眸子对视了。
“宋海司？！”
温故双手蘑菇筐一扔，采的好好的蘑菇洒了一地，他却完全不管，整个人飞到宋海司身上，八爪鱼一样抱住他，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什么“才不要让宋海司知道自己很想他”，早抛到八千米开外去了！
蘑菇地里，很多个脑袋竖起来，像是突然长出很多很多个大蘑菇。
他们惊诧地看着眼前一幕。
宋海司余光扫过周围，嘴角泛着笑，把人皮膏药从身上撕下去，在他发顶摸了摸。
众目睽睽之下，他问：“想我了吗？”
温故清脆又响亮地回答：“想啦！”
众人：哇哦！
今天的加餐是两大风云人物的狗粮呢！
大口炫，管饱！
午夜，住宅区异常安静，只有走廊昏黄的顶灯时不时发出电流的“滋啦”声。
今晚，温故终于如愿以偿地抱着宋海司睡了。
刚刚他们又像上次那样了，他现在整个人窝在宋海司怀里，舒舒服服的不想动，兔子充电灯朦胧的光照在他们脸上，显得十分温馨。
他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问：“宋海司，这几天你都在忙什么啊？”
被子底下，宋海司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他光溜溜的皮肤，暗叹手感真好：“西大陆来的闫博士开始研究了。”
温故一下就精神了，支起身子：“有结果吗？”
“没有。”宋海司笑了一下，用被子把他白花花的肩膀遮好，“猫就是普通的猫，但两只猫基因序列一模一样，说明那种东西的确能完全复刻基因。”
“啊……”温故感觉有点毛骨悚然，又问，“魔方呢？”
“看不出曾经是污染物，就像是普通金属，但……”宋海司顿了顿，“但他们从里面检测出十分少量的β细胞，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温故睁大眼睛：“那不还是污染物么？”
宋海司：“是，但更多的是金属，这说明，这只被判定为S级以上的污染物，主要力量来源不是污染能量，而是它自身，它跟污染能量很好地融合了。”
温故抓住腰间那只不老实的手，放到自己的藤蔓上，示意他朝这边使劲儿。
这个人是怎么做到一边正经地讲话，一边不正经地摸别人腰的？
刚刚的话太深奥了，他听不懂。
宋海司也没指望他懂，替他总结：“所以，魔方的事只能暂时搁置，他们打算好好研究那种物质，闫博士还给它命了名——温氏拟态液体。”
“温氏？”温故指着自己，“是我那个温吗？”
宋海司笑着点头：“它不就是你？又是你妈妈发现的，这个名字很合适。”
温故：“嘿嘿！”
他觉得今天是到青城以来最美好的一天！
他装模作样地问：“那他们打算怎么研究啊？能研究出结果吗？”
宋海司感叹：“泰川研究部门全军覆没，什么资料也没带出来，多亏之前跟江博士合作，他们把很多重要资料都给他传了一份，这才被保存下来，在物质的问题上或许没多大作用，但可以作为参考，这次魔方的数据分析就是参考原先记录得出的结论。”
温故的眼皮慢慢垂下去：“……哦！”
一听这类话就想睡觉的老毛病又犯了。
宋海司莞尔：“总之，跟你说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青城几天。”
温故顿时又精神了：“又要去哪？”
“819号城市。”
“你又要进污染区？”温故失声惊叫，“我也要去！”
他甚至都不问宋海司去哪里是要干什么，他只担心宋海司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断电。
“不用，这次我带一支小队保护科学家一起进去，我们会准备很充分，只要不遇到太强大的污染物……”
“不是不是，跟污染物没关系，我是担心你会很累，你都还没充电！”温故又想起来了，“你不是有我妈妈的能量源吗？为什么不用它给自己充电？”
宋海司捏了捏他的脸蛋：“我把能量源交给他们了，但没提过我的身体，都说了，不用充电我也能好好活下去，你在担心什么？”
温故心想我担心你死，但却聪明地没说出口，好像人类都很避讳“死”这个字眼，尤其是在出门之前。
他委屈巴巴：“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宋海司深灰色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说：“好好保护青城，等我回来。”
清晨，天空刚刚泛起一抹亮青色，地底堡垒运输通道的厚重金属门一道接一道打开，四辆装甲越野车首尾相衔，轰鸣着从通道驶出，碾过凹凸不平的废墟道路，驶上荒寂原野。
几小时后，前方出现了淡粉色的无边屏障。
宋海司按着通讯器：“徐助理，我们即将进入污染区，真遗憾你不能一起来。”
远在青城的徐醒晃了晃触须，恨不得顺着电波爬过来咬他。
这人啊，果然一恋爱就容易不正经！
两个月前打死他都不会相信，有朝一日又冷又硬的宋总巡查官竟然会主动揶揄自己。
现在自己是能独当一面的科研工作者了，要稳重！
他故作淡定：“总巡查，奚秘书说了，会传实时画面回来，听温故说，你的秘密武器以后再也不能用了，所以还请多加小心。”
由于是小范围内的公共频道，闫博士好奇的声音随即传来：“秘密武器？”
作为机械类格外发达的西大陆代表，他不允许东大陆有什么秘密武器是他不知道的。
对于温故的大嘴巴，宋海司相当无奈。
“没什么，火焰丨喷丨射器的变种而已，加了颈环中那种克制污染物的成分，所以比较有效。”
“那为什么再也不能用了？”
“上次战斗损坏了，制造武器的人也不在了。”
“拿出来我们帮你修修？”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器。”
“不厉害还能叫秘密武器？”
“……”
眼看不善说谎的总巡查要招架不住，唯一的知情人奚风光连忙出来打圆场：“是总巡查的个人习惯而已，其实作用跟普通的霰丨弹丨枪差不多。”
“是吗？那为什么还要用？火焰丨喷丨射器……是近战武器？”
“……因为造型很酷！”
宋海司的嘴角抽了抽，横了身旁的奚风光一眼，好像在说：我是那么肤浅的人吗？
好像……
当初为什么会把它搞成长刀的造型？为什么不是火焰子弹？火焰大铁锤？狼牙棒？
他陷入沉思。
今天这队人都是仔细挑选的，确认体内没有半个β细胞，才允许随行。
车辆顺利穿过“墙”进入污染区，按照地图开近819号城市。
今天少了温故这个天然升降梯，但宋海司早有准备，他们准备了两套外骨骼攀登设备，随行士兵轻松靠它攀上悬崖，放下铁索绳梯。
随后，一行十几个人顺着身体爬上去，只留几个人守着车。
宋海司环视周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海拔好像又高了几厘米，环境仍然单调，中间有蓝色纹路的石头、长着嫩绿叶片的藤蔓和额头有洞的尸骨。
闫博士从地上捡起石头，看了看周围，惊叹：“我的天，我还以为你多少有夸大成分，想不到真是这样？”
宋海司扬了扬眉毛，点头：“注意黑色沥青状物质，它可能隐藏在任何地方，一定不要被它们碰到。”
众人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们在尸骨和碎石间艰难前行，不时拨开挡路的藤蔓，仔细找了很长时间，终于，一名士兵停下来。
“是……那个吗？”
所有人都转头看过去，在一块黄色石头旁发现一点纯黑的颜色，十分突兀地在地面上铺着，一动不动。
“是它，小心。”
宋海司一边警告，一边朝闫博士他们挥手，立刻就有助手拿出准备好的连着长柄的器皿，伸过去取样。
三米，两米，一米……
器皿慢慢靠近液体，起初它没什么反应，等器皿靠近到一定距离时，它像是突然被惊醒了，在石缝间蠕动起来。
宋海司小声命令：“快点。”
助手点点头，他的手很稳，刚刚接触到液体表面，就立刻按下按钮，器皿飞快抓取了一部分液体，合拢，收回。
屏住呼吸的众人全都松了口气，相互投出鼓励的眼神。
成功了！
可下一刻，他们全都傻眼了。
“咔嚓”一声，器皿裂开，里面蹦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器皿，因为相互作用，它们都碎了，原先那个从长柄上掉了下去。
“……”
他们之前似乎没意识到，温氏拟态液体可以变成任何接触到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器皿。
所以，这是个无解的难题吗？
闫博士不信邪，这次他亲自拿着备用器皿伸向石缝间的那滩液体，结果，还没等接触到，它就变成了一块黄褐色的石头。
他愣了一下，摇摇头，放弃。
宋海司问：“要继续找吗？”
闫博士是个执着的人，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藤蔓交错的远处：“我们继续，不能白来一趟！”
显然，直觉告诉他们，今天或许不会有什么结果，但就这样回去也未免太挫士气了。
还算幸运，他们之后又遇到了几次，但结果都是一样，不是来不及捕捉，就是捕捉到后变成相同的器皿，闫博士甚至还捡了一个完好的去进行第二次捕捉。
宋海司皱眉：“好像数量比上次多了。”
上次他跟温故来，也待了不少时间，但就遇到一次，这让他有点不安。
藤蔓挡住了风，他们越走越闷热，闫博士在海边生活久了，不太适应这里的环境，不停擦汗。
他解开野外服的扣子，扯起衣领呼扇两下，把盆状器皿拿来扇风：“看来没办法了，我们先下去吧，在这里停下很危险，我可不想以后随时随地照镜子。”
